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已经穿过来了大半年, 但在切切实实地听到市政大楼从季前辈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绷不住。
郑尚星!你是直接照搬的吗!哪怕像飞鸢那样稍微改个字呢!
海月明:“什么?市政大楼?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季前辈的语气近乎带上了几分冷意:“我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敢把月城守护阵改成血祭阵。”
海月明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平日里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的她,好像在一瞬就想通了所有的关键节点。
海月明转向我:“徐天青同你讲的?”
我点了点头。
季前辈并不知道徐天青是谁, 看上去也不甚在意。他只微微皱眉,然后看向了我和戚晓。
“如若又是一场乌龙,我拿你们是问。”
......
凌晨两点, 市政大楼灯火通明。
残月祭期间,为了保证这场盛会的顺利举行, 月城的政府部门会二十四小时,连续不断的运转。
而在这座巍峨的古典建筑之前,符咒与阵法亮起微光,筑起一道屏障, 以防闲人误入。
但此时此刻,所有的符咒和阵法暗下了一瞬。
而城主一面对着季前辈与海月明赔笑,一面将我们引入市政大楼。
“不知有什么事, 让两位上仙莅临?”
“是这次祭典有什么不妥之处吗?还是因为先前您在观游上问过的,月城守护阵?”
季前辈言:“守护阵。”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季前辈不做解释,只言简意赅道:“查查是谁改的。”
城主办公室内,一面光线交织成的表格浮现在落地窗之前。
先前戚晓曾与我说过,现如今,政务的档案大多是实体备份做底,观天游地的虚拟备份供人查阅, 从而提高效率。
仅过了两分钟, 这表格便化为虚幻的纸张, 落到了我们每个人的手中。
我看着记录就是一愣。
这一长串的名单之中,列出了所有对月城守护阵,基础阵法进行添加修补的修士。
而出现频次最高的名字,是“徐天青”。
...和在我意识之中,《最强阵法师》的男主角的名字,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意外?巧合?还是...
我侧过头去看海月明的脸色,她的额角青筋暴起,死死地绷住了自己的表情。
虚幻的纸张在她的手中化成了齑粉:“徐天青?带我去见他。”
不等城主说话,海月明又重复道:“带,我,去,见,他。”
她的声音里像是加上了些许缥缈的歌声,近乎是切齿的语气和悦耳的歌声组成了一段奇异的二重奏。
城主近乎是立刻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季前辈皱了皱眉:“海月明,你悠着点吧。”
海月明狠狠地扫了他一眼,声音里近乎流露出了几分敌意:“这种时候,少来碍眼。”
季前辈露出了些许不理解的神色,但最终还是闭了嘴,转向了月城城主:“带路吧。”
城主大约也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并没有多言,只擦去了嘴角的鲜血。
他的声音已然有些嘶哑:“请跟我来。”
月城的公务大楼极其宏伟,楼道也极长。
我一面从空间玉佩之中拿出了些许止血治疗的符咒,递给城主,一面问道:“您好,可以请您讲讲这个徐天青是什么来历吗?”
对着这一打符咒,城主惨白着面色,摆了摆手:“无妨。”
“不过这个徐天青...我倒有点印象。”
“他应该是我们半年前招进来的。”
“你应当知道,在招录公职人员之时,我们会特别看重履历。”
“但小徐...徐天青,虽说没有亮眼的履历,但阵法组的职业能力测试近乎满分,在面试之中也表现良好,这才成为我们月城阵法处的一员。”
“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我打了个哈哈,错开了话题。
我们穿过市政大楼的楼道,走下旋转的阶梯,月光透过窗棂,层层叠叠地撒了进来,落在了海月明的脸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瞳色变得比平时更浅,像是酝酿着风暴的大海。
终于,我们走到了一间办公室面前。
城主打开了房门:“徐天青在吗?麻烦出来一趟,有人找你。”
一名年轻人应声而起,他穿着工作服,面庞上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找我有什么事?”
