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站在了九条九月身后。
他的目光微垂。
大门在他面前敞开, 厚重的,特殊合金材质的大门。和堆在走廊里锈迹斑斑的废铁不同,即使落了灰, 依旧亮的能看到蛛网下内部金属隐约的反光。门的内部还有一层门,这种高强度的, 极硬质的钢,内外合在一起形成了双层的夹面,在左右相接的缝隙处被特殊的密封装置包裹着。一旦两边封闭,连子弹都不可能击穿, 更不要说靠人力挣脱了。
门里面有什么东西的指示灯突然亮了起来,一阵一阵有规律的闪烁着。耳边突然多了一种声音, “吱呀”,“吱呀”, 老旧的排气扇开始从慢到快地转动。
这种奇怪的动静,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年前曾经看过的某些老电影,比如《灰色地带》,又或者是《逃离索比堡》。
监控器的红光在门右侧的屋顶夹角处闪烁着, 合上大门绿色的按钮就在他手边。
“滴答。”九条九月背对着他, 腰上系着的吸满了液体的棉质衣物不堪重负,在重力的作用下, 里面吸饱的透明水珠一滴一滴的往下垂坠。
松田阵平垂在腿侧的手指抖动了一下。
九条九月以一种带着探究的目光注视着门内的漆黑:“这里面的确很奇怪,其他设备都废弃那么久了,除了电梯之外这是唯一还在运作的地方。这样吧,你先在外面守着, 我进去看看。”
她往前迈出了一步。
“等一下。”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按住了她的肩膀。
“又怎么了?”她回头不解道。
“我开玩笑的, 你还真打算进去啊?”松田阵平若无其事的说:“也没什么好看的吧?这种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诡异的地方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九条九月顿了一下, 随后叹了一口气。
“站在我后面纠结了这么久, 还以为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什么?”松田阵平一愣。
“真是的,脸上写满了心事,一副苦大仇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你以为能瞒得过谁啊?”
“啧,你果然知道了。”松田阵平居然并不感到意外,“还真是什么都在你意料之中。”
“和超自然力量之类的没有关系,单纯是你演技太烂了啦。”九条九月摸着下巴感叹,“哎,我本来还挺期待看到你一脸凶狠的说点【没想到吧,其实我和绑架犯是一伙的】,或者【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之类的台词呢,我一定会努力憋住不笑出声来的。”
“别贫嘴了。”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松田阵平莫名产生了一种嘴角抽搐的冲动,“居然还露出这种一脸失望的表情……你以为自己在演舞台剧吗?”
他抬头看着黑黢黢的大门:“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好吧,大概能猜到一点,估计是什么有毒气体,比如氨气……之类的吧。”
“知道是什么你还往里面跑?”松田阵平听到后顿时拽着她后退了好几步,“我真想敲开你脑袋看看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你对那个东西真的有概念吗?”他认真道:“这可不是闹着好玩的。只要接触到黏膜,不论是皮肤,呼吸道还是眼睛,哪怕吸入量不多,造成的后果都是无法逆转的。就算你大学中心考试里没有选化学,也不至于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九条九月也认真的对他说:“所以为了应对现在的情况,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五分钟,对你而言,这个时间应该够了。以我进门之后房间上锁为开始计时,去约定好的地方找那个犯人,房门打开之后站在门口,一步都不要动,与他对话。他会向你开枪,但我放在你胸口的笔记本可以将子弹挡下来。假装中弹死亡,然后在他靠近你的时候,将他放倒,夺走他的枪。”
她事无巨细的嘱咐着:“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有一个操控台,左边的部分从上往下数第三排第四个玻璃盖,里面有一红一绿两个按键,按下绿色的那个,我所处房间的大门会打开。”
“虽然时间还算足够,但每一步的容错率都很小。松田,记住,我不会有事,所以接下来你一定要按我说的来做,这是这次行动的最优解。”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他有些强硬的按着肩膀将九条九月整个人转过来,以一种带有压迫性的神情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行动中途出现了偏差怎么办,你有准备后手吗?”
