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下旬, 离开好几个月的黄思严终于从南洋回来了。
得到消息,刘子岳立即亲自去码头迎接他们。
船上的几个月很辛苦,黄思严一行人都瘦了一圈, 看到刘子岳纷纷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刘子岳笑看着他们, 第一句话就是:“弟兄们都回来了吧?”
黄思严咧嘴一笑,从船上跳了下来,乐呵呵地说:“公子, 一个都不少!”
“好,好,好!”刘子岳连说了三声好, “大家辛苦了, 先将货搬下船。”
一箱箱贵重的宝石、珍珠、黄金、香料等物,被船员们小心翼翼地搬下船, 放在马车上, 然后由侍卫运送回府。
一连运了二十多车,才将船上换回来的贵重物品运完。
等到最后一车货装载好, 黄思严亲自护送, 拍了拍箱子说:“弟兄们走了!”
话音刚落, 前面的拐角处忽然冲出一个人,侍卫们连忙护住了箱子。
只见那人披头散发的, 浑身都是泥,又脏又狼狈,后面跟了好几个提着棍子的男人,边追边大吼:“站住, 站住……”
那人拼命的跑, 一口气跑过了车子, 但一抬头又看到了另一队打手,他吓得赶紧后退,仓皇逃跑,因为跑得太急,一头撞在了车子上,力气太大将边上那只箱子给推歪了。
哐当一声,箱子坠在了地面,里面满箱的金子撒了一地。
看着黄澄澄的金子,所有人都挪不开眼睛。
刚才撞到这人更是一把抓住了金子,嘴里呢喃:“金子,金子,好多金子……”
“干什么,松开!”黄思严给其他侍卫使了一记眼色,让他们盯好车子,自己叫上最近的两个人赶紧弯腰将地上的金子都捡进了箱子里,就只剩下那人手里还抓着的一把。
那人听了黄思严的话也不肯松手,死死抱着金子:“给我,这么多金子,给我点!”
“哪里来的疯子!”黄思严皱眉。
十几个打手已经拿着棍子围拢了过来,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箱子,最后目光落到那人身上,抬了抬下巴:“兄弟,认识这小子啊?正好,他欠了咱们赌坊两千两,你们这么多钱,帮他还了呗!”
黄思严直接拿起根棍子打在那男人手背上,趁着他吃痛的功夫,利索地抢回了金子,丢进箱子里,一把盖上,交给旁边的船员示意放回车上,然后没好气地说:“谁认识这种赌鬼啊!”
打手头子舔了舔嘴唇,有些遗憾,拿起棍子敲在地上那男人背上:“小子,别装死,快点,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还上钱,不还今天别怪五爷我心狠!”
男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记忆,浑身抖如筛糠,忽地一把上前抱住了黄思严的腿,苦苦哀求:“黄思严,刘七,救救我,你们这么多银子,不能见死不救啊!”
黄思严震惊了,这谁啊,怎么还认识他,而且敢这么称呼他家公子的名讳。
他低头仔细辨认了一番,总算认出了这狼狈的家伙是谁,顿时惊呆了:“罗英才?”
不是吧,这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大少爷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罗英才哭得脸上都是眼泪,边哭边哀求:“是我。你们将我害得这么惨的,你们要救救我……”
打手头子听到二人的对话,乐了:“原来还真认识啊,你们那么多钱,就帮他付了呗。”
黄思严要气笑了:“认识就帮他还钱,那我今天也认识你了,是不是你也要帮我还在外面欠的账啊?这罗氏造船厂的少东家,广州城认识的人多了去。”
丢下这番话,他对众人说:“走。”
听见他要走,罗英才不干了,扑上来,目光含着绝望:“你们不能走,都是你们将我害得这么惨的,要不你们,爷爷不会死,都是你们,你们要帮我还钱……”
疯了吧,黄思严虽然刚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对这个混不吝的大少爷可没什么好感,一脚甩开了他,赶紧追上了队伍。
见他走了,打手们很遗憾掂着棍子不怀好意地看着罗英才:“罗大少爷,你再想想,还有谁能帮你还了这笔钱,你若是再想不起来,那下次打折的是你的腿还是胳膊呢?”
