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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京城下起瓢泼大雨。
疗养院内外被一层水幕阻隔, 程修脸色十分难看,呆坐在病床上,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什么叫纪妄失踪了?”
“你没看好他吗!”
纪年冷漠的审视着他的神情,眼里是深深的怀疑:“你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那天过后我就被关起来了!”程修怒吼。
纪年一顿, 不是所有父母都和纪家父母一样对他颇多溺爱, 程家和夏家注重脸面,程修和夏宁安惹出了事, 就会被惩罚。
纪年先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还以为纪妄又被程修关起来了。
程修这人面热心冷,对待纪妄一向手腕阴损, 不论是给纪妄下\\药、易感期关纪妄紧闭、远程操控全校同学对纪妄实施霸/凌等等,都是他出主意, 纪年出钱,夏宁安偷偷找人。
三个人心照不宣的维持这种平衡,直到这次事情败露, 在所有网民面前被剥掉人皮。
“纪妄怎么会失踪,你没去找吗?”程修勉强压下火气, 问纪年。
纪年心底对他的怀疑稍稍清除, 烦躁道:“家里因为我的事忙的翻天覆地,哪来的功夫管他, 我还以为他被你们关起来了。”
“宁安那你没问?”
纪年烦躁之意更深, 说话也不自觉尖锐起来:“宁安被夏家关到哪儿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问他!”
不像纪年、程修背后靠着一个‘通天投资公司’, 声名在外,对家里多有助益。夏宁安一没能力, 二是个平庸alpha, 夏家一旦真狠下心, 就会把他丢国外自生自灭。
程修虽然因为那天的事对夏宁安和纪年很不满,但到底那么多年的情分在,再膈应也不想夏宁安真出事。
两个人相顾无言,脑袋里都乱糟糟的。
翻天覆地不止是一个形容词,还是他们现在的生活,面临的处境。
曾经他们是全校同学,家长老师口中的优等生、天之骄子,现在,他们是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那天得知校园贴吧里居然有人写他们三个所谓的h文,程修恶心的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披上马甲怒骂楼主恶心,结果楼主回复——“可他们三个本来就这样啊”。
网上、现实里,到处都是八卦讨论这件事的人。
程修即便不看别人的评论,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名声有多臭。
他脸色煞白,窗外惊雷骤响,闪电狠狠劈开翻滚如墨的乌云。
“轰——”
惨白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程修黑黢黢的眼眸看向纪年,纪年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想着夏宁安。
程修心底顿时升起一种荒谬之感,他冷眼看着夏宁安和纪年暧昧,甚至暗中推动,希望拿捏住纪年的软肋……现在,他居然和纪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喉结艰涩的滚了滚,程修扯出一抹怪异的笑,轻声道:“纪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救出宁安。”
“嗯?”纪年当即抬头,“什么办法?你说。”
“‘信息素稳定剂’。”程修道。
纪年顿时皱起眉,犹豫不决。
‘信息素稳定剂’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在和程修共事中稳占上风的主要原因,一旦程修知道了‘信息素稳定剂’研究的具体进程,岂不是——
程修自然看出了他的犹豫,他冷笑一声,面色不变,依旧有条有理道:“我们三个现在人人喊打,再不想办法挽回声誉,不光宁安会出事,公司也一定会出事。”
纪年没说话。
程修看了眼他的神色,“以‘信息素稳定剂’为饵,请夏家入伙,让他们放了宁安。”
“不可能!”纪年断然拒绝:“……我不可能让夏家入伙。”
果然,夏宁安在纪年心中不过如此。
程修掩下嘲讽,“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公布信息素稳定剂研究的进程,拿出样品,和生物制药企业合作,尽快挽回声誉,提高知名度。”
有关信息素制剂方面的药品,全部交由国家管控,唯一有自主研发权的公司,便是张氏生物制药公司。
一旦‘信息素稳定剂’和纪年、程修、夏宁安绑定,便是大众再如何嘲笑他们三人的私生活,也不敢再发表侮辱类的言论。
就算有人再拿他们的私生活谩骂取笑,也有既得利益者帮他们说话。
这就是‘信息素稳定剂’的实力。
