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 广州、高州和并州颁布了招募兵员的告示,符合条件的兵丁可到府衙报名。
因为条件较为丰厚,各地百姓家中有多余男丁, 尤其是穷得娶不上媳妇儿的男丁纷纷报名入伍,只用了半个月, 便招募齐了两万兵丁。
这些人先安排到军营中进行训练。上午进行身体素质的锻炼和兵器的使用方法训练, 下午则是协同作战的培训,要让士兵能听懂各种指令,服从指令。
此外, 刘子岳还让人给他们安排了一堂半个时辰的思想政治课。这课程是他和黎丞编撰的, 无外乎就是忠君爱国爱民这类的,未免士兵们听得不耐烦, 他们没有采用说教的方式, 而是从历史中选取了一些忠君爱国的名人, 用故事的形式更容易让人接受。
此外, 他们还大力宣传这次平息红莲教的战争中涌现出来的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这些英雄有以身殉国的封州、并州知府, 也有刚入伍誓死守城的新兵蛋子,还有平日里不着调最后却充当先锋冲入城中的老油条。
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在面对敌人时,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挺身而出, 保护身后的普通百姓, 保护自己的家乡, 保护父老乡亲!
发生在身边的普通人的不平凡事迹更容易令人动容。有些个士兵眼泪都涌了出来,其中一个少年更是抱头痛哭起来,哭声令人侧目。
鲍全将其叫了起来:“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少年吸了吸鼻子, 哽咽的说:“张启超是我哥哥, 谢谢平王殿下和于大人, 谢谢你们没有忘记我哥哥。”
说着,他掀起眼皮怯生生地望了一眼前方的刘子岳。
虽说殿下比去年时身形更挺拔了,皮肤的颜色也深了一些,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平王殿下就是那个带着所有官员和将领,给他哥哥躬身行礼的年轻人。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平王殿下还将他哥哥以身守城的事迹在军中宣扬,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哥哥的名字。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虽死犹荣,什么叫重于泰山。
鲍全没想到是这样,像熊掌一样的大手用力拍在少年肩上:“好小子,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张启晨。”少年紧张地说。
鲍全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声音洪亮地说:“好名字,小伙子好好干,建功立业,像你哥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英雄!”
有了张启晨这样的真人真事现身说法,士气更加高昂,每日的训练士兵们也更积极。
一切都在欣欣向荣之时,京城又传来了好消息。
京城送来了四十六名匠人,加上他们陪同的家属,共计一百五十六人。这些人中不但有需求最迫切的生铁冶炼锻造的高手,还有不少擅长兴修水利、路桥和各种建筑物等的匠人。
黎丞看到这天降的人才大礼包,都懵了。这些可个个都是他们南越紧缺的人才啊,朝廷竟然派人送了过来,殿下不愧是陛下的亲儿子,一般人哪能有这种待遇。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将人暂且安置在府衙旁边的客栈后就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军营向刘子岳汇报这个好消息,并商讨怎么安置这些人。
刘子岳听说黎丞来的消息,直接将手中的红缨枪丢给了旁边的亲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去见了黎丞。
“黎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一打照面,刘子岳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黎丞在表面上一直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人看起来交往很少的样子。黎丞今日竟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跑了过来,显然是有很急迫的事。
黎丞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拱手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朝廷送了四十六名匠人过来,其中十一名精通生铁冶炼锻造法,其余的则擅长兴修水利、路桥、各种建筑等等。”
刘子岳本就神采飞扬的眼睛更加明亮,俊秀的脸上难掩喜色:“这么快?发生什么事了?莫非晋王回京了?”
