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正我半点不掺水份, 一直讲到与靖北王在水榭中的那一粒“悔棋”,才打了尾巴。
诸葛正我讲靖北王的时候,一边讲, 一边以一种旁人难以察觉的姿态, 观察盛年的反应。
观察这一位,于九岁生辰那年, 被亲父靖北王亲手钉死城头的世子。
观察这在被亲父所杀、死里逃生的十多年后, 吞并了小北宋、剑指天下的大汇开国帝王!
——如今的你, 在听到靖北王的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
盛年没有反应。
不。
有的。
盛年斜倚在贵妃榻上, 银发披散, 专注地倾听, 烛光在脸侧明灭摇晃。
他注意到诸葛正我的观察后,与诸葛正我对视了一个瞬间。
盛年支颐的左手竖起食指, 抵在唇前,对正看着他的诸葛正我, 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活过三世,经历太多,脑中思想已经天翻地覆。这,便是我‘不可思议’地投效陛下的原因。”
诸葛正我说罢, 转向苏梦枕, 道:“苏公子,你方才问我,为什么愿意向陛下效忠。”
苏梦枕咳嗽道:“洗耳恭听。”
诸葛正我摇头叹道:“其一是, 为大汇势大, 小北宋被大汇吞并已势无可挡!第一世, 大汇本可以真正不杀伤一条人命就吞并两宋, 但以我及诸人为首的复宋势力与大汗军队抵抗,杀得血战声声、人头滚滚,到头来一败涂地,多少无辜好儿郎的性命就此白白葬送?
“而这一世,我提前投效,听从陛下差遣,甚至全力将一切反汇的忠国势力遏制,就是不愿再重蹈我第一世的覆辙!”
“其二是,滚滚大势浪潮下,国家民族之别也不过一朵被溅起的水花,倏然绽放,又立即消弭。唯有天下百姓的哀嚎和尸骨,是永远不会断的声音、不会消失的血路!
“是宋是汇又何妨?我不在乎头顶的帝王是谁,我只在乎地上的百姓是谁!我诸葛正我的忠国,忠的是这国中的满地百姓!这一世,我但愿以一己之力,保境安民,整肃贪污,造福百姓!”
说到这里,诸葛正我从床沿站起,转向栏槛外的绛衣帝王,一揖到地,额头几乎触碰地面。
他以这样顶礼膜拜的姿势,口中掷地有声,讲出大逆不道之言:“不论谁为帝,不论贤君明君还是昏君暴君,我诸葛正我,都将做一把民意之利剑,时时刻刻,悬于帝王头顶!”
这话一出,顾白狄苏四人,都看向贵妃榻上的年轻帝王。
顾惜朝看过去的眼神最惊愕。
——‘若哪一天,大汇这个由我一手缔造的物件,胆敢反过来束缚我,左右我的意志,我为何还要留着汇帝这一身份?届时,我自当抛弃大汇,抛弃这个帝位!’
顾惜朝心道:‘莫非,盛年后来真成了个载入史册的独夫之君,才叫诸葛正我有此一句??’
又想道:‘但不论是与否,诸葛正我这句暗含要左右盛年意志意味的发言,必已令盛年不喜!’
便听盛年寡淡地“啧”一声,不辨喜怒道:“诸葛卿,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说这话,不怕我砍了你?”
诸葛正我直起身,抚髯一笑,自信道:“我知道,我一个重生两次、预知后世历史之人,以陛下的智慧远见,若不能用我,那必然杀我!
“但是陛下,我既然敢说这话,自然是信你服你,想与你做一对推心置腹真诚相见的君臣。且我也知晓,以你的器量和吞天胆魄,你不仅不会砍我,还会大大地看好我,重重地用我!”
盛年颔首道:“你说得不错!就算你扬言要为小北宋潜伏杀我,我也不会看在眼里;单单你从九百年后来的这张牌,我也舍不得你、要重重用你!
“将我这脾气看得这么准,这也是你后世所见?抑或在史书上看到的?有趣、有趣!这便是知晓未来的奇异之处么?”
诸葛正我默认一笑。
说着,盛年想到了十多年前六圣之会,那因众人刻字而神奇变化的战神殿,不禁问道:“但如今你转而投汇,历史已经改变,那你第二世所经历的那个九百年后,是否还存在于世?