我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张和徐天青一模一样的脸。
空气之中静了一瞬。
下一刻,整层楼的灯光明明灭灭,惊惧之声四起。
暴怒之下,海月明的头□□浮在空中,像是漂浮在了看不见的海水里。
她的瞳色变成了极浅的蓝,面庞之上,鳞片寸寸浮现。
我低头看去,海月明放在身边的手骤然攥紧。
当我再抬起头之时,“徐天青”已然被拦腰一拆为二。
而他的身体之中,没有血液,没有骨骼,没有内脏,空无一物。
这是一层人皮。
而这一层人皮混在月城的市政大楼之中,足足好几个月。
“徐天青”倒在了他的工位上,面庞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
只是在这种时候,这样温和的笑意,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眼珠一动,接着便定定地望向了海月明,一点笑纹在“他”的眼角浮现。
然后他的嘴一张一合。
“好久不见。”
海月明的眼眶之中已然蓄满了泪水,她咬着牙,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之下,抬起了手。
我知道,她甚至不用抬手,都能将这具人皮轻轻松松地毁掉。
海月明的泪水顺着面庞落下。
最后她也下不去手。
一张符纸凌空而出,那一面与徐天青一模一样的人皮近乎在瞬间便化为了一缕青烟。
“徐天青”已然彻底消失不见。
季前辈并没有开口责怪海月明,也没有劝她冷静,只转向了月城城主。
“月城守护阵,必须立刻破坏。”
正当所有人准备离去之时,海月明依旧站在原地。
她立在灯火明灭的办公室之中,死死地盯向了“徐天青”化成齑粉的位置。
“拜月罗刹...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杀了你所有的所爱之人。”
...
被外道渗透,修改守护阵为血祭阵,对于月城市政来说,近乎是耻辱。
月城城主担责,官职被降,甚至被送上法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失魂落魄地交代了一系列的后续事务,然后就将此事全权托付给了季前辈与海月明。
想要安全且有效地破坏掉如此大的阵法,需要的流程自然也极为复杂。
季前辈眼中观天游地的符文几乎就没熄灭过,一架又一架的专用飞鸢落在了戚家的宫庄之中。
飞鸢之中,穿着各类制服,专修不同路线的修士皆疾步而出,虚幻的图纸被铺开。
阵法之中,所存的所有阵眼皆被标记而出,各类解决方案被整合而出,被修士们以极快的效率分析利弊,留存或否决。
而静静和戚晓则站在不远处,拿着纸笔,记录些什么。
我在旁边听了片刻,只觉得我这辈子和阵法应当没什么缘分,便走到了阳台之上的海月明的身边。
这一次,海月明并没有踏破虚空离去。
她看上去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红着眼眶,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
我试探着开口:“海老师,要,要我给徐天青带话吗?”
海月明只摇头。
我想了想,咬了咬牙:“带什么话都可以,只有这次。”
我:“...你别哭啊!”
海月明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一面抽泣,一面和我说:“你知道么?屠月城,是我主动请缨的。”
我:“这种时候不要说这种话题啊!会更难受的吧!”
海月明:“你管我?”
我:“...你说吧,我听着。”
“我追查了好多好多年,用尽了所有方法,才查出来,杀死徐天青的,是一个叫‘拜月罗刹’的外道。”
“他很强,神出鬼没,可以复制他人的能力,到后来甚至能把人做成人偶。”
“但那又如何?只要我能够杀了他,为徐天青报仇,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付出任何代价。”
我不由得道:“这就是你屠月城的原因?你觉得拜月罗刹在里边?”
海月明点了点头,她闭上眼,泪水顺着她的面庞落下,变成了一地的珍珠。
在屠城之后,海月明用神识扫过了这座城之中,所有因她而死的正道和外道。
他们的修为,他们的能力,他们的过去...和他们所做的,最好的美梦。
拜月罗刹不在其中。
海月明没有踏破虚空,而是行走过月城血流成河的大街小巷,面对着一张张死相惨烈,却露出幸福微笑的脸孔。
这一刻,她的心中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恐惧,没有愧疚。
只剩无止尽的麻木。
对于城中的外道与正道而言,屠城亦或是突如其来的灾难,亦或是久经苦痛的解脱。
对于城外的正道人士而言,这场屠城是迎来平安的号角。
对于郑尚星而言,这场屠城是他的功勋。
对于海月明而言,这场屠城是一场复仇。
失败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