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华服女人来得突然, 屋内的几人都下意识地站起来,露出欣喜之色。
“将军大人。”狐斋宫跑过去,接过雷电真手中的油纸伞。
狐斋宫踮了踮脚, 视线朝向门外那一侧, 没看到预想的那个身影, 目光流转, 想要问些什么。
还没等狐斋宫表明自己的目的,雷电真就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啊——”
“影她来得晚了些,还在后头呢,放心,今天她肯定会来。”
雷电真神情温柔, 走到封游的边上, 抱起桌子上的粉毛狐狸:“说起来, 不和我介绍介绍新朋友吗?”
八重神子熟练地把尾巴团起来。
狐斋宫放好伞柄, 拍手:“是哦, 将军大人才是最见多识广的那个, 您认不认识……风油精啊?”
“……风油精?”
雷电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 看了一眼边上支着额头的封游, “原来是封游精啊, 我倒确实听说过。”
狐斋宫也没有想到雷电真的回答,眨了眨眼睛, 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知识一样喃喃道:“原来, 真的能有风油精成精啊。”
那……她心心念念的美味油豆腐岂不是也能?
封游从狐斋宫的目光里察觉出几分不妙, 立即后仰了几分。
封游原本还想和雷电真说点什么, 但很快就接触到她的视线。
雷电真看着封游, 轻轻地摇了摇头, 示意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场合。
封游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过很快明白了这位在印象里的「前任雷神」的意思。
虽说他来之前,也很好奇,在提瓦特世界中本就死去的雷电真,重新进入人为构筑的新的轮回时,会是怎么样一种状态。
雷电真本就和伊斯塔露做了交易,在未来的稻妻种下了守护过去的神樱树,用最后的意识守护了整个稻妻、为自己的妹妹雷电影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单独存在于稻妻城的神樱,在某种意义上,同样是小型的轮回,承载着稻妻城内的一切、记录着须臾雷光的所有记忆。
所以,封游并不确定,这位稻妻城的执政魔神巴尔、雷电真,是否又存在着曾经的那些记忆。
现在看来……
雷电真确实是足够特殊的存在。
封游的思索还没结束,半掩盖的屋门便被推开。
和屋内的雷电真装饰打扮极为相似,却利落许多的女人气喘吁吁地靠着门,但察觉到室内有别的人看向她的时候,又立即收敛了表情,故作冷漠淡然地看回去。
还没等她调整好表情,白色狐狸耳朵的女人便立即扑了过去,抱住她的脖子:“——影!”
“你终于来啦!”
雷电影非常想要严肃地让她正经一点,但已经透露出欣喜之色的眼眸早已暴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就事不宜迟!”狐斋宫凑到雷电影的肩头,“这次打歌牌的胜者,可以获得一份新的手工甜点心。”
御舆千代早就在雷神进来的那一刻就开始收拾东西,听闻立刻扭头看向天狗:“笹百合,你拿了甜点心没有?”
笹百合无奈地点了点头。
影向天狗在各种大妖怪中都算跑得最快的那些——但在这几位佼佼者里,他堂堂天狗大将,竟然沦落到跑腿拿点心的地步。
天狗看着封游,那个青年明明坐在客座上,却于在场之中隐隐有种位于主座的气场。
笹百合询问前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使用正常的称呼:“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只是朋友间打歌牌,随意打闹而已……无需拘束。”
虽然他也没感觉这个青年怎么拘束了。
封游把桌面上摆着的空盘子收了回来——里头所有的薄荷味油豆腐全部被一只贪吃的狐狸吃完了。
青年浅笑:“算了,我只是个区区小妖,还要去洗碗呢。”
从将军大人的态度来看,怎么都不会只是一只普通的妖怪。
不过……
笹百合捂住额头,早已习惯了面对这种容易生出奇思妙想之人的态度,天狗已经非常熟练地收起无可奈何的情绪了。
“……您,随意吧。”
天狗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呃,或者妖怪?恐怕是个比狐斋宫还要难对付的家伙。
封游移步至鸣神大社的室外。
影向山上依旧只有普通的樱花树,还没有那一棵荫蔽整座山崖的神樱。
但即使是普通的樱花树,在傍晚的夕阳之中徐徐飘落樱花的样子就足够好看了。
树下还有那几人打闹调笑的声音。
美好、浪漫,随着潺潺的流水,但终究只是须臾,让人忍不住想要把时光留在此刻。
封游伸手,接住眼前掉落的那一片花瓣,五片樱花的形状正正好好躺在手心之中,白皙的肤色和粉嫩的花瓣相得益彰。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木屐轻敲着地板。
封游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来找他了。
“说起来……”雷电真走到他的身侧,语气感慨,“我还没有好好向你说声感谢呢。”
“如果没有你的介入,恐怕我也不能,再亲眼看着她们,在这棵樱花树下重新打闹了,更不用说再亲眼看看,我还来不及嘱托的影。”
“重新见到她现在的模样,真是怀念啊。”
“小狐狸他们,性格比较活泼,待客多有不周了。”雷电真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一下,“不过好像……封游你也挺喜欢干这些事情的,嗯,你们应该很合得来。”
雷电真伸手,佩刀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
刀似主人。
雷电真不擅长武艺,所以梦想一心在雷电真手中的时候,从未见过血迹,有时,也算是幕府和平的象征。
直到坎瑞亚事变之后,这把从未见过血迹的刀饮的第一滴血,便是主人的血,濒死的主人,也将这把刀递给了雷电影。
真将最后的意识寄托于刀中,见证着影经历的种种。
“最后重新见到这把刀,还是看着影终于种下那颗神樱的时候。”
封游收回手,将樱花瓣按在掌心之中,侧目:“坎瑞亚事情发生之后的那五百年里……你一直将最后的意识,寄托在佩刀之中,是吧?”