“五分钟的时间,对你来应该足够了吧?难道你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吗?”她语气轻快的回应:“不过,就算你稍微磨蹭了一点也没关系,氨气这种东西比空气轻,而且极易溶于水,只要我假装昏倒趴在地上,再偷偷拿沾了水的衣服堵住鼻子,撑过五分钟是绰绰有余的,努力憋气的话在里面待十分钟也可以。”
“……你真的能保证不会出任何意外吗?”松田阵平再度确认道。
“当然。”九条九月毫不犹豫的回答:“这是我综合计算后的最佳选择,绝对不会有意外发生。现在,他就在通过监视看着我们,再拖下去他会起疑心,不要再犹豫了,松田。”
“……最优解吗?”松田阵平轻声自语道。
他就这样看着她,过了一会,终于放开了按在她肩膀上的手。
看来成功说服他了。这样想着,九条九月转过身,却突然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笑声。
“我可是,一直都非常讨厌这个词啊。”
松田阵平猛的按下手边的按钮,门在警报声中闭紧,然后,他抓住九条九月的手,带着她飞快的往回跑。
九条九月猝不及防被带了一个趔趄。她试图抽回手,但松田阵平紧握住她的手指捏的太死了根本无法挣脱,只能他被拽着被迫一同往前跑去。
“你跑什么啊?我说的话应该已经够明白了,你没有听到吗?”她不住骂道。
松田阵平边跑边解释道:“他现在肯定来不及管人质,毕竟他的目标跑了,他一定会来找你。”
“我知道!”
“所以当然要跑,楼梯与这里刚好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如果被那家伙拿枪堵在什么掩体都没有的走廊上就糟糕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九条九月喘着气。两个人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大楼里回响,但因为跑动而愈加明显的心跳声逐渐加大到压过了其他一切声音,甚至连整个人的思绪都变得茫然起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为什么不按我说的来做】之类的废话,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松田阵平一幅无所谓的表情,“应该做什么事,应该说什么话,用不着别人来教我,我有我自己判断的准则。”
“你这家伙,完全不明白。”九条九月咬了咬牙:“我所提出的最合理的做法,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将这次事件终结,没有悬念,也没有任何风险。”
“啊,或许吧。”松田阵平突然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抬起头目视着前方的路:“九条,从认识你到现在,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是这样,独断专行,什么事都只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这次也是一样,如果我没有跟过来的话,被绑架这么大的事,直到整个事件结束前你都根本不会想要告诉我跟萩,为什么,因为别人会让你感觉到累赘吗?”
圣诞节时面对炸弹犯就是,在冲绳的时候被伊藤佑子胁劫持又是如此。
“【我不明白,我不能理解】,或许在你眼里是这样。因为有些事只有你能看见,只有你知道,所以你从来不会将选择权放心的交到其他人手上。很多事情我没有亲身经历过,确实无法感同身受,也不明白你做出的选择,但是,九条——”
他以一种,郑重又夹杂着叹息的声音这样说:“我不能像你一样能够看见,如果你一直这样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又该如何才能知晓呢?”
“我的确无法像你一样看的那么远,每次选择也都是最优解,但我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即使这样并不符合最大利益。”
“不论是之前看到你被人绑架之后跟上来也好,还是现在,没有如你所愿的去选择所谓的【最优解】。你觉得我冲动也好,不理智也行,都随便你,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那种鬼地方。”
紧捏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松弛下来,从用力发泄似的抓握变成了只触及皮肤的轻扣。
“而且。”他轻声道:“在你的计划里,那家伙会向我开枪对吧?现在我胸前口袋里放着的笔记本,你不是很宝贝这个东西吗?去世父母的遗物,被子弹穿了个孔总不太好吧。”
九条九月闭了闭眼:“……就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你是笨蛋吗?”
身边沉默了一阵,最后传来一声轻笑:“嗤,不过是随便瞎扯了一堆理由,你不会真信了吧?”
“其实我只是单纯喜欢跟你对着干,你想让我做的事我偏不去做,这么简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