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悲催地发现, 继损失大笔银钱后,他好像被人盯上了。
每次进出客栈,他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似的。可当他一转身, 四处搜寻时, 这些目光又不见了,让他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这阵子受到的打击太大, 人糊涂了。
李老板压下心底的不安,快步走进客栈, 上了二楼,站在窗户后面的阴影处观察楼下的情况, 那些叫卖的小贩,路过的行人依旧如常,跟先前并无两样, 好像是他太多疑了。
他皱了皱眉,刚想转身, 就感觉到肩上搭过来一只手。
李老板骇了一跳,浑身一抖,正要叫人, 就听身后那人说道:“李老板, 是我,池正业!”
李老板回头看着熟悉的面孔, 大大地松了口气,按住胸口说:“池管事,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差点吓死我。”
说完似是才反应过来, 上下诧异地打量着池正业:“池管事, 你怎么在这?”
池正业警觉地看了一眼四周道:“李老板, 进屋说。”
李老板这才发现,池正业身后还跟了两名灰衣人。这两人往阴影里一站,极其没存在感,不仔细看,不会发现这两人的存在。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自己进进出出客栈的感觉,心底的危机感骤然升到了顶点。
“好。”他当即将池正业带进了他的房间,并关上了门,然后焦躁地问道,“池管事,我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池正业很意外,李老板够敏锐的,这都被他发现了。
若不是随行的侍卫中有监视的经验,他都完全没发现客栈外有人盯着李老板。
见他不说话,李老板就什么都明白了,苦笑着一拍额头道:“我……我都这样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我吗?”
池正业看李老板这副样子,仿佛看到了当初深陷泥淖,绝望,不可置信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道:“李老板,咱们长话短说,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吃官司,牵扯进太子和晋王中,不管最后这事是个什么结果,李老板恐怕都很难抽身了。”
说白了,晋王和太子未必会怎么样,但李老板这个炮灰就不好说了,很可能会成为最后的替罪羔羊。
李老板正在为这个发愁,听到这话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池管事,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你这次来京城是卖货的吧,肯定带了很多货,你帮帮我?”
他现在就想着,哪怕再出点钱,只要能够平安离开京城都行。
池正业轻轻摇头:“李老板,我的货已经都卖完了,商队也已经启程离京回南越了。”
李老板绝望地松开了他的袖子,仰头搓了搓脸:“莫非是天要亡我!”
“李老板,秦大人那边还没将欠款给你吧?”池正业问道。
李老板点头:“还没,他说回去筹措好银子就给我送过来。”
池正业觉得李老板有些天真了,但也许不是天真,而是没办法。他们这些底层的商贾,面对这些顶级的权贵,能有什么法子?有时候只能指望对方的良心,可这些恰恰是对方最缺的。
轻叹一声,池正业道:“李老板,那你手中还有欠条吧。不若将欠条送给虞泰,跟他求个饶,这份欠条就当是你失信的赔罪礼,想必他会放过你的。”
秦贤那边得了好处,拿走了货,还没付尾款,李老板于他们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自不会再派人盯着他。所以盯着李老板的只可能是晋王那边的人马,以防李老板跑路了,到时候这个官司没法打下去,就没法牵扯出秦贤及太子一系。
“这……,池管事,就没其他的法子吗?”李老板明显不愿意。秦贤只给了他三千两的定金,还差他近五万两银子的欠款,这笔钱是他最后的家底了,若是就这么送给了晋王,那他回广州之后,怎么赎回自家的宅子、店铺?一家人靠什么为生?
池正业心道,还真被公子给说中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李老板,秦贤那人贪得无厌,你觉得你能从他手里拿到这笔银子吗?”
李老板攥着手里的欠条,有些气虚地说:“这……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他们,他们总不可能不认账吧?”
池正业指了指自己:“李老板,我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吗?”
