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霜的领导姓万, 叫万国栋,万国栋年岁不算小,看着差不多快五十的样子。再熬上几年, 等把他的老来子安排进县城的国营饭店,他就能功成身退,回家过清闲日子了。
正是因为如此,万国栋一直以来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尤其是店里有了徐霜之后, 他更是不怎么来了。
徐霜把后厨的事情料理的井井有条, 省了他不少的功夫。万国栋只有在上级检查和开会时候到。
徐霜的目光游移在万国栋和谢跃进之间,一个冬季过去,谢跃进和万国栋显然关系好了不少。刚才自己进来的时候,谢跃进不知道说了什么, 把万国栋逗得满脸笑容。
当然了,这副笑容在看到徐霜的瞬间就收敛了回去。
万国栋脸上是理所应当的神情:“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徐霜, 大家都是为建设社会主义奋斗的人,不要老是搞藏私的那套,人不能太自私。”
这话就是在点徐霜不教给谢跃进的那几道菜了, 显然现在万国栋的天平已经彻彻底底的倾向了谢跃进, 准备把谢跃进当做店里的顶梁柱来培养。
徐霜目光深邃看向谢跃进,把谢跃进看的很不自在。
谢跃进:“徐哥怎么这么看我?”
徐霜摇摇头:“看你怪本事的。”
两个多月,不光是把万国栋给拉下了水, 还把人哄的晕头转向的。
谢跃进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稍微离万国栋远了些。
但徐霜并没有就此罢手:“领导, 你要让我给谢跃进申请初级厨师, 我做不到。首先, 初级厨师是要考核的,我自己当初也是报名之后在县城进行了统一考核,考核通过之后才能上岗。其次,后厨没有两个厨师都当家的道理,一厨就是一厨,二厨就是二厨。谢跃进拿了证件,我想问您,以后是我当家还是他当家?店里的主要几样东西都谁做,谁担责?如果谢跃进现在觉得自己可以挑起这个担子,那行,我这就申请调走,咱们店里的大梁就交给他了。”
徐霜不傻,谢跃进一整个冬天干了什么,他猜也能猜到。
这家伙胆子大,心也够黑,把万国栋拉下水之后,这俩人肯定不能看到自己站在干岸上。
要么就是把他也拉下水,要么就是让谢跃进在后厨逐渐提高话语权,再阴暗点想,提高话语权之后,脏活累活丢给徐霜,锅自然也是徐霜的。
徐霜怎么也不可能当这个冤大头。
万国栋这些年当领导当的脾气都上来了,徐霜这副软硬不吃的态度叫他心头火起,一拍桌子就要发怒:“你要挟谁呢!想走就走!还真以为缺了你一个,饭店就开不下去了?”
他本来对徐霜的观感就很复杂,人是有本事的,可惜就是脾气不大好,以前他说的话重点,徐霜不爱听都会默默走开。显然是不把他看在眼里。
现在有了谢跃进这个嘴甜会说话会做人的好员工做对比,徐霜的态度就更让他心里冒火。
平心而论,他的要求过分吗?不就是申请一个初级证!
现行的规定是职级和工龄一块算,厨师证也有前后八个等级,但跟工厂的技术工职级不同,厨师的初级证是三级工,再往上是二级、一级,特三,特二,特一,技师,高级技师。
徐霜自己现在也是三级工,等到明年工龄到了,就能去考二级。
这个档口,万国栋说让他给谢跃进申请职级,简直是在说屁话。只有混到一级工才有资格鉴定职级,徐霜现在的职级根本做不到。
而且就算能做到,以徐霜的要求来,谢跃进也是达不到初级的标准。
谢跃进一看徐霜把脸拉下来,心里就又恨又怂。
万国栋的话一出来,谢跃进就觉得不好,赶紧拉着劝:“徐哥徐哥,我知道自己水平达不到,您别生气,我今年再练练,您给我指导指导,我肯定能不负领导的期望,自己考回来一个初级证!”
谢跃进倒不是站在徐霜这边,实在是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
如果没了徐霜,店里的生意他扛不起来。
如果扛不起来,那过手的东西就少了很多。他还怎么趁着每年冬天捞一笔?
