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住的这栋楼和你租住的那栋虽然结构装潢都差不多, 但地理位置不太好,离得近的都是赌马场、柏青哥店或者风俗街之类的场所。
选择住在这栋楼的人不多,几乎都是年轻的底层员工, 深夜或者早晨会拎着便利店的速食便当和啤酒回来, 然后又是很长时间地不见踪影, 没工作的时候就在街头赌场之类的地方混日子。
这类人就是猫头鹰幸运水的重点受灾人群,过了一周时间都不到, 整栋楼就空得差不多了。
有时候在窗户上趴一整天,也看不到任何人经过。
你倒是很享受这种与世隔绝的氛围, 加上织田先生似乎是那种坚决不把工作带回家的类型,除非你主动提起, 他基本不会说外面的事情给你增添烦恼。
也可能是他察觉到你在逃避现实, 所以体贴地闭口不谈。
不过你不太确定。
老实说, 织田先生有点难懂。
这间公寓的摆设和你一周目时参观的那间很不同,这里有书架和书桌, 书架上摆着小说和素材书, 抽屉里存放着稿纸和铅笔,还有几本教人如何写作的书籍。
你问了织田先生, 他很坦然地承认自己想要写小说, 在准备如何动笔。
你很惊讶,因为据你所知,织田先生是没怎么上过学的。
但是他竟然有一个写作的梦想。
你很受这种楷模力量的触动,决心也培养一下自己的艺术细胞。
起初你试着捏黏土人,这东西好像能在网上卖出大价钱。
你捏的第一个角色, 是和你朝夕相处的织田先生。
你先是花了好几天时间精雕细琢出了M1911, 然后发现为了确保枪的精准度而牺牲了尺寸, 必须得把粘土小人的模型也加大。
你连夜赶工, 试图把织田先生的小人草模等比例放大。
脸真的好难捏,但是你不愿意放弃,织田先生自己都能长那么帅,没道理你捏不出来。
晚上织田先生叫你去吃饭时,看到你手里的黏土小人,罕见地沉默了好几分钟,他异常真诚地问你:“这个,真的可以卖钱吗?”
当时你已经意识到黏土致富的计划失败了,但是不愿意承认,于是你移开目光,说:
“可以的……卖给太宰治和安吾先生。”
织田先生:“……”
织田先生似乎微微后退了半步。
“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你没有注意到织田先生的反应,感觉自己的思路彻底打开了,兴奋不已:“我还可以捏森鸥外的小人卖给中原中也……呃,卖给整个港口黑手党!”
织田先生露出了熟悉的欲言又止的神情:“……如果,他不买呢?”
你冷酷一笑:“那我就当着他的面,把黏土小人的头拔下来。”
织田先生:“……”
【这是人质吧?】
那一刻,你奇迹般地听到了织田先生的心声。
织田先生看看你手里的黏土,又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显得有点艰难:“假如太宰和安吾都不买……?”
“织酱,”你温柔地笑笑,捏住了粘土小人的脖子:“为了这个家做点贡献,你肯定愿意的吧?”
“……”织田先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第一次主动转移了话题。
那之后第二天,你发现家里所有的黏土、包括你的半成品全都不翼而飞了。
没关系,正好你对黏土的兴趣也消失得差不多了。你借了稿纸和铅笔摊在窗台上,决定开始写自己的人生回忆录。
昨天是你写作的第一天,你耗时一整个白天,削出了世界上最完美的铅笔尖。
他妈的。
难道你真的没有任何文学天赋吗?
你把下巴搁在窗台上,随手在面前的稿纸上划拉。
交换情报的时候,你告诉了织田先生只要打中魔法少女的灵魂之石就必死无疑,说了是晓美焰在不断地倒流时间。
其实你多少明白了,晓美焰之所以执着地要打败魔女之夜,是因为鹿目圆绝不会坐视横滨被毁灭。而晓美焰不希望鹿目圆成为魔法少女。
你觉得她不会成功。
就像她说的,鹿目圆实在太善良了。那种圣人般的献身精神只会不断地把她推向毁灭,她注定是要为他人牺牲的。
距离鹿目圆成年还有四年之久,就算消灭了魔女之夜,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会发生需要她献祭自己的惨剧,晓美焰又不可能一直跟着她。
命运早就决定好了。
就像织田先生,他也不会活多长时间。
明明他的异能力能够克制晓美焰的魔法,但他没有针对此做出任何行动,反而开始积极筹备起迎战魔女之夜。
目标都看不见怎么打啊?
你这么说的时候,他只是说,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办法。
……他该不会要许愿成为魔法少女吧?
“不好意思……”
“那个、不好意思!!”
你被猛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半悬的椅子失去平衡差点摔到地上,窗外及时伸进来一只手抓住了你的后背,平稳地让小板凳的四条腿重新落回地上。
“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你没事吧?”
窗外站着的女孩一头粉色长发,在身后束成辫子,有刘海,略长的鬓发分为两缕垂在下巴两侧,有点像变种的姬发式。
穿着私立中学的制服,白衬衫袖子下的手臂纤细修长,说话温温柔柔的,一点也看不出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没关系,让您见笑了。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说话的同时,你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女孩交叠的双手上滑过。
她的左手戴着一枚金属戒指,中指上的指甲纹是粉色的圆形和一个点,像是戒指的平面图。
外地来的魔法少女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那个,请问你知道隔壁的前田先生去哪里了吗?”少女一无所知地回头看了看邻居的房门,微蹙着眉:“我没有找到管理员,楼下的信箱也很久没人开过的样子。”
“你找前田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粉发女孩没什么戒心,你又刻意摆出好相处的样子,很快一问一答把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女孩叫环彩羽,是从东京来的。
几天前你邻居搬家的时候给妹妹发消息,邀请她周末到他的新住处看看,但那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前田的妹妹在东京读寄宿中学,很难请长假过来。正巧环彩羽转学到横滨来,就拜托她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啊。”你点头表示理解了:“不过我也刚搬来不久,不太清楚前田先生去了哪里,抱歉帮不上什么忙。”
“不会的,织田小姐愿意帮忙我就很开心了。”环彩羽的性格真的很软,连连摆手。
对,你跟她说你姓织田。
这么说虽然有自我鼓吹的嫌疑,但你的名字在一些魔法少女团体里还挺有名的。万一被人顺藤摸瓜找上门来就不好了。
你微微一笑,主动提议:“不介意的话,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吧?如果前田先生再回来的话,我会发消息联络你的。”
“那真是太好了!”
