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八。
热闹的氛围从早上开始, 这年啊,就是越近越让人激动。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甭管是不是出来抢着备年货, 都愿意赶这个热闹。哪怕是不像早些年有些什么撂地卖艺的,但依旧是热热闹闹。
小孩们三五成群的跑着放鞭炮,有的被鞭炮在衣裳上烙了小洞的,哭的吱哇吱哇。
一个包着头脸的男人走过街巷, 眼光一错不错的看着两边。
有人正在卖不要票的炒瓜子, 反正今个二十八。就算是投机倒把办公室,也总得过年吧?所以这些人胆子就稍微大了一点,一个半大的小子看见他这样打量就小声揽客:“同志, 要不要炒瓜子?”
包着头的男人看向那些小孩的目光中带着贪婪,凶狠的低声说道:“不要!”
半大的小子往后退了一步。这人真凶哦。
包着头的男人又盯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开。
身后不远处跟着盯梢的人:……
不是, 你一个拐子,说话做事这么嚣张真的可以?
没见刚才那个卖瓜子的都盯着你瞧吗?
这年月的普通群众可是热心的很, 碰见坏分子都要努力发挥自己的一份力量的。
盯梢的人小声跟同伴说道:“我打听过了,这人好像是他们团伙里负责接应的。”
言下之意, 这货就算是当拐子,也不是主要干部。
要么说他们这群拐子可恨呢。他们拐人的主要干部是那两个女的和那个侏儒,还有一个长的和颜悦色的年轻男人。
就是他们长的让人没有警惕性, 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犯案。
这几天他们可是把周围几个县城的卷宗都放一起了,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孩子被拐的, 还有十来个乡下孩子丢失的, 小媳妇统计不完全, 但至少也有十来个。
这还只是周围几个县, 不知道这伙拐子有没有在别的地方也犯过案。
你说可恨不可恨?
这些人惯用的手法有, 线人踩点,像是上次那样直接用侏儒去钓小孩的。
也有让那两个女的出面骗小孩说自己孩子丢了,让小朋友们帮忙找的。
最气人的还有一种,就是让刚才那个长的凶神恶煞的男人跟他们团伙里的女人扮作夫妻,俩人当街吵架,或者是男人揪着女人头发说她给自己戴绿帽。
要知道这种桃色新闻什么时候都不缺人看,他们团伙内部的人就好趁着热闹把孩子们都抱走。
等到家长发现孩子丢了,他们这些人早就跑远了。
盯梢的两人咬牙切齿。
“你说咱领导为啥不抓他们?这不都已经认定了吗?”
这些人做的再仔细,这几年也有些目击证人的,把人抓起来不就了解了?
“你笨呐,没听上头说吗?这群人精明的厉害,为啥犯案这么多起还敢来,是因为周围几个县城都有线人,咱们要的是连带线人一块抓!还要拿住他们的切实证据,最好是给他们都定重罪!”
比起拐子的可恨,那些线人也够不要脸的。
他们平日里装的好好的,都是跟群众没什么两样的人。但是却悄悄的给拐子们踩点,拐子们到了一个地方躲在哪里,怎么拐走孩子,怎么安全无恙的离开,全是这些线人们干的事!
据说有些线人就是被拐孩子家的亲戚朋友。
这多可恨?
盯梢的人忍着怒气缀在那个男人身后,瞧着他走进了破败的民居才罢休。
他们要做的就是盯住了这里,确保这些人行动的时候给他们全抓个现行。
不过盯梢的人悄声问同伴:“可你说了他们是来躲风头的,如果他们不拐孩子了,咱们咋逮到现行?”
这个问题,不光是盯梢的这两个小伙子在发愁,就连派出所那边也在发愁。
老警察皱着眉头,周围是好几个其他派出所的。
这次的事件可不小,他们一个县城的警察几乎都动员起来了。
这个案子只要办下来,说不得今年他们几个派出所都能拿到荣誉呢!
“要我说,还是给人都抓起来,抓起来一审,当然就能问出来什么结果了。”
“你这样不行的,你不抓到现行,他们到时候完全可以嘴硬躲过去。”
“那要是他们不下手呢?”
