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勇和宝丫两个小孩儿蹑手蹑脚的回家, 宝丫探头探脑:“吁,还没人回来。”
一溜烟儿就要回家,绍勇拽住她:“我的冻梨。”
真真儿的亲兄弟明算账。
宝丫点头, 火速归还,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糟糕, 我忘记冰车了。”宝丫立刻又窜出来, 叫:“哥哥, 冰车。”
绍勇:“我去拿!”
他咚咚咚的跑出去, 宝丫眨巴大眼睛:“我跟你一起!”
两个小孩儿一起往朱家跑, 还没到地儿,就看到朱壮壮拎着两个冰车往他家走, 好么, 他主动来送了。三个小孩儿再次会和,朱壮壮蔫头耷脑的, 小声说:“我妈知道了。”
差点揍他。
宝丫同情的说:“你好惨哦。”
朱壮壮大气挥手:“没事儿,算不得什么。”
他才不怕挨揍, 他是家里最小的, 总是有人护着的。他兴冲冲:“要不我们再去滑冰吧,午饭还有一会儿呢。”
绍勇心动了, 宝丫倒是不心动, 摆着小手儿说:“你们去吧,我要回家了。”
“那你自己回家, 我跟朱壮壮一起。”
宝丫点点头, 抱着自己的新冰车往回走, 有点冷, 回家要喝点姜汤, 宝丫可会保养自己啦。她迈着小短腿回家,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吴阿婆出来,她见到宝丫,立刻叫住她:“宝丫。”
宝丫:“吴奶奶好。”
吴阿婆笑着点头,随即赶紧问:“宝丫啊,我听说你今天捡到野鸡蛋了啊?”
宝丫点头:“是啊,吃掉了。”
吴阿婆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你在哪儿找到的啊?”
宝丫:“就是山上呀,往前一直走就找到了。”
吴阿婆无语了,这么形容,谁知道在哪儿啊,她问:“那周围有没有什么特点?”
宝丫:“都是树呀。”
吴阿婆:“……”
她眼看问不出来了,意兴阑珊,点点头转身就走,宝丫抱着冰车回家,小姑娘把冰车放好,学着爸爸的样子,站在了院子里的石头上,不过小不点的个头儿哪里看得到对面?她索性贴在墙上,就听隔壁吴阿婆又在骂人。
吴阿婆总是骂人,吴阿婆可不骂人吗?
人家别人家的孩子都能在山上找到野鸡蛋,他们家还得吃自家的,吴阿婆当然生气了。她骂骂咧咧的,冲着招娣:“你就知道给你弟弟讨吃的,这好人倒是让你装了,我倒是成了里外不是人的,也不看看我这当家容易吗?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的,哪个不要钱?你跟枣花同岁,哪里有枣花一点懂事儿。真是个没用的,人家六岁的孩子都能捡到鸡蛋,你都十来岁了,就知道玩?”
招娣垂着头不敢言语。
吴阿婆又骂:“你今天不是也上山了?咋啥也没有找到?是没找到,还是找到了根本没带回来?你说!”