你很轻松地打发走了环彩羽,却总有点心神不宁,觉得「环彩羽」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隔壁前田的妹妹大概率也是魔法少女。
环彩羽穿的是高中制服,而前田妹妹就读的又是自由度极低的寄宿初中。除了魔女狩猎,基本想象不到她们能在什么场合下碰面。
前田是喝了猫头鹰幸运水后被神隐了,再回这栋公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你打算挑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个消息告诉环彩羽,借她的手去调查这件事。
前田应该没有向妹妹透露过中彩票的事情,不然身为魔法少女的环彩羽应该直接去调查都市传说,不会在这里浪费这么长时间了。
“不过,”你在纸上画出她那个戒指状的指甲纹,感叹道:“这么一看真的好明显啊,魔法少女的象征。”
除非是变成宝石形态塞进口袋,否则戴着戒指和指甲纹根本不可能隐藏起身份。
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口袋里一会儿确认一遍的话会神经衰弱吧?
你想到自己不知道被放在房间哪个角落的灵魂之石,发现竟然还是这样最省心,眼不见心不烦。
织田先生倒是说过要把灵魂之石还给你,但你已经爱上了这种不用自己负责的感觉——磕碰一点都有人可以甩锅,心情真的好放松。
不过这几天大概是放松过头了,才会根本没感觉到魔法少女的靠近。
你意思意思反省了一下,继续埋头削铅笔。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隔壁接二连三地有人上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你趴在窗台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声音,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邻居的房门前面。
身高和织田先生差不多,但这个男人完全是筋肉派,露出的手臂肌肉结实,体格健美。
黑色短发,下身是练功服一样的灯笼裤,上身穿着一件紧身黑色短袖,过于贴身,连流畅的腹肌线条都能看见。
再简单不过的穿着,却因为他的身材而变得非常显眼。
这种用服装最大限度突显外在优势的手法你很熟悉,微微睁大了眼睛。
「该不会他也是干那行的吧?……隔壁玩了没给钱?太过分了吧?」
听到声音,他朝你这边瞥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他的眼型是上挑狭长的凤眼,绿色瞳孔。这种古典的眼型本该给人以柔和婉转之感,你却只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精悍肃杀。
「好像不单纯是干那行的……等等,男的也色.诱?现在杀手也这么卷了吗?这是情杀?仇杀?」
你的视线顺着向下,看见他手里抓着一把黑亮的手.枪,沾了点血,光明正大毫不避讳。过大的信息量冲击顿时让你脑子一团乱麻,无语凝噎。
男人身上很有种对外界毫不关心的漠然,在确认前田不在后,转身就要离开。
你忍不住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他顿了顿,当真下来转身看你,语气漫不经心:“有事?”
“如果是去暗杀的话,你换把枪比较好。”你很诚恳地建议:“你这把枪的弹头威力太大了,到时候目标的后脑会直接炸开,会弄得特别不好看……你是新手吗?”
你觉得他很像博多出来接单的新人。
如果说横滨盛产黑手党,那博多就盛产杀手。
博多是福冈下属的一个市,杀手行业竞争非常激烈。新人很容易因为缺乏名气开不了张而被公司开除,只能出来以低廉的价格接私单。
新人没钱,也搞不到合适的装备。他好像搞涩情兼职还被骗了色。
有点惨。
男人没说话,你默认他是不好意思,回到屋子里翻了一通,翻出一把你以前搞到手的左.轮来,对他挥挥手:
“不介意的话,这把就送给你做开张礼物了。”
他倒是没客气,直接把枪拿起来对比了一下,问你:“这把好?”
“呃,只能说比较适合暗杀的情况。”你心想该不会碰见小白了吧,嘴上还是很认真地解释:
“这把是M327 TRR8左轮,使用.357麦格农子弹。这种子弹虽然火力相对较小,但可以直接贯穿目标头部,出弹伤口也不会太大,是杀手接单的最佳选择。”
眉心一道干净漂亮的伤口,是向雇主和市场展示实力的有力宣言!很有希望就此打出知名度,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这是多少新人梦寐以求的R8左轮。
“怎么样?我这里有刀,还可以帮忙把名字刻在上面。”你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男人没回答这个问题,把手里的两把枪对比了一下,说出了一句你难以忍受的话。
“应该是子弹口径越大,威力越大吧。”
什么东西?
你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发现他是真心实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震惊了:“你们公司不培训吗?「口径越大威力越大」这种话你也相信?”
这是去接单吗?这是去送的吧?
你从头讲了一遍子弹杀伤力的力量类型,他好像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热武器一样,对枪的认识非常简单粗暴。
你用了两张本该写回忆录的稿纸,感觉像口述了一个入门级别的科普帖子。
他听的倒是挺投入,就是最后离开前问了你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把R8多少钱?”
这把枪也是你从别的地方顺来的,记得不是太清楚。你回忆了一下:“不是很贵,大概七八百块美金?”
“可以。”
你看见他比较满意地点头,把两把枪不知道收到哪个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