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立夏之际,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草木繁盛、风暖花香, 蔚蓝天空划过一道道身影。
恰逢东滑县一处隐藏已久的天然溶洞被人发现, 溶洞里奇光异景重见天日,引来不少围观者,便有不少好热闹的年轻修士前往。
待落地后, 其中一名女修在人群里张望一会儿后,眼尖的对着一人喊:“大哥。”
她招呼身旁两名女修同伴:“何师姐、赵师妹, 那就是我大哥赵奕柠。”
三人往人群中行走,到一男修聚集地,其中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正好在说:“徐师弟,这就是我妹妹赵漫琪,乃是落日谷弟子。”
那徐师弟便拱手:“在下龙虎山徐嘉楠,见过落日谷几位师姐师妹。”
除赵漫琪外, 另两名女修相继道:“在下落日谷何冰鑫, 见过两位龙虎山的师兄。”
“在下落日谷陈茉,见过两位龙虎山的师兄。”
赵奕柠与赵漫琪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只是因为男女有别,被收入不同宗门, 前些日子赵漫琪传讯说想出门历练, 赵奕柠特地过来相互, 还带了自己宗门里交好的师弟。
几人便这么相伴而行。
“这溶洞里有不少石乳、灵液,一经面世不仅是附近修士,便是那些荒野间的妖魔鬼怪也全都被引诱过来, 大家行走时小心行事。”
赵奕柠一马当先在前边开路, 一边走一边嘱咐身后几人, 徐嘉楠在后边扫尾, 两人把女修护在中间。
恰在此时,一条肉色触角闪电般伸了过来。
“小心!”赵奕柠大喝一声,双拳出手,龙虎山以一身可抗猛兽的怪力和威猛虎拳闻名,但他手触碰那触角,却是滑不留手,只沾到一手油腻,抓不住也伤不着对方。
就在此时,一条白绫悄无声息朝触角卷去,不出一瞬,那触角便被看似轻薄无害的白绫卷成一节节碎肉。
一声哀嚎响起,那白绫去势不减,朝溶洞深处一探,片刻后裹着一只蟾蜍精出来。
赵奕柠惊叹:“何道友好身手。”
何冰鑫自谦道:“我也是依仗着这法器行事。”
身后赵漫琪上前,骄傲道:“何师姐祖上可有金丹修士呢,这就是何师姐长辈留给她的。”
赵奕柠、徐嘉楠霎时间看何冰鑫的目光不同了,须知龙虎山和落日谷两大宗门里,也只各一位金丹大能坐镇而已。
何冰鑫摆手:“其实也是听家长父母提过,我并未有幸见到那位金丹老祖。”
某老祖:“……”
薄筱芽随手在这一行人身上打了个印记,便继续往前。
魔气事件结束后,薄筱芽那股子因果的预感并没有消失,那不是影响她道途的大事。
之后她便她架着战舰继续盘旋向上,走着走着发现来到昔日故土,只是是从另一方向入境,处于对故土的尊重,薄筱芽降低缓行,没想到会意外遇到这小家伙。
不过如今不得空啊。
她掠过此地,一路南下。
待越过十万大山时,还抽空看了看这里妖族的境况,这山里的妖族大多是偏野凡兽修炼而来,居住地远离人类,平时行事很有些得过且过,有“志气”的不多,倒也还安稳。
待再往前,她先径直去漠河看了看。
有薄筱芽先前的一番布置,再加上这几十年的休生养息,漠河遍地绿洲,看不出之前沙化严重,不知情的人只会以为这里本就是肥沃草原。
她去看了那本是雪山,后来被异火邪修弄成了火山,现在又变回雪山的柯尔山,神识一探便发现,当初那枚被她洗刷成白板、逼回石芯里的异火还在,没人过来取。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事,她也没走过去地方呀!