雷电真点头,目光温柔地看着不远处。
围在朋友之中的雷电影捧着膝盖上睡觉的粉毛狐狸,故意忍着笑,绷着一副十分认真的神情,殊不知,正是因为她这样的表情,才惹得朋友们更想拿她打趣。
身上毫无负担,虽然有着一身斩断魔神的武力,但还只是一介普通武人的影武者,不必担心政事。
她的双生妹妹,雷电影。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影啦。”
“……所以。”封游神色深沉,金眸晦暗了不少,有些收不住现在身上的威压,“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封游的目的从来都很简单。
那就是和自己的血亲,重逢。
“当然了。”雷电真重新挽起自耳后划落的发丝,“我比任何神明、或者说生灵,都明白你的心情,血亲分离之事,我都感同身受。”
“哪怕是须臾的光亮,也需要追寻,即使时间终究会逝去,但至少我们都拥有此刻的美好——这是我一贯的理念,永恒之事,从来都离不开瞬间。”
“所以你的计划,即使只有一点的可能,我也会尽全力支持。”
雷电真说完,沉默了一瞬:“但,能否允许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我本就是逝去之人,你我都不能确定,在提瓦特脱离既定的轮回与命运之后,我能否真正的回来,毕竟,稻妻,早已离不开那棵神樱了。”
“封游,我希望……这是身为姐姐的愿望。”雷电真目光直直地看着封游,神色极其诚恳,情意尽显,“能不能,也给影她……留下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
“朋友也好、故事也好,即使有一天,我真的不能再继续陪伴她守护她、守护稻妻,至少——能有现在同行的友人。”
“影会尽她的一切之能守护稻妻,这我从来不会担忧。”
“影性格过于倔强,一旦认为什么东西是正确的,就很难再动摇她;可是想要达到永恒的境地,就必先达到永恒的孤寂,我……”
“你舍不得?”封游轻声询问。
“你也是兄长嘛。”雷电真不答,反而有些俏皮地回问了封游。
封游叹气:“八重神子是个非常合格的主编,尤其是在奇思妙想之事上。”
言下之意,恐怕并不需要封游亲手帮忙编故事了。
还没有初见屑相的粉毛狐狸,完全可以后来者居上。
雷电真不愧是精通事务的执政,既然编故事这件事情上不太需要他的帮忙,那就只剩下朋友之事。
雷电真反而摇头:“白日做梦真君的威名——现在的神子也不是不可以学学嘛,是吧?”
“行吧,行吧。”封游点头,“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雷电真想了想,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为什么封游的态度如此不对劲。
“这样吧,封游,我们还是做个交易比较好。”
“比如说……”雷电真指了指发梢用来装饰的扇形首饰,“既然是柔弱可爱的妹妹,一定会喜欢这些小首饰的吧?”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弟弟也是,你看你绑头发的技术多糟糕呀,你怎么忍心让你弟弟跟着一起散头发呢?”雷电真摇头,“你要是会束发,也不会整天散着头发了吧?”
封游眼神一凝。
糟糕。
完全被拿捏住了。
雷电真眼底流露出笑意,继续抛出交易:“我可以教你怎么做能讨妹妹喜欢的首饰哦,还可以教你怎么打理你弟弟的长头发!”
封游听雷电真说话的时候,眼神就越来越亮。
雷电真刚一说完,封游就立刻捧起手,言辞恳切:“好兄弟!”
“我们之间的情谊,何须说这么多,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快来教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