徐霜脸色冷硬,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跟这俩人掰扯,万国栋要是再多说一句,他就直接申请调走。
反正胜利公社的饭店还在以前就对他十分看重,他调过去熬个一两年,拿了二级证之后就能活动一下进县城了。
万国栋也脸色铁青,他在今年冬天联合了谢跃进把店里的囤货拿出去卖了一批,卖得的钱叫他拿在手里整个人都热乎了。
谁能想到,就徐霜早先安排的那些囤菜和干货,只是卖掉一半就得了五百块钱!
万国栋心里沸腾的厉害,他在镇上当一个小领导,若说是没占到什么好处也不对,毕竟是管着国营饭店的人。
但那些好处充其量也就是能活动些粮票和副食票,偶尔拿些店里的东西回家吃,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要么万国栋憋着一股劲想把儿子送进县城的国营饭店呢。
镇上的人口少,国营饭店做的生意也有限,他就是伸伸手都容易被人知道。
县城就不一样了,那边的饭店大,沾手的肯定能多点。
但是,这个冬天,谢跃进给他展示了只要人的胆子大,面前的世界能有多宽广。
谢跃进找人把店里的干货弄走换钱,然后又以气候不好,店里的水管电力维修等原因,三五不时的就关门歇业。
反正冬天也冷,上级领导不来检查,来光顾的客人没有多少,只要在过年前后的那几天保证开着门就好了。
大家说起来也都只会记得过年买了什么,而不会记着中间国营饭店为了维修什么东西一直关着门的事情。
这么保证着一个冬天开一半时间关一半时间的状态,很容易就把店里的事情给遮过去了。
至于账目,一半对一半的时间,把空白的时间填上就好。
也不知道谢跃进从哪儿找的人,对方居然还给他弄来了一些稀罕的工业票,谢跃进拿着工业票找人换粮票,很快就把缺失的粮票空白填补上。
这样一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找不到把柄,账目和实物是完全对上的。
谢跃进还说了,今年是比较突然才会这样,等到下一个冬天,他们两个完全可以提早把粮票攒起来,反正其他季节店里过手的粮票也不少,慢慢的淘换,把粮票留好。
这样到了冬天,他们就只用出东西换钱,再把粮票补上就可以了。
万国栋忍不住的点头,他心里甚至觉得自己这个位置太好了,以前还羡慕县城,现在想,县城的国营饭店指定不能这样干。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旦关门歇业,被人查出来就是大事。
两个人干了这么一件事,很快就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协议。
万国栋得把谢跃进留在饭店里,顶好是一直把人扶到管事的位置,谢跃进则是帮着万国栋捞好处。两边都能靠着每年一次捞大钱。
万国栋还觉得不过瘾,想着把徐霜弄走,自己跟谢跃进岂不是更方便?
但谢跃进没有那么不知足。
他深知店里必须留着徐霜,一个是只有徐霜在,生意才会好,有了前面三个季节的好生意打底,冬天他们才好过手那么多的囤菜囤货。
二个是,谢跃进知道这事干的太大,要是翻车了指不定是吃花生米的程度。按他的意思,一年干这么一次就得了,干一次,两个人一人手里得大几百块,已经是将近两年的工资。
这么细水长流下去,干上几年,家里也有了积蓄。
万国栋完全可以有个幸福的晚年,他则是准备积累点钱,等徐霜走了,他就托托关系,弄个二级工。
别误会,谢跃进可不是指望着当了二级工挣工资,而是等到二级工了,他就完全可以再想别的东西捞钱。
他是手艺不好,可是他有脑子啊。
找个会做菜的,什么发财门路不好干?到时候他胆子指定也不这样大了,弄点小打小闹,不显眼还能挣钱。
这样想着,谢跃进还格外可惜的看了一眼徐霜,他之前就是想拉着徐霜一起干。可是徐霜不接茬啊。
再一想,谢跃进也理解。毕竟徐霜有手艺,自己啥都没有,就算是求着徐霜,人家也未必愿意分他一杯羹。
不分就不分!