薄筱芽又回头,往湖国去看了看。
巧了,恰好遇到一场大战。
湖国之所以叫湖国,就是因为此地多水域,国土面积三分之二都被泸泊湖覆盖。
如今,在湖泊最宽阔的地方,以水域为中界线,有两支队伍隔水相望。
一边,是一看就饱经风霜但更加坚定果敢的阿初,她身后带着的人穿着不一、良莠不齐,连老弱少都有,但齐心协力,全都是一腔热血之辈。
而另一边的人全都身着甲胄、手持利器,整个队伍一看就很正规,什么都不说,站在那儿就呈现出一股肃杀之气。
领头的人……
嗯?薄筱芽发现不对劲!
她神识一扫,在这支整装待发的军队身后,一华丽宽大的军帐内发现一名玄衣男子,那是夏将军……就是眼尾上挑的过分了啊。
薄筱芽在湖国上方掠过一遍,神识一寸寸探索,最后在一隐秘宅院的密室里搜到了一幅图。
她瞬间便移到那密室里,那图上以鲜血刻纹,是镇压封印之意,薄筱芽拿笔抹去血纹,展开画卷,赫然是当初她为夏将军解除诅咒的替身符。
然而,此刻符图里的人象确实夏将军本人。
薄筱芽把人放出来:“我的图都能让人暂躲一会儿,没想到成了关着你的牢笼。”
因第一次学图类符,她学的就是带有空间的地象图,且她本身对随身空间有一定执念,便形成了任何符图都会不自觉加点空间效果的习惯。
若是别的符箓,便是符像意外叛变,也没法把个真人锁进符图里,得寻其他方法镇压本体。
夏将军如今虚弱的很,勉强一笑:“是我耳根软,识人不清,不怪仙子。”能在多年后获救,重见天日就很好了。
薄筱芽说:“当日我说过,这符象替你承担诅咒,需焚香祭拜后用火烧了这图,如今怎么会变成这番模样?”
夏将军无奈苦笑:“是我太心软……不,是我太过贪婪。”
七日祭拜后,符图对他说话了,先夏将军还想遵守薄筱芽的吩咐,但后来符象通人性,先以替身诅咒的救命之恩要求他做补偿,他延长了烧毁画卷的时间。
后又以力量引诱,那会儿夏将军确实因为反叛事业缓慢而焦急,他修行的也晚,骨骼闭合,除非用天材地宝洗髓伐筋不然一辈子就到头了,便没能顶住符图的诱惑。
后来他也确实风光一阵,每每对敌时,按照符图的法子,以自身鲜血引出符图替身为自己而战,一时间战功赫赫。
但是后来……后来符图设计,跟他换了身份,他成了符中图像,那替身却在外占用了他的身份,最关键的是,他身旁知道真相的心腹,也背叛了他。
“所幸。”夏将军叹道:“替身知道这符图是他根本,便是把我关起来,也不敢烧毁画卷。”且外边又有阿初制衡着替身,替身才没能在湖国一手遮天。
最初,夏将军和阿初好好合作,但随着后来二人理念不同,夏将军要推翻的是皇室,却想要建立新的皇朝政权,而阿初想要的是全新的制度,他也恼恨过阿初的冥顽不灵,但回想往日的交情和当初的救命之恩,他没忍心对阿初动手。
也幸好没动手,不然夏将军不敢想象若是湖国落于这么一个画妖手里,后果如何。
薄筱芽说:“此时因由皆在你,不过如今那符图替身已经用许多人的血续命,就算烧毁这画卷他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反而会迫害更多人性命,符图是我所出,我也不是全没干系,既如此,我便出手帮你们一把,只是你们以后行事要慎重些。”
这些人半懂不懂的,不听嘱咐还有自己的主见,最是麻烦,明明当初了结什么事都没有。
薄筱芽拿着空白画卷,一手提着夏将军,转瞬便到了那眼尾上挑的替身住所。
替身看清来人面色大变:“你怎么会出来!”他说的是夏将军。
而后才看向薄筱芽,思索片刻后恍然:“是你!就是你让我日夜承受嗜心之痛。”
即使跟夏将军互换身份,但当初的诅咒依然牢牢挂在替身身上,也就是因为看到替身被诅咒缠身的痛楚,夏将军才会一时心软。