招娣缩着肩膀,小声:“奶,我们没找到。”
她现在懊恼的不得了,村里没大事儿,这一会儿功夫,宝丫他们三个小孩儿捡到了野鸡蛋的事儿就被黄翠芬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招娣自然也不例外,正是因为知道了,招娣才格外的难受,她今天明明是跟着宝丫他们的啊,结果半途而废了。
如果不是半途而废,这野鸡蛋就是他们得了。
想到这里,她真是越发的难受,心痛的不能自已,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啊!这就是他们得了。
招娣:“奶,以后我上山捡到好东西,会拿回来的。”
吴阿婆冷笑一声,说:“你别给我说好听的,我告诉你,你弟弟今天吃了一个鸡蛋可不是白吃的。你该知道干啥。”
招娣赶紧点头,小声说:“我知道的,奶你放心,我盯着家里人,谁干啥我都告诉你。”
她的声音挺小的,但是两个人正好也是站在墙边儿,宝丫听得一清二楚。
她立刻捂住了小嘴儿。
吴阿婆和招娣也不知道宝丫在这儿偷听呢,吴阿婆瞅着招娣,说:“你妈那边藏多少私房钱,你得给我打听清楚。还有你大伯母你四婶子。你得让我满意,不然以后你可别想在我这里有一点体面。”
招娣小声小气:“我知道的。”
吴阿婆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扬了扬下巴,说:“咱家可是我做主,不是你妈做主,你别以为向着你妈,她就多疼你,你要是不听话,过两年她保不齐都能给你卖给老瘸子换彩礼。最起码我跟你爷还要脸,干不出这种下作的事儿。你该是知道这个家里该向着谁。”
招娣吓了一跳,赶紧点头。
“奶我知道。”
吴阿婆得意的笑了一下,为自己拿捏住了孙女儿而高兴,又问:“那最近家里的人谁有什么不妥当吗?”
招娣想了想,说:“香织,香织肯定偷吃了,她都长肉了,人总不能喝水也长肉,肯定是她偷吃了。咱家的鸡蛋,咱家的鸡蛋说不定就是她偷的……”
这段时间家里鸡蛋减产厉害,吴阿婆恼火得很,不过她倒是摇头:“不是她。”
他们可是盯了好几天,没发现是香织干的,而且往年天冷了鸡不下蛋也是有的,所以吴阿婆到底是没冤枉孙女儿。
招娣:“那,那她肯定也跟隔壁宝丫他们一样,在山上找到好吃的了,其实山上还是有好吃的,不过我们没找到罢了,说不定香织找到了。”
她最烦香织了,整天丧气着一张脸,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就显得她了?整天就知道用干活儿做攀比,最贱最贱!
她恨不能时时刻刻上眼药:“香织肯定是偷吃了。”
吴阿婆也赞同这个观点,说:“你多盯着她一些。”
招娣喜出望外:“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
吴阿婆:“还有呢?”
招娣:“还有,还有小婶,小婶从娘家拿了一包红糖回来,自己收起来了,都没有孝敬奶。”
吴阿婆再次生气,呸了一声,说:“这个小蹄子,就是个不老实不孝顺的。她等着,看我不收拾她。”
她的视线扫过鸡窝,突然就笑了,又哼了一声,说:“她今天不孝顺,他日也别想我分她一分一毫。”
招娣动了动耳朵。
吴阿婆:“多盯着他们。”
“晓得。”
这祖孙二人嘀咕够了,一起离开。
宝丫蹲在石头上,歪着头,十分不理解,这家里咋还这么复杂呢。
她撑着下巴,那她奶有没有找人盯着他们啊?
宝丫抿抿嘴,决定问问爸爸,有事不决问爸爸。
宝丫很懂。
宝丫从石头上跳下来,正好六丫出来上厕所,问:“宝丫你干啥?”
宝丫:“翻花绳不?”
六丫:“来!”
宝丫直接钻到了她奶的屋子,白天里各房都不烧柴火,都是在奶屋的,这是为了省柴火。所以小孩子也都在这边,不过出乎宝丫和绍勇的意料之外了,他们原是以为奶奶会问野鸡蛋的事儿,可是奶奶竟然一点也没有问。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他们一眼,该干嘛干嘛。
宝丫:“???”
她奶奶,总是跟别人家的奶奶不一样。
别说奶奶,就连几个伯母都没提,主要是……大家有其他很热门的话题。
很热门很热门。
陈冬梅嗷嗷的:“你们知道不?咱大队出大新闻了,隔壁顾老三昨晚掉厕所了。”
田巧花:“咋回事儿?”
她今天上午都在大队部,所以知道这事儿,但是知道的不细致。赶紧问:“你都打听着啥了?”