纪年沉默了,按照他原先的设想,他将在七八年后成为货真价实的‘信息素稳定剂’掌控人,名利皆收,垄断制药、售药全过程,名声传遍海内外。
但现在时间不等人,再不借‘信息素稳定剂’的势,他就真的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
而且……夏宁安还在等他。
从穿书前每晚追更,到真正进入这个世界,哪怕夏宁安性格再狠毒,纪年都对他有滤镜。
纪年面色变幻不停,一会儿犹豫,一会儿烦躁,程修静静看着他,漆黑的眼底流露出一丝阴郁,终于,他听到纪年的答复。
“……好吧,按你说的做吧。”
纪年:“我会和研究团队那边联系,现在研究才过初期,信息素稳定剂并不稳定,但足够我们翻身了。”
做出这个决定不亚于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纪年心情郁闷,扫了眼程修,看清程修脸上如释重负的笑容后,不耐烦道:“‘信息素稳定剂’这边我来处理,你负责找到纪妄。”
“程修,有些话不必我多说,一个月,必须找到纪妄。”
“他不能离开我们的势力范围。”
*
下午六点,大巴车缓缓驶入湖城客运站。
湖城靠南,天黑得晚,这个点天将暗不暗,雾霭色的云层将四周环绕。
湖城是个较为发达的三线城市,旅游业在全国数一数二,哪怕是晚上,游客依旧络绎不绝,大巴车进进出出,下来不少拎着行李的乘客。
靠近车站的一条街已经支起摊,卖起小吃,饥肠辘辘的行人们三五成群,坐在小板凳上呼噜呼噜吃着迟来的晚饭。
林言睡了一下午,眼皮困顿的垂着,没什么精神,跟纪妄随便找了个炒面摊,一人要了份炒米粉,就着送的紫菜汤一口口慢悠悠的吃。
吃完饭,林言让纪妄在原地等着,他去站内看看。
纪妄默不作声地拦住他,用眼神表示自己也要去。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这看行李,我马上就回来。”林言道。
估计是第一次做长途大巴,纪妄很警惕,一天都没怎么合眼,林言不论睡着睡醒,睁眼总会看见绷着下颌的纪妄。
两人行李不少,坐车时能放在下面的储物层,一下车这些行李就是大麻烦。
再让纪妄一个人拎着这些东西跟他跑来跑去,林言也良心不安。
纪妄最终被林言安置在站内的小角落,腿边放着两个行李箱,一个红色编织袋,林言正要走,忽然被拽住袖子。
“怎么了?”他循着纪妄的目光,看见自己背上的背包,恍然大悟,把包也放下来,撂到行李箱上,“好了,我去去就回。”
湖城站的客运中心修建的十分大气,休息中心、食堂、超市等等,应有尽有,甚至有专门的特产店,不愧是旅游大城。
售票处的大屏幕上显示着接下来几班车,阳城、云城、光城,这些是更加靠南的城市,比起繁华的东南沿海,云城较偏西,地理位置优越,气候适宜,十分适合久居。
林言看着几所城市的简介,心里默默琢磨,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拍了拍,一个面相敦厚老实的中年男人走到他身边,背着手,跟他一块看。
“小兄弟,你这是出来玩,还是出来打工的?”男人和善的问。
林言眼也不抬:“不买。”
男人笑容一僵,“我不是卖东西的!”
“哦,没钱。”林言道。
男人哽住,本来见林言长相出众,气质闲闲散散,估摸着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他还想来推销推销自家东西,没想到林言这么油盐不进,看来这趟是白跑了。
男人不抱什么希望的张口:“真的不买点吗?我这可都是咱们湖城的老特产,你去那些专卖店,人家卖的价钱可比我高多了,我这都是良心价……”
不知听到了什么,林言忽然看他一眼:“叔,你在这干几年了?”
“我是湖城老本地人,干这行七八年了,”男人脑子活泛:“除了湖城,周围这几个城市我都熟,你要是打听消息,尽管问我!”
“我没什么想问的,”林言道:“不过确实是打算买东西,也不知道你这卖不卖。”
男人一顿,和他对视片刻,眼睛转了转:“市场价可不够。”
“两个人,一人多加一百。”
“成嘞!”
……
客运站除了小商小贩多,剩下的都是黄牛。
林言兜里抄着两张新鲜出炉的车票,走进隔壁零售店,买了点面包牛奶。
等他拎着袋子回去,远远便发现纪妄站着的角落被人围了起来。
他眼皮一跳,不慌不忙的脚步顿时急切起来,蹬蹬蹬往前跑,边跑还边喊:“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小角落里什么人都有,一靠近林言先闻到一股汗味,几个中年大叔大妈嘴里用乡音说着话,更有甚者直接伸手去抓纪妄的胳膊。
纪妄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角落,身边堆着大包小包,乌黑细碎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谨慎的躲开大妈们的手。
听见林言的声音,他立刻抬起头,脸色苍白,瞳仁黑沉沉的,神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就是透着股被欺负的可怜味儿。
林言心里一急,可没他那么好的脾气,一把拍开周围人的手,语气又横又凶:“不去!不买!把我们东西放下,赶紧走!”