他那天故意当着温开义的面索要生铁冶炼锻造法,其实不是奔着温开义去的,而是冲着其他三方。晋王平乱成功在即,有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功劳,等他回到京城,便是太子这个储君也要避其锋芒。
面对晋王的压力,太子、燕王和楚王怎么可能不着急?正所谓病急乱投医,这时候要是有人再跟他们提,给南越送去上好的兵器锻造法,提高南越军队的实力,鼓动他跟晋王对着干,给晋王添堵。
这些人为了对抗晋王,一定会答应。
只是没想到的是,竟送来了熟练的工匠,而且还额外多送了好几十人过来。
黎丞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官的,心眼子不少,刚才接待这些人时已经从几个脾气暴躁,不甘于受此等待遇的官吏口中打听到了不少消息:“殿下真是神机妙算,晋王不日就要回京了。至于这些人嘛,都是工部的底层官员,基本上都是工匠出身,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看不上他们,他们自己也没多少门路,然后就被推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就说得通了。
刘子岳真想问问,是哪个天才想出裁撤一部分工部官员和匠人的?真想给他颁个活雷锋的锦旗,太妙了。
对于这些人,刘子岳琢磨了一下说:“黎大人稍等,我换身衣服,与你一道去见他们。”
黎丞应下。
半个时辰后,刘子岳换上了一身贵气逼人的亲王朝服,与黎丞一道回了城内。
客栈里,不光有这些匠人,还有等着回京复命的使臣。
刘子岳见了对方后,极为客气,让人送了一份厚礼,然后感动地擦了擦泛红的眼尾:“父皇待儿臣真是太好了,请杨大人回京后一定要向我父皇转告,儿臣很想他,请父皇保重龙体。”
“平王殿下放心,臣一定将殿下的话转达给陛下。”杨大人恭敬地说。
刘子岳又道:“客栈简陋,怎能委屈了杨大人,杨大人不若移架府衙稍作休息,劳烦黎大人安排了。”
“这是臣的荣幸。”黎丞连忙接话,又说,“杨大人请!”
等他将杨大人带走,刘子岳让人将工匠们都请了下来。
这些工匠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只有几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看到刘子岳都有些拘束,挨个行了礼之后就像闷葫芦一样站着不说话了。
这让刘子岳想起了上辈子见过的那些不善言辞的技术人员,很多都是这样的,不懂阿谀奉承,只一门心思沉醉于自己的专业领域中。
现代人对技术人员还是比较尊重的。可惜这些人生不逢时,生在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技术人员天生就要低读书人一头,连带的同为六部,工部却不是那么招人待见,连工部尚书说话的分量都不及其他几部的尚书。
但其实修路造桥,兴修水利,修筑城墙,锻造兵器,铸币造船等等,都是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也是一个朝代能够安稳运行的重要基石。
在刘子岳看来,工部跟其他几部一样重要,甚至其对国家稳定的作用更明显,哪里的修修补补,都少不了工部。
只是工部这些脏活累活,每次都要大笔的银子,可成效却不是立竿见影的,有时候都看不到成效,因此上头只看到了他们整日要钱,却看不到他们的辛苦。
无声地叹了口气,刘子岳温和地笑道:“诸位来了南越便是自己人,以后诸位的待遇一切比照京城,请诸位安心工作。若在本职工作上有突出贡献,或是有新的发明发现,或改进某项工艺提高了质量或者缩短了时间等,都可获得奖励。具体的,等诸位加入相应的工坊后会有人详细跟你们谈。”
这话什么意思?
众工匠惊疑不定,彼此看了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不过心倒是先安定了一些,至少待遇不变,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至于平王后面说的那些,他们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过是办好本职的事务而已,还能有额外的奖励?他们工部的人不是办好事情,那是完成本职工作,办不好,那就无能吗?
刘子岳见这些人不善沟通,又有些怕他,不再多言,快速道:“大家今天先休息,明日擅生铁冶炼锻造的去矿山那边,其余人等去高州,公孙夏大人会安排你们。”
他是故意提起公孙夏。
果然这些工部的底层官吏也认识这位前几年在朝廷极为得势的右相,听到是他,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庆幸的表情。
刘子岳知道,暂时稳住他们了。
以后去了矿山和高州,他们自然会知道,在这里做事跟京城没什么差别,甚至在这里还轻松些,因为没京城那么多的人情世故和层层审批申报。
刘子岳给公孙夏写了一封信,让明日护送工匠和其家眷前往高州的卫兵将信给公孙夏。
他之所以将这些人派去高州是因为高州是三州中基础设施最差的。
高州的地形其实非常好,地势平坦,水资源丰富,利于农耕,但其辖内有一条由北向南横穿而过的河,叫芮江。
高州夏季多雨,一到涨水季节,芮江水平线暴涨,两岸的庄稼都要遭殃。因此几乎没人在这条河两岸定居,但是在这里修筑水利工程,芮江中下游地区就可成为鱼米之乡。
一个好的水利工程造福千秋万代,都江堰便是最显著的例子。以前是没这条件,现在有了现成的技术人员,不试试怎么行?
