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凝一大早就去了琴房。
她从包里拿出谱子, 将手机的录像功能打开，而后端坐在钢琴旁，抬手落在黑白的琴键上。
流畅又自然, 弹奏着。
仅仅用了十五分钟，季凝就拎着背包从琴房出来了，往教学楼走去, 中途将录像发给了程颐。
程颐此时刚到程氏地下停车库。
看到季凝发来的消息，他没有下车, 在车上点开了录像。
画面里，季凝身穿一件白色法式长袖连衣裙, 将她略瘦的身材包裹得亭亭玉立，看起来清丽脱俗又带着一丝甜美。
那张小脸皎洁干净。
只见她抬起手, 红润的指尖落在第一个琴键上, 发出的声音透过手机在车厢里回荡。
前奏轻缓抒情。
程颐原本准备要拔出车钥匙, 而后顿住，修长的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清凉干净而富有穿透力的歌声从里面传出来, 一声接着一声，衔接自然。
程颐指尖开始轻轻打节拍，越听到后面，他越诧异。
季凝进步巨大。
这首歌, 他找不到可修改的点，他想要的感觉或者说希望有的感觉，她都悉数演唱了出来，直击他内心深处的共鸣点。
程颐听了一遍, 他又循环播放了几遍。每一遍, 都是惊喜, 让他眼底发亮, 当下就给季凝发了消息。
她没回。
应该是在上课。
程颐继续在车里循环着这首歌。
他一直都知道，季凝是有天赋的。她热爱唱歌，歌声有灵气。
她的钢琴其实弹得不怎么样，因为没有系统学过，只能说能入耳。
教她练钢琴的还是孤儿院一个义工老师，对方开了一家钢琴培训机构。
季凝每天有空或者节假日就会去那里打杂，那个老师每个星期会抽空指导她一节课。
她学会一点，还能当陪练，帮上馆里一些忙，对方教她又用心了些。
因为天然有乐感，季凝学得很快，从钢琴到声乐，进步飞速，后期成为那个老师的得意门生，因为教她很有成就感。
程颐一直觉得季凝是个有韧劲儿的女孩，他欣赏她身上这股劲儿，所以才一直和她保持联系。
录音里的歌声再次传来，季凝那张水灵清秀的脸也入了镜，程颐视线不知不觉落在了她的锁骨上。
白皙精致。
程颐眼底微闪，直接移开，再次无奈抬手揉了揉眉间，伸手开门下车。
刚把车门关上，他的电话响起。
林嘉在那头笑道：“《歌手大赛》第二季被我们拿下来了。”
“嗯。”
“过几天开始会发海选公告。”
程颐进了电梯：“你看着办。”
林嘉是程颐的表弟，他的父亲和程颐的母亲是同胞姐弟，同样出生音乐世家，但这家伙从小叛逆，二十岁就逃出家，在外唱歌卖艺讨生活。
两人合作开了一家公司，叫思远传媒。
程颐几乎不管公司的事情，当时就是看林嘉被上一个东家扒皮，顺手帮他一把而已。
“我昨天在节目上翻唱你的《新光》，效果很不错，你就等着节目播出再涨一波人气吧！”林嘉说完，笑嘻嘻问，“表哥，什么时候有空帮我写首歌呗，专门为我量身定做的。最近签的歌曲都不是很满意。”
林嘉如今也算内娱顶流巨星，早些年，凭借一首《夜》走红网络，加上深厚的唱功，在圈内算得上大咖。
外人都不知道，以为那首《夜》是他原创，实际上，是程颐随手写下的作品。
林家人在音乐方面的天赋，继承最好的应该是他的姑姑，程颐的母亲。
而程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时要不是程颐回了程家，继承家业，内娱一哥的位置，多半归“臣页”，真是一个被家族耽误的歌手。
程颐懒得应付林嘉，三言两语就拒绝，电话挂得干脆利落。
程颐走进电梯是还拧着眉，他不关心签了多少艺人、要用这档节目捧红公司几个艺人。
他很久没写歌了，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
