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轩昂, 这小子突如其来的就回来了,而且帮了陈思雨好大一个忙。
他已经22岁了,是个标准的大小伙子了。
因为瘦,他两颊深陷, 灯光一打, 在光影的作用下, 瘦削,阴郁, 但也有种病娇式的好看, 这要换身西装,再留一头发,就是个妥妥的钢琴王子了。
陈思雨在这一刻有种养成正太式的欣喜, 从穿越第一天她就在幻想, 书中那个只能像钟楼怪人一般,于幕后弹琴的小子, 要青春年少就能登上舞台,该有多帅,多好看, 今天她达成所愿了。
他摊着双手,站了起来,风度翩翩。
美中不足的是,他穿的不是西服,也没有打领结。
所以姐姐从笑着上前,打算好好疼爱一番,变成了一巴掌拍了出去:“你这啥造型, 怎么就穿了个皮夹克, 你自己看看它好看吗?”
轩昂的衣品都是照着冷峻来的, 抻手,他说:“原来我可羡慕冷哥的皮夹克了,我觉得好看,你不觉得吗?”
拉着弟弟回了后台,一边卸妆,陈思雨一边忍不住埋怨弟弟:“一张机票得六百英镑吧,你是不是疯了,来回一千二百英镑,又还没毕业,跑回来干嘛?”
轩昂说:“报纸上说你怀孕了呀,我来看看你生了没,生了个啥。”
陈思雨一愣:“哪儿的报纸说我怀孕了?”
她怀孕这事在总空都不算新闻,轩昂哪知道的。
但其实跟国内不一样的是,因为在西方有着浓厚的芭蕾艺术氛围,各个国家的首席们的近况,媒体都会关注的,在这年头,一个国家级芭蕾首席的结婚怀孕,往往就意味着属于她的时代的落幕。
国内芭蕾氛围不够浓烈,陈思雨都不算啥名人,这件事稀松平常,可在国外,在英格蓝,法蓝西等地,针对此类新闻,艺术类报纸是会专门报道的。
墙里开花墙外香,作为唯一在西方占有一席之地的东方首席,陈思雨在国外的名声,比在国内大了去了。
“你生了个啥呀,给我看看呗。”轩昂说着,低头看姐姐的小腹:“就你这样儿的,真能生孩子了,男孩女孩儿啊,有多大,有碗豆大吗?”
“你就为了看我生孩子,专门从英格蓝坐飞机回来,陈轩昂,你可真是……”陈思雨想责备这傻弟弟,但责备的话说不出口。
今天要没有轩昂来改音乐,这出《血色华章》她就得让贤了。
她也由衷替冷峻,替整个总空觉得遗憾,因为轩昂确实是个天才,要有他在,总空文工团将能创作出更多更好的音乐作品来。
这可是妥妥的人材,比起他,陈思雨只是个拥有金手指的蠢材。
“你到底为啥回来,机票钱呢,你爸赞助的?”卸完了妆,思雨追着问。
轩昂不高兴了:“哎呀,我有钱,你就别问钱是从哪来的了。”
陈思雨的好奇心是刹不住的,她转着弯儿问:“你亲爹给的?”