公孙夏接到信也是大喜,连忙写信去京中将陈怀义大大的夸了一遍。陈怀义接到信后一头雾水,汗颜得很,连忙澄清这不是他的功劳。
写完信,公孙夏详细了解了这些工匠的来历,所擅长的领域,然后将这些人分为几队,有负责兴修水利的,有负责修桥的,也有负责筑路的。
高州与广州、连州的路也该修起来了,这样以后三州来往更便捷快速,方便三州联动。
只是现在正是南越一年中最热的时节,也是种植农作物的重要时期,是不可能让百姓丢下地里的活来服劳役的。
因此,公孙夏便安排人陪同这些工匠去各处考察地形和环境,制定相应的计划,等到秋收后,农闲了,气温也降了下来之后再动工。
相较于他这边的缓慢。
十一个去了矿山的工匠,立马派上了用场。
这些工匠看到矿山那粗糙的生铁冶炼锻造法,还有那造出来的砍两刀就断了兵器,脸都黑了。
这简直是丢他们祖师爷的脸,浪费铁和煤。
十一人当即上手,从头到尾将这些匠人的炼铁方式批了一遍,然后又亲自上手,花了好几天,锻造出了一批新的兵器。
看着架子上闪着寒光的大刀,管事的脸上都乐开了花,连忙遵照刘子岳的吩咐,对这几人极为尊重:“裘师傅、苗师傅……你们辛苦了,我略备了一桌薄酒,请大家一定要赏脸,咱们这铁矿以后能不能打造出平王殿下满意的兵器就全仰仗诸位了。”
十一人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尊重的感觉。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矿山给他们修筑了房子,跟管事一个规格,家里的家属,也都有了安排。
子侄们想念书的可送去兴泰念书,无需交银子,矿山这边有个落榜的童生,可教大家启蒙,若还想继续往下念,可送去连州书院学习。
没有读书天赋的,可学习锻造之法,也可参军入伍。
若这些安排都不满意的,可开垦土地种地。
家中的女眷也可学习棉纺技术,种桑养蚕,织布补贴家用。若想学习其他技艺的,只要连州本地有,地方都可岸安排。
虽不是尽善尽美,但他们能感受到连州对他们的重视,对匠人的重视。在这里匠人的待遇并不比管事差,尤其是技术好的,说话非常有分量。
这些工部的底层官吏,一向是被人呼来喝去的,何时享受过这种待遇?
他们激动的同时也暗暗下决定,要好好干活,将祖传的技艺发扬光大,为家里人谋取更好的前程和生活。
***
晋王班师回朝后,将黄思严留在了江南驻守,理由也很合情合理,担心还有红莲教的残余作乱。
实则是不想黄思严进京抢了功劳。
虽说现在黄思严也算是晋王的人了,但亲疏有别,同样是自己人,跟着晋王南征北战数年,同甘共苦的自己人,和黄思严这种半路投效的,总还是有差别。
晋王肯定要优先提拔亲信老人,为这些人谋取功劳。黄思严半路杀出来,因为干脆利落收复了封州、并州和袁州的缘故,连升数级,已是三品参将。
回京若是论功行赏,他手底下有些老人肯定比不过黄思严。
但这事晋王不能明说,而且还要想方设法掩饰,所以就找了这么个借口。而且为了安抚黄思严,他还特意留了两万兵马给黄思严,以供其调遣。
若只有黄思严这个官场新人,可能看不懂他的意图。
但黄思严此次北上,刘子岳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军师。
军师郭迁,乃是郭诚的弟弟,白面书生一个,身体羸弱,但脑子极为聪明,刘子岳和冉文清不在兴泰时,便是他从旁协助处理兴泰的事宜。当初鲍全训练镖师时,他也从旁协助,制定作战方式等等。
所以他年纪虽不大,但对官场上的这些套路了解不少,一下子就看穿了晋王的意图。
黄思严知道后并不生气:“不能进京就不进吧,我也不想去。碰到那些官老爷,皇亲国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应付,只会惹他们笑话,而且万一有人认出我来怎么办?”