倏然，程颐的脑海里出现季凝的面容，耳边好似还回荡着她的清脆灵动的歌声。
综艺海选，进入娱乐圈，她会有兴趣吗？
那个小妮子，心思敏感脆弱，算了，也不见得对她好。
程颐没再多想，又把手机放在了兜里，往会议室走。
*
季凝下课后，看到了程颐发来的消息，他用了一个词：很完美。
虽然结果在预料之中，但她眼底还是染上一丝笑意，溢满愉悦。
这首《特别》，是她后来最出圈的一首歌，被她唱了无数遍。作词编曲，是她和程颐一起完成的。
在两个人最亲近的时候，默契达到了顶峰所作，程颐自然无可挑剔。
季凝下完课，她又去琴房了。
她申请了一个短视频号，就叫“木子”。
如今是短视频流量的天地，季凝不愿意放过这庞大的流量，以前她只想在网络平台上发表作品，如果能得到一点点认可，那就最好了。
如果太火，她也会畏缩，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这么大的关注，也害怕会受议论。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以前的季凝带刺又敏感，而现在的她坚定又柔软，不会在意流言蜚语，内心变得强大。
程颐曾经说过，她可以站在更大的舞台。
他都相信，她又凭什么不可以？
*
季凝唱了自己发布的第一首歌，剪辑了最高潮的部分，上传到了自己的短视频账号上。
视频里，她并没有露面，只有一双手在琴键上弹奏着。
刚上传完，季凝还没退出，大数据就推送了季倩倩刚发布的视频，她正对着镜头，唱着当红巨星歌手林嘉的成名曲。
“晚风晚风——”
季凝一开始都没认出她来，美颜开到了最大，而且居然还有修音过的痕迹。
用修过音的歌来发短视频？
就算修过音，季倩倩还是没把歌声里的压抑忧伤唱出来，空荡荡没有情感，歌声没有灵魂。
评论区里的绝大多数网友根本听不出来，还觉得她唱得好，长得漂亮，拼命吹捧。
该视频还有了上万的点赞，点开季倩倩的主页，发现她有五十多万粉丝。
季凝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看着自己后台不断受到的点赞和评论，退出了短视频平台。
夜幕降临。
季凝回季家吃饭。
季父出差回来了，一家人都在。季母让王婶做了不少菜，正一盘盘端上桌，还说起广告商找季倩倩代言广告的事情。
季倩倩现在都没怎么出名，对方都开到了几十万，这要是出了名，那不就是一棵摇钱树吗？
“你和云哲有婚约，不能降低了自己身份，这才哪跟哪？”季母叮嘱季倩倩。
在她看来，投入这么大成本养的女儿，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听说当明星很捞钱，到时候有程家在背后支持，前途无量。
虽然程家复杂，但程父都说了，只要程云哲和季倩倩生下孩子，程老爷子肯定看重，能继承不少财产。
季倩倩原本就不是她的女儿，这一切都是赚的。
“妈，我知道。”季倩倩浅笑点头，还出言保证，“我不会丢你和爸爸的脸，还要为你们争光。”
瞧瞧，多嘴甜。
恭维的话，脱口而出。
季子渊主动开口道：“我和思远传媒的总经理有点交情，到时候可以帮你走动走动。娱乐圈这一行，光有实力没用，还是要有点人脉。”
“谢谢哥哥。”季倩倩给他盛了一碗汤，有些期待，“听说《歌手大赛》第二季思远传媒也会赞助，林嘉会来当导师吗？”
《歌手大赛》第一季口碑很好，而且流量很高，她现在参加的所谓小选秀压根不能比。
季倩倩自然也向往更大的舞台。
林嘉不仅是近几年火红的天才歌手，也是思远传媒的投资人。
他性子有些桀骜不驯，行为作风很有个性，在圈内狂了很久，也没被收拾，据说是有后台。
而且，他出身音乐世家，父亲和母亲都是大学教授，家世背景就让粉丝心生向往。