罗英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眼神闪过一抹挣扎,忽地抬头往前大喊:“五弟……”
打手们下意识地往他喊的方向望去。
趁着这个空挡,罗英才拔腿就跑,直接冲向了码头。
“靠,中计了,追,打死这狗东西!”打手们连忙追了过去。
罗英才一口气跑到海边,听到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各种谩骂声,再想起被关在小黑屋里生不如死的经历,他心一横,纵身跳进了海里。
“靠,狗东西跳海了!”打手气得大骂。
走出一段距离的黄思严听到这声音抬头望去,见好多打手围在水边在往海里张望,再听这模模糊糊的声音,他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真是没想到那罗英才还有跳海的勇气。
黄思严好奇极了。自己不过是离开了广州几个月,怎么一回来,这位当初不可一世的大少爷怎么沦为了这个样子。
眼看进了城,已经平安了,他嘱咐下面的人看好车子,跳了马车,跑到前面去,掀开刘子岳的马车,钻了进去。
刘子岳听到声音,抬头看是他,挑了挑眉:“有事?”
黄思严搓着手,好奇指了指码头的方向:“公子,你听到没,刚才罗英才那个家伙跳海了。”
后面那么大的动静,刘子岳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他轻轻点头:“听说刚才他向你求助,还骂我。”
黄思严撇嘴:“好笑,咱们跟他什么关系,让咱们当那冤大头帮他还赌债。公子,怎么回事啊?小的这才走了几个月,他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刘子岳看不满足他的好奇心他是不下车了,指了指对面:“坐下说……罗老爷子被他气死后,他吵嚷着要分家,打官司拿了罗氏造船厂一半的商股。因为船厂生意不好,他怕股份砸在自己手里,就将这一半的商贾卖给了城东的柳家。罗家知道这事,气得直接对外宣称与他断绝了关系,现在罗家跟柳家还在就船厂的事扯皮。”
黄思严纳闷了:“那应该卖了不少银子吧,这才多久啊,他就花光了还欠了债?这也太能花了吧。”
刘子岳想起后世那谁谁又在澳门一晚上输个八位数、九位数的新闻,摩挲着下巴说:“在赌桌上,钱就是个数字,再多都不经赌。卖的一万多两银子,很快就被罗英才给挥霍光了,他可能起初是想着在赌场中赚一大笔银子,回去让罗家人看看,但谁知道最后还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
黄思严咋舌:“这赌坊的心也太黑了。”
将罗英才给掏光了不说,还追着他要债。
刘子岳讥诮地说:“那也是利用了人的贪心,不劳而获的心理。若没有做白日梦,妄图一夜暴富的心理也就不会上这个当。这事你回去好好警醒警醒下面的兄弟,谁都不准进赌坊,一旦被我发现,开除,以后跟我们刘记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这些船员,在海上飘了半年,生活枯燥乏味,这一回到岸上可不得想办法找乐子。还有什么比赌坊更刺激的乐子呢?尤其是这些船员,因为他们出去这一趟很辛苦,风险也比较大,刘子岳给他们开的工钱也多,凡是在船上的日子,每个人每月十两银子。
这若是再被有心人一诱拐,那就是妥妥的肥羊。
罗英才拍着胸口说:“公子放心,小的会给他们说清楚的。”
刘子岳瞧他并不是很重视这事,笑了笑说:“知道罗英才欠了钱被关在哪里吗?”
黄思严想起罗英才今天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有些好奇:“关哪里啊?比刑部的大牢还吓人吗?”
刘子岳掀起眼皮瞥了他一记:“关在蛇窟。赌坊挖了一个深达两丈的坑,里面放了上百条没有毒或是微毒的蛇,凡是欠赌坊钱不还又或是在赌坊出老千的,通通丢进去让蛇咬。”
黄思严在脑海中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直摆手:“太吓人了,这赌坊的手段也未免太恐怖了,官府就不管管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说了,这些蛇又咬不死人,闹不出人命,官府为什么要管?”刘子岳反问。
黄思严被问住了,咽了咽口水,保证:“公子放心,小的们绝不会去赌坊的。”
说实话,他有时候也有点手痒,想着拿个几百文进去玩玩嘛,要是赢了呢,不就赚了吗?