虽说他已经离开京城好些年了,以前也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多少还是有几个认识他的,万一遇到这些人叫破了他的身份就麻烦了。
所以不去就不去吧,他都已经是三品大员了,进京皇帝恐怕也不可能再给他升官了,顶多赏赐点东西而已。
郭迁的狐狸眼微微弯起,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道:“也是,不去京城未必是坏事。咱们总共有四万兵马,但真正忠诚于咱们的只有一万多人,还有两万多人都是最近这几个月招募的,忠诚度没有保障,若这中间发生点什么,咱们很容易受反噬。”
黄思严皱着眉:“你是担心晋王?不会吧,他就算对我有防备,但现在战争刚结束,我名义上也是他的人,他应该不会对我动手。”
郭迁翘了翘唇:“动手倒不至于,但晋王明显不是很信任咱们。他留下这两万人供你差遣,恐怕也是盯着你。这两万人的将领喻百胜是晋王奶娘的儿子,妥妥的心腹嫡系。他是绝不可能背叛晋王的,一旦发现咱们有什么异动,喻百胜的两万精兵恐怕会第一个掉头对付咱们。”
黄思严紧蹙着眉头:“我……我没露出什么破绽啊。”
郭迁轻笑着说:“晋王应该也是不大信任你。你身份若真暴露了,晋王早动手了,怎么可能还留咱们。”
“那……要不咱们先找个机会干掉喻百胜?”黄思严压低声音,兴奋地说。
郭迁感觉黄思严越来越好战了,轻轻摇头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先将自己这些人消化了。回头我找几个信得过,不着痕迹地跟喻百胜下面的普通士兵联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郭迁脑子里已经想了好几种吃掉喻百胜这两万人的办法。
最后他选择了慢慢渗透,花费最小代价的方式。
第一步,就是展示他们南越军队的赏罚分明。
两营相距并不远,郭迁组织安排了一场庆功表彰大会,给勇猛杀敌的将士发放了奖励,杀一敌人,奖二贯铜钱。虽然不多,但军中不少小兵都有份。
而且对立下大功劳者还铸了银奖章做奖励。
此外,对牺牲的兄弟举行了隆重的默哀致敬,并派人护送他们的骨灰回老家,葬进烈士陵园,享受香火供奉,并给其家人五十贯钱的抚恤金。
又有钱,又有名,不管是活人还是死去的同袍都得到了应有的奖励。
这可让隔壁喻百胜部的普通士兵羡慕坏了。当兵是为了什么?大部分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填饱肚子。
可人家南越的士兵,不但能吃饱,还有奖励,死了家人也能得到不菲的补偿,上阵杀敌都少了几分顾虑。
同样是当兵,同样是拎着脑袋干活,这待遇怎么差这么远呢?
随后,黄思严又按军法处置了上阵杀敌退缩,导致多名士兵死亡的小队长,还有克扣士兵伙食的军需官,严厉申明,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士兵们的伙食动手。
这更让隔壁眼馋了,看到黄思严那边的干饭,再看看自己这稀稀拉拉的一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接下来是训练,黄思严这个参将亲自参与训练和各项任务,其余将领也一个不少,以身作则,与士兵们共甘共苦,底下的士兵对他是心服口服。
但喻百胜这边,将领们打了几年仗,都累了。现在战事好不容易结束,当然想歇一歇,可看到隔壁在紧锣密鼓的训练,他们也不好落后,也让底下的士兵训练,但大部分将领都没参加。
若是没隔壁比较,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比较,怎么能不让人心酸?
时日一长,喻百胜都察觉到了军中将士,尤其是底层士兵和低级将领的心思浮动。
他气不打一出,找黄思严理论。
黄思严无辜地看着他:“喻将军,我这人你知道的,粗人出身,浑身都是力气,这一天不动啊浑身骨头都痒得慌。再说了,咱们这当兵的,不打仗的时候不就是训练吗?不训练干什么?”
这番话有理有据,喻百胜被堵得心塞,闷了一会儿说:“跟这些粗人有什好玩的?我瞧黄参将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回头给你送几个,黄参将无处发泄的精力就有地方使了。”
黄思严想起马夫人,打了寒颤,连忙拒绝:“不了,不了,女人有什么好玩的,喻将军,不若咱们比划比划。”
喻百胜正想灭灭他的锐气,一口答应。
只是计算失误,论武艺,身经百战的喻百胜确实要略胜黄思严一筹。但打架这事并不是纯以武力值来计算的,黄思严这人是底层出身,有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打趴下了再爬起来。
几次下来,喻百胜就有些吃不消了,气喘吁吁的,最后被黄思严一个回身扑地,重重压在身下掐住了咽喉。
黄思严嘴角在躺血,左边额头上还有块青紫,但这一点都不损他的勇猛。他乐呵呵地大笑:“喻将军,承让!”