“我亲爹陈家祥死了十来年了,怎么给我钱?”轩昂反问。
他虽然承认了万尼亚,但并没有接受对方,上回陈思雨去英格蓝巡演的时候就听万尼亚说过这件事。
陈思雨目光一凛:“你该不会……轩昂,国外有好些有钱的老男人……”
轩昂提着个牛皮质的行李箱,气急败坏:“没有,你再这样说我立刻就走。”
看来她的艺术家弟弟没有被金主染指,这是好事,陈思雨赶忙说:“不可能的,我们家轩昂是个爱惜自己的好孩子,肯定不能。”
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卸完妆就要回家了。
关于胡家佛堂里的那七件东西,冷峻应该是想在轩昂面前隐瞒下来的,因为轩昂从小到大遇到的恶人太多,他因为那些贪财的恶人而对这个世界充满厌憎。
也对自己的国家充满了不信任。
但陈思雨却觉得什么都应该让弟弟知道,凡事,也应该让他自己作决断。
正好这会儿冷峻还没来,她就把高书记从锅炉房挖出东西,又试图私藏,被冷峻发现后又追了回来的事原样跟轩昂说了一遍。
“谁,高书记?”轩昂语气里带着些讶异。
陈思雨说:“你姐夫已经帮你追回来了,就在家呢,等你回家他就给你了。”
轩昂冷笑:“其实当年高书记还劝过我,说让我把墨水厂的地皮捐给国家。”
“那是你的东西,你可以选择捐,也可以选择不捐。”陈思雨说。
轩昂说:“它其实也不是我的,是胡家的,胡家是靠当铺起家的,也不过搜刮的民脂民膏而已。”
往上追溯,确实是这样,胡家在旧社会靠开当铺,搜刮穷人发大财,却在盛极之时站错了队,自以为国军还能反攻大陆,结果从此啥也没了,万贯家财,便宜了啥也不是的小轩昂。
当然,巨大的财富于一个孩子来也意味着莫大的灾难,所以轩昂虽有才华,却又半生坎坷,见识了这个世界上别的孩子所见识不到的恶。
“那是民脂民膏,但也是你的东西,至少我和你姐夫不会赖了你的,等回去后我就让你姐夫把东西给你,现在可以打申请,只要你提前登记了,申请了,就可以带出国,它是你的,以后由你做主。”陈思雨说。
“好呐。”轩昂说着,听到一阵自行车的沙沙声,抬头一看冷峻来了,突然之间,小伙子一耸身,背也直了,肩也挺了,而且不像原来一见姐夫就猴着,反而摊开双手,一副强者的姿势,给了姐夫一个拥抱,还拍了拍他的后背。
冷峻一看情形就猜到了,妻子把一切都跟小舅子摊牌了。
说不上生气,但他觉得妻子这样做不好,因为高厂长的事,为了能让轩昂心甘情愿留下来,他是准备瞒下来的。
但妻子已经说出去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冷峻也收不回来了。
回到家,小嘟嘟是睡着的,躺在妈妈怀里,冷峻坐在床沿上,看轩昂打开行李箱,并朝着自己笑了笑。
那一笑让冷峻想到一个成语:衣锦还乡。
没错,轩昂出国两年半,不但赚到了钱自己买了一张巨额机票回来了,而且当他打开行李箱时,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挑衅,他在试图挑衅冷峻。
冷峻虽然性格温和,也内向,但是个特别善于总结的人。
大概就是,能力不详,遇强则强。
轩昂从行李箱里先翻出一个八角音乐盒来,上面却是个胡桃夹子里的骑士,男孩嘿嘿一笑,说:“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姐会给我生个小外甥,押错宝了。”
所以这是他送给小外甥的礼物?
冷峻笑了笑,说:“很好看。”
轩昂接着拿出几罐水来:“这是真正的卸妆液,从今往后,你就别再用强生卸妆了,这个卸妆卸的特别干净,我可是专门从各个歌剧院打听来的。”
虽然从《一尺的确良》开始,陈思雨就一直在尝试着淡化妆容,改变舞台妆,但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尤其革命剧,必须用大量的油彩,所以卸妆一直是她最头疼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国外有专门的卸妆水,可如今的意识形态叫她哪怕出国了,也几乎没有买化妆品的机会,弟弟就是不一样,瞧瞧多贴心,都给她送卸妆水了。
这时轩昂侧首看冷峻。
冷峻搓了搓手,目光沉沉,也望着轩昂。
东西是从兜里掏出来的,一个盒子,轩昂打开它,说:“姐夫,劳力士手表,虽然是二手的,只是值12英镑,但它可是我挑了好久才挑来的。”
冷峻接了过来,说:“谢谢你。”又说:“我只能平常戴,训练的时候得戴单位发的那块,天津手表厂生产的飞行员专用表,它能防震,防磁,耐高低温,性能比较好一点。”