谢跃进觉得心里畅快又害怕,畅快是觉得自己离了徐霜照样能找人搭伙,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了。
他又不是天生的不怕事,不过是为了钱铤而走险。
徐霜哪儿能不知道他俩私底下干了什么,就算是谢跃进也没想过自己能滴水不漏的瞒过徐霜。
但是他赌就赌一个徐霜知道了也没办法。
过去的那个冬天,他们什么都处理好了,谁来都找不到把柄。
或许徐霜会说镇上的人可以证明店里关店,但谁又是守在国营饭店门口看他们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了?
谢跃进十分谨慎,他关店不是说一关一天,而是有时候关半天,有时候开半天。
这样一混淆,这家人说那天开着,那家人说那天关着。
他完全可以说是店里的东西卖完了所以关门的。
谢跃进还在中间去过两次县城采购,表面上说的是店里什么什么用完了。
一套组合拳下来,堪称是天衣无缝。
徐霜或许可以在下一个冬天戳穿他们,但那时候他照旧也能找到办法应对。
店里的东西他跟人说好了,出的货不是一次性拿走,而是分了好几批,除非是逮到现场,否则他都有办法可以狡辩。
比如是店里漏了雪,怕受潮才转移到别人家暂时留着的,比如是店里的东西就是正常消耗的。
谢跃进的假账都是提前一天一做,还一做好几套,情况不一样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不一样的假账。
徐霜看谢跃进说完刚才那段话就在万国栋和自己之间不停的打圆场,也像是猜到了这点。
谢跃进已经搞定了店里除了徐霜的一切。
甚至店里的服务员都不知道怎么被谢跃进给搞定了。
现在想来,不外乎就是找一些借口,比如工钱照发,但是自家有个什么亲戚的,要来搭把手学东西这样的不入流谎话。
服务员未必没察觉到内情,但是谢跃进肯定能把人压住。
徐霜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本来把店里的事情接过大半,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可是那些服务员没准还觉得谢跃进这样的更好。
毕竟徐霜手紧,做事也循规蹈矩的,远远没有谢跃进的有好处大家分来的更讨人喜欢。
徐霜心想,他夸谢跃进那句本事,倒也不算是他揶揄人,谢跃进也的确本事。
自己压了他几年,他一个冬天就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上到万国栋,下到几个服务员,里里外外都做的干净漂亮。
万国栋被谢跃进劝了几句,脸色虽然依旧不好看,但也晓得了轻重。
不管怎么说,目前店里还是离不开徐霜。
年后就不停有人来问徐霜什么时候回来,店里的卤猪蹄不是原来的味儿,还有饺子和包子也做的差了很多。
万国栋心知肚明,即便没有冬季关门的一半时间,他们店里今年冬天的营业额比较往年也是差了很多的。
现在还不能让徐霜走。
万国栋整理了下心绪,再开口就是一副做领导的大度不计较语气了。
“小徐,你年轻,有些事情转不过来弯,我也理解。初级证的事就暂时先不说了,你手艺好,跃进还是要跟着你再学。既然你回来了,店里的事情肯定还是交给你。”
万国栋心里不是不遗憾的,一个冬天就叫他赚了五百,如果能再来几次,他马上就能把儿子送进市里去了。
不过谢跃进说的也对,春天开始店里就不怎么囤东西了,都是鲜菜现买,再动手就有些扎眼。
每年冬天来一次就刚刚好,风险也小很多。
等到镇上大家都习惯了默认冬天饭店老是关门,他们就不用经常性的关门了。反正生意不好,一天少做一点,足够把店里的大部分截留下来就好。
听了万国栋的话,徐霜没有什么表情。
万国栋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被徐霜拦住。
“还有事?”
徐霜也不含糊,直接拿出纸笔:“去年冬天前我写过的交接,现在再写一遍。你跟谢跃进签字。”
知道这俩人做了什么好事,徐霜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别把自己牵扯进去。
这样等到东窗事发,他也能全身而退。
万国栋不想签,但也知道不签的话,徐霜完全会不接他的摊子。
只能恶狠狠的按照之前徐霜请假之前的相同流程又来了一次。
徐霜把签好的东西细细折好放起来,他确实没办法再针对万国栋和谢跃进做什么,但他就不信了,这俩人能不被铁拳。
说起来,铁拳这词还是王樱教给他的,王樱说了,王耀宗这种偷鸡摸狗的,早晚要见识社会主义的铁拳。
果不其然,王耀宗倒了大霉。
现在,徐霜就等着看这俩人什么时候被铁拳。
徐霜回到了工作岗位,过去的事情仿佛从未存在过,谢跃进也回到了自己应有的位置,丝毫没有跟徐霜争锋的念头。
徐霜回到家之后把事情跟王樱说了。
王樱把嘴巴张大成了o字。
不是,这些人的胆子是塑了金身的吗?
