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公子瞥白愁飞一眼, 随口道了句:“怎么又回来了?”
便吩咐阿康道:“先回去,处理一下你脸上的伤,然后把书房那些堆积的信件带过来。趁躺着没事干, 今晚一块处理了。”
阿康颤巍巍地站起来。
他站得这样不容易,仿佛一只被重锤来回碾过的甲虫,才起到一半,便一个趔趄, 倾斜着向地面跌去。
仰躺在床上的衣公子伸臂,把床沿的阿康接住了。
白愁飞一直藏在阴影处, 干渴地、难以自抑地,一下一下吞咽。
将猖狂的火星子呼出来, 又强制藏回肺里。
白愁飞冷眼看着那从肌肉到骨髓都在颤栗的阿康,看着看着,感到一丝身临其境的熟悉——他不久前, 才刚刚经历过相似一幕的熟悉!
“……”白愁飞猛然握紧拳,小臂青筋暴起,暴怒的嫉恨的毒蛇顺着血管猛然蹿动!
衣公子、公子衣!
你这个控制狂、这个傲慢的嗜爱羞辱人的混蛋!
你非要这么轻贱我,连折辱我的办法, 都要在别人身上重复再用?!
阿康一瘸一拐、一步一拖地, 从白愁飞身前经过, 往门外走去。
白愁飞这才发现, 护卫阿康, 这位至臻境的下巴,竟被人一把捏碎了。
毛骨悚然的凉意爬上白愁飞的脊背。
谁干的?
谁能一把捏碎一位至臻境的下巴?
这个房间里,除了那“柔弱无依的、任人宰割”的衣公子, 还有谁能做到?
而阿康, 这个至臻境, 竟然毫无反手之力地、乖顺地默默承受!
那扭住白愁飞喉管的狂野渴求,惊得一顿。
怏怏地萎缩。
然而下一息,却膨胀出更猖獗的火焰!
‘我欲上九天揽月,痛饮狂欢……从心所欲,哪怕佛阻鬼拦?’
‘——哪怕佛阻鬼拦!!’
阿康已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两人。
一躺一站的两人。
白愁飞轻巧地踩出,默然缓慢地,踩到衣公子的床边。
他踩来时,白衣俊俏,雍荣雅步,身形修长而轻盈,其下蓄势待发的肌肉完美隐藏。
如一头伺机守候了三天三夜的斑斓花豹,藏起血腥的嘴,贪婪迫切又强作不动声色地,迫向它无知无觉的猎物。
床边,白愁飞的影子倒下来,盖住衣公子的上半身。
衣公子躺在床上,仰面看他,道:“回来有什么事?”
这个占据绝对主导的,仿佛对方亟待他爱怜的,站位。
白愁飞双手背负,极力按捺着喉间的吞咽,舌头在口腔内打了个转。
他俯身,迫近衣公子的脸,眯起眼睛,嘴角弯勾笑道:“听说你瘫痪了?这可怎么办哪,青衣?七日之后,你还能登台唱戏么?”
衣公子道:“白愁飞,咳、咳咳……你这么兴奋作甚?”
真奇怪。
太奇怪。
之前离开时,这白愁飞还是一脸屈辱的狼狈,恨不得咬他的肉喝他的血,像一头被踩碎了爪子、拽掉了尾巴的恶狼。
现在再回来时,白愁飞啊白愁飞,这是偷吃了谁家的小羊羔?精神抖擞,眉飞色舞,毛发油光水滑,背后仿若插上新的双翼,眼中野心撒野般疯狂肆虐,烧不尽的生命力如火燎原!
屡败屡战,愈挫愈强,百折不毁。
白天刚受的打击,竟这么快就调节好,找到了更大的野望!
盛年不得不吃惊。
盛年不得不升出欣赏、升出汩汩不断的喜爱!
白愁飞。
白愁飞。
这炫目的、撕扯一切的生机。
这熏灼的、狂舞不休的生命!