“假若未来也随此改变,那你经历的那个未来,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究竟是你真的重生两次,还是你在梦中过了两世?
“若当真是你重生,那又是哪一位世外神佛下界,越过地府管辖,来了一回做好事不留名?”
盛年不住发问,问得诸葛正我连同牢房内外的顾白狄苏四人,也一同陷入沉思。
“啪!”盛年双掌相击一下,将众人惊醒。
他叹道:“当真是奇也、妙哉!
“蒙古的国师八师巴擅长精神功法,我昔年与他一处时,曾听他提起,当他的功法修炼到深处,甚至能与人进行超时空冥想旅行,带人同游千古、转世历练……
“比起所谓的穿越未来、死而重生这等神鬼之言,不若说是某一位修炼了特殊精神功法的人,在那一日水榭中下棋时,赠你两世大梦一场!”
盛年这句话说到这里,意在指谁,已经再明显不过。
诸葛正我伸手,从袖中取出那一枚白色的“悔棋”,道:“陛下是指靖北王罢?当日靖北王问我‘要不要悔棋’,这突兀且巧合的一问,也曾叫我心生怀疑。
“但若要构建这等梦境,需全知全能,掌握天下大势、知晓一切隐私秘密,至少至少,那些我与靖北王都不知晓的秘密,绝不会在梦中叫我知晓!”
诸葛正我所指的,便是“盛年是越归翼”这个秘密,以及更多更多,第一世后来展现的那些国家和江湖隐秘。
诸葛正我接着叹道:“何况还有我方才所说,那光怪陆离、又真实无比的九百年后?恐怕天外仙神下凡,都未必能窥见的九百年后!”
盛年道:“你说得有理。”说着伸手。
诸葛正我意会,手穿过栏槛,将他手中的白色“悔棋”递给盛年。
盛年两指捏着那粒白色棋子,打量一番,道:“这是靖北王的棋?”
诸葛正我道:“是。您怎知?”
盛年挑眉。
你说他怎知?
因为这棋子上面,还留着他幼时好玩,特意在底部刻下的几个点。
几个若不仔细观察,会被误以为是使用时磨损磕碰出来的点。
但若将这几个点按某种秘密规律连起来,便能得到一个字。
一个“罚”字。
《韩非子·七术》中“必罚明威”的“罚”。
至于什么秘密规律?
也就他、赵旉还有老九,幼时闲得慌,在沙盘上三军对阵,你打我我打你,瞎搞出来的。
想也知道,都能乱七八糟搞什么“三”军对阵了,三个人为了所谓的“军情机密”搞出来的“密语”,有多搞怪多不正经多花里胡哨……且不实用。
甚至连传密语时的“密语”,也是和打战全然无关的法家《韩非子》。
要的就是一个有趣,一个好玩。
‘能不能会意我的意思,你看这个意思差不多大概就是我这个意思,就看你能不能悟到这个意思。诶嘿。’
至于为什么非搞“三”军对阵——
越归翼道:“两军对阵,你们两个打我一个?我不干。”
赵旉道:“不是吧不是吧归翼?你不是一向自诩天下第一大聪明吗?现在一个人打我们两个你怕了?”
宫九道:“哈哈哈哈哈哈归翼你怕了就点点头再说一声‘九哥哥最厉害’,九哥哥等会儿就跟赵旉反水!”
赵旉在底下踩了宫九一脚。
越归翼道:“是。我怕。我怕的是,我一个打你们两个,结果你们两个输得比一个人跟我打的时候还快,到时候你们哭着鼻子回宫,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们,那我多不好意思啊。”
说着,他捧住胖胖脸颊,眨巴眼睛,摇头摆脑,张开门齿漏风的嘴巴,一顿一顿地唱:
“赵旉~和老九~一个白鼻子~一个翘鼻子~!
“赵旉~和老九~一加一呀~小于一~~!输给了归翼~!输给了归翼~!
“哭巴哭巴~两个红鼻子~两个哭鼻子~!”
赵旉气:“瞎唱、瞎唱!我跟老九加起来还打不过你,那就是老九没用,老九拖我后腿!”
宫九更气:“哈哈哈!看啊看啊!待会儿真正要拖后腿的人,现在就心虚了,现在就开始提前贼喊捉贼了!”