但听说了赌坊的手段后,他再也没这心思了。
刘子岳该说的已经说了,旁的也不管他了,这些人若还管不住自己,也别怪他不客气。
到了刘府,池正业已经在轻点货物,核对账单了。
忙活了一通,这次去南洋,船队总共带回来了六千两黄金,三千两白银,还有十五箱香料,两箱子宝石,五箱子珍珠。此外还有一些南洋独有的特产,比如精美的贝壳打造的饰品等等,价格虽不如前面几样,但也非常不错。
金银珠宝收入了府库,香料和这些特产,池正业准备若是有人出合适的价格就卖了,若没有等下次再去京城或是江南的时候,再带过去。
这些东西带到北方,价格会更高。
远洋贸易果然赚钱,这一趟赚的银子比上次池正业去京城那一趟还要多不少,难怪公子要派黄思严他们南下呢。
他将核对好的账本递给了刘子岳。
刘子岳简单看了一下,放到一边说:“黄思严他们辛苦了,让他们休息一个月。然后准备下次去南洋的货物,这次多备一些,大致要备些什么货,你与他商量,下半年再出海。”
主要是夏季多台风不那么安全,刘子岳就准备拖到下半年再说。
池正业是个物尽其用的人,他说:“下半年会不会太久了一些,公子,咱们的棉布白糖最近又出产了一批,左右黄管事他们也是要去江南采购丝绸茶叶等物的,不若让他们带一批货去江南售卖。江南价格比广州更高一些,也可多卖些银子。”
刘子岳没什么意见,摆手道:“你们看着办吧。”
论做买卖,怎么赚钱,池正业比他更精通。
池正业高兴地点头:“那小的就去办了。”
他得催催兴泰那边,赶在三月前出一批货。
池正业自从来了广州接受了刘记的生意,很快就找回了以前的感觉,混得那个如鱼得水。
刘记商行背靠连州知府,连州知府大人可是京中陈大人的门生,在广州没人为难他们。刘子岳又是个不管事的,除了每个月看看账本,其他几乎什么事都不管,极为信任他。
所以他这个池管事的名声极大,广州谁不知道要想跟刘记做买卖,找刘七公子都没有找池管事管用。为什么?因为刘七公子也经常说,“这个啊,去找池管事吧,他负责的”,久而久之,大家有什么事都会先找池正业。
***
太子派出的使者是东宫一个不怎么受重用的幕僚庞仕。
庞仕快四十岁的样子,有点胖,留着山羊胡,屡试不弟,考了几回都没能中进士,最后托了关系,进了东宫混口饭吃。但太子的幕僚何其多,他没有很强的人脉,也不是特别会做人做事,因此一直不受重用。
这次听说太子要用一个商家。
不少幕僚都嫌去南越太远了,而且这个任务也是个很简单,手到擒来的小任务,立不下什么大功劳,因此很多人都不愿意去。
庞仕不嫌弃,赶紧主动站出来接了这个任务。
他想着,只要办好了这件事,以后少不得要在这个刘记商行和殿下之间传话,哪怕太子殿下不是回回都召见他,但一年能单独召见个两回,那也能在太子面前露个脸,表现表现,以后才能慢慢受太子重用。
一路风尘仆仆,中途换了两次船,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赶到了广州。
当脚踩到结结实实的土地时,庞仕大大地松了口气,船上的日子对他这种几乎没怎么坐过船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带着随从进城,他找了间客栈住下,稍作休整后,便让随从出去打听刘记商行。
次日,他换了身衣服,亲自登门拜访。
池正业听到下人的汇报,挑了挑眉:“哪里来的?京城?”
“对,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派头很大的样子,说是有要事要找七公子商量。”仆人如实汇报道。
池正业觉得有点奇怪,照理来说,要找也是到处寻山岳商行才对,怎么来找刘记商行了?刘记商行从未在京城露过面。
不过来都来了,那就见见呗。
他对仆从说:“带到花厅,我处理完手里这点事就过去。”
等忙完已是半个时辰后,池正业赶去花厅。
庞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脸上隐隐带着不悦,上下打量着池正业,目光挑剔不满:“你就是刘记商行的刘七?”
池正业笑眯眯地坐到主位,笑着说:“我是刘记商行的主事,鄙人姓池,大家赏脸,喊我一声池管事。不知这位先生是?”
