蒋廷沉默再三, 才说:“你放心,钱不会少。”
“好,等明天见面再谈吧。”解彗不敢再说了, 她看到,旁边的李一唯已经朝她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等她一挂断电话,李一唯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你刚才在跟蒋廷谈什么?我听到你说什么伤感情?”
“小祖宗,你可别瞒着我,你现在跟谢固的关系还理不清呢, 怎么又跟蒋廷有了瓜葛?他可沾不得,他那帮粉丝现在还经常骂你呢。”
“没有感情,只有钱。”解彗脊背挺直, 冷酷地将手机塞回包里, 说:“我们只是纯洁的雇佣关系。”
说完她看向窗外,恰巧开过来的一辆车映入她的眼帘。
蓝色的,破旧的出租车——刻骨铭心的熟悉涌上心头。
解彗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又被安全带狠狠勒了回去。
李一唯也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小祖宗!我不问了还不行吗?你别吓我!”
解彗没回, 只是目光牢牢盯着隔壁出租车的驾驶座。
驾驶座上的司机依旧如第一次见时一样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动不动, 但他的头还是好好的, 身板僵直地挺着。
她的喉咙有些发干。
不知道这辆幽灵车只是恰好路过被她看到, 还是特意在她经过的地方出现, 总之真是甩不掉的孽缘。
只是从她看到出租车开始,司机一直都没有转过脸, 她不确定那个司机有没有看到她。
很快, 李一唯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 而那辆出租车则是径直开过去了。
然而就在汽车开过去, 两辆车将要分道扬镳的瞬间,那苍白脸的司机转过了头。
车窗户关着,解彗听不见他的声音,但看口型,好像是在说:你还没付钱。
她捂住嘴,没有出声。
直到看着出租车渐行渐远,那屏住的一口气才缓缓泄了。
李一唯侧过身来,手捧着她的脸,仔细打量:“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啊?刚才怎么了?”
解彗还是对昨晚烤鸭一样旋转的头有些阴影,惊魂未定地说:“我好像遇到了一个对我穷追不舍的男人,刚才就是看见他了。”
李一唯表情紧张了起来,解彗生得太好看,尤其是这段时间火了之后,确实有非常多想要约她的人找上门。
但李一唯护着解彗,大多人的歪心思都在李一唯这关就被挡掉了,她问:“哪一个?是姓张的?还是姓李的?”
解彗:“鬼。”
李一唯将同音的姓氏在脑中过了一遍,没有想到符合的人选。
“他是怎么找上你的?”
“我根本不认识他,只是昨天晚上不小心上了他的车。”
李一唯手指顶着嘴唇,严肃道:“这个开头,是挺梦幻的。”
“什么梦幻啊!吓死我了,他可能觉得我是有缘人。”
“后来呢?”
“后来我不辞而别了。”
“他死缠烂打了?”
“刚才我又看到他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李一唯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昨晚上他没干什么吧?”
“对我没有,他倒是对雷明鸣干了点什么。”解彗想了想。
“啊?”
“雷明鸣被他吓坏了,见到他都躲到浴室去了,所以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帮了我。”
李一唯眉头更紧了:“你是说,连雷明鸣都害怕他?他是道上混的?”
解彗斟酌了一下:“不好说,他在这座城市里,哪条道都随便走,也没人拦。”
李一唯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撸起袖子跟她说:“这些天我尽量跟你在一起,咱们一会儿就去报警!”
“报警大概率也没用。他神出鬼没的。”
“他本事这么大?也是,毕竟是哪条道都很混得开……实在不行的话……”她想说实在不行就去找谢固,但解彗想了又想,让李一唯先在这里停车:“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想要钱,我去取点钱,一会儿直接给他,息事宁人吧。”
李一唯有些诧异,以解彗平日里对钱的看重,她还真不像是会这么干脆给别人钱的人。
但两人毕竟没有太深的根基,她很赞同这样息事宁人:“你这样想就对了,要是用钱就能消灾,那自然最好,钱没了可以再赚,还是安全第一。”
“但是,一会儿给他?你留了他的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是没有,不过先试试吧。”
李一唯听得一头雾水,将车停在路边,左右看了看:“那这附近好像也没有ATM机啊?”