李老板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人抽走了。
池正业有些不忍,但现在让李老板认清现实,不抱希望才是最要紧的,他说:“李老板不若去要一要试试,不管行不行,总是要试试的。”
李老板抿了抿唇,拱手道:“多谢池管事提醒,我这就去要账。”
池正业点头告辞。
他走后没多久,李老板也出了门,大大方方地去秦府,向门房禀明了来意。
门房打量他两眼,懒洋洋地说:“这样啊,那欠条呢?在哪儿,我给管事的看看有没有这回事。”
李老板点头,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张折叠好的欠条,递给了门房:“有劳小兄弟了。”
门房没搭理他,拿着欠条关上了门。
李老板在秦府门口一站就是半天,期间竟无一人搭理他。
眼看都下午了,又饿又渴又冷的李老板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搓了搓冷冰冰的手,佝偻着背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门房才不耐烦地打开了门,瞅了李老板一眼,不耐烦地说:“你谁啊?有什么事?”
李老板错愕地看着他:“小兄弟,你不认识我了吗?先前你帮我给府里的管事传话,我还把欠条交给了你呀。”
门房嗤笑了一声,嘲讽地看着李老板:“哪里来的穷酸乞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家大人会欠你银子?你开什么玩笑。赶紧滚,爷今儿心情好,放你一马,否则……”
威胁溢于言表。
李老板不敢置信,颤抖着手指着门房:“还给我,将我的欠条还给我,你……你们仗势欺人……”
啪!
一棍子打在了李老板背上,直接将他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冰天雪地中。
那门房一脸横肉,语气凶狠,举起棍子,戳在李老板的脑门上:“什么玩意儿,竟敢诬陷我家大人,你再敢胡言乱语,送你去见官。”
李老板绝望地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眼角滑下一颗苦涩的泪珠,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地面上的冰雪,刺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但这都不及他心里的寒意半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
“滚,你若再敢胡言乱语,坏我家大人名声,有你好看。”门房又给了李老板一棍子,然后用棍子将他往雪地里推,就跟推个死人一样。
李老板闷哼一声,背上火辣辣的痛,让他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连忙求饶:“都……是小人误会了,误会了,老爷,您,您饶了小的吧,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门房嗤笑了一声,收回了棍子,鄙夷地说:“早这么识时务不就好了,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李老板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捂住嘴,咳了两声,怕惹来门房的棍子,不敢久留,忍着痛赶紧离开了秦府。
等走到街道对面的房檐下,脱离了秦府的视线范围,李老板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副快昏厥过去的模样。
一个少年人路过,看他脸色白得跟雪一样,好心地问:“大叔,你,你没事吧?”
李老板向他伸出手说:“小兄弟,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最近的一家药铺?我受了点伤。”
少年人心肠好,看他痛得额头上都冒汗了,连忙伸出手搀扶着他:“前面拐角处就有一家药铺。”
“多谢。”李老板朝少年道了谢,在少年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药铺。
大夫掀起李老板背上的衣服,看到两道纵横交错的青紫色伤痕,吓了一跳:“怎么弄的?这么重。”
李老板不肯多说,摇摇头道:“大夫,麻烦你给我上点药。”
大夫给他涂抹了药膏,等药膏干了,将他的衣服放下来,又给他将扭到的脚正回去已是两刻钟后。大夫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给他,让他回去多休息,趴着睡。
李老板谢过了大夫,拎着药,挺着单薄削瘦的身体,缓缓步出药铺,走一会儿,停一会儿,费了老半天功夫才回到了客栈。
坐在清冷的客栈中,他想找池正业商量事情,却发现,自己当时思绪太混乱,完全忘了问池正业住在哪里。
坐了一会儿,又让人买了两个菜包子回来,就着白开水咽了,补充了点体力后,李老板缓缓从袖袋中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欠条。
若是秦贤在这儿就一定能认得出来,这是他的字迹。
经过这两天的事,李老板充分见识了这些权贵的无耻。他这次特意长了个心眼,池正业走了后,他仿照着欠条,费了好几张纸才模仿出这一份看起来有八分像的欠条。
欠条上的内容一模一样,字迹有些差别,还有手印是摁的李老板自己的。
他想,这些所谓的贵人,压根儿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定然也不会怀疑他拿的是模仿的假欠条。若是对方按照约定,将尾款给了他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他还能保留这份最重要的证据。
看着欠条上的数字,李老板心里格外难受。这是他最后的家底,是他辛辛苦苦想方设法赚来的,如今却要拱手让人,还是让给那等东西。
他心里自是百般不情愿的。
但李老板也清楚,这张欠条留在他手里也只是废纸一张。只要秦贤不承认,他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灰溜溜地滚蛋,若是用这个能平息曹主薄的怒火,让晋王府的人放他一马,也比这么白白浪费的强。
李老板重新将纸折了起来,叫了伙计:“去租一辆车子,我要去虞家的店铺一趟。”
他到了虞家的铺子坐了一会儿,虞泰才来。
面对他,虞泰没什么好脸,冷哼道:“怎么,李老板的货备齐了?”