看热闹的士兵们也欢呼雀跃起来,声音大得几百米外都能听到。
最后喻百胜黑着脸回了自己军营。
不知怎么回事,第二天,喻百胜不敌黄思严,被黄思严压在身下打的事就慢慢在军营中流传开来。
等喻百胜知道已是五天之后,这事已闹得人尽皆知了,再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反而给人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所以喻百胜只能装作不知道,但他总觉得士兵们看他的眼神似乎都多了些意味,似乎在说他这样的老将竟会输给黄思严这等草莽出身的野路子。
喻百胜气得不行,当即就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晋王,狠狠地告了黄思严一状。
但晋王这时候哪有功夫理会他们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争端。
晋王春风得意地回了京,自然获得了延平帝的表彰和赏赐,其手底下的人也不少加官进爵。
他一时风头无两,都压过了太子。
太子看他的眼神比以往更阴沉。
这些都在晋王的预料中,自从他想争那个位置开始,他就与太子势不两立了。
所以他也未曾将太子和其他几个兄弟的态度放在心里。
举行完庆功宴后,晋王终于有空坐下来与傅康年好好聊聊。
“舅舅,这几年我不在京城,一切都有劳你操持了。我这次能打胜仗归来,多亏了舅舅。”晋王客客气气地对傅康年道。
傅康年眉梢眼角都是压也压不住的笑意:“殿下客气了,能为殿下分忧解劳,是臣的荣幸。”
晋王含笑点头:“你我舅甥,也就不说这些了,舅舅为我做的一切,我都铭记于心。我不在京中这几年,京城一切可还好?”
“都好,最大的问题不过是红莲教之患,如今已被殿下解决了。不过,”傅康年停顿少许道,“殿下,最近几个月平王隐隐有冒头的趋势。”
“平王?”晋王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刘子岳,“你是说老七?哦,他冒什么头?”
傅康年说燕王、楚王、吴王冒头他都不稀奇,但提到老七,晋王是一万个不解。
别说他,估计他父皇,还有其他兄弟都忘记了还有老七这号人物。老七凭什么能翻身?又拿什么翻身?
傅康年苦笑着摇头道:“单凭平王自是无法冒头。这事啊,还多亏了太子、燕王和楚王,他们最近几个月不遗余力地抬举平王,臣想着这事不算很要紧,江南的战事在关键时刻,也就没拿这事来烦扰殿下……现在平王已经顺利执掌了南越水师,还获得了扩兵权,又获得了更精妙的铁器冶炼锻造法。臣担心养虎为患,此事还是要早做打算。”
他已经打听道,陛下之所以突然给平王送人,皇后的枕边风功不可没。钱皇后聪明狡猾,颇得陛下信任,她若是跟太子联合起来不停地给平王送人送钱的,将来的局势可不好说。
晋王也很不赞同,眉眼冷厉地说:“蠢货,一群蠢货,也不怕养大了老七的野心,给自己树个劲敌。”
傅康年叹道:“可不是,平王本来胸无大志,早早离开了京城。他们这又将其捧了上来,以后能不能受他们控很难说,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不过他们这病急乱投医也可理解,殿下给他们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们现在也不敢当着陛下的面与您翻脸,只能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不然他们什么都不做,说句难听的,即便太子不被废,陛下驾崩后,太子也未必有登基的机会。
换了他,恐怕明知挑起平王的野心不是一件好事,也会这么做。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双方都元气大伤,他们的机会岂不就来了。
晋王皱着眉在室内踱了一圈,回头看着傅康年道:“咱们不能坐视老七壮大。老七哪怕以前再闲云野鹤,这京城中不断有人给他送人送钱送兵权,他尝过了手握大权的滋味,迟早也会被拉进来。我可不信,真的有人不稀罕那个位置。”
以前老七是不敢妄想罢了。现在有了机会,他未必不会生出争一争的心思,所以要将这一切扼杀在摇篮中,不给老七成长坐大的机会。
傅康年赞同:“没错,殿下可有什么计策?要不让曹正卿前去广州招揽平王?”