陈冬梅兴致勃勃:“哎呦我去,这可热闹了,说是三女争一夫,于招娣陈文丽还有徐会计家丫头徐小蝶。三个姑娘呢,围着顾凛一个人转,不知道怎么的打起来了,都给顾凛打到厕所里了。”
宝丫趴在门上凑热闹,小眉毛跳了跳,想纠正二伯母,又一想,忍住了。
倒是田巧花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还有徐小蝶?我听说是陈文丽和于招娣啊?”
柳来弟也在一旁说:“有徐小蝶,我们是听何四柱儿他三嫂黄翠芬说的,这还能有假了?她是听何四柱儿说的,据说何四柱儿他就在当场,说是还救了顾凛呢。顾凛上来的时候啊,脱得光溜溜的……”
宝丫小眉毛又跳了一下,不是这样的呀。
她默默的看向了一旁的唐姐姐,唐可欣也纠结着要不要说不是这样,一张纠结脸。
陈冬梅:“你说这徐小蝶,好好一个高中生,不好好的上学,竟然跟顾凛这种鳏夫扯在一起,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她嫂子还为她说话呢,说是不可能,徐小蝶脚扭伤了根本没出门。结果呢,结果呢,让二赖子娘拆穿了。二赖子娘昨天没去看电影,她家就住徐会计一条街,说是看见顾凛背着徐小蝶回来的,就比咱大面儿人回来早一点点。你听听,背着呢。这是一般关系?”
“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没睡觉?”田巧花对徐小蝶印象还挺好的,但是二赖子娘可是有名的胡搅蛮缠,所以她说话未必准头的。
“啥啊,她说她出来上茅房,闻到外面臭味儿才开门看的。这不就对上了?顾凛还是掉进厕所里了。”
田秀娟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她说:“这么说也对,我昨晚也觉得外面院子里隐约有点臭味儿像是从隔壁传过来。”
这么一说,田巧花想到自己昨晚起夜上厕所,好像也闻到一点怪味儿了。
她跟徐会计都是大队部的,倒是不好说什么难听的,但是还是摇摇头:“天真了。”
这徐家疼闺女,给孩子宠的有点傻了,那顾凛是能招惹的?
不是田巧花说,她可是顶顶看不上顾凛的。
“你说这顾凛到底哪儿好啊?竟然一下子哄了三个。”田秀娟是真真儿看不懂:“要说陈文丽不懂,我能理解,她是外面来的知青。可是于招娣和徐小蝶是本村人啊。她们就没听说顾凛以前的媳妇儿过的什么日子?”
唐可欣好奇地问:“咋回事儿?他对媳妇儿不好吗?”
陈冬梅冷笑:“好?好他妈!就嘴上说的好听,大家都是邻居,我们可看在心里,香织她妈就是个软乎性子,一嫁过来就被压着,你们大概不知道,香织她妈的娘家就在我娘家村子,我比你们知道的多。香织她姥刺绣是一把好手儿,但是现在不讲究那些旧社会的东西,不过就这,香织她妈也是会织布的。我看啊,他们家就是相中了人家的手艺。结果嫁过来之后,就给家里干活儿,大着肚子都快生了还要干活儿呢。你要说光织布不干别的也成,家里的活儿也是她的啊,洗衣做饭,砍柴挑水,可没得一个不干的。顾家老大老二两个媳妇儿都不是省油的灯,把活儿全给她,顾凛他媳妇儿被压的厉害,啥活儿都干也不晓得反抗。生了香织坐月子就坐一天,你看看这是人干的事儿?”
这女人家月子坐不好,可是大事儿。
这天底下婆媳就没有对付的,但是陈冬梅在这一点上从来不敢说婆婆的坏话。她家这几个妯娌坐月子,都是坐满了的。婆婆可是一点也在这上面为难过他们。
他们村都数一数二了。
所以就连柳来弟个蠢货,遇到大事儿都知道田巧花比娘家老娘更靠得住。
就是因为坐月子,别人家生个女娃儿还想做月子?