李老板低头哈腰地赔不是:“虞老板,对不起,这事确实是小人的不是,货小人没有……”
“没有货那你来干什么?我们衙门见。”虞泰可不听他废话,当即就站了起来。
李老板赶紧将欠条掏了出来,双手奉上:“虞老板,您看这个。”
虞泰接过欠条看了一眼,挑眉问道:“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怎么,又想说你已经将货物卖给了秦贤?”
李老板赶紧摇头:“不是,此事是小人背信弃义,没有遵守承诺。这个,是给虞老板赔不是的,还请虞老板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以后再有货,小人一定派人通知虞掌柜。”
虞泰捏着欠条,这可是差不多五万两银子,这个李安和如此大方?南边的商人果然是富得流油,不过为什么啊?
很快,一个伙计上前,悄悄附在虞泰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虞泰恍然大悟,原来李安和要不到这笔钱,就借花献佛,干脆送给他,意图和解。
这李安和倒是有几分狠劲儿和果决。
虞泰轻飘飘地扬了扬李老板宝贝不已的欠条:“我考虑考虑,李老板在这安心候着吧。”
李老板知道,他这是要去向曹主薄请示。
于是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好,小人不急,虞老板请自便。”
虞泰没搭理他,起身出了屋。
留下李老板一人坐立难安地杵在屋子里,两只手不停地交叠,脸上露出焦躁、忐忑、害怕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帘子终于被打起,虞泰进来,瞥了李安和一眼,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说:“念在李老板诚意满满的份上,第一次就算了。若是有下次,李老板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啊。”
李老板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露出谄媚的笑容:“多谢虞老板,虞老板大人有大量,小人感激不尽,希望下次能再跟虞老板合作。”
虞泰扬眉看着他:“你真的还想跟我们继续合作?”
有点意思。
李老板猛点头:“当然,那个……曹主薄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他眼底露出期待和贪婪。
虞泰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曹主薄是承诺过,若是事情办得好,以后可许他个军需官当当。
没想到这个李安和竟还当真了,做起了晋升为官老爷的美梦。
啧啧,虞泰在心里鄙夷了一番李老板的异想天开,笑眯眯地说:“这是当然,曹主薄言出必诺,素来守信,你大可放心,现在只是战事吃紧,需要你帮点忙。殿下和曹主薄心里都有一个账本呢,记着李老板的好,他日必有重谢。李老板若是有办法,搞几船粮食过来,曹主薄不会亏待你。”
李老板眼睛闪了闪,很是心动的样子,但又有些怀疑。
瞧他这副样子,虞泰忍不住有点后悔,曹主薄太操之过急了,当初该温和点的,瞧瞧,都吓到这条肥羊了。
为了安李老板的心,虞泰掏出一块翠绿的玉佩递给李老板:“那,曹主薄念你有功,对殿下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给了你这个,以后都是自己人了。到我这里,亮了玉佩,自会有人接待你,去王府,也会有人请你进去。”
李老板双手捧着玉佩,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多谢曹主薄,多谢虞老板,您放心,小人一定好好替殿下办事。”
拉拢李老板的目的已达成,虞泰也不愿意再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笑了笑道:“好说好说,以后咱们都是同僚,自己人。李老板有什么事都可来找我,今日我还有些事……”
李老板很识趣,连忙说道:“天快黑了,小人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虞老板了。”
虞泰点头,叫来掌柜的将李老板送了出去。
等人走后,掌柜的来询问虞泰:“东家,还要派人看着这李安和吗?”