但也正是同时。
脊柱断碎、瘫痪在床的衣公子弯眯起眼睛,遏制不住地,沉沉低笑起来。
真是……叫人嫉妒啊,白愁飞。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白愁飞!
我那么慈悲为怀、深仁厚泽,强行克制自己、
我甚至放你一马,愿成就你的飞,你却不领情。
白愁飞啊白愁飞。
我已经放走了你,而你又回来。
意气飞扬、羽翅活泼地回来。
那就别怪我——
仰躺着的衣公子抬起手臂,宽大的左掌,亲昵柔和地,握住了白愁飞俯下来的右脸。
白愁飞猝不及防,直到右脸生温,才心头惊起。
这一握。
叫白愁飞主动的、占据主导地位的俯身,变作变相献媚的一握。
叫盛年胸中的恶鬼,夺笼而出,扑噬向白愁飞的一握!
“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幽梦。”衣公子道。
“去试试我为燕青衣准备的裙子吧。这数年来,我为燕青衣精心挑选了很多裙子,装满了衣府的三排屋子,原本是打算我自己穿的。但现在既然有了你,那它们都是你的了,幽梦。”
说到末尾,衣公子的语调中,竟流露出一丝肉痛的不舍。
白愁飞眼中震惊闪过,恶狠狠地盯着身下的衣公子。
衣公子大拇指抚过白愁飞高挺的山根,故意轻佻地在他的眼尾揉搓一下,真把他当做攀附豪商的女伶对待,口中期待道:“夜还很长,每一件,都去穿来给我看看,别浪费了我千挑万选的心血。唉,多漂亮的裙子啊,你穿上一定好看,幽梦。”
白愁飞强自忍住吐他一口唾沫的冲动,对这禽兽冷笑道:“你、做、梦!”
衣公子闻言,忧郁地、失落地看他:“你怎么忍心拒绝你的郎君,幽梦?”
话落,白愁飞的脑中,便响起一道衣公子的声音,一道重重叠叠、非金非石的长鸣:“一切有为法……”
于是,白愁飞身体不受控制地,直起身。
转眼间,他便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身体一举一动都听衣公子的命令,变作了衣公子这个禽兽的掌上玩物!
‘可、恨、啊——!’
衣公子顺势松手,双掌相击一下。
拍掌声悠悠不绝,层层荡开,响彻整座衣府。
黑暗中,偌大的衣府一间一间亮起灯来。捧着衣裙首饰和胭脂水粉的仆从,由远至近,鱼贯而入。
将琳琅满目、价值不菲的裙装,罗列在屋外,低着头,齐声对屋内的白愁飞道:“请姑娘试衣!”
那非金非石的声音,在白愁飞脑中继续道:“如梦幻泡影……”
白愁飞如手脚被穿了线的木偶,以一步一回头的依恋姿态,去屋外取了一套衣裙。
‘——公、子、衣!’
白愁飞每一次“依恋”地回头,“依恋”地看向操纵他的衣公子时,心中便咬牙愤恨一次!
偏偏这自导自演的衣公子还道:“去吧,幽梦,不用这么离不开我,我一直都在。随便拿一条,每件都试过来。慢慢试,好好试。”
那非金非石的声音,在白愁飞脑海中道:“如露亦如电……”
白愁飞无法控制自身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到走廊上取衣。
看着满走廊排成一排的低头仆从,白愁飞心中不仅羞愤,而且忐忑。生怕屋内那恶劣的可恨的禽兽,忽然命令那些低着头的仆从,齐齐抬起头来,看一眼他们口中“试衣的姑娘”!
取完衣,白愁飞再次“乖顺”地转身抬步,走入屋内,进到屏风之后。
烛光剪影中,白愁飞的身体,忽然失去了被操纵的感觉,得了自由。
仆从有序退去。
门口“吱呀”一声,护卫阿康抱着书房拿来的公文信件,进屋。
屏风外,响起窸窸窣窣的纸张翻动声。
衣公子对屏风扬声,略微沙哑道:“咳、咳咳……怎么还不动,幽梦?呀,莫不是要我替你穿?”
