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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朝议‘公主为使’ 姜沃与文成的第二幅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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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 北风喈喈,瑞雪纷纷。

院中的山茶花覆雪之余,依旧红的如火如荼。

只是这并不是吏部尚书院中的大株红色山茶花, 而是玉华寺内的山茶花。

这株山茶年份比较浅, 花树也比较小。这还是姜沃前两年过玉华寺来的时候,连盆带花株捎给王鸣珂的——

此时姜沃双手撑在窗上, 探身看院中的山茶花,不由道:“这花是你们自己打理吗?养的真好。”

看王鸣珂这株山茶养的这么好,姜沃心道:莫不是‘王姓’对山茶花有加持buff?

她正想着, 就听屋内传来王鸣珂略带焦急的声音——

“姜沃,我的纸笔都准备好了,你别看花了。快过来把那日朝堂事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到时候话本里好写的。”

姜沃只得从窗前离开,走到书桌前。

而已经坐在王鸣珂书桌旁的文成, 则拿起手炉塞给姜沃,笑道:“是啊,讲给我们听听。”

“虽然如今我已接了诏书与出使符节。但我也想知道, 那日大朝会上, 群臣对此事是如何议的,那些反对的朝臣们又说了些什么话?”

姜沃接过文成递给她的手炉, 觉得方才撑于雪中冰凉的手, 渐次暖和过来。

她拂去衣袖上的雪花, 落座笑道:“好, 我讲给你们听。”

*

乾封元年腊月十五大朝会。

经百官朝议后, 定下文成公主为持节正使,来年二月启程前往安西都护府。

今日是腊月十八日,姜沃的休沐日, 就与文成约好了往玉华寺来看王鸣珂。

一来,告知王鸣珂此等大事,二来,这之后文成必要为使节事忙碌起来,再想得一日空闲,估计也难了。

此次算是拜访,亦算是道别。

不过,王鸣珂毫无离愁别绪,而是立刻兢兢业业为自己的新话本采风,急着让姜沃把前因后果都讲给她听。

虽然她心里还有许多想写的故事,但王鸣珂决定了,别的脑洞(这个词正是姜沃告诉她的)先放一放,下一本必出公主出使西域前传!

*

说来,三日前的腊月十五的大朝会上,定下文成公主为使节事,并非一帆风顺。

反对的朝臣们,最开始提出的理由,正是让姜沃耳朵都已经听出茧子的‘于礼不合’‘未见先例’。

姜沃才说到这儿,眼前的文成和鸣珂,就异口同声道:“怎么会没有先例?”

文成先说:“当年你出使吐蕃接我回家,难道不是女子为正使的先例?”

而王鸣珂接着就道:“是啊,姜沃是本朝的先例,汉朝亦有前贤为旧例。当年我还在宫中,这事儿我清楚!”

王鸣珂对姜沃道:“我记得当时朝中欲定下你为出使吐蕃正使时,也有许多朝臣反对来着。彼时不就已经找到了先例——汉朝冯嫽冯夫人。”

“《汉书》里记载的明明白白,冯嫽能史书,习事,尝持汉书为使。行赏赐于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冯夫人。”[1]

王鸣珂说起的,是史书上第一位女外交家,西汉冯嫽。这位冯使节曾经是随着和亲公主‘解忧公主’至乌孙国(西域一大国)的女官侍女,后来她曾作为使节,出使过西域各国,且还不止一次。

且冯嫽出使西域,是正史里记载过的,正正经经‘锦车持节’,作为汉朝正使,持大汉符节宣读大汉诏书,为乌孙国新王‘赐印绶’!

姜沃当年能顺利以正使身份出使吐蕃,少不了有这位汉代先贤为援例。

隔了数百年,冯嫽当年的非凡与英烈之行,依旧如一双手,搀扶了一把艰难踽踽独行的后来人。也如同星光,穿过数百年的光阴,依旧照耀在后人身上。

为她们照亮一点前路。

文成听王鸣珂说完,也颔首跟着道:“正是,且冯使节还不止出使过一次,哪怕年过七十,亦再次锦车持节,慰定乌孙,可谓是巾帼奇英。”

朝中许多臣子可是饱读诗书,素日什么生僻典故都能从古书的犄角旮旯里搜罗出来,显得自己有才学。

等么到了这种时候,《汉书》都忘了?又说没有‘女子出使’的先例?