正想搜搜导航,解彗制止了她:“不用找了,我已经看到了。”
说完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朝路边走去。
李一唯的视线跟着她,来到了一家招牌上写着“丧葬一条龙”的店。
她盯着那几个字,再看着门口两侧摆着的黄白画圈及挽联,内心充满了困惑。没等多久,解彗就出来了,手里还提着两个半人高的麻袋。
动作利落地朝她走来的时候,丝毫看不出当红女星的风范,不知怎么的,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解彗开废品站的梦想。
“你不是说去取钱了?”李一唯指着她出来的地方:“现在的丧葬店里都配ATM机了?”
解彗点点头,“我是去取钱啊。”
说完将手里的麻袋口打开,李一唯探头一看,里面装着满满的冥币。
“即使考虑到通货膨胀,这取得也应该够多了。”她拍拍袋子,蛇皮袋顿时哗啦啦作响。
“……你这真的是打算息事宁人吗?”
“那当然,我刚才经过认真的考虑,觉得他可能更需要这个。”
李一唯几乎无言以对:“他现在就需要?你的思想,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
“还是说,这是一种新型的诅咒人的方式?”
考虑到李一唯的接受能力,解彗没有当着她的面烧纸,只是分开后独自来到了遇见幽灵出租车的地方。
她将两麻袋的冥币一并扛下了车。
有了上次买蜡烛的经验,这次买冥币的时候,她还特意跟丧葬店要了一个大的火盆和打火机,准备得很齐全。
将冥币塞满了盆,解彗便点燃了火,两手握拳,放在胸前,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司机师傅,我真的没有坐霸王车,你快把车钱收了吧。”
“钱很多,剩下的就当小费了。以后也别再跟着我要钱了,我自己都是个穷鬼,没有跟的价值,你要找的话,建议你去找谢固,他钱多。”
过了一会儿,耳边听到了汽车开近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果然,是一辆熟悉的蓝色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
车座上的司机扭过头,仿佛一潭死水的眼睛看着她。
解彗倒吸一口凉气,咽了咽口水,惧怕地低下头,继续将麻袋里的钱大把大把地往盆里丢,又加了把火,轻声嘀咕:“见鬼,真的是一件很烧钱的事。”
中途她抬起头确认了一下,没敢看司机的脸,发现盆里的冥币燃烧殆尽的同时,又出现在了出租车里的座位上就立刻低下了头。
终于,两大蛇皮袋的冥币都被烧完了。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才发现那辆出租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应该是满意了吧。
解彗绷紧的心弦一松,起身想动时,才发觉蹲久了,腰酸腿麻。
她撑着墙休息了一会儿,随意往游乐园里看。
昨天的这个时候,园里还因为剧组的进驻而热热闹闹,现在已经重归空荡落寞。
这家游乐园关门的时间好像一直比较早。
再次看到摩天轮,她又想起了拍戏的时候,在轿厢里遇见的那个小男孩。
看了一会儿,解彗突然发觉不对劲——那个秋千又在吱嘎吱嘎地荡了。
她走近大门,透过闸机的缝隙朝里看,还真是蒋廷的妹妹。
这是她唯一不害怕的鬼,于是主动朝她叫了一声。
蒋廷的妹妹看见了她,小脸上也流露出欣喜,迈开小短腿朝这边跑来,穿过了闸机,站在了她面前。
解彗虚虚地摸了下她的头,问:“跑到这里来干嘛呀?”
“玩。”小小的声音语调拉长了说。
“哦,你一个人……不是,一个鬼在这里玩呀?”
谁知小妹妹摇了摇头,手指往里指了指:“小弟弟。”
解彗一僵,“啊?”