屏风上的影子,卡住般静止,一丝不动。
终于,那影子动了。
显出白愁飞脱衣、弯腰、穿衣的动作。
屏风后,白愁飞阴沉着脸,一边换上缀着流苏蓝珠宝的绣凤橙裙,一边听到屏风外,传来衣公子和护卫阿康的对话。
衣公子道:“这是铁木真寄来的信?都在这里了?麻薯圆子那鹰呢?”
阿康道:“都在这里了。几天前,鹰把信放下,往蒙古的方向飞去了。”
白愁飞暗惊:信?衣公子就算再交友广布天下,也不可能有资格,和成吉思汗有这么密切的往来!
便听衣公子气道:“哼,肯定又去找铁木真了!这朝秦暮楚、见异思迁、身在汉营心在曹的坏鹰!到底谁才是它的主人?
“阿康,你去拿笔,给铁木真写信,就跟他说,他要是再把麻薯圆子喂胖,这鹰我就不要了!让它在蒙古待着吧!
“对了,再记一笔—”
阿康笔录。
衣公子笑吟吟地,优哉游哉道:“大汗,我虽然离了蒙古,但好歹曾是你帐下爱臣。我估摸着,你年老体衰也活不了几年了,今天呕心沥血、衷心所出,给你蒙古的未来提个谏言:我支持窝阔台继承汗位,做蒙古的下一代汗王!”
衣公子顿了顿,侧过脸,问笔录的阿康,道:“对这封信,你有什么想说的?”
阿康默了一会儿,沙哑道:“老狮雄踞,你想激起成吉思汗对他几个儿子的猜忌,还有他几个儿子的内斗。”
衣公子皱眉,咳嗽道:“咳咳、咳……还有呢?”
阿康道:“以成吉思汗对你的了解,他必然深知你的阴险。
“所以,这封信乍一眼看,是你在构陷窝阔台暗中和你勾结,反而恰好证明了窝阔台的清白;但在成吉思汗眼中,你定不可能做这么容易被看穿的挑拨,倒像是你故意撇清和盟友窝阔台的关系。
“故而其他王子不论,成吉思汗对窝阔台的猜忌,定会日渐累积。”
衣公子与护卫阿康的两问两答,听得屏风后穿裙的白愁飞,一惊再惊!
而屏风外。
衣公子还在道:“可以,还有呢?”
阿康:“…………”
阿康沉默许久,摇了摇头。
衣公子叹了口气。
失望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一叹,便叹得阿康脸色发白,脊背微屈,双拳紧握!
阿康想都不用想,就能听到衣公子那隐藏在叹息之后,两个未出口的铁钉般的字:‘废物!’
衣公子道:“我且问你,我这份搅屎棍般的信,寄了过去,铁木真可不可以不看?”
阿康一怔,答:“可以。”
衣公子又道:“那我再问你,我这封铁木真可以不看的信,他铁木真,有没有那个魄力不看?”
阿康再怔,答:“没、有。”
衣公子道:“既然如此,窝阔台到底有没有和我搭上线,抑或蒙古帐下任何一人有没有和我搭上线,重要么?”
阿康缓缓地,复杂且震惊地看向衣公子,答道:“不重要。”
衣公子道:“那什么重要?”
阿康答:“铁木真被这封信引起的对蒙古内部的猜忌,还有其他暗中打探这信内容之人,因而滋生的野心!甚至,不用他们打探,不论铁木真把信件的内容保密得再好,你也会有在蒙古的内线,替你把这信的内容‘不小心泄密’出去!”
衣公子道:“那该怎么解决?”
阿康道:“不看信。”
阿康愣住,显然想到了方才所答的那个问题,再答道:“不相信……”
但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有那个清醒和魄力,去“不相信”?!
最后,阿康不得不说:“无法解。”
人心的把控。
屏风后的白愁飞,已被这主仆问答,这粗糙浅显又“无法解”的一封信,惊得思维停滞!
白愁飞再怎么压制,敬佩与折服,无法不滋生!