庞仕越发的不满:“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你家主人呢?我要见你们刘七公子。”
池正业脸上笑容不变:“这位先生,府上的买卖公子交给了我处理,你若是来谈买卖的,就尽管直言,若是无事,那就送客吧。”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庞仕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商人也敢不给他面子,冷哼一声,指着自己说,“我是东宫的人。太子差遣我到广州找你,你快将你家主人叫出来,我送他一场滔天的富贵!”
富贵?明明是棋子,说得可真好听。
池正业心里恨极了,当初他也是这么被蛊惑的。
可他为太子办了那么多事,掏了那么多银子,最后受太子连累,太子呢?
如此无情无义的东西,还想人给他卖命,想得真够美的!
他强忍着恨意问道:“你说你是太子府上的人,可有太子的手谕或是信物?”
别说,庞仕还真没有。
太子要用一个小小的商人,那是商人的荣幸,祖坟冒青烟的好事,用得着手谕吗?
庞仕紧蹙着眉头:“我还能诓你不成?这事你做不了主,快将你家主人叫出来,我不跟你浪费时间。”
池正业早说过他自己能够处理这事,哪需公子出面。
他冷冷地说:“那太子找小人有什么事?这些事,你与我说即可。”
庞仕有些不耐:“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拧?你做得了主吗?”
“我做得了。”池正业面无表情地说。
庞仕听了,犹豫片刻,一副开恩的口吻说:“听说你们商行很多白糖和棉布,可运到京城售卖,太子会为你们做保,保你们的买卖顺利无忧。以后你们就是太子的人了,平日里好好表现,以后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
这话跟袁詹事诓骗他的如出一辙。
只是这个庞仕比袁詹事还不会做人,袁詹事可是表现得非常亲近,一副自己人的样子,还暗示他,等太子登基了,池家以后就是皇商。
而这个庞仕,字里行间,高高在上,一副用你是看得起你的样子,连画饼都这么不走心,池正业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悲凉。
庞仕之所以这样,说到底,还是太子压根儿就不将他们这些底层的商人当回事,上行下效,所以一个没有官职的幕僚来找他们,说话都如此不走心。
可叹,他以前拼了命还想往这里头挤,最后差点搭上全家人的小命。
“跟你说话呢,这事你做不了主就将你家主子请出来。”庞仕等了片刻就等得不耐烦了。
池正业还想说话,府里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丁突然拿着绳子上前,直接对庞仕动手。
庞仕吓了一跳,直嚷嚷:“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干什么?”
池正业也很意外,他没用喊人啊。
很快两个家丁就帮他们解了惑。
“池管事,公子听说有人在府中大呼小叫,冒充太子的使者,又拿不出任何的证据,现让小的将其捆了扭送到官府!”
池正业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对,哪里来的骗子,敢冒充太子使者,欺骗我等,速速将其送去报官!”
庞仕被他们的突然翻脸给吓得脸色惨白,大声嚷嚷:“你们,我真是太子派来人。你们敢将我送去官府,有你们好受的,你们等着……”
出了一口恶气的池正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还是你先去牢房里好好受着吧!”
说完给两个家丁使了眼色。
家丁立即将庞仕拖了出去。
这口气是出了,池正业到底有些担心。他去见刘子岳:“公子,这下咱们恐怕是将太子给得罪了。”
刘子岳丝毫不担心:“不得罪难道像你当初那样,送上大笔银子,他只要说一声,我的人又出钱又出力?我是什么大冤种啊!”