越归翼安抚道:“好啦好啦,都别气都别气,叔父知道你俩都是好孩子啦。就是,既然你们决定了要二打一,那你们俩,谁主谁从,谁当谁的副手?”
赵旉大气,几乎要跳起来了:“越归翼!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挑拨离间!你要不要脸啊!战事未起就要乱我军心!呸!肮脏!阴险!呸!老九才不会中你的计!”
宫九矜持道:“就是就是!当然是赵旉给我当副手!”
赵旉道:“什么我给你当副手?之前不是说好了你当副手,等我们让归翼这小子吃个大败仗,我们再一决雌雄?何况我还是太子!你得听我的!”
宫九抬下巴,傲然负手道:“你是太子,你不是更该礼贤下士么?再说,我跟你有什么好一决雌雄的?一会儿你雌我雄一会儿我雌你雄的,你跟我向来半斤八两,我凭什么服你?想我当你副手,做梦吧你!”
越归翼“啪啪”拍手,激动地握拳呐喊道:“我支持你!老九!就算他赵旉是太子又怎么样!就要有不屈服于邪恶强权的勇气!就算你长大了要给他打工,现在也还轮不到他当老板!好样的老九!冲啊!说出你心里的声音!在你叔父我这里,在这靖北王府中,不论身份,强者为王!”
赵旉真的跳起来了:“越!归!翼!你再拱火试试!还有老九!你确定要中了归翼这个小人的奸计吗?!当初说好的要叫归翼这小子吃瘪的!你不想看他哭鼻子了?”
宫九好说话地“哼”道:“可以啊,你当副手就可以。”
赵旉:“……你。”
宫九道:“要不然,我既当了你副手,结果我们俩人一起输了……”
赵旉:“…………我们不会输。”
宫九道:“归翼会拿这件事,嘲笑我们一年。”
赵旉:“………………不会输。”
越归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是是你们快试试万一你们赢了呢哈哈哈哈我一定要好好设计到时候要怎么嘲笑你们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了杜绝被越归翼嘲笑一年的可能,不是,因为在“谁做谁的副手”这件事上无法达成共识,赵旉和宫九一阵商量,提出“三”军对阵。
赵旉对越归翼道:“这不是知难而退。”
宫九赞同道:“太耻辱了。”
赵旉对越归翼道:“这是因地制宜,化解结盟危机。”
宫九赞同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赵旉对越归翼道:“就算‘三’军对阵,我跟宫九照样可以结盟,还没了谁做谁副手这种争论。”
宫九赞同道:“你当我一回副手,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赵旉忍无可忍,微笑吟吟道:“归翼,我跟你结盟怎么样?先打死宫九这个嘴贱的。”
越归翼甜甜拍手道:“好耶!”
宫九:“……?”
宫九猛踩赵旉一脚。
盛年隐去唇角浅淡的笑意。
幼时往事,尽皆随风而去,如这白子上的暗语点刻,被磨损,被埋藏。
盛年敛眉,把玩指尖熟悉又陌生的棋子。
这棋子的材质……似乎与当年铸就战神殿的石材,产生了类似的波动?
盛年运转御气诀,庞大的内息凝成一线,注入棋子中。棋子毫发无损,并与他的内息产生共鸣。
盛年眼前一闪,以地牢的墙壁为背景,竟在墙上看到了他幼时执刻刀,于棋子底部滑刻的影像!
那影像坚持了不过数息,便仿佛没了燃料般,忽闪忽闪,熄灭了。
盛年向众人望去,见几人都没反应,心下了然:‘谁往其中注入内力,谁便能看见这旧日影像?’
然而,当盛年再次往其中注入内力时,那影像再也没有出现。
‘因为之前供给诸葛正我神游,故而内部燃料耗尽了?’
盛年道:“原来如此。”
诸葛正我道:“何解?”
盛年道:“昔年,靖北王为救中毒的靖北王妃,曾翻遍天下,找到那枚自秦始皇眼中生长出来的第二枚长生种。诸葛卿不如猜猜,这长生种,靖北王究竟从何处寻得?”