男人都爱表,轩昂勒着裤腰带给自己啥都没买,就给姐夫买了块表,当然是想炫一炫的,但一听姐夫居然有一块既能防震,还能防磁,耐高低温的手表,立刻凑头过来呢:“哪呢,让我看看你的表。”
但旋即他又坐远了,脸上簌簌的:“这样的表国外也有,就是价格高点。”
再打开行李箱,男孩从中掏出又掏出一只盒子来:“对了,我还给你和我姐一人买了一块墨镜,姐,你先试试样子吧,可好看的。”
陈思雨算是看出来了,弟弟一个劲儿显摆东西,除了他确实买了些好东西回来,想让她开心一下,还有一点是,他终于成年了,还出国了,赚了钱了,就想跟姐夫比个高低。
刚才的手表就是一着,现在的墨镜又是一折。
冷峻应该也察觉了,因为他平常不是一个故意显摆的人,但今天特显摆,转身从皮包里翻出副墨镜来,说:“平常可以戴一戴,但要在训练中,申城眼镜厂生产的飞行员专用眼镜在校偏光和过滤强光方面,性能还是很不错的。”
就在前几年,老式的飞行员眼镜是挂绳式的,两个圆坨坨,戴上就跟瞎子阿炳似的,搞得飞行员们本来可以很帅的,但只要戴上墨镜,骚气瞬间减半。
而就在去年,飞行员已经整体换墨镜了。
所以弟弟还是弟弟,比不过姐夫。
轩昂本来铆足了劲儿想显摆一下,刚才的飞行员专用手表就叫他心痒了许久,这一看冷峻的墨镜,立刻觉得自己那堆玩艺儿不香了:“姐夫,给我戴上看看。”
冷峻转手把墨镜直接递给了轩昂:“手表我明年还能有一块,送你了,墨镜明天我就可以送你,这个一年一副,我今年的票还没有用。”
“好啊,谢谢你啊姐夫,那我明天可就等你墨镜了。”轩昂说。
在陈思雨看来,轩昂很有点可笑的,张牙舞爪的想要显摆,却在不经意间就被姐夫给套路掉了。
而这时,冷峻已经卸下了轩昂的防备,开问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哪来的钱买的机票,打算什么时候走?”
说起这个,轩昂刚才的高兴劲儿一下就没了,还生气了:“姐夫,我挺高兴的,咱能不提这茬吗?”
哪怕英格蓝工资高,轩昂一天24小时刷盘子,两年也刷不到机票钱。
所以他是怎么回来的,陈思雨好奇,冷峻也想知道。
但哪怕他们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不高兴,他们就不好问了。
揽上轩昂的肩膀,冷峻说:“你的房间有床,张寡妇中午会睡,晚上没有睡过,我找了新被褥,自己洗个澡,我帮你换被褥,去睡觉吧。”
正好嘟嘟醒了,哼哼唧唧要吃奶,陈思雨也催说:“快去吧,有事明天说。”
……
轩昂本来小伙子想瞒着委屈,来一场衣锦还乡,在家人面前风光一下的。
可洗完澡回来,见姐夫居然在帮自己铺床换枕头,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往床沿上一坐,抱起头说:“姐夫,我原来以为国外好,但其实天下乌鸦一般黑,在西方,除非你愿意做个底层人,永远洗盘子,那你经受的待遇,跟在咱们国内是一样的。”
冷峻刚铺好床,一听这话,心里蓦然升腾起一种感觉叫幸灾乐祸。
但这种感觉是不对的,这是他爱人的弟弟,他的小舅子,受了委屈,他应该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应该安慰才对。
把枕头摆好,他问:“出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坑你了?”
轩昂是遭遇了一件事情,而且恰是陈思雨所担心的那种事。
他的生父万尼亚在国家大剧院弹琴,他会自己编撰一些曲谱,但因为西方独立的音乐家人才济济,再加上苏式音乐风格在西方并不受欢迎,所以钢琴于他只是一份工作。
而轩昂的际遇,则比万尼亚好得多。
他在读预科的阶段,在酒吧里弹琴时就碰到了一个欣赏他音乐天赋的出版商。
对方还出资购买,并发行了他的三首曲子。
是因为那首曲子的版费,轩昂才有钱买机票,回国的。
但是,那位大腹便便的出版商还有独特的癖好,就喜欢轩昂这种年轻,清秀的小男孩,而在试探了几次,并被轩昂拒绝后,对方恼羞成怒,说轩昂如果执迷不悟,那么,他以后将永远休想再出版一首曲子。
而这时,轩昂才知道,在艺术圈有封杀一说,当有人动用手腕想要封杀谁,也许那个人这辈子就都无法出头了。
所以,并不是每一个有才华的钢琴家都能一帆风顺,凭才华扬名世界的。
当然,他并不信那种威胁,所以把对方暴揍一顿之后就走人了。
而在他回学校之后,那位出版商寄来一纸合同,这时轩昂才知道,当初出版商刊登他的曲谱时,买的并不是发行权,而是著作财产权。
也就是说,出版商借着他初来乍到,英文不熟的便利,只用一点微薄的钱,买走了他三首最引以为傲的曲子的财产收益权.