怎么就能干出这种事啊!
王樱:“这个小眼睛谢跃进他就那么缺钱吗?明明工资也不少吧。”
镇上的工资比起城里自然是低一些,可是镇上的人消费也不多啊。
边上就是山,靠着山吃山,比起城里人只能每月花钱买粮食的日子还是好过很多的。
就跟徐霜一样,他每个月的工资如果不是给他哥寄,全存下来也不稀奇。
谢跃进进了国营饭店这几年,职级没有升,但是工龄在涨啊,一个月工资也有个二十多点。
怎么就不够花了?
徐霜:“谢跃进他不是红旗公社的,也不是胜利公社的,他是咱们下游那边一个公社的。”
王樱来了兴趣:“那他怎么不在自家公社找活干?”
前几年的初中毕业生,在公社寻摸个活计应该也不难的吧。
徐霜奇怪的看了王樱一眼:“你没听说过那个公社吗?”
王樱打着哈哈混过去,她怎么可能知道嘛,她又不是原主。
徐霜解释道:“那边的公社是很穷的,前些年遭灾之后一直没有恢复过来,一直都是吃着救济粮。救济粮发的时间长了,人也养懒了,是出了名的懒汉公社。”
懒不算,那边的人还爱生孩子,孩子一生就一串,还多是男孩。现在十里八乡的都不爱把女儿往那边嫁,穷不说,还分不了家。
徐霜:“谢跃进他是兄弟姐妹八个。”
王樱:“……八个?真强啊。”
这子宫是铁打的吗?一口气生八个!
所以徐霜是能理解谢跃进为什么不回自家公社,回去了之后少不了要跟兄弟姐妹谋好处,那样他还干啥工作?纯被一家人吸血了。
徐霜说道:“谢跃进是想在镇上安家的,我看最近他正跟万国栋磨着问分房的事情,还谈了一个女青年。”
王樱一拍手掌:“对哦!你也工作好几年了,咋没说分房的事情?”
现在都是给公家干活的,单位分房不就是传统吗?
徐霜无可奈何:“咱们大队还给我分了宅基地,我压根就没迁户口。”
徐霜看王樱还是不明白,就给她解释了一番。
大意就是他当初选择了不迁户口,正常来说,他在镇上工作,应该是把户口迁到单位的集体户口上。但是他考虑到自己家还有老母亲,觉得没必要。所以就没迁,自然了,户口留在大队上,他就能分宅基地。
人不能两边都占,有了宅基地,当然就没可能再分房。
徐霜:“就是以后进城的话,恐怕就要迁了。”
不然城里不给他分房,他没地方住。
王樱倒是心念一动,现在人人都羡慕一个城镇户口,为了有个城里户口挤破头。谁能想到后来倒是个个都羡慕起来农村户口了?
农村户口有宅基地,有些新农村建设的好的,还会每年给村里人发钱。
王樱:“咱们回头问问,能不能人进城,户口不改。”
她还想留着自家的宅基地和户口,等到以后老了回来住一住呢。
徐霜:“成,回头问问。”
他本来就不执着城里户口,尤其是他经常在县城卖山货,见到一些城里人吃的穿的还没有他。
王樱也感叹:“其实如果不是就医和上学问题,咱们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有山有水的,吃的也丰足,空气也好。
徐霜摸摸她的头:“像你这样想的人太少了,大家都想着进城呢。就跟咱大队以前的妇女主任一样,她是卖了家里的房子,又千辛万苦的给儿子找了个城里媳妇,为了娶城里媳妇,三转一响不说,还买了三金。”
王樱瞪大眼睛:“三金?”