“别搁这挡我们路!”
“诶,你个小娃娃,”被他挥开手的几个男人不高兴了,皱着眉头,伸手指着他,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东西&卖……”
“就是!俺们这车又便宜又方便,爱坐不坐,我们还不拉你们呢!”
大妈们也泼辣的不行,手里挥着牌子,牌子上写着湖城下辖县的名字,估计是等着拉客的小车,见纪妄好脾气,于是一个劲的吆喝他,催他上车。
客运站门口这种乱象很多,不少脸皮薄没经验的大学生、游客,一听说能直接送到酒店宾馆,又被抓着手腕热情邀请,都会坐车。
但一旦上了车,这些老油条们可没那么热情了,在哪下车全凭他们安排。
林言冷笑一声,挡在纪妄身前,压根不惧这些大爷大妈,“东西放不放下?不放是吧,我这就去找保安!”
客运站里不允许拉客,这几个大叔大妈一看就是溜进来的,一抓一个准。
林言掏出手机,边拨打刚才看见的投诉电话,边威胁性的看向跟纪妄抢夺行李箱的大叔。
“还不放下!真想被罚款是吧?赶紧走!”
大叔捞着行李箱把手不放,纪妄同样抓着把手,不过他除了行李箱还要看护旁边的编织袋、背包,有些分身乏术,身子却依旧一动不动,任凭大叔怎么使劲都拉不动。
几个大叔大妈一脸横样,结果碰上了比他们更横的林言,嘴上骂骂咧咧,行动上很识时务,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后,浓重的乡音还能顺着空气传过来,全是牢骚话。
他们走后,林言皱眉放下手机,转身问纪妄:“哥,你没事吧?”
纪妄摇摇头。
林言坐到编织袋上,叹了口气,把买来的零食分给他:“我没想到他们居然盯上你了,下次咱俩还是一起行动吧。”
纪妄实在太好欺负了,又老实又本分,被围成这样都不生气,要不是他回来的及时,他都怀疑纪妄会被那几个大妈硬生生拖上车。
对付这些大叔大妈,就是得比他们还横,才能制得住他们。偏偏纪妄不能说话,就是想横都没法横。
林言反思了下,觉得自己把纪妄一个人撂在这,实在是不应该。
以后果然还是得看紧纪妄。
他正在反思,眼前忽然出现一块面包。
纪妄默默坐在编织袋另一头,把面包递给他,正是面包中心馅最多的一半,红豆馅满的快溢出来,林言接过面包,心情奇妙的好了点。
两个人窝在小角落里,跟旁边接热水泡面的民工没什么两样。
红豆馅面包很甜,配牛奶刚刚好,林言咬了口,从兜里掏出来新车票,给纪妄一张:“凌晨三点半的车,咱们今晚先在站里凑合过,明天出发去云城。”
纪妄一顿,比划了一句话。
林言没翻书,连蒙带猜:“嗯……哥,你是在问我为什么去云城?”
纪妄点头,乌沉淡漠的眸子静静盯着他。
林言道:“临时决定的,反正离京城越远越好嘛。我听那边几个黄牛说云城最大,机会最多,那咱们就去云城。”
比起周密的计划,只有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的时候,最安全。
哪怕纪家真的着手查纪妄的踪迹,也不会那么顺利。
林言心里弯弯绕绕很多,在纪妄面前却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纪妄现在是个‘傻白甜’,和原著里那个‘多智近妖’·妄一点也不一样,告诉了纪妄,他怕纪妄多想。
纪妄一向温顺,听完林言的话点点头,又掰了一块面包给他。
林言这次没要:“你吃吧,我记得你爱吃红豆馅的。”
之前在出租屋,那几个搬东西的叔叔总给林言买红豆馅面包,林言会分给纪妄一大半,纪妄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
打那以后林言就记住了,刚才在零售店看见有卖红豆面包,直接给纪妄带了两袋。
说完这句话,他打个哈欠,托着腮,懒洋洋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距离凌晨三点半还有很长的时间,今晚估计不好熬。
他没发现,身边的男生在他说完话后沉默许久,才一口一口,很慢、很安静的吃完剩下的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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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运站外,被保安撵出来几个大叔大妈一脸晦气,正不依不挠的和保安理论。
就在他们附近,同样热情拉客的其他司机幸灾乐祸的讨论起来。
“俺都讲了,那小孩看着就不好惹,还非要去问人家坐不坐车,摊上事儿了吧。”
“要不是他那个朋友回来的快,我看老王都撑不住了。”
“谁知道呢,凶得很,那眼神看着就吓人……不像普通学生。”
“就是就是,就老王他们几个仗着人多非要去跟人家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