前.大冤种.池正业无言以对,半晌才说:“小的能想办法将其打发走的,没必要撕破脸。”
“一个狗腿子罢了,何必这么麻烦。你不用担心,我那好二哥忙着呢,不知道几个月才会想起这号人,即便想起,又派人来,南越又不是他的地盘,他还能强抢不成?”刘子岳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时候离京城远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
太子就是不高兴,生气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最多给黎丞写封信让黎丞给他穿小鞋。
但黎丞大约是知道他身份的,肯定不会对他做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没收到信。反正天高地远的,一封信来回就要几个月,在路上遗失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这时候装糊涂,不掺和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太子天天应付晋王、燕王、楚王这些家伙都焦头烂额,哪有那么多功夫天天盯着个小商人,一段时间没了消息,太子自己都遗忘了。
池正业不了解京城的状况,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在这些权贵眼里,商人不过是只蝼蚁罢了,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他们哪会放在心上。
池正业见刘子岳说得笃定,再想到他的身份,刘记是断然不会走上池家的老路,他稍稍放心,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殿下,江南的战事还未结束,这么持续下去,今年的粮价恐怕还要涨。”
江南百姓真的很倒霉,先是大旱,然后是战乱。
刘子岳叹气:“适当的囤点粮吧,也不用囤太多,咱们不往江南运粮,还是有不少商人会往江南运粮的。”
对于江南的战事迟迟结束不了,这眼看都三月了,朝廷也很着急,因为国库的盈余已经快耗光了,再打下去就只能寅吃卯粮了。
对于这种情况,朝堂上,大臣们各执一词。
有指责晋王平乱不力的,也有指责乱贼太猖狂的为晋王开脱的。
但不管怎么争执,这些乱贼肯定是要消灭的。
最后,延平帝又给晋王去了一封折子,催他尽快结束江南的战事。
同时,让群臣商议怎么解决国库空虚这件事。
想要解决财政危机,无外乎开源节流,但现在正打着仗,节流肯定是没法节流的,那就只有开源这个法子了。
开源便是增加赋税收入,这样老百姓的担子又会重一些。
但没办法,朝廷缺钱了,不向下面征,向哪里要银子?
只是就是现在增加赋税也解不了近火,可打仗每天都要银子,前朝后宫这么多人需要供养。
于是便有大臣出主意:“陛下,不若卖一批盐引筹措资金。”
盐引很贵,一张就一万两银子,卖个几百张不就能凑一大笔银子了吗?
但盐引已经发了不少,若一次发太多,盐场根本没有足够的盐兑换。
见延平帝明显心动了,陈怀义琢磨了片刻,站出来道:“陛下,光卖盐引还不够,依臣之间,如今私盐泛滥,不若贩卖一批盐场!”
“盐税乃是国库的大项,陈怀义,你提出如此心怀叵测的提议,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户部尚书郭富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陈怀义看也未看他一眼,继续说:“陛下听微臣说完,微臣的意思是让一部分私盐交钱获得官府的承认。这些私人盐场长期暗中采盐,贩卖食盐,逃税,有损国之收益,若将他们纳入官盐的管辖,一乃可增加国库的收入,二来也可规范食盐的贩卖。当然,郭大人所担忧的也有道理,因此能获得官方承认的盐场数量不宜多,此外,微臣认为,可将其范围限定在偏远的地方,比如南越!”
“南越地处偏僻,原离中原,其食盐若运到中原,价格翻倍不止,数量有限,不会影响官盐。再者,广州多外商,海上贸易发达,盐也同样如此,多卖给番邦商人,对中原影响较小。”
郭富皱着眉头认真想了一会儿说:“若只是南越还行,但那等偏远之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能出多少银子买盐场?”
广州好歹也是有几千年好不好?
陈怀义只觉好笑,南越是还没开化,但也不是那种野蛮落后完全不适宜生存的地方好不好。
他说:“南越还没合适的盐场,若是私人有了盐场,正好可以补这一块,至于他们会不会建盐场,会不会晒盐,那谁知道呢!”