曾经的他于西方是极为迷信的,觉得西方民主,公正,有自由,觉得它就像天堂一样,也确实想在那儿定居,并终身奉献自己的艺术事业。
于普通人来说,有不公,抱怨几句就完了。
但于轩昂来说,那样一次欺骗所埋葬的,是他对天堂的向往和信任。
“所以呢,你这是准备回国了就不打算再回去了?”冷峻说。
轩昂说:“我读了整整一年的预科才进的学校,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奸商就不读了,书当然要继续读,但正好有一千三百镑,又听说我姐怀孕了,我就想回来看看我姐。”
冷峻皱眉,一直盯着轩昂,盯半天,说:“所以回去读书,等毕业了再回来?”
轩昂点头:“嗯!”
“早点休息!”冷峻说。
他刚要走,轩昂又说:“著作权的事儿先别告诉我姐。”
冷峻点头:“知道!”
以陈思雨的脾气,听说轩昂在国外被坑了,估计又得着急上火,白生气。
就让轩昂回来冷静几天,事情,等到《血色华章》的演出结束之后再说吧。
等冷峻再回房时,陈思雨已经睡着了,嘟嘟吃完了奶,总得醒一会儿才睡的,今天她又变样子了,居然自己踢开了小襁褓,还撕开了婴儿服上的带子,正在嚼带子,小肚肚就晾在外头。
看到爸爸,小丫头咧开嘴巴,唧唧咕咕的哼了起来。
冷峻给女儿系好了衣服带子,又帮她换了块尿布,揭开被子去看妻子的脚,就跟当初去海胶岛跳舞时一样,她的大拇指又发炎了,估计自己还不知道呢。
悠着哄睡了女儿,找出红霉素软膏来给妻子的脚上涂了些,冷峻这才睡下了。
……
如果说《花木兰》的演出,是向世界展示一个真实的东方女骑士的话。
那么《血色华章》所展现的,就是虽然国人一直在讲,但世界并不了解的,一段艰苦卓决的抗战历史。
面向国内观众,芭蕾绝对不是最佳媒介。
但当面向的是国际社会,芭蕾当仁不让,就是最好的表达媒介。
陈思雨无疑是幸运的,幸运于能生活在这个时代,有那么多天然的历史可以供她创作,也可以登上最顶尖的舞台,而轩昂的回归,于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助力了。
还有一天时间就要公演了。
从小到大看姐姐演出,还用整场琴曲跟陈思雨配合过,轩昂是最了解陈思雨的演奏家了,她也不必向轩昂瞒着,可以直接提要求,在整场演出里多加了七八处停顿,再把时间在对话的阶段找补回来。
排好之后也不用别人,陈思雨单独跟轩昂排了一遍,就发现自己比之原来,愈发的游韧有余了。
转天就是答谢宴了。
晚上八点,节目在六国饭店准时上演。
话说,总芭的领导们已经见过轩昂,惊讶过了。
但文工总团的领导们是直到开场前,才因为轩昂的外形而被吸引的,继而发现,他们放出去的人,他居然回来了。
这是一场规格极高的歌舞剧,因为来的全是重要人物,总团的领导们都在。
吴团一看,吓一大跳:“好小子,你居然回来了?”
两年多时间,小伙子长高了一截不说,西服一穿,领结一打,不愧是留过学的,比之文工团上下,他倒是提前国际化了。
轩昂在出国之前,自有傲气,不愿意跟这帮庸俗的领导打招呼,但凡他们训话,他虽然会听,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会放到心上的。
当然,他骨子里是清高的,直到现在,依然瞧不上吴团这种窝窝囊囊,胆小怕事的性格,可人嘛,吃一回亏就会成熟一点,当天堂破灭时,他于人间,就会有更多的包容,所以他上前鞠躬,握手:“吴团好。”
吴团给这孩子突然的礼貌惊到了,还是有点不信:“你居然回来了?”