诸葛正我道:“世上共三枚长生种。第一枚被秦始皇吞服,始皇死后,眼中长出两枚,据说无人敢亵渎始皇遗体,随着始皇一同葬入秦始皇陵。
“这两枚中,第一枚在五代时期,被一位街头乞儿误吞,第二枚则……秦始皇陵?莫非五代的那位乞儿,是误入了秦始皇陵?也正因他在死前吃了那一枚长生种,才得以在机关重重的秦始皇陵中,保全逃脱?”
诸葛正我向盛年求证道:“这样想来,靖北王也是找到了至今不见真身的秦始皇陵,从里面取走了始皇眼中生出的另一枚长生种?”
盛年道:“和长生种一起带回来的,还有这一副靖北王后来长年使用的棋。徐福当年出海寻仙,仙寻没寻着我不知道,但仙人遗留的物件,说不准还真让他寻着了。这副棋中有洞天奥妙,这多年来,让靖北王摸索出来了也说不定。”
盛年缓缓闭目。
‘那一箭后,王爷,抬手拈棋间,你是否也会往棋子中注入内力,目光移转,一观往昔影像?’
诸葛正我道:“依陛下所见,便是靖北王的棋盘,引发了我这三世奇遇……抑或一场大梦?”
他恍然道:“那日靖北王见我神思漫游,恐怕便是发现我触发了棋盘的神通,曾有同样经历,才问了我一句‘要不要悔棋’罢?”
盛年两指一翻,棋子悠悠飞回诸葛正我手中,慨然叹道:“人生如棋,进退之间,天翻地覆哪。”
诸葛正我想的却是:‘那靖北王呢?若我经历的两世皆为基于我当下境地的神游大梦,那靖北王经历的神游大梦,又会是何种情况?
‘假若如我一般……不。不会如我一般。假若如我一般,靖北王不会到现在都还以为,他的亲子已死!
‘除非……靖北王所经历的神游大梦,因着这悔棋,全在他的过去。’
诸葛正我不知道,他现下的猜测,已经十分逼近事实:‘靖北王重回了他最悔的过去?’
想到这里,诸葛正我为他这友人,生出几分痛心不忍:‘然而神游苏醒,才发现大梦一场,皆、是、空。’
可是,当诸葛正我的目光再次落到年轻绛衣帝王的身上时,对方敏锐察觉了他的意图,一对狭长的丹凤眼乌煞漠然,眼中带上一丝不耐烦,再次以指抵唇,居高临下地,警告。
盛年不知诸葛正我所想。
但盛年不会让诸葛正我坏了他的布局。
盛年就算知道诸葛正我所想,也要笑他一声想得太多。
后悔?
啧。当年一箭,就算是盛年自己与靖北王交换位置,他是执箭人,靖北王是城头人质,犹豫过后,他也会做出和靖北王一样的抉择。
且绝不后悔。
更何况是靖北王这个连射箭时都干脆利落、直中要害的统帅!
这一君一臣几来几回之间,竟便搞明白了这天方夜谭的“第三世”的缘由。
盛年这般刨根问底之态,让尚且沉浸在惊疑中的顾白狄苏四人,都不得不生出几分佩服、几分反思。
最快提问的是苏梦枕。
他咳嗽道:“汇帝陛下,不打算问问诸葛先生,大汇国祚绵延几年、你将来为帝几年、你是自然老死还是死于暗害?”
盛年嗤笑。
苏梦枕道:“你笑什么?”
盛年道:“我九岁时,曾经有个名叫令东来的人,也可以告诉我,我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有何成就、有何名号。但我叫他不要说。”
苏梦枕道:“为何?”
盛年从贵妃榻上直起身,单腿屈起,一手挂在膝盖上,道:“我的未来掌握在我自己手中,岂是旁人一句两句便可框死?我的未来,不需要人告知,否则也太无趣,太败兴!幸运抑或危险,成功还是失败,我都自己会去经历,不用他人置喙!”
诸葛正我问道:“但陛下留我,不就是想预知未来?”
盛年道:“不,一百年内将会发生的事,你一句也不要说,一句也不要提。否则的话,我还不如就在这里将你灭口,省得你败我兴致。”
话毕,盛年一对狭长的丹凤眼一眨,眼弧层层扩散,散入诸葛正我眼中、脑中。
诸葛正我便听脑海中响起一个来自盛年的,重重叠叠、非金非石的声音:‘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诸葛正我脑中念头一闪,再想吐露任何关乎百年内未来的信息,竟是一字也说不出!