这话让很多人深思起来,甚至打起了鬼主意。
是哦,南越现在没盐场,所吃的盐都是外地运过去的。
即便官府允许私人盐场,那也未必有人会这个,到时候银子掏了,没有会晒盐的人也是白搭。
这么一想,反对的声音更小了。
大家见户部的人都不坚持反对,其他大臣也不再多说了。
延平帝看向众臣:“若诸位爱卿都没有意见,那这事便这么定了。”
随后,延平帝下旨,这次朝廷卖了一百张盐引。此外,批准了五家私人盐场,其中一家位于西南的井盐,还有一家是西北的湖盐,再有一家是齐州的海盐,每家给三十万两银子,就可转为官府任可的私人盐场。
另外南越也批准了两家盐场,但因为南越穷,一家盐场只需二十万两银子即可。
如此一来,朝廷就有了两百多万两银子的额外进账,又够晋王用一段时间了,算是缓解了国库的燃眉之急。
下朝后,陈怀义回到府中就进了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叫来心腹,交给他道:“速将此信送去连州。”
***
池正业提心吊胆了一阵子,但见官府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后来派人去官府打听过,黎大人非常认真地审问了庞仕。
庞仕身上完全拿不出任何的证明,毕竟太子要找一个商人要钱,不管嘴巴上说得多好听,扯的借口多动听,许的诺言有多美丽,但终归是空手套白狼,总不是一件光荣的事,传出去很丢人。
所以太子也不可能给他这样的文书或是其他。
而庞仕在东宫又无任何官职,身上除了路引,连个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刚开始面对黎丞的审问,他还仗着是东宫的人有些趾高气扬的,无意中得罪了黎丞都不知。
黎丞是个聪明人,冒充东宫骗到刘记头上,想也知道不大可能,毕竟谁胆子这么大。
但刘记既然不承认,这个庞仕又拿不出任何东西证明其所言不虚,那身为地方官他秉公处理就是,即便哪天这事闹出来,也让人抓不到他的任何把柄。
因此黎丞以冒充东宫使者行骗为由,念其初犯,打了庞仕五十板子,将其赶出了府衙。
庞仕一个文人,挨了五十板子,在客栈躺了两个多月伤好后才赶紧灰溜溜地离开了广州,再也不敢去刘记找麻烦。
池正业听说了这事后,有考虑过要不要让这个庞仕消失在海上,但思量许久,他到底是不够心狠手辣,做不到像楚王那样,杀人如杀鸡,这个庞仕可恶归可恶,但还罪不至死,最终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时间一下子晃入了四月,天气热了起来,这天王府忽然来了一位贵客。
“于大人,您怎么来了,里面请!”池正业赶紧将于子林请了进去,又派人去通知刘子岳。
刘子岳这天出去踏青了,春光明媚,百花齐放,不冷不热,正是春游踏青赏景的好时节,他带了几个随从去城外的石狮山上游玩去了。
听说于子林来了,刘子岳赶紧打道回府。
“于大人,让你久等了。”
于子林连忙起身见礼:“是臣的不是,臣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赶了过来,扰了殿下的雅兴,实在是有愧!”
“要觉得抱歉,那明日再陪我出游就是。”刘子岳坐到上首,笑看着于子林,“此时正值春耕,于大人突然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于子林今年忙着组织连州百姓开垦耕种,兴修水利,作为一名负责任的父母官,他非常忙。
于子林瞥了一眼伺候的下人。
刘子岳明白了,挥手让这些人下去,只留了池正业作陪。
于子林见没了外人,神秘地笑了:“臣是来向殿下报喜的,不日朝廷将会宣布南越可开设两家私人盐场,一家需得向朝廷缴纳二十万两银子。殿下,这可是个好机会!”
食盐巨利,每年光是上缴给国库的税银就有几百万两之巨,而且民间还一直有私盐。哪怕这是杀头的买卖,也挡不住巨利的诱惑。
刘子岳非常意外:“朝廷怎么突然愿意开放几家私盐了?”
于子林讥诮地说:“还不是国库没银子了,晋王军饷都凑不齐了,江南的这一仗总不能不打吧?朝廷总是要想法子增加收入的,除了盐场,还卖了一百张盐引,光发盐引,没有对应的盐场,这盐引又有谁买?除此之外,今年的税赋还要提高三分之一左右,哎!”
他们南越百姓还好,至少没受什么灾,也没受战火的肆虐。
可江南百姓就不一样了,受了灾今年照样要多交三分之一的税。
刘子岳蹙眉:“提这么高?”
“那没办法,国库没银子了。”于子林不想提这个,转而道,“今日臣前来是提前通知殿下,盐场巨利,殿下可一定要拿下来。”
二十万银子刘子岳拿出来轻轻松松,这不是问题。
而且这也是正大光明开盐场的好机会,刘子岳自是不会错过。
他点头:“这是自然,不过两个盐场,我是拿一个还是拿两个?”
于子林怂恿他:“殿下,臣看过舆图了,广州、高州都有适合晒盐的地方,不若将两个都拿下来,一个设在广州,一个设在高州。”
刘子岳也有点心动,食盐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不要真是太可惜了。但若是都归在他名下,传回京中未免有些太招眼了,思量片刻后他说:“好。这样吧,池正业你安排一个信得过的,卖身契在我们手上的管事去高州,以山岳商行的名义拿下另外一个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