在这年头,放人出国,那叫放虎归山。
放归山的老虎自己回来了,不怪吴团不吃惊。
“想家了,正好凑到飞机票,我就回来了。”轩昂说。
“你练过没,行不行,要不行就还是让老师傅上,今天的演出特别重要,可不能玩儿。”吴团说。他这样问,是因为听说很多送出国的人都不会去学正科,反而会去刷盘子赚钱的原因。
送年青人出国等于放虎归山,而最叫大家心痛的,就是他们放弃专业,去刷盘子。
轩昂看了眼舞台,说:“我上吧,我在国外也在学琴,没丢了手艺。”
“对对对,你可是咱们花了大价钱送出国学过洋玩艺儿的留学生,该由你上。”吴团往后退了两步,神态中有种轩昂从未见过的恭敬和夸赞。
轩昂还太年青,也没有学过多少文化科,更不读书,所以他不理解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老虎,出国等于归山,国家却还是要把他送出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永远在说教,讲大道理的吴团长在突然之间,就会向他显露一种恭敬和怯生生的敬畏感。
但当在自以为的天堂上了一当,重回故土,坐在钢琴前时,轩昂于音乐的理解,就比原来更深了一些。
传统样板戏,《娘子军》和《白毛女》无疑是非常优秀的,当它们被推向国际,即使是对华国极有偏见的国家的观众们,也会在观赏完毕后,给予极高的评价和赞誉。
《血色华章》从剧本之初,就被首长们定义为是新时代的样板剧。
从一对自幼生长于书香门第,大富人家的姐妹花受到革命启迪,反抗包办婚姻,反抗旧社会,并远赴陕北寻求革命开始,它串联起了来自全国各地奔赴革命的年青人,并以他们的爱情为聚焦点,讲述了一代年青人的奋斗史。
为革命而牺牲的毛素美当然是绝对主角,但配角们也非常出彩。
有只为爱情,不顾革命的少女,也有胆怯犹豫,半路逃跑的软骨头男人,而道具,从草鞋到五星,镰刀锤子,再到婴儿的摇篮,这是另一种风格的东方风情。
而最让观众觉得新颖的是,这整部剧中,没有反派。
是的,这是一部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面角色出场的舞剧。
但从一开始奔向革命的少女,再到黄土垄,枯井,急转直下的炮火声,恐惧,是通过演员们所表达出来的饥饿感,以及连天的炮火下,抱着婴儿无处躲避的母亲来展现的。
整部剧从布景到道具,再到音乐,都极富冲击力。
在饥饿的面孔中,它穿插着金黄的麦田,丰收的希望。
在连天的炮火声中,又穿插着婴儿的欢笑,母亲的摇篮曲。
温馨与残酷交织,毁灭和希望相伴。
剧情就在一幕幕强烈的对比和急转直下中,紧紧揪着观众们的心。
如果说曾经的短篇《血色华章》只让人感受到一个母亲的悲剧的话。
这长篇的芭蕾舞剧所展现的,就是一个民族的历史悲歌。
压迫,反抗,生存,希望,音乐和舞蹈,唯一世界上通的音乐,让五湖四海的外宾都能在没有翻译的情况下,去了解那么一段历史,并为之而感慨,流泪。
也让他们在剧终后,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由衷的为演员们鼓掌。
而今天在谢幕后,还有领导慰问环节呢。
陈思雨当然期待,全团上下搓着小手就等着这一天,能跟首长握手,合影。
洗出来挂在总芭的墙上,那就是她们的光荣。
但轩昂不习惯于这个,谢完幕,在雷动的掌声中,他转身就要溜下台。
不过他还没溜下台,就被吴团长给堵回来了。
然后吴团长见首长就说:“这是咱文工□□出去的人,他回来了。”
就仿佛他回来了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似的。
但他犹还觉得不够,等下一个首长经过时,他又换了说辞:“这是咱文工□□出去的,听说有重要演出,他立刻就回来参于演出了!”