她顺着她肥肥短短的小手指朝里看,只看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似乎躲了起来。
显然,正是她昨天拍戏时遇见的那个。
她第一反应是起身想跑,但看了看小女鬼,还是留了下来。
随即才突然想到,在这漫画里,大部分鬼是不会到处乱跑的,滞留的地方大多跟自己的死亡之地,以及执念有关。
小女鬼能跟着蒋廷到处乱跑,说明她成为鬼不消亡的执念就是蒋廷,而她还能一个人……一个鬼来到这座游乐园玩,是不是说明,她死亡的地方,就是这游乐园附近?
看着小女鬼澄澈的眼睛,她整理了一下思路,问:“小妹妹,嗯,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前,待过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在这周围吗?”
但小女鬼年纪尚小,显然不是很能理解她的问话,只是懵懵懂懂地咬着手指,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看她这样,解彗便也不继续往下问了,转而问:“为什么今天没有呆在你的哥哥身边呢?”
“吵。”小女鬼乖乖地回答。
“你说他吵吗?”
小女鬼点点头,“吵,晚晚。”肉嘟嘟的小脸上竟然有些苦恼。
但蒋廷看起来可不是聒噪的人,解彗怎么都没明白她的意思。
小女鬼的玩心很重,没一会儿就又回到了游乐园里。眼看时间不早了,解彗也该回去了。
她这次不敢再打车了,打算坐公交车回去。
好在公交站离这里也不远,她查了一下,站台的名字叫小彩虹福利院,应该是设在一家儿童福利院之前的。
但走了一段路,她却没看见什么福利院,四周虽然有些小店面,但基本都是半倒闭的状态,路上除了她也没别的行人可以问。
她继续往前走,很多墙面上还写着大大的“拆”字。
好奇地东张西望之后,她才在白墙之间看到了一扇敞开着的小门,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小彩虹福利院几个大字。
这门板脏而老旧,字迹经过雨水的冲刷,也模糊不已。
向里看,里面是一个小院子,凌乱地摆着些砖头木板之类的建筑垃圾,只依稀能看见背后颜色黑灰的二层小楼。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但是整座建筑都没有开灯,里面一片漆黑,一点声音都没有,看起来好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早已废弃。
她无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却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
只听“咔哒”一声,脚上一紧,她连忙低下头,才发现不知是谁这么缺德,竟然在这里放了个陈旧的老鼠夹子,幸好她今天没穿高跟鞋,不然脚面就遭殃了。
她半靠着墙,抬起左脚,两手用力想要将老鼠夹掰开。
正在努力的时候,余光里突然看到从小楼里面慢慢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影行走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果不是她警觉,恐怕还发现不了。
解彗警惕地看过去,看身形,那应该是个女人,不过瘦瘦高高的,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她大概是发现了解彗,停住了,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像个假人模特。
借着马路上路灯昏黄的光,解彗看见,那女人的眼珠子黑漆漆的,在暗夜里反着光,脸上却纵横着数不清的可怖的伤疤,层层叠叠。
她的心脏砰砰飞快地跳,一声尖叫到了喉咙里,又在那种压抑的注视中哽住了。
她的鞋上还带着老鼠夹,一时不敢动,与那女人无声僵持着。
没过多久,就见屋子里,又慢慢走出了几个矮小的身影,缓步停下,围在女人身边。
灯光映照下,那是几个小孩子,只是这几个孩子的脸上根本没有普通小孩该有的天真无邪,全都面庞漆黑,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地看着她。
跟他们相比,蒋廷的妹妹简直像个小天使。
这几个小孩围着一个大人的场景太过诡异,解彗被他们的眼神盯得如坠寒窟,寒气从四肢进入百骸。
她这才突然想起,这里叫小彩虹福利院。
她好像,又进了一个鬼窝。
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她立刻掉头就跑。尽管左脚上还带着老鼠夹,她跑得一瘸一拐,狼狈不堪,也不敢停下来调整。
终于,她跑到了一家还开着的面馆门口。
面馆里虽然没什么客人,但是灯火通明,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面馆里只有一个看店的年轻小伙计,此时单手撑着脑袋,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她走上前,瓮声瓮气地问:“打扰一下,请问这附近有公交站台吗?”