晋王思量片刻摇头:“招揽?怎么个招揽法?嘴上说的事从来做不得真。七弟没有带兵的经验,正好我这次班师回朝,不少武将空闲了下来,不若派一两个前去南越辅佐七弟,壮大南越水师,以守好南越。此等利国利民之事,父皇定然会允许。”
傅康年明白了晋王的意思,笑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是该如此。明日,咱们便在朝堂上提出此事。”
平王没有经验,派过去将领可是身经百战,一定能够架空平王的权力,最终将南越水师掌握在晋王手中。
商议好后,傅康年又悄悄去见了陈怀义。
陈怀义简在帝心,什么都敢说,又会说,据理力争,打嘴炮,他鲜少有输的时候。明日他们一旦提出此事,必会招致太子等人的强烈反对,这时候就需要陈怀义这老伙计了。
陈怀义听完他的请托,在心里衡量了一番,作为已经投效了晋王的大臣,这事他必须得做,否则就会失去晋王一派的信任,更甚者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进而暴露平王。
“还是殿下考虑得周到,确实不能让平王坐大,否则将来必给殿下带来麻烦。傅大人放心,明日我知道怎么做了。”陈怀义一口应承下了此事。
傅康年拱手道:“如此就有劳陈大人了。”
“哪里,傅大人客气了,都是自己人,这是我分内之事。”陈怀义笑道。
然后亲自将傅康年送去了门口,回家后,他坐在书房里想了许久,然后写了一封信让人悄悄送出去,给吏部尚书吴志。
当天傍晚,燕王便接到了消息,然后第一时间去见了太子和楚王。
楚王知道这事后兴奋地说:“果然,大哥就是忌惮咱们拥有兵权,这不一回京,听说老七手里有几万人,这就坐不住了。”
太子也很高兴。
最近他被晋王压得喘不过气来,朝中隐隐有只知晋王,不知太子的趋势。
看到晋王终于有头痛的事了,他如何能不高兴。
“是啊,他从兵权上谋得了天大的好处,自是忌惮其他兄弟也效法他。”太子语气阴鸷。
燕王想得更多:“怕就怕老七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
就上次派出去见老七的人回来的汇报,老七还是跟以前一样愚蠢。
这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好事是他们怎么利用老七也不怕反噬,坏事是老七可能在晋王的进攻下,撑不了一个回合。
要老七这颗棋子这么轻易废了,他们短时间内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棋子制衡晋王。
太子也有些忧心:“能不能阻止晋王的计划?”
楚王也说:“是啊,不让他派人去就是。”
燕王没他们那么乐观:“若是大哥以南越安稳为由呢?老七确实没有带兵的经验,派个更得力的武将过去辅佐他,对南越水师利大于弊。父皇考虑的是大景全境安不安宁,太不太平,只要于大景更有利的,父皇都可能支持。大哥和傅康年深谙这一点,他们一定会从这出发。”
而他们却很难寻出能更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劝说延平帝改变主意。
楚王暴躁地哼了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三哥,你就说怎么办吧!”
时间太紧迫,燕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他说:“咱们立即派人给老七送封信,跟他点明大哥的险恶用心,让他有所防备,再向其示好,就说有什么需要的,请他尽管提,咱们兄弟一定站他那边。”
太子看了他一眼,老三就是会说话,难怪哄得父皇老夸他。
“你就算给老七提了醒,老七也未必是晋王的对手。晋王这次派出去的人肯定是其得力心腹。”
“哎,老七在朝堂上也没个人,就咱们几个当哥哥的替他着急,有什么用。”楚王抱怨道。
燕王心说,老七在朝上要真有人,他们谁还会放心这么让老七坐大。
想到这里,他灵机一动道:“我有个想法,大哥肯定是铁了心要派人去南越的,咱们不若顺着他的话说,让他的人带一批武器过去,送给老七,他不是要派人去帮助老七练兵,镇守南越吗?这武器也当跟上才是。”
太子蹙眉:“上次不是给他送了冶炼锻造的工匠吗?”
“打铁练兵也需要时间,送十来个工匠过去哪有那么快?要想将南越的四万士兵都装备上新的兵器铠甲,就南越那点工匠没个一两年肯定完不成。况且,大哥不是打完了仗吗?那么多的兵器,放在兵部也是生锈,分些去保护南越也不过分吧?”
燕王勾起唇说,“现在咱们将兵器都送到了老七手里,他若还是没有一点争夺的想法,怂包地将所有的东西拱手让给大哥派去的人,那也实在没扶他的必要,这是最后一次了。至于兵器,反正如今也是在兵部,说到底相当于是大哥的,送去南越咱们也没什么损失,你们有什么舍不得的?就算有舍不得那也是大哥舍不得才对。”
最后一句话成功说动了太子与楚王,是啊,兵器左右也是掌握在晋王一派的手中,他们这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成不成,都不是掏他们的东西,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该心疼的也是晋王才是啊!
太子大乐:“还是三弟有办法,明日就依三弟的计划行事。”
到时候他还要第一个跳出来提这建议,让父亲看看他是多么的爱护弟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