虞泰想到手里那张欠条,再想起李老板那副胆小却又贪心的样子,嘲讽地笑了笑:“不用,他还有用,暂时不用盯着他。”
再说有了这张欠条,李老板的作用已经很小了。
***
走出李老板仍旧是那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脸上还挂着捡了银子似的笑容,这笑容一直持续到客栈,直到进了屋,关上了门,他才垮下了脸,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只是他现在想起来仍觉胆寒和痛恨。
但可惜,自己太弱了,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是做了那案板上的鱼,也只能将身子伸过去,跪求对方砍轻点。
正郁闷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李老板走到门口,打开门,见是池正业,有些高兴,连忙侧身将其领进了屋。
等关上门后,池正业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李老板,盯着你的人都撤了。”
李老板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只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狐疑地看着池正业:“池管事,你……你到底是谁的人?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现在隐隐意识到,池正业不简单,神出鬼没的,还对他身边的动静一清二楚。
池正业没正面回答他,只说:“我是谁的人李老板重要吗?总之我没有害李老板的心。李老板,京城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等虞泰拿着欠条去问秦贤要钱后,秦贤恐怕不会放过你。”
李老板现在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可能。都说商人的心肠是黑的,但要他说啊,秦贤这些人的心肠比他黑多了。
他点头:“我准备明白就走。不过……就这么走了,我实在不甘心。”
这趟京城之行,不但没赚到一分钱的银子,还将他所有的家底都这么掏了出来,人也跟着受罪,四处陪笑脸当孙子不说,最后还挨了两棍子,真是血本无归。
这是他这辈子最亏的一笔买卖。
池正业知道他的不甘心,说实话,池正业心里也很不甘心,愤怒一直充斥在他的心间。因为看到李老板的这番遭遇,他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在这点上,他跟李老板一样,无不对太子、楚王等人恨之入骨。
只是他们这样的商贾,家底都在时也不过是蝼蚁,如今沦落成这样子,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劝道:“李老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山,还是先离开京城吧。”
李老板不死心,问道:“池管事,这太子晋王就没有其他跟他们不和,与他们针锋相对的人吗?”
这个池正业倒是知道:“楚王,他跟太子很不对付。楚王乃是当今皇后的亲子,当初便是他将我和颜家、关家等给抓了起来,扣上了一顶与反贼勾结的帽子,抄了我们几家的。”
“那池管事就不恨吗?”李老板怂恿道。
池正业当然恨,但他不上李老板的当:“李老板,我只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可不会去以卵击石。平王殿下的势力与日俱增,这天下最后是谁的还不好说呢?他未必没有报仇的机会,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若是一个不小心,将自己搭进去了,太不值得了。
李老板恶狠狠地说:“不出这口气,我心里过不去。池管事,既然太子跟楚王不和,咱们将秦贤强买我货的证据送到楚王面前,楚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他们几个打起来,咱们也能出口恶气。”
池正业有些心动,但他又怕给刘子岳惹麻烦,犹豫片刻后说:“法子倒是可行,但你手里还有什么证据吗?还是李老板打算牺牲自己,去衙门状告秦贤,再请楚王给你撑腰?恕我直言,李老板,跟楚王合作,那是与虎谋皮,他这人残暴,视人命如草芥!”
李老板别的没有,就是鬼点子特别多。他阴恻恻地笑了笑:“这还不简单,我弄一份就是。”
说着,他当即铺纸研磨提笔,刷刷刷地写了一份欠条,措辞口吻,跟当初秦贤写给他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熟能生巧的好处了,白天时对着欠条练了好多遍,如今他都还记得欠条上的内容和字迹,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池正业看着李老板这番熟练的操作,心里卧了个大草,这家伙真的是阴险又不要脸,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这事针对的是自己的仇家,那就挺爽的。
想到楚王那个东西也要掺和进去,池正业心里就倍觉痛快。
李老板等墨迹干了,才将欠条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一个空白的信封中,然后在信封上写了“楚王亲启”四个大字,然后抬头得意地看着池正业:“池管事,你觉得我这个法子怎么样?”