文成是历经世事的人,胸有丘壑又性情平和,在宗亲中人缘很好,很得诸公主的敬重。

然此时却毫不掩厌恶地冷笑一声,对姜沃道:“倒又让我想起你曾提起过的,平阳昭公主‘妇人下葬历来无鼓吹’——其实并非没有先例,只是没人愿意提起甚至记得这些先例罢了!”

姜沃已经听得太多,心平气和道:“正是这话了。”朝堂话术,引经据典谈及礼法,除了极少部分真正‘研重礼法’的书生,绝大部分都只是扯着虎皮给自己做大旗罢了。

王鸣珂听得眉毛都拧起来了,蘸了好几次墨,连声追问姜沃:“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姜沃对二人摊摊手:“你们方才都替我说完了。”

她就是以冯嫽与自身为例,替文成驳了回去。

姜沃抱着手炉对文成笑道:“这回大朝会你不在,自是我替你驳回。等你从安西都护府回来,必要亲自上朝向二圣回禀出使事——到时候你就可以自己驳他们了。当然,如果他们还再敢言三语四的话。”

若是文成这回出使颇有功绩,大约这些人就闭嘴了。

但无论朝臣们是褒还是贬,是善意还是恶意,这次还需要姜沃转述给文成听。而待文成自西域归来,就可以自己亲耳听到了。

*

王鸣珂写下了方才三人说的话,然后有点无聊地提笔,问姜沃道:“除了这些礼法啊,旧例啊,朝上还有旁的谏言吗?”

言下之意,有没有新鲜的?

要总是这些话,显得她的话本都没意思了。

真是一创拖累二创!

姜沃闻言点头,安抚王鸣珂道:“有旁的说法,但就是不太聪明。”

*

腊月十五的大朝会上。

除了以‘礼法’直接反对的朝臣,还有一位秦御史,是别出心裁一脸忧国忧民,站在‘为公主好’的角度来劝谏的——

他捧着自己的笏板出列,向上头二圣和姜相诚恳道:“文成公主身份贵重,从前和亲吐蕃又于国有大功,好容易归朝正该尊养才是,如何能再往西域之地奔波劳苦?”

“且此番吐蕃狼子野心,怎么能让公主万里迢迢亲至安西都护府?公主金体贵重,若万一出事……”言止于此没有说完,只有一声担忧的长叹。

姜沃:诶?别说,秦御史还挺懂留白来烘托氛围。

许多朝臣们听完,都觉得这个论点耳目一新啊!

不少人刚想点头附和,就见姜相手持薛仁贵送到京中的奏疏出列。

声音听起来比秦御史还要忧国忧民,还要诚恳万分——

“薛大都督的奏疏上明写,此番与吐蕃使节相谈之事要紧,请朝廷务必派一位身份贵重的使节。”

“秦御史方才到,文成公主身份贵重万万不可出事——”

秦御史听姜相说到这儿,直觉有点不好,果然,只听姜相接下来‘忧国忧民’问他道:“那以秦御史高见,谁身份不贵重可以出事?

你说吧,反正这次使节不是从宗亲挑,就是从重臣挑,你看谁不是‘万金之躯’?谁不怕万一?

秦御史:……

这罪名可担不起啊!

他连忙往回找补道:“姜相,姜相!下官的浅见是,宗亲朝臣皆是要紧,只是公主格外不同,是女子之身更危险些。不如……”他后半句想说,不如派个武将出使。

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姜沃声音慢悠悠道:“说来,当年我也以女子之身出使过吐蕃,当时怎么没听秦御史这么担忧我?