他家就行。
陈冬梅:“这婆媳都是不对付的,婆婆因为她生个女娃儿不乐意正常。可是你看顾凛也没帮她一点点啊。他家啥活儿不得干?她还给小姑子洗内衣裤呢,我都看见了,结果顾凛说啥,说妹妹还小,当嫂子的包容一些。呸!这啥男人!”
因为两家是邻居,他们家真是知道的比旁人还多呢。
柳来弟:“顾凛私下里对媳妇儿也还成的,我见过他对他媳妇儿说好话的。”
“是啊,也就嘴上好,说的好听,但是遇到大事儿还是要让媳妇儿顾全大局。”田秀娟也看不起这样的。
田秀娟犹豫了一下,四下看看,瞅着小宝丫竖着耳朵偷听,说:“宝丫回屋。”
宝丫被抓包:“哦”了一声,缩回去。
田秀娟瞅着没外人,都是已婚妇女,说:“顾凛那小子,天天晚上在炕上折腾,生了香织没几天就要弄那些个事儿。结果她很快又怀上,她自己又不知道,还干重活儿,结果小产了。就这,顾凛还怪她保不住孩子。她怀上小产,怀上小产,折腾了好几次呢。说是顾凛着急生个儿子,他就乐意跟小五子比嘛!恨不能在小五子前面生个儿子扬眉吐气的,阿好,就是香织她妈,晚上伺候男人,白天伺候全家,整天累的人都打晃儿,能保住孩子才怪。他们家没对外宣扬这些,但是那会儿我跟她关系还成,可是知道不少,你瞅这哪儿是疼媳妇儿啊。”
柳来弟:“这个,我也听说了一点……”
他们都是本村人,到底还是比陈冬梅外村姑娘人缘儿广的。
田巧花:“挺多人都知道。”
田秀娟:“谁说不是呢,要不说都是本村的,这于招娣和徐小蝶是疯了才要跳入火坑。”
顾凛这人吧,干活儿是一把好手儿,在男人里名声也挺好的,毕竟男人才不在意这些事儿,他们也都觉得媳妇儿干点家务没什么。但是要说女同志,反正就两极分化了,有的觉得没啥,但是也有不少看不惯的。
最看不惯的,就是知道的多的。
唐可欣可算是目瞪口呆,她听得面红耳赤,但是又真的害怕,这要是遇到这种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几个妇女还在唠嗑,宝丫被撵走了,听不到八卦,哀怨的躺在炕上,六丫:“宝丫,还翻花绳吗?”
宝丫:“不想玩,我想等我爸爸。”
此时王一城正在公社等关宇,关宇跟王一城是初中同学,王一城每年写的对联,就是倒腾给关宇的。乡下缺各种票儿,关宇就会找一些票给王一城,算是一个交换。
俩人算是关系还成了,关于冬猎的事儿,王一城每年都来找关宇。
要说为啥田巧花一说,王一城就痛快的答应,这也是因为最近几年这事儿都是王一城帮着敲定的,作为奖励,大队部会给他加二十个工分。
王一城干活儿拿的工分不如女同志多,靠着算账啊,冬猎啊,倒是能够往上拽一拽。当然,他还是老王家工分最少的成年人,但是少的不离谱。
要是真的只按照下地来看,那他差的可就太多了。
冬猎这个事儿,是每年冬天统一安排的,一个个大队来,都能给安排上。但是这早一天晚一天的,那可就有差距了。武装部会安排一批民兵联合大队里的壮汉进山,每个大队三天。
这就不用说了,排在前头和排在后头可不一样。
这个每年都要抽签的,谁也做不得猫腻,这要是被人发现就是大事儿了。但是虽然是抽签,但是民兵却不是每次都固定,大家是轮着来,那么其中的好手儿,就人人都想争抢了。
王一城每次来,为的就是这个。
这个不违反规则,因为各个大队都找人,你争我也争。可这就算是争,总不能大队长自己来,这还要脸不?几乎每个大队都会安排人来,他们清水大队每年都是王一城过来。
因为,王一城有熟人在。
这不,王一城眼看关宇出来,说:“走,请你吃饭去。”
关宇:“你可拉倒吧,你有钱吗?”