便听衣公子遗憾地叹道:“不过一步暂缓局势的闲棋,起不了太大作用。要是什么事都能靠几封信解决,不用费心费力地奔来跑去,那该多好?
“啊呀,果然,人心情不好的时候,给故人写一封信,抒发一下思念之情,就会舒服很多。”
衣公子顿时心满意足,道:“阿康,下一封信。”
阿康敛下眸中复杂且彷徨的神色,取出下一封信。
‘他到底……他在教我?’
‘为什么教我?’
‘不是嫌我是个废物……么?’
之后的信。
全是大汇朝中,亟待汇帝决策的奏折。
盛年离汇前,安排了苏我权矜等人组成决策小班子,小事急事都由他们处理。
可以拖一拖的、且实在无权处理的重大奏折,则写成信件,飞鸽传书送来,当日即达。
实际上,大汇最初建立的两年,盛年一直泡在朝中,满朝上下都被他使唤成了骡子,未来五年内的重大事宜,都在两年内粗略规划好了。
等盛年离汇时,大汇各项建制初步成熟,朝臣的本事也被锻炼出来了。再不济,只要按着盛年留下的命令,朝臣们自己灵活应变,绝大部分的朝中事务,都止步于苏我权矜等人的小班子,烦不到远在他国都城的盛年头上。
这也是盛年在大汇忍了两年,才离汇的原因。
衣公子一边听阿康回答的处理方式,一边劝自己耐心,批评他的愚蠢和不足。
忽然,衣公子忍不住感叹地赞美了句:“我怎么这么有责任心哪。”
浑身烧着热度,但根本不睡觉、不养病的衣公子,这么夸了自己一句。
阿康沉默不语。
而白愁飞?
谁能猜到他的心声?
衣公子瞥了眼屏风上的影子,收回目光。
现在,你是就想在我的屏风里飞,还是更想反抗我、飞出我的屏风去呢,白愁飞?
‘别让我失望,千万要是后一种。’
压在底下的最后一封信,是一封基辅罗斯语写就的信*①。
衣公子对阿康道:“之前叫你学的基辅罗斯语言,应该学得差不多了吧?念信。”
阿康念信。
这封信来自基辅罗斯的现任大公弗拉基米尔·莫诺马赫*②。
莫诺马赫在位至今二十五年,年逾古稀。盛年还是蒙古若相时,就和莫诺马赫通信,至今已近四年,两人倾盖如故、相见恨晚,畅谈法律、吐槽属下,是一对忘年交。
莫诺马赫此次来信中,讲到了他年轻时的梦中情人。
阿康以基辅罗斯语面无表情地读道:“她是一位来自东方的小姐,武功高强,黑发粉靥,穿着粉色的梦幻般的裙子。
“那一天,她沿着冰冷的勒拿河自由地游来,被我的父亲,弗谢沃洛德一世·雅罗斯拉维奇*③,从水中一把抱起。她靠在父亲怀中,粉色的裙摆包裹着她的双腿,如同美人鱼修长有力的鱼尾,长长地蜿蜒到覆满冰霜的草面。十几岁的我则跟在父亲身后,悄悄地,捧起那湿淋淋的、缀着粉色珍珠的尾巴。
“吾友,你知道吗?只有等你有了爱人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种情感。
“她依偎在父亲怀中,但靠在父亲的肩膀上,偷偷对着我微笑。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给以心爱的男人的笑!后来我一辈子的梦里,都永远徘徊着她的这个微笑。”
衣公子当即:“咳、咳咳、咳咳咳咳——!
“莫诺马赫还想骗我?还当我是几年前那个少年人,什么都不懂吗?还女人对心爱的男人的笑?分明就是年长的女人对毛头小孩子的笑!七十多的人了,半截身子进土了,还搁这跟我畅想青春,回忆得不到的梦中情人呢?害不害臊、咳、咳咳、咳咳咳……”
衣公子咳得厉害,咳嗽的同时,折断的脊柱跟着震动,令他泄露出痛楚。
等他的咳嗽终于结束,衣公子忍笑道:“回信给莫诺马赫,就问他:‘梦中情人是很美,就是不知道你这个梦中情人的儿子,今年多大了?’”