“……反正不能打草惊蛇,还是要抓到现场,咱们一网打尽,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你说的轻巧,再叫人跑了怎么办?”
……
老警察敲敲桌子,也发愁。
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些人有些慌张,慌张的他们要跑,这样在临走之前,以这群人的性格,肯定会想着捞几个孩子一块带走。
关键是,怎么让他们慌起来?
还有那个许磊,那个家伙倒是个谨慎的,有他在,这些拐子真没准会被劝动。
老警察心想,如果这时候能有个契机,把许磊给抓起来就好了。
……
许磊从大早上起床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张芸一脸紧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我给你做个姜炖鸡蛋?”
许磊揉揉鼻子:“没事。”
他觉得张芸这个女人真是的,她要做,那不就应该做好了端过来?装模作样的问自己吃不吃,实在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我出去一会儿。”
许磊穿上衣服就悄悄顺上自己从家里拿的十几张烙好杂粮饼,出门去给一伙人送吃的。
那些人虽然有钱有票,却不敢生火。只能是他一天给送点。
十来张饼子肯定不够,许磊还得出门去饭店买点卤菜和旁的,一并送去。
许磊出了大门,刚巧在门口遇上了王樱和徐霜。
王樱手里正抱着一根糖葫芦吃的高兴。
虽然昨天徐霜就已经下定决心断她两天吃糖,但街上难得有卖糖葫芦的啊!
王樱眼巴巴的盯着徐霜盯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徐霜看心软了。
买了一根糖葫芦,王樱数着吃了两颗,剩下几颗都被徐霜预定了。
许磊眼睛一眯,跟小两口打招呼:“这是出去买年货了?”
徐霜嗯了一声。
他早从师父那里知道了许磊最近为啥总是偷摸拎吃的出去。
现在看许磊,本来就对这人只有负数的第一印象又下了一层,甚至觉得就这种拐子,都不应该跟自己怀孕的媳妇说话。
许磊看对方和和美美,心里就不舒服。
他装模作样的说道:“还是没孩子轻松啊,我跟你们嫂子这几年都功夫再出去潇洒了。有了孩子就是要事事以孩子为重。”
王樱呵呵,你一个拐子好意思在这里说什么以孩子为重?
许磊又寒暄了几句,才拎着东西走开。
王樱趴在徐霜耳朵边上吐槽:“这人可真行,一点瞧不出来。”
连她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面看,谁能知道许磊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呢?
徐霜捏紧了她的手:“你这几天就别跟他照面了,咱俩就在屋里,我给你做饭吃。”
师父那边仿佛是有什么安排的样子,而且最近徐霜也能明显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们大院,应该是要对许磊有所行动了。
王樱十分听劝:“好啊。”
家里的储备十分丰富,王樱最近换着花样的吃都不带停的。
“今天做个打卤面吧?”
昨天大肉吃的噎,今天就该吃点暖呼呼的汤面。
徐霜:“行啊,你想吃什么式的打卤面?老北京打卤面还是鸡蛋酱?天津的还是老太原的?”
这打卤面也是有讲究的。
老北京打卤面,用的是水发的香菇木耳黄花菜,鸡蛋炒散,五花肉炒出猪油,口蘑提个鲜,几样泡发的干货炒差不多了再勾个芡,分上两次加芡,把卤子盖在手擀面上,上面顶好是浇一小勺现炸的花椒油。吃起来带着点微微的麻香炸劲,连汤带面,透着股勾芡之后的红润光亮,鲜香诱人。融合交汇的面卤和面条,吃的时候注意不能瞎搅和,等到把面条吃完了,卤也没泄,正好连汤带卤的收个尾。畅快!