小伙计懒洋洋地抬起头,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个帽子口罩一应俱全,看不清脸的女人,才抬着下巴说:“那不就在门口吗?”
解彗转头一看,果然,面馆门口就竖立着一块孤零零的站牌。她刚才太紧张,只顾着跑路了,完全没有注意到。
小伙计人不错,又好心提醒:“不过你恐怕得等很久了哦,不走运,刚刚才开过去一班呢,这辆404路坐的人不多,所以间隔时间很久的,半小时才有一班。”
“好的,谢谢你啊。”
解彗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拔自己鞋上的老鼠夹。
小伙计的目光在她鞋上一顿,再次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
“你……不会是个小偷吧?”说完他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解彗扒老鼠夹的手一顿,口罩下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虽然是没什么钱,但是倒也没到这个地步。这个只是意外。”
“你别介意啊,其实我也知道,这里这么偏,确实没什么可偷的。”
“没事。”解彗一边拔老鼠夹,一边打听:“小哥,404路的这一站叫小彩虹福利院是吗?”
“不是吧,我记得叫成田路站啊。”小伙计语气疑惑。
“嗯?”解彗直起身,从手机上翻了翻,找到404路的路线图给他看:“可是我查到的就叫天使福利院啊,你看。”
小伙计仔细看了看,将瓜子皮扔掉,“哦,那我估计可能是最近改名了,你这个搜出来的还没更新呢,不信你可以去门口看看,门口的站牌就是叫成田路站。”
解彗点点头,没出去,“那你知道这家小彩虹福利院吗?”
小伙计摇了摇头:“倒是偶尔看到有私高的高中生放学,至于福利院的小孩儿嘛,还真没见过。不过我来这家面馆打工才没几天,如果有这个福利院的话,可能也是我来这里之前的事了。”
这个小伙计的口音听起来确实是外地人。
解彗慢慢说:“哦,这样啊,我来的时候看到那边有栋小楼,门口写着小彩虹福利院,以为还在运营呢。”
小伙计抬起头:“哪边的小楼?”
解彗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他表情微变:“那边可不能多留。”
“怎么说?”解彗竖起耳朵。
“我也是听我老板娘说的,她跟我们聊天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那边以前发生过一场火灾,后来就慢慢废弃了,其实很早之前就说要拆迁啦,不过一直没动工。”
“而且一到了晚上,那栋小楼里就总是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吓人的很。”他压低了声音:“所以我们都猜,是不是以前的那场大火烧死了人,现在啊,是那鬼魂在作祟呢。”
解彗下意识一抖,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那群东西,拍了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小伙计接着嗑瓜子,口齿不清地说:“所以我要不是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我也不想在这儿呆着。虽然我那死了的老娘叫我踏踏实实干活,但是就这鬼地方,谁来啊。”
他哼哼唧唧地抱怨:“老板老板娘也都不做人,这么晚了还让我看店,大晚上的,哪还有人来这么偏的地方啊,这不上赶着见鬼吗?”
解彗经过努力,终于拔下了鞋上的老鼠夹,闻言,再次礼貌而又不失尴尬地微笑。
“哦,不好意思啊,除了你。”小伙计不走心地补充。
“谢谢你,跟我讲这么多。”更重要的是,跟这碎嘴的小伙计在光线明亮的空间里聊了会儿,她刚才的恐惧也消散了大半。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又在这里白白待了这么久,打探了消息,解彗想了想,说道:“你帮我打包一份干拌面吧。”
小伙计眼睛一亮,笑眯眯答应:“好嘞,谢谢您惠顾。”
伙计手脚麻利地做好面,装好盒的时候,空荡的马路上传来了公交车报站的时间。
提着袋子,解彗匆匆跑到了站台,刚好坐上了404路公交。
这里虽偏,但公交车上还是有几个人的,公交车行进的方向是她跑来时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路过刚才的小彩虹福利院时,漆黑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解彗收回视线,总算安下了心,安全到了家。
第二天,解彗起了个大早来到医院。
蒋廷给她发来消息告知地址时她才知道,蒋母住的,恰巧就是那家谢家的私人医院。
刚一走到病房门口,她就听到了里头激烈的争执。
说是争执,其实主要是一个中年女声在高声骂人。
“你给我滚!这几天我都不想见到你!滚!快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这个杀人犯!你来干什么啊!是来气死我的吗?!”