徐霜听徐老太说得多了,多多少少也记住些:“嗯呢,说是花了老大的功夫,不是很重,但也花了不少钱。”
王樱咋舌,这个年头还买三金的人家,不得不说实在是太下本了。
两人绕了一圈,又说到谢跃进。
徐霜:“我们单位分房的可能性也不大,我看谢跃进还要自己想办法。”
国营饭店虽然叫国营饭店,但是可不是自个就是一个单位,是综合一起来的,分房的事情也是大单位一起排。指标下来了,才有万国栋给谁不给谁一说,指标不下来,万国栋也没可能帮着谢跃进申请。
尤其是谢跃进现在的工龄压根不够,熬个几年才会有机会。
徐霜:“就是他那个对象,不知道会不会愿意了。”
谢跃进在店里显摆,说自己找的对象就是镇上暖瓶厂的正式工人,现在已经是三级工了。
工厂的职级就是一级往上到八级,三级工也算是很可以的,每个月的工资应该是比谢跃进高。
谢跃进找了个这样的对象,最近又买了自行车,十分的春风得意。
王樱盯着徐霜看了一会儿,把徐霜看得有点纳闷:“你看我干嘛?”
王樱把自己往徐霜怀里一塞:“我瞧着你不是很高兴。”
徐霜叹气,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可能是觉得也许谢跃进这样的人,以后会过的很好吧。”
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王樱却瞬间理解。
徐霜这个人虽说不爱说话,但他并不是没有五感的那种人,越是相处,王樱越能感受到徐霜本人的一些坚持。
比如做菜时候要放什么,那就是一定会放。如果没有一样作料会把菜做难吃,那徐霜宁愿换个做法,或者是干脆就不做。
他虽然也搞点投机倒把,但东西都是实打实的,从来不搞虚头。
他觉得靠自己的能力吃饭,那叫本分,给公家干活,那是一点都不能占便宜,那也叫本分。
但是谢跃进现在显然是做了不本分的事情,却比他更快的积累了本钱。
徐霜忙了几年,十分辛苦又冒着风险才攒下的钱,谢跃进一个冬天一进一出就做到了。而且没有像他那样累的要命还要进山。
更加让他觉得有些不好受的是,不论是万国栋还是店里的服务员,个个都对谢跃进态度很好。
尤其是服务员,以前徐霜在店里的时候,什么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省了她们不少麻烦,但这些人未见的对徐霜很感谢。
但是现在她们却个个都很喜欢谢跃进。
徐霜在这个环境下,的确会心情不好。
王樱十分肯定:“你没错。错的是环境。”
谢跃进的行为当然会讨好所有人,你给人分钱,别人当然高兴。但这些人都不动脑子,也不想想谢跃进为什么分钱给他们,而不分钱给徐霜。
拿了谢跃进给的好处,那就是同谋共犯。
谢跃进倒是想给徐霜好处,他塞的进来吗?
王樱:“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你不要改。”
这世界上圆滑的人很多,不缺谢跃进一个。但王樱觉得,就是徐霜身上的这股子执拗,才会让他取得跟谢跃进不一样的成功。
谢跃进这样脑子活泛的人,只要不翻车,当然会过得好。
可是这样的聪明人王樱见多了,反倒是徐霜这样的,王樱也见过几个,那些人未必个个都是大富大贵,但都在某些领域取得了说一不二的地位。相处起来,也全然没有前者那样的焦虑不安。
大抵是获得的全是自己的执拗和努力得来的,所以内心平静而安宁。
王樱的话让徐霜眼睛亮了几分,不过他的重点并不是在王樱的信任,而是……
这还是王樱头一次这样肯定的说喜欢他。
徐霜目光灼灼,王樱有些不好意思的凑过去,在徐霜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也是俩人最近的小情趣,徐霜又一次看王樱亲了小石头一口,就莫名其妙开始提出了这项要求。
王樱第一次觉得这人怎么这么黏糊啊,然后就甜甜蜜蜜的开始时不时一个亲亲。得亏俩人的院墙高,不然叫人看见就是大事了。
已经是春天,徐霜回到饭店之后先是忙了一阵,不少镇上的人都来捧场,卤猪蹄卖了一锅又一锅,等到销量平复下来。后山上也逐渐显现了一片一片的青绿色。
王樱和徐霜终于再次上山。
除了捞鱼出来,王樱还在山里发现了不少野菜。