王一城乐呵呵的:“我今天来找你,可是大队报销的。”
关宇:“那你不自己偷偷留着。”
他调侃了一句。
王一城:“我哪儿是那样的人啊,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我还是不是你最要好的同学了。”
关宇嘴角抽了抽,他其实就很能拍马屁了。但是还是每每惊叹王一城脸皮厚。王一城不是拍马屁,他纯纯是脸皮厚,什么都说得出来,关宇算不得跟王一城最好,但是也很乐意跟他来往。
人有趣啊。
他说:“你这么说,我都觉得头皮发麻。”
王一城:“嗐,你脸皮也没这么薄啊。”
关宇不服气:“我可跟你不一样,谁跟你似的,哎对了,最近你在公社很有名气啊。”
王一城面不改色:“我有什么名气?”
关宇:“你说什么名气,我一猜人家说娶媳妇儿带缝纫机那个就是你,哎不是,怎么不懒死你呢?前几天我看到王玲玲,她还说你了,你这小子倒是有点能耐。”
王一城:“那没办法,谁让我讨人喜欢呢。”
关宇:“……”
这要是这么唠嗑,这话没法儿说下去了。
“你可真够能耐的,你咋不说你能上天?哎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关宇拉住王一城,神神秘秘的低声说:“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家想卖工作,煤场卸货工,你有兴趣不?有的话我帮你撺掇,那头儿要五百。”
王一城:“要的真不少。”
关宇无语:“大哥,这是铁饭碗,能传家的,总是能赚回来的。”
王一城摇头:“不要,没钱,我也干不动。”
关宇:“???”
讲真,他是真的一点也没看透王一城这个人,他真心的说:“咋不懒死你?”
王一城挑眉:“主要是没钱。”
关宇:“呵呵,你就不能想办法借点?慢慢还呗,这买工作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亏本。真的想还也不难。再说以后不干了你还能卖掉。你看两年前的价儿还是三四百,现在没有五百下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保不齐以后还涨,都是下乡闹的。”
以前价格还便宜点,现在大家都想有个工作不下乡,别看他们只是公社,但是也是城镇户口需要下乡的。如果真是在被本地下乡还成,要是但凡远一点……想一想就头疼,自然是没有人愿意的,但凡是有点希望,自然还是希望能留下。
王一城:“我在村里猫着挺好。”
关宇:“你也没个工作,村里不是一样要干活儿?我还真是看不透你。其实这个装卸煤的活儿虽然累一点,但是真的行。你要是指望有厂子招供,那根本别想的。”
王一城:“嗐,我知道你为我好,不过我这人心无大志,就想能摸鱼就摸鱼,就算是挣得多,要干活儿我也不行。我是宁愿不挣钱,都不想干活儿的。”
关宇一言难尽的看着王一城,十分十分郑重:“你是我见过最奇葩的人。”
王一城微笑:“那你见的人还真少。”
关宇:“……”
他说:“我都不晓得说你什么好了。”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来到了国营饭店,很快轮到他们,王一城:“来一个红烧肉,再来一个烧茄子。”
这里自然是不能点菜的,今天的菜谱里就有这个呢。
“你还要啥?看一看。”
关宇:“就这两样吧,多了也吃不了。供销社菜量不小的。”
王一城给了粮票,这是早上他妈塞给他的,大队要找人帮忙,自然也懂这些人情世故。
不管什么时候,国营饭店都是很多人的,王一城看到了墙上的“不要无故殴打顾客”,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陈文丽,笑了一下,这要是陈文丽来,保不齐还真是能闹事儿。
供销社,那就是前车之鉴啊。
王一城好笑的勾了勾嘴角,说:“这一次冬猎,我们大队抽签运势好,排在第二个,你们给我们安排点好手儿呗。”
关宇:“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儿。”