门只关了一半,解彗本已走到门口,伸出手正要叩门,这争吵声便全入了她的耳朵,闻言停住了脚步,手也停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当年丢的怎么不是你啊!你赔我女儿!滚!”那个女声继续吼着,伴随着怒吼的,还有什么东西砸到墙上接着碎裂的声音,她望过去,是一个花瓶。
里头的水洒了一地,插着的百合花也被狠狠地甩到地上。
解彗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蒋廷的母亲。
蒋廷也刚好退到门口,看到了她,疲倦地捏了捏鼻梁,“解彗,你来了?抱歉啊,刚才没时间下楼去接你。”
里面蒋廷的母亲还在骂他,解彗恰巧目睹了一场家庭争吵,还有些尴尬,只是摆摆手:“哦,没关系的,不用接我,这家医院我还是挺熟的。”
蒋廷带着解彗走出了门外,也不掩饰什么:“你刚才也听到了吧?”
解彗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了昨晚蒋廷妹妹说的“吵”,是不是就是指,她的妈妈在吵架?
他靠着墙,每每挺拔的背在此刻微弓下来:“我这么急着找你帮忙,是因为明天就是我妹妹的生日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我妈都会像刚才那样激动。”
解彗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骂你呢?”看蒋廷的表现,他也是想找到妹妹的,却被骂杀人犯。
“因为,她一直觉得,是我故意丢掉我妹妹的。”蒋廷痛苦不堪地抱住了头。
解彗不敢置信:“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抿了抿唇:“因为确实是我的错。”
“我妹妹叫和和,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而且她出生后,大人们的目光就完全从我身上移到了她身上,所以我那时候一直不太喜欢她。”
他顿了顿,继续说:“其实她很黏我,整天跟在我屁股后头叫哥哥,但她越黏我,我就越烦,我那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不喜欢跟小孩玩,我的朋友也笑我有个跟屁虫。”
“后来有次我过生日,那天本来是要跟我的朋友们约好了一起庆祝的,但是和和闹着要去游乐园玩,我爸妈工作忙,腾不出时间,非逼着我带她去。我拗不过,就只好带着她去了。”
解彗眼神定了定,捕捉到了关键词:游乐园。
“结果到了游乐园,她因为年纪太小,没几个项目能玩的,我一直陪着她,觉得无聊,刚好看到有个射击游戏,很心动,就去玩了。”
“本来我让和和乖乖待在我身边的,结果我玩得太入迷,就没注意看着她,等我结束了再想找她,才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我快急疯了,找遍了整个游乐园,但是再也没找到她。”
“都怪我,没看好她。”
蒋廷再次陷入痛苦中:“我爸妈知道我一直不待见妹妹,所以就怀疑是我,故意把妹妹弄丢了的,尤其是我妈妈,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对我笑过,每次到了我的生日和妹妹生日的时候,就更恨我。”
解彗叹了声气:“你说的这个游乐园,是私高旁边的那家吗?”
蒋廷一怔,立刻看向她:“是,你怎么知道?”
“连这个都不知道,我还怎么好意思拿你的钱。”
蒋廷只当她是根据游乐园的信息推理出来的,毕竟那家游乐园离他们更近。
虽然提到的是钱这个话题,但蒋廷反倒被她的话说得一缓,暂时从自责痛苦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对了,我先给你付个定金吧。”
“行。”解彗正想跟他提,没想到他自己主动提起了,还算上道。
给了钱,蒋廷示意她进去:“走吧,我上次跟我爸妈讲了要找人的事,不过没说是你,咱们先进去跟他们讲一下。”
再进门的时候,蒋母的情绪已经稍稍平静了些,见到蒋廷进来,也只是撇开脸,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蒋父则是坐在一旁,沉默地给蒋母削着苹果。
病房里的氛围死气沉沉。
“爸,妈,这就是我请来找和和的人。”蒋廷介绍到。
听到这句话,蒋母的眼皮动了一下,转过脸,看到解彗,满腔的愤怒再次爆发,将床上的枕头用力扔向蒋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是不是故意的?还嫌气我不够吗?你说找大师,就是找她?!”