高高的榆钱树上全是一串串的榆钱,还有几棵马上要开的槐花树,地上还有面条菜。
徐霜了然:“这地方有点偏,可能是漏下了。”
大队上的人早就迫不及待的进山来过了,一个冬天过去,有些人家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下次分粮的时间还有很久。中间这些时日就要靠着大山过日子。
山里的榆钱,有一棵算一棵,早叫小孩子们上去摘了个遍。
仅剩的也是比较深处的,不好去摘的。
徐霜抬头望了一眼眼前这棵漏下的榆钱树:“咱们给全摘了吧。”
不然等到再来人,发现树还是小事,再找到了附近的鱼塘才是问题。
王樱也觉得可以,两人把榆钱树薅了个精光,摘了两背篓的榆钱下来。
徐霜留了一背篓在家,另一背篓送进县城给陈东,连带着几条鱼也送去。
留下的榆钱,徐霜就开始翻着花样吃。
首先就是榆钱饭,家里不缺粮食,徐霜就没有跟别人一样仅仅只用玉米面,而是玉米面和白面粉混合,把榆钱洗干净沾面粉,再上锅蒸。蒸好的榆钱饭泛着清香味,再浇一勺蒜料汁,加点辣椒油,味道不比饭差。
其次还钻研了一些其他的吃法,比如把榆钱和咸菜萝卜丝包进窝窝头里,用榆钱炒鸡蛋,拿榆钱摊面饼……
王樱越吃越觉得香甜可口,给钱菊花和程淑芬都送了一些榆钱饭,把程玉给吃的两眼冒光。
“太好吃了!”
她在四九城也吃过榆钱饭,但那种只拌了盐的榆钱,滋味根本没有眼前这个丰富!
蒜香味一点没遮盖过去榆钱的清香,面粉和榆钱的口感意外的非常搭,吃在嘴里软软的又很香。
大丫和二丫也是一脸的餍足,两个小孩的脸颊上也多了一点肉,看着就讨人喜欢。
王樱把二丫脸上的碎末擦去,二丫也懂事的道了谢。
王樱倒是很意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脸蛋。
钱菊花也高兴的很:“多亏了程老师,我忙起来顾不上的时候,都是程玉帮我照顾着两个小的,程老师也帮了不少忙。”
钱菊花也是搬了过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大家说的坏分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坏。
程淑芬说是个唱戏的,可是身上却带着一股书卷气,整个人都很文雅。
钱菊花偶然有一次看见程淑芬在教程玉背诗,就羡慕的厉害。她就是扫盲认了几个字,连女儿名字都是大丫二丫小丫顺下来,天生对文化人就带着憧憬的心态。
于是没过多久,程淑芬教背诗的对象就多了两个,大丫二丫都很认真。大丫更是抱着小丫一块听,几个小孩子也迅速的熟络起来。
钱菊花觉得,就得是现在的日子才叫日子呢。
没儿子没男人,日子居然好过了不少。
她能给三个女儿吃点好的,程玉还时不时搞到一只兔子或者田鼠。
程淑芬料理不来这些东西,钱菊花没障碍啊!
她利索的处理了东西,再两家一块做了吃。
说是隔着一百多米的邻居,其实比起大队上的亲戚家还走动频繁。
钱菊花也不怕别人说她跟坏分子有牵连,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女儿,还能给她拉去关了?
田有福干不出那样的事,公社也不敢。
前年别的县有人就批过一个带着几个孩子的寡妇,结果把人批死了,这件事影响很坏,周边大队都不敢这样干。
再说了,这边打算养猪之后,更没啥人来了。养猪多脏呢,味道还大。
王樱:“你那边猪圈盖好了,猪崽送回来了吗?”
钱菊花美滋滋:“送到了,长的可壮实的六只。”
王樱去看了一眼,见钱菊花果然按照她的想法在边上弄了个装水的槽子。
猪圈的猪食槽直接连着水槽,水槽外边还有一个能把水流闸住的水闸。中间有一个凹下去的存水的小池子。
王樱偷偷在水池里放了几捧灵泉水。
钱菊花自家也是吃这里的水,上面还有棚子和木板盖住,应该是不会弄脏。
放完了水,王樱就放心了。
她以后隔个一段时间来一次就行,想来问题不大。
等到羊崽子也送来的时候,王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她带着程玉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