诸葛正我惊愕道:“你……你会武?刚才那是一门精神功法?”
盛年本想拈动掌中那淡黄蜜蜡珠链,才想起自己此时不是衣公子,左掌中也没缠着珠链,略微遗憾,便抚了抚那缠在发间、从耳后垂落下来的一串鲜红白底的鸡血石珠子,应道:“‘如是观’。”
诸葛正我道:“你既然不要知晓一百年内的未来,那你还要知晓什么未来?”
盛年启发道:“诸葛卿,你想想,你好好想想。九百年后有那么多新奇事物,你口中的航天飞机、登月飞船什么的,你就一个都不会做?”
诸葛正我惊愕道:“原来你留着我,是想上天?!”
他道:“那陛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只是个学历史的文科生,别说什么航天飞机登月飞船,就是一个灯泡我都未必拧得明白。”
盛年蹙眉道:“文科生?那你会什么?”
诸葛正我道:“九百年后时,穿越小说当行其道,那些《历史穿越者必背知识点清单》里面,像水泥、肥皂、高产番薯、杂交水稻的培育……这些利国利民的物件……”
盛年道:“那还行。”
诸葛正我道:“这些我都不会。”
盛年:“…………”
盛年“温柔”道:“诸葛卿,为什么不背呢?”
不仅盛年,顾白狄苏四人,都一致“温柔”地盯视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轻咳,道:“当时不相信会有第三世,于是埋头研究历史了。”
盛年更加“温柔温柔”地道:“诸葛卿啊,文科生?你可知道,那些都是梦中的馈赠?”
说罢,他起身,失望摇头,沿着走廊往外面走去。
诸葛正我急忙抬腿追道:“陛下、陛下!我会、我还记得!我会发电机,那是高中的知识!有了发电机才能造飞机啊陛下!”
诸葛正我眼看盛年的脚步慢下来,为了挽留他的陛下,开始狂说一些不符合文科生本事的大话:“陛下!我还会画一部分珍妮纺纱机的图纸!九百年后,珍妮纺纱机掀开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帷幕啊陛下!那是可以令百姓富起来的办法!”
“陛下!还有美洲和澳洲啊陛下!加起来有好几个大汇那么大的无主之地!哥伦布还没开始环球航行,英国人也还没不要脸地宣布澳洲是他们的!世界那么大你不想去看看吗陛下!”
世界那么大确实想去看看的盛年陛下,走不动脚步了。
诸葛正我再接再厉,加上最后一把火:“我还通读法律,您的《汇律》,至今只在大汇的小范围地区实施,正是因为您也还在犹豫,拿不准是否适用吧?我可以在最符合您心意的基础上,帮您把它改成最适用当今时代的模样。”
盛年已经转身,向诸葛正我走过来。
诸葛正我看着向他走来的绛衣帝王,像年老色衰的弃妇看见回心转意的浪子,想到了他曾在史书上见到的,那位兼具明君赞颂和暴君骂名的一代大汇开国之君,动情地保证道:“最不济,臣还可以为您讲故事,那些九百年后的英雄故事,那些全新的时代!
“那些您一个人困囿于时代无法想明白的,注定无法在这个一百年内发生,但终将来到这个世界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以及……人人平等。”
诸葛正我已追到走廊上。
便见盛年加快脚步,快步走近,口中深情地高声呼唤道:“小花爱卿!”
诸葛正我道:“陛下?”
盛年双手伸出,热情地、紧紧地握住诸葛正我的双手,道:“小花爱卿!小花爱卿一片忠心,朕有眼不识金镶玉,冷落你这么久,真是苦了你了!”
他边说,便将诸葛正我拉起,往地牢外拉去:“小花爱卿!今夜我们便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将你方才讲到的那些纺纱机、发电机、美洲和澳洲新大陆、还有新法和什么资本主义……全都细细与我讲来!”
他边走,还边不住地咏叹:“啊,小花爱卿,我最爱的人生挚友!”
荣升盛年最爱的人生挚友问:“陛下,未来一百年内,我别的都不说,只说何时何地会有洪水、饥荒、地龙翻身这类天灾发生,‘如是观’可以通融一二吗?”
盛年应道:“没问题!小花爱卿说得对!朕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