“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把你妹妹当什么了?!要谈恋爱就离我远点不要借你妹妹的筏子!!”
蒋父起身将激动的蒋母半揽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冷静,自己却也是看都不看儿子一眼,冷冷地说:“再惹你妈生气就滚出去,少干些不着调的事。”
解彗皱起了眉,看着蒋廷被迎面而来的枕头砸得头一晃,躲也不躲,竟有些同情他。
在她看来,蒋廷没看好自己的妹妹是有错,但并不全是他的错。
大儿子不喜妹妹,既然是因为父母将关注全都给了小的那个,那么父母一定没有做好沟通工作。
而且在儿子生日当天,反而逼着他满足妹妹的心愿,那时蒋廷明明年纪也不大,就让他单独带着活泼好动的妹妹出门,父母也是失职。
但一听蒋母用那种语气把自己跟蒋廷扯到一起,她又实在不太高兴。
她清了清嗓子,稍稍放大声音:“阿姨,请你不要侮辱我。”
蒋廷讶异地看向她,正哭闹着的蒋母也一顿,看向她。
“我跟蒋廷是出了名的面不和心也不和,目前只是单纯、且短暂的雇佣关系,绝对不可能谈什么恋爱。真是见了鬼了。”
蒋母哭声哽在喉咙里,随即一声冷笑:“蒋廷,你真是好啊,你找一个跟你不和的女人来查你妹妹的去向?她能查出什么?你真的是想气死我吗?是嫌我活太久了吗?你还当我是你妈吗?”
蒋廷也对解彗这么说不太舒服,正要说话——
“阿姨,请你不要侮辱我。”解彗再次优雅地出声。
三人再次看向她。
“我还是有职业操守的,收了钱就一定会好好办事,我也看出来了,蒋廷找我来,其实根本上是为了安抚你,所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好啊,我明天要给我女儿过生日,面对面!”蒋母恨恨地看着她,随口说。
“行啊。”解彗淡淡地说。
蒋母嗤之以鼻:“年纪不大,大话倒是讲得起劲。”
解彗看着她,一字一句说:“您的女儿走丢的时候,是不是穿着一条粉色蕾丝边连衣裙,白色的裤袜,小皮鞋,脖子上戴着一个长命锁,手上有一个小金镯子?”
三人皆是惊讶地看向她。
随后蒋母立刻瞪向蒋廷:“是你告诉她的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的!”
蒋廷飞快地摇头:“不是!我没有!我从来没跟她提起过这些!”
他用力捏着解彗的手臂:“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她是在私高旁边的游乐园走丢的!你怎么知道她走丢前穿的是什么衣服!”
“蒋廷你别装了!你串通外人来骗我!”蒋母还在歇斯底里地喊着,蒋父一边让蒋母不要激动,一边目光犀利地扫过解彗,像是要看穿她。
这一家子,也就那个死去的和和可爱一点。
蒋母还想说什么,解彗再次开口:“你的女儿和和,有的时候会叫你晚晚吧?”
“不可能,你,你怎么会知道?”蒋母不敢置信地问。
她名字里带一个晚字,有一次蒋父叫她晚晚,被和和听见了,觉得好玩,所以有时候就不叫妈妈跟着叫晚晚,但这算是她跟和和之间的小秘密,只有蒋父知道。
蒋廷在和和出生之后,就跟家里人的关系不远不近,蒋母蒋父跟女儿其乐融融的时候他通常都离得远远的,所以并不知道。
对着他们焦急的目光,解彗抱胸站着,不说话。
“快说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蒋母哭着脱口而出。
解彗看着热闹的房间,摆开蒋廷掣着她胳膊的手,才悠悠地说:“当然是因为,我能看见鬼啊。”
病房内的哭声、质问声与安慰声,全都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