薄筱芽道:“万物皆有灵,但能投身成人的灵性十分难得,你帮夏将军挡下一劫,受香火供奉而亡,说不定日后有机会投身成人,可现在你的下场只能是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替身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天生是人,而我就要承受这一切。”
薄筱芽想了想:“可能是,你是我创造出来的吧,天道面前人如刍狗,在我面前,你也只是一点笔墨的成品。”其实她当初对着符图是有所安排的,只是这符图成长的速度高过于夏将军自身的成长,钻了空子。
以后还是别把图给修为太低的修士或者凡人了,不然出事还得她承担后果。
薄筱芽抬手用笔朝替身眉心一点,替身再是挣扎也被拖拽进符图里,一进符图,他身上的甲胄便消失不见,换成的是当初薄筱芽绘制的袒露胸膛的服饰。
画上的替身胸口、脖颈都是诡异纹路,那是诅咒越来越深的标记,同时他眉目间都是戾气,那是行凶伤人的孽气。
薄筱芽指尖弹出一道雷符,先把这孽气劈散了,才以火符燃烧这画。
“夏将军,记得积善行德,替身是因你被放出来,他所犯下的事也是要算你头上一部分的。”余音犹存,夏将军抬头,才发现薄筱芽人已悄然消失,不见踪迹。
他穿上甲胄,出了帐篷后沉声道:“来人,退兵!”
薄筱芽离开湖国后又朝梁国去,看看那小家伙怎么样。
抵达梁国时,也巧了,进溶洞探险的修士几乎被一锅端平,一块困在一处灵气稀薄、环境恶劣之地。
薄筱芽到的时候就听到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你们敢!我姨奶奶可是金丹老祖!”
“……”
地下正上演一场自相残杀。
赵奕柠抱着鲜血淋漓的胞妹:“我妹妹身受重伤,我要看护着她,为今之计也只有何道友你去。”
陈茉一脸黯然:“何师姐,我知道你不愿,小妹恨不得以身相替,只是我修为低微,除了你再没别人。”
徐嘉楠说了句公道话:“那妖孽的威胁咱们隔壁管,还是先设法逃出此地。”
陈茉劝道:“我们等得,其他道友能等么?那些误入洞穴的百姓能等么?还不如暂时遂了那些妖孽的愿,送一血气深厚的修士过去。”
徐嘉楠想起那些生死不知的百姓,面色有所松动,陈茉再接再厉道:“等出去后,我们再回来为何师姐报仇就是,师姐我们会记得你的好。”
何冰鑫冷笑一声:“不必说这些大话,我算看明白了,你们就是一丘之貉!赵奕柠想把赵漫琪许给徐佳楠,那你陈茉又是为了什么,以为我跟你一样眼皮前只想着这点男女之事么?”
陈茉脸皮一红:“现在是说咱们生死存亡的事,那些妖孽在外虎视眈眈,何师姐你说这些作甚。”
何冰鑫祭出白绫:“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我宁肯拼死跟那些妖孽,也不会为了你们束手就擒!”
“不要!”陈茉脱口喊道:“师姐,你也想想那些凡人……”
话未说完,便感觉一阵天摇地动!
“怎么回事?!那些妖孽提前动手了?”
“何师姐!都说了让你舍生取义,若是大家一块出事,你就是千古罪人!”
何冰鑫面色凝重,听到这些指责的话语心思难免松动,有片刻的自责,但脸上仍倔强着。
忽然,她眼前景色变换,整个人被一股巨大吸力抓去,再回头就见自己站在一小山头,山头上有一凉亭,亭内坐着一名模样看着十八九岁的女修,手里捏着一个什么东西把玩着。
她身旁站着一名高大威武的男子,男子脚下有一黑白相间的古怪东西,似鸟非鸟。
看对方气势,何冰鑫无法确定对方具体年纪,只能揣度着问:“敢问两位道友是?”
薄筱芽瞥她一眼:“你姨奶奶!”