比起老北京的打卤面,东北的鸡蛋酱打卤面就显得用料单薄了点。做法明快简单像是东北人的性格一样豪爽。调料和配料都不那么严苛,拿鸡蛋单纯配上黄豆酱能做,讲究点的就是鸡蛋炒好之后再加点青椒线椒小米辣的也成,浓稠的酱汁包裹着金黄的鸡蛋块,配面也可,早上拿馒头夹点也能吃。
津味的打卤面瞧着跟老北京差不多,但用的配料却不一样。里头顶顶关键是虾和面筋。三鲜卤子做好了不算,还讲究一个“四菜八码”,碰到待客的大场面,码子得准备到十几个。
太原的打卤面用的是烧肉,烧肉加上木耳香菇腐竹黄花菜,溜锅边加点醋,勾芡出锅最后撒一把韭菜,卤汁裹满了面条……
王樱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口水直流。
“咱家有烧肉吗?”
她想吃太原的打卤面,要是能剩下点烧肉,过两天过年还能再凑个老铜锅吃旱火锅。
徐霜:“没,不过能做。”
反正过年也没什么亲戚要走,这不琢磨吃的琢磨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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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梅工作的厂子也放了假,她就不住宿舍,回了家里去。
刚到家的第一天还好,孙梅把许磊的话转了几个意思告诉给了自己亲妈,信誓旦旦的表决心。
“妈,许磊都说了,他家里那边的工作还要再等等,您就别催了,我能不知道您说的意思?我肯定会好好表现的,等再过段时间,我就让他给我的临时工转正了。您不知道,许磊对我可好了!”
孙梅美滋滋的说道:“到时候我嫁了,就把工作留给小弟,咱家里虽然也有我爸的工作,但小弟要是不用接班那不是更好?省的家里紧紧巴巴的。”
孙梅的母亲苏三妹瞥了一眼女儿:“你知道就好。咱家里不比别人,本来就紧张,要不是瞧着你还算争气,我今年就该给你报名下乡了。你可别不当回事,你要是嫁出去了,咱们找许磊活动下,咱家就都不用下乡了。你也能过上好日子。”
她家是两个孩子,按理说是孙梅早该下乡的,但这不是苏三妹存了给女儿攀个好人家的心思么?一直拖到现在。
不过再想拖是没办法了,小儿子明年就毕业,如果孙梅不能嫁出去,就得明年下乡。
一家至少一个下乡,他们家如果不是孙梅下乡,就是儿子下乡。
苏三妹想都不想也知道,有下乡这个事催着,女儿早晚是要给许磊那边打通的。
打通了好啊,他们家一直都是穷着过来的,这要是能攀上个好亲家,这往后还不是能改换门庭了?
苏三妹心头火热,让女儿在家做饭,她就美滋滋的拿着针线出去找人炫耀去了。
孙梅得了亲妈的指示,更是握紧了拳头。
她得牢牢把住许磊这个高枝,得让她妈看到她的本事。
但让孙梅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事情就发生了变故。
苏三妹跟人炫耀了一天,第二天还是跟人凑一块说闲话。这大过年的,也不妨碍她到处乱窜呐。
被串门的这家人要忙着自家的年货,却还要抽空听苏三妹使劲的炫耀,人已经是有点烦的了。
突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她赶紧站起身来:“来了!”
甭管是谁,赶紧来解救她吧!
大门一开,外面是两个干部打扮的人。
“同志,我们是来调查一下你们这片居住区的电力水力问题的。听说有人举报说你们这里有人半夜剪电线?”
邻居一拍大腿,刚才看见有人来还吓到她了呢,但要是问电线,那她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领导,确实有这个事!”
邻居指着外头的电线告状:“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的,老是来剪电线,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谁家故意的,跟我们家不对付才来剪的。你说说这人缺德不缺德?都不怕被电死啊!然后后来才知道,这来剪电线的不光是剪了我们一家,周边好几家都被剪了。这多不方便!我们家孩子回来还得上邻居家借光写作业。好不容易给修好了吧,你猜怎么着?又被剪了!”
两个干部模样的人也不含糊,拿出纸笔就开始记录。邻居絮絮叨叨的说,他们就一个一个记。
“领导,我们这电线问题到底能不能给解决啊?这眼瞅着过年了,我们再接上了,万一又被剪了咋办?”
其中一个说道:“这个我们也会向上反映的,毕竟我们说了也不算。”
苏三妹在边上听了半晌,终于看到了自己插嘴的间隙。
她寻思着自己在邻居面前炫耀再多也没用,不如现在亮一亮女婿的本事!