王一城笑了:“互相帮助啊,我们大队有好事儿也忘不了你们啊。”
他声音很低,这种事儿总是不会让人听见的。
他说:“我们大队长说了,不白干,大家过去,肯定给你们安排一顿好的。我们大队你是知道的,我大舅那个人虽然脸黑嘴凶,但是真是个好人,他不会让大家伙儿饿肚子的。你看大山村,一个人就给一个饼子就让民兵跟村里人一起上山,饿的腿都打晃儿,这你要是把好手儿安排过去,人家都能埋怨你,觉得你收了大山村的好处,坑人呢。但是我们大队就不一样了,保准有肉,也一定让大家吃饱。这是我们大队的处事作风。”
王一城唠嗑第一项,拉踩。
他继续:“你给大家安排得好,也是面子上有光不是?再说我们队长说了,不让你白帮忙。”
他眨眨眼。
这该给的好处是要给的,但是不是这个时候拿来,免得让人看了,到时候说三道四的,倒是影响不好。他们村这一点上还是精明的,基本都是过了冬猎,算作年礼送过去。
反正大家心知肚明。
王一城:“我们村子的老母鸡养的可肥了,这要是炖汤,哎呦喂,保准香。我们村的鸭子也比别的村子好,这老鸭汤,大冬天滋补的很啊。如果做成酱鸭板鸭盐水鸭,也都是很好的。”
关宇:“……”
他低声:“行了,别说了,我晓得。”
王一城无声的笑了出来,关宇:“你们村想要谁,你给我说一下。”
王一城:“我就知道你是我最亲爱的老同学!”
关宇:“……”
这话是咋好意思说出来的?
他说:“你可真愁人。”
话是这么说,又补充了一句:“你去吗?”
王一城惊讶的看着关宇,说:“你说啥笑话呢?我去?你看我像是能冬猎的样儿吗?我去是打猎还是送菜啊。我当然不去了。”
这靠山吃山,他们公社靠着山,好处就是每年冬天都有一次集体打猎的机会,到时候村里也能分一些好东西过年,也省的第二年开春野兽下山嚯嚯地。
这是每年都有的,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小伙儿,很多人都是很乐意跟着上山的。
然而,不包括王一城。
王一城:“我可不行。”
关宇:“……”
真的,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一城:“哎对了,工作那个事儿,我能告诉我家里人吗?我是不感兴趣,但是也想给家里人问问。”
关宇:“你倒是个心大的。”
王一城::“嗐,说一下也没啥。”
“你家兄弟好几个,工作给谁不给谁的,你是不怕打起来是吧?”关宇外出工作,对这些人情世故还是很懂的。他说:“你算了吧,你回家这么一说,你几个兄弟抢起来。到时候再弄个家宅不宁。”
王一城:“我妈压着呢,如果我家能去,肯定是我大哥,不过算了,我家也确实拿不出五百块钱。”
关宇:“是吧,我也是这么想。”
王一城:“现在能放出来卖的活儿不多,你知道肯定别人也知道,到时候要是争抢起来,这就价格还更高了。”
关宇点头,承认这一点。
“这个确实不好说,主要是现在会卖工作的人太少了。”
这想要获得工作,机会太少了。各个厂子招工十分少,而且都要城镇户口,现在这个政策,真是一岗难求。别说他们农村的,就是公社街面儿上的住户都不一定知道,人家就招完了。
再一个就是买工作,一个工作是能传下去的,谁家没孩子,自然也不会往外卖,基本上往外卖的,都是真的要举家离开,一年也就听说那么一个半个儿。
这种但凡是放出风声,那争抢的人可多了。
王一城:“没意思。”
关宇:“人家别人听到这种事儿都冲的跟火车头一样,你倒好,懒得跟什么似的,你倒是稳当。”
王一城:“我哪儿是稳当啊,是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关宇倒是不这么想,他念书的时候就觉得王一城这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不是那种阳春白雪的不一样,是性格,他真的是让人看不懂。讲真,他自己都算是家属院的一朵奇葩了,但是上学之后觉得这人更是奇葩中的奇葩,比他还不正常的人,真是少见啊。
“你看什么啊?怎么的能在我脸上看出一朵花?”