池正业给他竖大拇指:“高,李老板真是个高人。”
李老板给虞泰送欠条的事没几个人知道,楚王肯定会信以为真,自己的这张欠条是真的。
到时候,他跟晋王府的人一块儿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欠条去找秦贤,秦贤的暴跳如雷自是不必提,晋王府的人恐怕也会疑心是楚王故意想掺和一脚捞一笔,一个弄不好,晋王府和楚王府的两方人马就会生出嫌隙。
若是三方将这事闹大就更有意思了。
光想到那个画面,池正业就觉得痛快,长期以来,闷闷的胸口都舒坦了不少,连带地也看李老板顺眼多了。
他拱手说:“李老板,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若以后有什么小事需要我帮忙的,只要不是很为难,我都可答应。”
李老板痛痛快快地应下了:“那就多谢池管事了,回了广州说不得还要请池管事赏我一口饭吃。”
李老板这人真的是极拿得起放得下,如今心里虽还跟刀割了一般,但他也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以后的未来了。不管怎么说,借机跟池正业打好关系总没错,以后自己回了广州想做点小买卖,或是其他,池正业愿意拉一把,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好说。”池正业笑了笑,将目光落到了李老板的手上,“李老板,你还是尽快离京吧,这封信,我替你想办法交给楚王就行了。”
李老板知道池正业对这些人的恨意不比自己轻,所以毫不犹豫地将信给了池正业。
池正业拱手冲他笑了笑,起身告辞。
次日,李老板就赶紧带着自己的人马赶去了码头,坐船离开。
除夕这天,楚王从宫中回来,刚回到府中,下了马,便见门房递来了一个极其精美的黑匣子。
“殿下,这是上午一个年轻人送过来的,说是给您的,小的问他家主子是谁,他也不肯说,只说等殿下回来将这匣子交给殿下,殿下自会知道。”
对于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一般下面的人都会将其柴了。但这个匣子是用名贵的紫檀木做的,雕刻的花纹精致漂亮,一看就不是凡品,估计送这礼物的也是非富即贵之人,所以下面的人才没敢擅自打开匣子,看一看里面的东西。
楚王瞥了一眼,抬了抬下巴说:“打开看看。”
侍卫连忙上前打开了匣子。
只见一封署名“楚王亲启”的信封躺在匣子中,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楚王让人将信取了出来,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后,这才拿起了信纸翻阅。
等看完后,楚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阴狠的笑容。
他早听说了,秦贤不要脸地抢东西,强买强卖,用低价拿走了一个商人手中的大批货物。
谁知道,秦贤竟抠得连本钱都不肯付给对方呢?
啧啧,他让人去打听一下这事。
很快,下面的人就回来证实了此事的真实性:“殿下,前天有人亲眼看到,那个李安和到秦府门口要钱,连门都没跨进去,还被人打了几棍子,连路都走不稳,被人送去了附近的药铺,上了药才回去的。小的已经找药铺的伙计确认过了,确有此事。”
楚王捏着手里的欠条了然地笑了笑:“难怪这个李安和要将欠条送给我呢。”
下面的人嘿嘿笑了笑,附和道:“可不是,也是秦贤将事情做得太绝了,强抢了人家的货,还揍人一顿,谁咽得下这口气。”
楚王收起欠条:“这是秦贤自个儿送上来的把柄,明日正月初一,正好送他们一份大礼。”
“殿下英明。”下面的人连忙拍马屁。
另一边,曹主薄捏着欠条,对虞泰说:“就初一吧,一年之始,吉之征兆,想必秦大人也不想在这天触霉头,这事应该很好解决。”
虞泰冷笑着点头:“大人说得是,过年了,也该送秦大人一份厚礼。他平日里可没少照顾咱们家殿下,咱们也该回敬一二才是。”
大年初一,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这一天若是遇到什么不吉利的事,一年都会走霉运,他们故意挑这一天,也是为了给秦贤添堵。
***
池正业虽然很想留下来看几个皇子之间的这场热闹。
但他派人给楚王送信这事到底做得不仔细,等楚王发现被人坑了,肯定会想方设法找他的麻烦。
因此,池正业当天就带着人赶紧离开了京城,坐船南下,准备去胶州与刘子岳会合,再一块儿回广州。
只是他们的船离开京城没多久,池正业就发现有两艘载重几万斤的船跟在他们后面。
池正业担心是京城的某方势力盯上了他们,连忙安排人布防,又让船员加快了速度。
