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话以铮然的刀剑撞击声作结。
她将两柄雪亮的海军佩剑交叠在前方, 瞬间挡住了席卷而来的金色炮弹。
坂口安吾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几乎就在同时被人拦腰扛起，迅速闪到了另一边。
“没事吧？别在进来的地方走神啊, 那不是铁定被打吗？”
神宫寺的抱怨淹没在枪炮轰鸣里，只有织田作之助点头说了点什么, 但是谁也没听清楚。神宫寺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她就是单纯什么都得说出来过下嘴瘾的类型，大半注意力都在维持手里的魔法上。
这块「战场」的前身应该是某个公园的广场，除了绿化带和早被轰成碎石的雕塑外, 根本没有什么遮挡物。
他们现在藏身的地方, 是神宫寺制造出的一扇地中海式拱形窗后面。两扇窗门开着，凡是射入其中的子弹都像是被转移到了异空间似的。
另一扇拱窗则开在他们较远地方的空中, 源源不断向地面吐着金色弹丸，只是那些子弹上面覆了一层洋红色。
“别那么看着我，我可不想引起这家伙注意, ”神宫寺错误理解了织田作目光的意思, 用眼神示意他看后面：“看见没，她俩倒是打了，刚才那一下就是给她俩的「回礼」。”
顺着坂口安吾刚才站的地方朝后望去，那里还有两个女孩子, 发色是一粉一蓝。
粉发的似乎力竭般地倒在地上, 蓝色长发的女孩正在迅速将她转移到自己背上。
织田作之助看到空中陆陆续续有长柄三叉戟掉下来，在撞击地面前消散为光点。三叉戟长柄的蓝色, 和背起同伴的女孩发色一样，都是幽蓝。
每个魔法少女武器的颜色和元素基本是固定的。
从空中坠落的三叉戟数量足够多, 展开攻势时应该能称得上遮天蔽野, 可是和铺满天空的枪支相比, 仍然小巫见大巫。
这是织田作第二次见到魔法少女间的斗殴。
严格来说，也许是第一次。
在一切开始重复之前，某个狭小巷子里，他曾经见过四名魔法少女间的冲突。当时你和另一个红色魔法少女弄出的阵仗就够大了，现在再回想，却能清楚感觉到那只是看似认真的打闹而已。
那时唯一因为是「新手」而没打出全力的人……
织田作心里电光火石间闪过数个念头，目光再次转向替安吾挡下攻击的短发少女。
她已经用两柄剑和弹光僵持数秒，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剑刃染成了融化般的暖金，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要想办法。」
空手冲上去毫无意义，两把M1911加上备用弹夹的容量不超过30发。
在四周寻找能使用的移动掩体呢？
「没有。」
坂口安吾始终焦急地看着那个替他挡下伤害的女孩。
就在这短短数秒，她外侧的那条手臂就承受不住弹光的冲击，虽然伤处立刻浮现了圆盘法阵一样的东西进行恢复，但眼看撑不了多久。
「来不及了。」
织田作之助扯回想要冲上前的朋友，后退两步助跑，自己敏捷地从神宫寺的窗后面冲了出去。
“喂！！你——”
神宫寺的叫声很快消失在枪火声中，紧接着破空扔来一把覆了红光的三叉戟。织田作接住挡了两下，选择飞快转动让三叉戟变成一面盾牌，迅速前往蓝发女孩身侧。
他的速度已经很快，快到好像只有心脏跳动的一个间隔那样。
但界限在他之前来临了。
蓝袖布料迸裂，骨骼肌肉被扯烂的声音连同血液一起飞溅出来，所有人都看到了少女断手后露出的半截白色臂骨。
一把佩剑立时在冲击波下脱手。
“——！”
坂口安吾下意识要立即冲出去，被早有防备的神宫寺单手拽住了。明明神宫寺的身高勉强才到他肩膀，那种感觉却像被一座山压住，丝毫动弹不得。
就在这不到一秒的反应时间内，短发女孩的手臂迅速完成再生，甚至有余裕伸手抓住飞至身后的佩剑。
伴随着刀刃碎裂的声音，她屈臂，蓄力。
拼尽全力，终于将弹丸弹了出去。
短时剧烈摩擦产生的蓝白电光蛛丝般蔓延，仅仅是改变轨道掀起的巨浪，几乎要把站得很近的织田作之助掀翻。
然而蓝发少女握着断掉的剑柄，专注地看着弹光被弹出去的方向。
金色弹光逐渐远去黯淡后，有一瞬的寂灭。而后是震耳欲聋的轰鸣，明亮耀眼的火柱随之冲天而起，冲击波再次层层叠叠浪潮般朝外扩散。
蓝发女孩的身侧出现了一扇巴掌大的小窗户，一颗悲叹之种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伸手接住，净化了一下肚脐处新月形的蓝色宝石，遥遥和神宫寺对视了片刻，互相点了点头。
“你带手机了吗，借我打个电话，”神宫寺转头对坂口安吾说：“让协会派人过来。美树桑说她要在这里断后，我们先想办法把那两个东京魔联的人弄走——”
“坂口先生？坂口先生您在听吗坂口先生？”
“……”
坂口安吾看着神宫寺，嗓子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姓美树的女孩子断臂，他说不定会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视。
为什么。
这种轻描淡写、不，她们甚至没人提一句这件事，这宛如拂去一粒灰尘般冷酷漠然的态度，使坂口安吾在精神上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异能特务科一直将魔法少女视作后天觉醒的少女异能力者。
这可能大错特错。
即便是异能力者，在受伤时也会痛呼，也会因为疼痛影响行动力，因为他们本质上还是拥有特异能力的人类。
但刚刚那是什么？
好像把积木零件重新拼起似的毫不关心，甚至拼接属于身外之物的积木都无法像她们这样随心所欲。
坂口安吾觉得自己余生可能都无法忘记这个场景：在瞬时内完成断臂再生，然后立刻抓刀、战斗。除了蓄力的时候，她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原本映在眼中还有几分美丽的各色荧光，此时彻底褪去了美丽梦幻的外壳，只能让安吾感受到强烈的威胁。
他就在这杀机四伏的战场上望去，发现一贯沉稳不惊的好友攥紧了拳头。
*
“森先生，我有幸拜读过您的论文。”
心凛香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响起时，森鸥外正在专注于利用心跳来计算时间。