关宇:“我看不透你啊。”
王一城:“基本上,只有我媳妇儿能看透我。”
他开玩笑了一句,关宇直接翻白眼。
两个人说笑的功夫,饭菜也上来了,王一城:“我岳父寄了嘉兴的烧酒过来,我今天出门急忘记了,下次我过来给你捎一瓶儿。”
关宇一下子就高兴起来。说:“你个混蛋,你不早说,你知道我就好这一口,但凡是酒,我就没有不喜欢的。哎不是你行啊。这都得到老丈人的欢心了?”
他真的一百万个不理解:“你说你到底是怎么笼络住姑娘的啊!你女人缘也太好了吧。”
王一城:“我这算什么好,你是不知道,我们大队有个强人……”
“顾凛吧,我都听说了,昨晚掉马葫芦了,今天都传开了。这人长啥样啊?”关宇觉得,这清水大队是有点东西,这男同志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的。
王一城:“那长得比我肯定是差一点的。”
关宇:“滚。”
王一城:“他可不仅是我们大队的,还是我们家邻居呢,就住我隔壁,哎呦喂那个能耐。好几个小姑娘喜欢他呢。”
关宇:“你是不是嫉妒啊?”
他睨着王一城,王一城:“这个我还真不嫉妒,要是换几个人,我可能嫉妒,但是吧,围着他的几个,我还真是遭不住。”
这有的男人性格刚凛,不是那种说别人坏话的人,但是王一城不是啊,他可是一个热爱八卦的人,他低声:“你知道供销社打架事件吧?”
公社没有啥秘密,但凡是有一点稀奇事儿,都要传开的。
关宇点头:“我知道。”
王一城笑了笑:“打架个女知青。”
关宇:“……”
他想了想,真心说:“那是有点厉害。”
王一城耸耸肩,他说:“其他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八卦也不耽误吃饭,不仅不耽误吃饭,也不耽误眼睛到处看,他的视线落在黑板上,说:“这个蛋黄酥是啥样的啊?”
关宇:“哎,对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王一城:“我们尝尝吧。”
他还没吃过这种东西。
服务员过来,主动说:“这个是昨天才上的新东西,还是很贵的,不仅要票,价格也高,不过用料也扎实,里面可是放了整整一个蛋黄呢,和面油放的也多,实打实的好东西。”
王一城:“那我要两个尝一尝,哦不,四个。”
他很直白:“我也给我闺女她们一人带一个。”
“呦,这娶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关宇笑着调侃。
王一城:“她是顺带的,主要是给我闺女。”
关宇:“……”
她媳妇儿怎么不打死他。
大概因为这是新品的缘故,买的人还是很少的。不过交钱的时候王一城想,也许不是因为是新品,也是因为价格高。
别看关宇是公社的,其实也没吃过这玩意儿,两个人很快的下口。王一城低头品了品,随即惊讶的抬头,说:“好吃啊。”
味道有点奇怪,但是还是好吃的,外面是甜甜的,还放了一点点红豆泥,但是蛋黄儿又是咸口的。
王一城:“真的蛮好吃。”
关宇也觉得好吃,他立刻:“再给我来六个。”
他嘿嘿:“我也得给家里捎点尝尝。”
大概是他们的表情太过明显,很快又有别人要了,结果很快的就卖没了。晚一点倒是就没有了。这越是没有,越是遗憾,大家都商量明天来买呢。
王一城:“真的好吃啊!”