这是特意从广州带来的一艘小船,是龙江船厂当初制造的追击海盗的同一批船,这种船小巧,不适宜载货,但速度快,一旦扬帆加速,大船根本追不上。
很快后面的两艘船发现了池正业的船正在加速,自己加速也追不上。
李老板不得不跑到甲板上,扬起一面旗帜,隔着茫茫海面,大声冲池正业喊话:“池管事,池管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池正业让人将船速放慢,远眺盯着对方甲板上的人影看了半天,这才认出了是李老板。
他让船员将船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李老板的船总算靠近了。
池正业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冲李老板喊话:“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李老板笑着说:“池管事,我瞧你们船小,左右咱们都是要回去的,不若上我的船吧,我的船大,舒服一些。而且我的船是空的,你们的这艘船也可放到我的船上。”
虽然大船上呆着是要舒服很多,但池正业总觉得李老板这人过于谄媚了,还是拒绝了:“多谢李老板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李老板见状,也不勉强,笑着说:“那行,咱们都是要回广州的,不如一道上路,也有个伴,若是遇到点什么,也可相互帮助。”
池正业算是明白了,李老板今天是非要粘着他了。
他可不愿意,因为他还要去跟大部队会合呢。
池正业直接拒绝:“不用,李老板,我们还有事,赶时间,先走一步了。”
“等等,”李老板生怕他跑了,赶紧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池管事是要去跟船队会合吧,莫非这次七公子也跟着你来了京城?京城繁华,他怎么没跟你去京里玩玩呢?”
李老板也是在客栈中无意间听人说码头那边来了好多的白糖、食盐、棉布等物。
再结合池正业突然出现在京城,他当即心里就有了猜测。
再结合先前池正业的大方,他已经猜到了,自己这次只怕是替池正业他们挡了灾,难怪池正业特意进城“提点”他呢!
池正业也不蠢人,听到这番话就明白,李老板大致是猜出来了,山岳商行也是他们的。
但没有证据的事,他可不会承认:“李老板说笑了,我家公子繁忙畏寒,如今又是除夕前夜,我家公子怎会来京城呢?”
面对他的否认,李老板仍旧死皮赖脸的,拱手笑着说:“池管事,你这艘船可回不了广州,咱们俩也算是共患难过的了,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还是……七公子的身份有些特殊?”
李老板当时脑子一直处于愤怒和紧绷中没有多想,但等到了码头,被冷风一吹,他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也想起了池正业的反常。
池正业不过是跟他一样的商人,哪会对几个皇子之间的事那么清楚呢?
而且池正业身边跟的几个人明显不简单,完全不输曹主薄安排过来盯着他的人,这些人可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家丁,倒像是专门接受过训练的。
再想到刘七在南越的横空出世,官府对其的包容和袒护,还有山岳商行和刘记商行都是他的,也就意味着南越两大盐场都是其囊中之物。
盐场、白糖、棉布这些可都是极为重要的物资,但刘七偏偏占全了,而且手里掌握的数量还大得惊人,竟无一官员盯上他,这合理吗?
自己这点家底都被人盯上,被扒拉了个干净,没道理会放过刘七,南越也不是没贪官污吏,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刘七的身份不简单。
难怪池正业给人当管事当得这么起劲儿呢。
李老板自认为能力不输给池正业,如今他的家底都亏空了,一无所有,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还不如学池正业。瞧瞧池正业现在的日子有多滋润就知道了,刘七不会亏待自己人。
所以为表自己没有坏心眼,他直接将猜测说了出来,也是逼得池正业不得不带着他,别想甩开他。
池正业果然没了再赶他走的心思。
“李老板说笑了,我家公子不过一介商贾,你若不信,跟来就是。”池正业大大方方地说。
哼,等跟公子会合了,他们人多,这李安和若是不识趣,想以此要挟公子或是对公子不利,那将他除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