他没想到心凛香会主动和自己搭话。光凭搜集来的几页资料信息量完全不够，他还想要知道更多。在失能毒剂还没彻底生效前，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见笑了，不过是没能成功的愚策罢了。”
“怎么会，我觉得、很有趣呀。”
心凛香所指的，是森鸥外递交给政府的「不死军团」论文。
那是在约十年之前。
欧洲各国开始重视起异能力在国力方面的作用，而森鸥外为了让日本上层也尽快认识到这点，递交「不死军团」计划书，带着一名治愈系异能力者上了战场。
只要伤者留有一口气在，不管是断手断脚还是被炸掉半边身子，都能恢复完全健康的状态。那名异能力者拥有的，就是如此珍稀而便利的能力。
按照森鸥外的预想，这种异能力能够使我方兵力的消耗趋近于最小。
无论怎样都无法「杀死」的防线。
这样就算装备和人数都处于绝对性的不利，只要「源源不断」地补充，也能达到不丢失阵地的目的吧。
“但人类心灵崩毁的速度太快了，”心凛香的声音越来越轻，“在那之前，那支军队就在精神上被死亡打败了。”
“……你想说什么？”
心凛香好像笑了一下。
“我只是想问，现在您还想要吗？”
“不死的军团。”
*
完全不战斗、像普通人那样的话，1颗悲叹之种大概能用两周；
一周战斗两次，1颗的时间就缩短为一周；
每天都战斗的话，除非天赋异禀，否则消耗就变为3颗一周。
而像大多数早早出来混日子，平时砸自动取款机，不愿意规规矩矩走路，除了狩猎还经常打人的魔法少女来说，增加一倍，就是6颗。
在这基础上还要保持强横的实力，毫不顾忌受伤和节约魔力，那就上不封顶啦。
所以即便你以前每天都勤勤恳恳地刷，仍然缺悲叹之种。更别提挥霍完家底后一月没出工的现在，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
你已经给晓美焰发过消息了，在和泉十七夜带着鹿目圆到来之前，你决定先补充一下储备。
不知道那个横滨圣女谣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差最差如果还要和麻美打的话，你觉得起码要带十颗以上。
「麻美……她应该没有死吧。」
你脚步顿了顿，神情自然地推开走廊上楼梯间的门，悄无声息地从人潮中消失了。
这个时间涌入防灾馆的人太杂，你的行动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银发的剑客，在银白色金属门关上后才被流动的空气吸引，朝你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他也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乱步，身体不舒服吗？”
戴着报童帽的少年紧抿着唇，从进入这栋建筑物开始，他身上那种平日无忧无虑的天真气质就消失了，转而变为一种沉重的疑惑。
“不明白，我不明白。”
江户川乱步的注视因为一名少女进入办公室而被迫中断，他难得睁开眼睛，翠绿的眸子因背光变成了一片深重的浓绿。
“人生、可以有这么多不幸的形式吗？明明、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陷阱，为什么，为什么她们都不懂得避开呢？”
“对吧，社长也觉得这种事绝对很奇怪吧？「丝毫不因此后悔」？别开玩笑了！就算是婴儿——”
少年的声音渐高，情绪逐渐激动起来。在他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来之前，福泽谕吉及时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武装侦探社同样是受邀来这场对策商讨会的。他们虽然声名渐起，自认在横滨的组织里还算不上第一梯队的。
但就算这样的他们，也受邀参加了这场商讨会。
福泽谕吉暂时推出不出举办者意欲何为。而社员江户川乱步，拥有能看透一切真相的绝顶智慧，却在进入这个会馆后状态就出现了问题。
他总是会盯着那些没有变身的魔法少女看，时间长短不一。
福泽谕吉不知道他从那些行色匆匆的女孩身上看出了什么，只是感觉他周围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受邀而来的人鱼龙混杂，为了避免引起麻烦，在制止乱步之后，抱着想要对方稍微休息调整一下状态的打算，他就近推门进入了楼梯间。
就在福泽谕吉打开门的时候，他们正好看到面前有黑色大衣的一角在前方转角处一闪而过。
这个时间，除了穿行在这栋会馆各处的少女们之外，衣着正式的人应该都被要求直接前往中央会议室，不得到处闲逛才对。
福泽谕吉和乱步对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
那个黑色大衣对这里的内部构造似乎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左右开门转弯，如果不是乱步在，很可能就这么跟丢了。
不记得路过了多少个货梯、配电室和紧急逃生出口，他们终于赶上了那个黑色大衣。
那是一名披着大衣的黑发少年，头上缠着绷带遮住了一只眼睛。
他毫无生气地倚靠在吸烟室的门口，听到两个人追上来的声音也只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只是目光稍一接触，乱步就感到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他对不幸和痛苦的耐受已经快达到极限了。
“别过来比较好，”感受到了这点，太宰治第二次转头，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这里全是你讨厌的。”
而江户川乱步的回答，是就这么径直走到了开着门的吸烟室门口。
里面亮着昏黄的灯，站着各地派系的魔法少女头目。
在召开对外会议前，她们内部要先行统一出一致意见来。
她们本来能早早就发现有人在光明正大偷听的，如果不是现场马上要打成一片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