秦御史就见紫袍金带的姜相,一双清凌凌双目望着他,似笑非笑问道:“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

险些给秦御史噎死。

几息后才勉强分辩道:“下官绝无此意!”然后捧着自己的笏板‘嗖嗖’退回了原位,表示自己‘上谏完毕’。

剩下的御史目睹这一番对答,多半都决定今日默默不语,剩下还准备‘语’的,也先在腹内重新整理言辞,生怕再让姜相抓住什么小漏洞噎死。

在殿朝臣们不少都腹诽:姜相这人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但怼起人来,怎么总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刁钻。

唉,人都道宰相肚里能撑船,按说身份越贵重,越要自矜才是,怎么到了姜相这里反过来?

不少年资深的臣子还记得,从前姜相只做太史令的时候,是何等沉静温和的人,怎么官越大,这性情还越来越烈了呢?

当然,这话也只敢在肚子里,或者是彼此私下里说一说罢了。

而那一日的大朝会,秦御史之后,其余整理腹稿的御史,也再无发言的机会了。

皇后很快一锤定音。

“册文成公主为大唐正使节,授锦车符节,宣公主紫宸宫见驾。”

*

玉华寺内。

“说得好。”王鸣珂方才拧起的眉毛散开来,甚至带了点眉飞色舞,记录姜沃说的后半段朝堂事。

而姜沃看王鸣珂这一阵奋笔疾书,记录来自宰相的第一手朝堂资料,不由支颐而笑——

等这本‘公主持节出使传’出来,只怕又有许多人要猜破头的苦恼起来:这‘丹青’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些年朝堂间(尤其是世家朝臣),以及坊间,多有人猜测写话本的‘丹青’,到底是何人。

世家们彼此怀疑出了内鬼:因这人字里行间显露出来的世家风范,是藏也藏不住的,许多世家独有的计较的衣食住行乃至言谈坐卧的小细节,非得是世家名门出来的人,才能这般信手拈来。

不,都不能说是信手拈来,更像是因‘他’过的是这种日子,所以自然而然就写成了这样。

而非世家的朝臣,虽不能确定这位的出身,但都很确定这位是位列朝堂的官员,或者起码是家中有至亲在朝为官,且官位还不低。

因许多朝堂上发生的事儿,在这位‘丹青’的《东女国》系列里,都能找到。

曾经很多人怀疑过是姜相本人,白天忙着上朝,晚上忙着给自己写话本。亦有很多人怀疑过崔朝,毕竟他都与崔氏闹到分宗了。

但这些猜测都很快不攻自破:二圣巡幸东都、并州等地时,这两人每回都随驾而行,常常大半年不归。

然而长安城内的书肆还是稳定出产着话本。

所以到底是谁啊!

尤其是世家中,许多人很是抓狂:这怎么有人胳膊肘十年如一日向外拐啊?!

姜沃想想就很快乐:此时绝不会有人想到,写这些话本的,是本朝从前的皇后,如今被‘幽禁’在玉华佛寺青灯古佛的废后王鸣珂。

将来真相大白,会令许多人惊掉眼珠吧。

*

“滋-滋-”

这是烤肉的声音。

冬日大雪,坐在亭中边赏雪边守着围炉吃烤肉,兼有‘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姜沃熟练地翻着培根——烤肉算是她为数不多精通的厨艺之一了。

她与文成正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而王鸣珂则还在旁边写写画画,只等着吃。

姜沃便道:“鸣珂,你先别写了。”烤肉凉了可不好吃。

王鸣珂头也不抬,很是敷衍:“快了快了。”

姜沃与文成相视一笑。

文成就替王鸣珂吃掉了姜沃烤好的肉,饮了一口热酒后忽然道:“咱们这样对坐,倒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我要离开长安和亲之时。”

当年她曾在太史局,与姜沃谈了半日。

后来她还请阎画师画了一张小像,画了她与姜沃,一人公主服制,一人太史局青色官服,对坐清谈。

姜沃闻言道:“今日事,合该再有一画。”

何况今日,她们身旁,恰好有一位丹青手。

而能让王鸣珂停下写话本的,就只有作画了。果然,她闻‘画’字抬起头来:“我来画!”

*

这次的小像,没有人穿官服朝服。

姜沃与文成只穿了家常的衣裙,依旧笑语清谈:说着那或许并不轻松,但值得期待的——未来。,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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