衣公子话罢,终于忍不住捂住眼睛笑起来。
“戳穿老人家的自我欺骗,还真叫我不好意思。还有,阿康,再告诉莫诺马赫:‘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还有最美的笑,都在我这里——’”
他转脸,看向屏风上的影子,揶揄道:“换了这么久的裙子,幽梦,这么羞涩,还不肯叫我赏玩一番么?”
屏风之后,白愁飞看着镜中人,脸庞冰冻,如若石雕。
但衣公子容不得他石雕。
那非金非石的声音,再次在白愁飞脑海中充斥:“应作如是观……”
白愁飞竟又一次,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变作衣公子的掌上玩物!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不听、不看,任凭捉弄!
‘我今天,到底为什么再次回要来这衣府?’
白愁飞恨声质问自己!
白愁飞婀娜地摆动腰肢,莲步盈盈,来到衣公子身前,楚楚下拜。
甚至以一张羞愤赤红、眸中含恨带怒的脸,口中软糯道:“请公子品鉴!”
说罢,以兰花指捏起裙摆,原地轻巧挪步,转起圈来!
橙色绣凤的裙摆,霎那如花绽放,美不胜收。
“啪、啪、啪啪啪啪!”衣公子笑得猛力拍床!
“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白愁飞——”连笑声带起的脊柱上的痛意,都不能阻止衣公子的放肆大笑!
如果衣公子此时脊柱完好,没有瘫痪,肯定已经笑得掉下床去了。
直到衣公子终于笑完,他才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搭在床边,沙哑地、故作文人风流吟道:“楚腰蛴领团香玉,鬓叠深深绿。月蛾星眼笑微嚬,柳妖桃艳不胜春,晚妆匀*④。唉,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幽梦如此,天下美人加在一块儿,都难以抵得过幽梦的一个裙摆!”
——抓住白愁飞弱点的衣公子,太明白怎么做,才能让白愁飞露出可爱的、好玩的神色。
——反正幽梦那么富有生机、那么百折不挠,管他怎么欺负幽梦,要不了半个晚上,他就能再收获一个斗志昂扬、要反他斗他的幽梦!
衣公子却不知道,他的这一句“沧海巫山”,叫白愁飞心底,升起了怎样的一种心底秘密被无意间点破的惊滞!
衣公子那重重叠叠宛若在他脑海中不断涨潮退潮的声音,终于散去。
白愁飞重得自由。
得以掌控自己身躯。
粗壮的喘息遍布胸膛。
白愁飞重掌身躯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喘着嘶声道:“公、子、衣——”
他抬起头来,望向那床上瘫痪的禽兽,低哑道:“你等着,我迟早、杀了你。”
衣公子眯眼笑起来,道:“好好好,杀了我杀了我。”
白愁飞:“…………”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像主人对他脚边的狗,全然不放在眼里地,敷衍狗噬主的狂吠。
然而。
衣公子越是不把白愁飞放在眼里,白愁飞胸中那熬不住的欲念,就越发疯狂!
白愁飞干涩地,将他的一概情绪,混着他的野心和欲念,吞咽。
他哑声道:“衣公子,那些信,你故意叫我听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衣公子寡淡且正经道:“你走近些,我告诉你。”
白愁飞依言走近,一直到床边,与衣公子那常年被额前鱼骨辫和乌发遮住的眼睛对视。
一对狭长的丹凤眼。
乌煞漠然,如渊如潭。
深沉而不可捉摸。
白愁飞道:“你可以说了。”
衣公子伸出手,勾住了白愁飞裙子的衣领,那深沉而不可捉摸的眼,研判地看着白愁飞。
看得白愁飞绷直了脊背,同样头去冷厉冰寒的目光。
衣公子忽而弯起他那狭长的丹凤眼,笑道:“竟是真的,幽梦,你连红肚兜也一并换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