轩昂不习惯这种吹捧,也不习惯被另眼相看,他原地社死,浑身炸毛。
但这会儿再想下台,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迫作为一个逆行的光荣者,被所有人夸了一番。
……
再说冷峻这边,因为最近正是最忙的时候,照例要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
扔了摩托车换上自行车,他直奔六国饭店。
他当然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不一会儿媳妇就冲出来:“快快,胀死了,赶紧回家。”
冷峻骑上自行车,也顾不上说话,一路飞奔,进了门,闺女正饿的哇哇大哭呢,看到妈妈来了,委屈的撇着小嘴巴,哭的那么难过,迫不及待的要吃奶奶。
向来妻子喂奶,冷峻是不看的,但今天因为妻子疼,他又得施展一点他的无用小妙招,就是帮她用梳子梳,按摩,这样能减轻她胀奶的疼痛。
可他一梳,他的小丫头就又有了新花招,一边吃奶,他一边望着爸爸,看了会儿,一只小脚丫就不停的踢啊踢,要踢爸爸的手。
直到把爸爸踢开了,火急火燎,赶紧换另一面来吃。
梅霜倒是挺担心今天的演出,问:“思雨,演出效果还好吧。”
“听几个翻译讲,现场就有好几个国家的外交官说想邀请我们去演出。”陈思雨说。
能被外交官邀请演出,就是对一部歌舞剧最大的肯定了。
梅霜感慨说:“大后天国家大剧院演出吧,到时候我得好好去看看。”
跟打仗似的,喂完孩子,哭够了的嘟嘟没闹没哼,也不顽皮,沉沉的睡着了。
而今天于陈思雨来说,才是她生完孩子后,交了一份满分作业的那一刻。
“这段时间辛苦坏了吧?”她这才要问丈夫。
从小嘟嘟出生,坐月子开始,夜里都是冷峻在起夜,他每天也有大量的工作,他还要帮忙缓和她和婆婆的关系,要没有他的支持,陈思雨是不可能成功的。
“我不累,你呢,我看看你的脚。”冷峻说。
陈思雨看似在伸脚,身子一旋,却躺丈夫怀里了,仰头望着丈夫,她轻声问:“你就不问问我今天跳的好不好,见了哪个大首长?”
冷峻笑:“你跳的好不好,见了啥大首长?”
其实他们只是普通人,见啥首长是种荣幸,但也没什么值得大说特说的。
更何况陈思雨见过的,冷峻都见过。男人兴趣缺缺,陈思雨就改话题了:“你知不知道今天看到轩昂回来,文工总团的领导们有多高兴。”
冷峻点头:“唔,肯定很高兴。”
陈思雨忽而眸转:“峻哥,你好像不太高兴呀,我可听苏爱党说过,自打她生了孩子,高大光就搬出去住了,现在孩子都快三岁了,俩人还是分房睡。”
冷峻一愣:“有这事?”他觉得高大光有点渣。
妻子的红唇噙上了冷笑:“你也是这样想的吧,是不是也想搬出去睡?”
天地良心,自打妻子怀孕,冷峻已经当了快一年的和尚了。
而且没有开过荤的和尚和开过荤的是不一样的。
那种感觉大概也只有冷峻自己知道了。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他急着要辩解。
妻子忽而扬唇,在他唇皮上舔了一下:“我特别想,你难道就不想?”
冷峻总会被妻子搞到炸毛。
她连续忙碌了三个多月,脚都是发炎的,她挑大梁,刚刚跳了一场长达90分钟的大型歌舞剧,她很辛苦,冷峻觉得这样不好。
但这时她又轻声说:“你就不想重温一下我们的洞房夜?”
冷峻下意识去摸床板,还好,这床板经过时间的考验,无比结实。
但想起洞房夜,想起虽然一塌糊涂,但叫他无比心悸的第一次,他整个人,成功的炸了!
……
过了许久,窗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那是轩昂回来了。
虽然很尴尬,但有人重视他,有人因为他的回归而开心,激动,有人因为他的帮助而完成了一场圆满的舞蹈,轩昂很开心,脚步轻盈,浑身的毛孔都透着舒畅。
屋子里的陈思雨亦然。
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样的挑战,但作为一个编导,舞者,能在自己的能力之内,成功演绎一场舞蹈,那种成就感和喜悦心,是不论跟首长合影,还是登上报纸,都换不来的。
她的一边是女儿,一边是丈夫,在极度的疲惫后,她进入了既沉又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