何冰鑫干笑一声:“道友说笑了。”这人也太无礼了。
她左右看看:“咱们是怎么出来的,不知其他人现在如何?”
“在里边。”薄筱芽抬手指指手里的东西。
何冰鑫这才惊恐的发现,这女修手里的一团如田黄玉雕制而成的玩器竟是一座小小的溶洞,她猛然朝山下看去,那溶洞处只剩一个巨空穴。
她不惊心下骇然,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有这般神通,且手中掌控这一片来溶洞围观的修士、凡人的性命……她是人是妖!
正想着,就见天际飞来一名修士,看装扮是有品级的女冠。
何冰鑫在测出三灵根之后,被落日谷收为弟子,但也知道梁国设有仙府培育修士,那里所出的修士便会在梁国各地设下的道观静修。
她礼貌跟人打了招呼。
那人摆摆手,对凉亭里的女修施了一礼,才笑着道:“安玄,想不到咱们还有见面之日。”
薄筱芽点点头,把手里的扔给刘蒹:“溶洞里有一伙成气候的蝾螈,里边还困住了些修士和百姓,你们看着处理。”
刘蒹二话没说:“我省得。”
薄筱芽才对她祝贺:“你筑基了。”虽然刘蒹继续往上有些困难,但能活到二百岁,也不枉费她苦修多年。
“还要多亏你之前馈赠。”
薄筱芽摆摆手:“你送我契机,我赠你宝物,都一样,不必多说。”
刘蒹便没再多说,拿着手里炼化的溶洞道:“我要去观里处理,你要一块前去么?”
其实刚好有点事要说,薄筱芽正要点头,忽然心有所感,她看了看何冰鑫:“不了,我还有点是要处理。”
刘蒹心领神会,薄筱芽离开后,她们几个人有心,日常都会对薄家人关照一番,只是没有路面打扰而已,她也关注过何冰鑫,还以为鹤山必然会主动收下这孩子。
没想到何冰鑫按正常流程被落日谷收入门中,无论是鹤山还是京都都无异议。
等刘蒹离开,薄筱芽对何冰鑫道:“走吧。”
嗯?等等,何冰鑫莫名其妙就被裹挟着一块走了。
薄筱芽在前方乘坐着战舰,享受舒适,她却只能架着白绫在后边苦苦追随,不追不行,因为那男修在一旁虎视眈眈。
待走了一段距离何冰鑫察觉不对:“这……这不是我家么?”
此时的小河村已经发展成富裕的小城镇,当初她留下的那张《21世纪》图虽仍留在原处,可周围建立了一座道观,图被好好保存着,寻常人不得入内。
何冰鑫修行多年未曾归家,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她想念家人,又怕这女修心怀不轨对付家人。
这般踌躇纠结的时候,就见那女修忽然收起法器,抓着她一把飞了下去。
薄筱芽带着何冰鑫径直入了薄家大院之内。
此时薄家的宅院比上回更宽阔了,且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尤其主院主卧之内,里里外外为满了人。
她把人扒拉开,何冰鑫看着里边一人正喊着:“祖母,您怎么在这?”
就见年迈的、但秀发青黑如墨的祖母看着她身旁的女修:“是……是小丫?”