大厨儿出来正好听到这个话,高兴的说:“小伙子还是你有眼光。”
他得意的很:“我跟你说,别说咱们公社,就是咱们县里都没有卖这个的。这个可是少有的好东西。”
王一城嘴甜,说:“那我们运气可太好了,您的手艺是这个。”
他比了一下大拇指,说:“我看别说县里,市里也没有啊。前一段我去市里办事儿待了几天,都没看过有卖这个的。您这可是独家的秘方。”
他这牛逼吹的,医院待了几天,也是能吹的。
不过大厨儿不知道啊,乐得更是双下巴都要出来了,他说:“可不,我这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
他又说:“我这是祖传的方子,过一段儿我这边还有绿豆糕,到时候你来尝,保准也亏不了你。”
王一城笑:“那肯定的。”
“小伙子你哪个单位的啊?我看你有点眼生。”
王一城:“我清水大队的。”
“哦,村里的啊。”大厨儿的热情立刻降低了几分,这城乡差距大啊,他笑容收了,不过倒是又很快的说:“你们村子有一家姓于的吧?”
王一城:“姓于的好几家呢。”
话是这么说,王一城却立刻就觉得他是说于招娣他们家,没什么证据,就是一种直觉。
“她家有个姑娘,十七八。”大厨儿没直接说名字。
王一城更确定他说的是于招娣了,他笑着说:“你说的应该是于大妈家,她家有儿有女,最小的是个女儿叫招娣,今年十八。”
大厨儿一听名字对上了,立刻说:“就是她家,她家是厨子吧?”
王一城:“不是,就普通农民。”
大厨儿眼神闪了闪,没说啥,又问:“那他家很会做吃食吧?是不是早年有什么手艺传下来啊?”
王一城笑了,语气轻松:“这事儿人家哪儿能告诉我们啊,再说我们虽然是一个大队的,但是也不熟。”
他假装好奇:“您怎么问起他们家了啊?”
大厨儿:“随便问问,就是随便问问。”
他立刻转头回后厨儿,关宇:“他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啊。”
王一城:“……你觉得,可能吗?”
他低声:“这人有四十多了吧?于招娣才十八呢,没可能的,这也太不般配了。”
再说,他觉得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关宇嘴角抽搐:“我说的是他家孩子,不是他本人,你想哪儿去了?他家有个儿子没结婚的,我听过。”
公社就这么大,一些有点名声的人,他们还是都知道的。
王一城:“我觉得不能。”
他肯定,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低头看着蛋黄酥,又想着于招娣的突然有钱,几乎肯定,是于招娣把方子卖给的大厨儿。不过想也是了,于招娣如果真的有菜谱或者方子要卖,也只能卖给大厨儿,不然这公社又有几个人能买呢。
不过这方子倒不会是于家的。
他刚才撒谎了,其实他知道于家的,就差八辈儿贫农了,祖祖辈辈的清水村农民,有个屁的厨师祖上,于招娣这方子,就不该是于家有的。
所以,于招娣就是确确实实不对的。
借尸还魂!
王一城再次确认。
不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也就是平平无奇的同村人。
王一城可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他吃完了午饭,又跟关宇说好了正事儿,正准备走人呢,刚到门口,就被大厨儿叫住了,他说:“小伙子,你等一下。”
王一城:“大叔您有事儿?”
大厨儿点头,他说:“你帮我给于招娣带个话,就说让她来公社找我一下。”
王一城不问为啥,点头应了:“成,我帮您跟她说。”
大厨儿:“谢谢啊。”
虽然看不起农村人,但是既然人家帮忙,总归是客气的。
王一城摆手,浑不在意。
出了门,关宇:“你看你看,你看他真的看上于招娣了。”
王一城:“打赌,我觉得不是。”
关宇:“赌什么?”
他干了!
王一城:“绿豆糕,如果我赢了,到时候你请我吃他这边的绿豆糕。如果我输了,我请你,怎么样?”
关宇:“行!就这么定了!”
王一城:“一言为定!”
赌狗没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