除了为人张狂一点，也没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受粉丝拥护爱戴。
“应该吧，到时候我帮你问问。”季子渊并不清楚这些，又不愿意让季倩倩失落，还补充道，“到时候我看能不能约个饭。”
“真的吗？我可以见到林嘉本人吗？”季倩倩眼瞳瞬间微张，神色都有些激动了，“谢谢哥哥！”
“哥哥尽力。”季子渊勾唇笑，神色好得很，余光瞥见埋头不吭声的季凝，笑意慢慢收敛。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季凝。
她认真在吃饭，全程没有说话，好似与这个家格格不入，一点神情都没有。
季母看着季凝，缓了缓才开口：“凝凝啊，多喝点补汤，你看你的脸，都没有血色。”
“嗯。”季凝应下，继续吃饭。
季母看着她不说话的样子，唇又抿了抿。
儿子是用来巩固地位，继承家业的，女儿就是要贴心。
她觉得季倩倩已经很贴心，反倒是这个亲生女儿，与她不亲近。回来这段时间，她忙上忙下，又是买衣服又是关切问候，季凝却一句好话都不会说。
性子一看就放不开，幸好程家那边也没说要换人。
季倩倩自然是比季凝更有出息的。
“在学校怎么样？”季父看向季凝问。
他倒是没季母那么有偏见，到底是他亲生女儿，还是要接回家里养着。
季凝停下动作：“挺好的。”
“没课的时候就去图书馆看看书。”季父叮嘱。
季凝不比季倩倩，也就只有读书了。
读书好也行，到时候等季倩倩嫁到程家，季氏再上升一些，顶着季氏千金的身份，季凝也能联姻。
虽说嫁得不比季倩倩好，对季家也会有助力。
季凝：“嗯。”
她不多话，季父也不知道说什么，一家人就这么继续吃着饭。
饭后。
季凝刚要上楼梯，就被季倩倩拦下来。
“有事吗？”季凝看向她。
“凝凝。”季倩倩神色有些为难，斟酌好一会后才开口，“昨天晚上，我和云哲约会回来，看到你也在楼下，是你朋友送你回来吗？”
季凝没接话，黑白分明的眸子带了些许锐利的视线，似乎要看透她伪装的表演，唇角还似笑非笑：“不用特意强调你和程云哲去约会了。”
“不是。”季倩倩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副劝说的样子再次提醒，“我看到你那个朋友开着宝马把你送回来的。”
“怎么了？我还看到程云哲开着宾利把你送回来呢。”季凝说完，看向她继续道，“你是觉得，我是一个孤儿，怎么可能交上开宝马的朋友是吗？你在暗示什么可以直说。不过你别忘了，你现在在谁的家，无父无母寄生在这里的人是谁。”
“我不是那个意思。”季倩倩没看出季凝脸上的心虚，自己反而被戳中小心思，面色一阵青白，一阵难堪也悄然升起。
“那你是什么意思？”季凝那双水光明亮的眸子盯着她，不咸不淡反问，“觉得我被包养，还是觉得我做的事上不得台面？”
“我没有——”
“不用来试探我口风。”季凝睨了她一眼打断，离开前丢下一句话，“不装不会死。”
装什么白莲花？
季倩倩被一噎，正在原地气得胸口发疼，她的确是这么怀疑季凝，还以为能看到她的心虚。
她只想找到证据，顺便提醒季凝不要丢季家的脸，毕竟自己还要嫁入程家，不想闹出什么丑闻。
而且，如果季凝有把柄握在她手里，就没什么威胁性了。
季倩倩没想到，季凝变得这么有锋芒，将她怼得哑口无言。她说的那些话，让她牙根紧咬。
是啊。
她是那个真正的孤儿，寄生在季家，亲生母亲都不知道在哪。
就是这种不安全感，让她迫切想要把季凝拿捏住，或者，把她赶出去。
季家人虽然现在还偏向她，但季凝毕竟是季家真正的千金，假的毕竟就是假的，惹了他们不快，就会失去宠爱。
季倩倩望着季凝上楼的身影，手紧握成拳，幸好，她处处比她强，只要这一次进入内娱，季凝这个野丫头就永远都无法和她比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