“同志你好,我也是咱们厂的职工家属。”苏三妹迫不及待的挤到前面,“我们家属楼的这个电力问题你们是反映到县委吗?”
“是的,咱们厂区的问题是要反映上去。”
苏三妹得意的尾巴要翘起来:“那你们可以反映给许磊同志吗?”
她有心炫耀,说的格外详细:“就是那个你们厂务办公室的副科长,叫许磊的。他爸妈都是咱们县武装部的干部。”
两个手里拿着纸笔的人眉头微微一蹙。
“许磊?”
苏三妹大声说道:“对!就是许磊!这是我女婿呢!你们反映给他,他一定会加快加急的办的!”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同志,县委没有这个人。”
苏三妹:“咋可能没有嘛,就是姓许,言字旁的那个许,厂务办公室的!”
其中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忍不住了:“同志,咱们县委压根就没有厂务办公室这个部门。”
另一个接上:“那叫厂联,也不属于县委,是独立的一个部门。”
苏三妹觉得呼吸都急促了:“不可能!姓许的啊!兴许是我记错了,不是厂务的……是不是别的部门?对,一定是别的部门的!”
帽子男:“咱们县委就没有姓许的。而且武装部也没有。”
“你咋知道!你又不见得人人都认识!”
帽子男没好气的说道:“县委现在没那么多的人,拢共算下来也才不到一百个,我咋不能都认识?武装部就搞笑了,我就是住武装部那片的,你说武装部每个人我不可能都认识,但干部我都是知道的,真没姓许的。”
晴天霹雳!
邻居在边上虽然一脸疑惑不解,但内心却如盛夏喝了凉水一般的痛快!
苏三妹脸色烧起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不光是邻居看了全场,外面更是聚拢了一大群人。
“嚯,这是啥事?”
“笑死了,这老孙家的婆娘天天在外面说女儿多争气,扒上了一个干部家庭。咋样?是个骗子!”
“不一定是骗子吧?会不会是记错了?”
“连部门都对不上,咋不是骗子?”
“你们别说,我家姑娘昨天回来也说了一事,说孙梅那个对象写的信啊,歪七扭八的中间夹了不少拼音呢!”
“……拼音,这谁家干部还这样啊!”
“啧啧,你们看老孙媳妇这脸,怕是能摊鸡蛋了吧?”
“呵呵,不是她前些天在咱们面前一口一个我们县委咋地咋地的时候了?臭显摆那劲儿,仿佛明天就能搬进县委大院似的。”
……
苏三妹脸上一路烧,烧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闺女找的乘龙快婿是假的!
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把她给劈的没魂了。
那两个男人走了她都没发现,浑浑噩噩朝家里走。
刚到家就看到孙梅迎上来。
“妈,饭做好……”
“啪!”
苏三妹给了孙梅一个大嘴巴。
孙梅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你个死丫头,你骗谁不好你骗我!我这张脸啊,今天算是丢完了!”
苏三妹不管不顾抓着女儿就打。
孙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妈,我骗你什么啊!”
苏三妹嚷嚷着打女儿,打到最后气的厥过去了。
等到再醒,脸色黢黑的男人已经坐在床边等着了。
苏三妹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老孙,这不赖我。”
谁知道孙梅是从哪儿找来一个骗子的?
把她骗的好苦啊!
她男人抽着烟,半晌才说话:“这不行,咱们得把那个骗子找出来。”
不把这个男人找出来,女儿的名声和一家子的名声都不能要了!
知道的会说他们运气不好遇上骗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闺女被人骗财还是骗色了呢。
老孙抽烟抽的烟雾缭绕,目光却更加坚定:“咱得找到人,把人举报了。不然回头等人找不到了,孙梅这辈子就都完了。”
若说是偷摸处对象还可以,为难的是他女儿处对象这事已经被老婆传的满大院都知道了。
这要是放任流言,要不了多久就得说孙梅的闲话。
苏三妹很快就想清楚了,她抹了眼泪,发狠道:“找!”
她得把这个骗子揪出来狠狠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