薄大丫几乎落泪:“回来就好,快来见见爹娘最后一面。”
薄筱芽被簇拥入内,而后人群再度围拢,徒留何冰鑫一人在外,她喃喃:“……还真是我姨奶奶啊。”
自小何冰鑫就跟别的孩子不同。
民间重男轻女的风气严重,哪怕村里村外都有人喊说女娃一样能当仙人,一样要教书习字,大家表面上也对女孩好了不少,可到关键时刻,可在骨子里的传统思想是改变不了的。
但何冰鑫不一样,她从出生起,在何家便是最受重视的,后便出生的不论是亲弟弟还是堂兄弟,地位都比不得她。
不止贺家,便是殷勤家里,也对她百倍的好。
后来有仙人过来测仙缘,大家几乎都过来围观,因为从她懂事起,大家就告诉她她有仙缘。
是谁说的?这方圆之内上一位有仙缘的女子恰好是她祖母的亲妹妹,也就是她姨奶奶亲口断定的,且姨奶奶还给她留了一件白绫,据说是法器。
但何冰鑫很心虚啊,她不知道仙缘到底是什么。
还好后来测试的时候,姨奶奶靠谱没看错,不然她丢大发了。
等去了落日谷,大家对她也挺好的,她资质不是最好可也不算差,正式修行才发现姨奶奶给自己留了不少好东西,那白绫比宗门给小弟子们配备的法器好多了,所以她勉强也算个风云人物,平日对自己的未曾谋面的姨奶奶很是向往,偶尔跟人争气的时候就拿出来说一嘴。
但至少她没有骄横气人吧,没想到外出历练时,生死存亡之际,大家都要去牺牲她。
之前何冰鑫只是骤逢变故,才压抑着,其实心里不是没有难过,甚至怀疑自我。是不是她平日里为人不好,所以大家抱团时会把她孤立在外。
但是现在嘛!何冰鑫头一昂,骄傲的想,我姨奶奶是金丹哎!比你们那些依靠宗门的可强多了,我跟姨奶奶可是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她再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亲奶奶招呼道:“冰鑫,快过来,你外曾祖要看看你。”
何冰鑫赶忙费劲的挤了进去,对着躺靠在床榻的两位老人喊道:“外曾祖、外曾祖母。”
两位老人她曾见过,但见得不多,也是后来她发现,何家其他姻亲会不愿意她亲近薄家。
“好孩子。”两个老人说话已经有些费力了。
就听她新认识的姨奶奶说道:“意外撞见她,就顺手把她带回来了。”
“带回家来好。”老人们又对何冰鑫嘱咐:“听你姨奶奶的话。”
他们看了眼何冰鑫,目光在家里其他子嗣后辈身上划过,薄筱芽叹气:“你们放心,有我在一日,总能护他们周全的。”
薄铁欣慰的点头,刘氏含着泪:“你一贯是个周全孝顺的好孩子,他们若是闯了祸也不必管他们,这么些年大家日子都过得很好,只苦了你一人在外。”
薄筱芽没说什么,只留在家里陪着两位老人家度过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
他们夫妻少年时亏了身子,在普通人平均寿命只有五、六十的前提下,能活到鲐背之年实属高寿,这还是靠她当年给的丹药。
但她也只能做到如此。
以他们的资质很难踏入修行,与其辛苦拖着半百的身子锻体,还不如这一世享福,积攒些功德,下一世投个好胎。
等到薄铁和刘氏相继闭气,薄筱芽便给二人魂魄打出一点功德,亲自送两人转世。
他们的后事也举办的风风光光。
薄大丫几个年纪也大了,都是做祖母、曾祖的人,经过这一番折腾,身体多少有些问题。
祠堂里,小辈们在身后,薄筱芽这一辈在前方跪着,祭拜之后许久没见面的兄弟姐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良久,还是薄大丫问:“小丫这回之后,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薄筱芽默认。
处理湖国符图留下的后事,她本是准备看看何冰鑫便继续去寻那件事,没想到会突然心有感应。
那是对血缘至亲的一种感应,她便临时决定回来一趟。
修士的时间概念如此,她没想到时间会过的这么快。
说实话,跟父母的亲情,幼年时是有的当初她去京都仍然牵挂着家中一应琐事,但后来慢慢的,她眼见越来越开阔,离家越来越久也越来越晚,想起家里的时候就少了。
父母的亡故,她有哀伤,但更多的是怅然。
好好送别父母之后,这份怅然也在逐渐淡去。
而没有父母的牵引,她和这些兄弟姐妹就远了一分,和兄弟姐妹的子孙后辈更是没什么情分交际。
她以后不会再来。
薄大丫有些难道,薄二丫道:“小丫是仙门弟子,本就与我们不同,能得一场亲缘情分,获得这么多好处,已经是我们的幸运了,让她去外闯荡吧。”
如今小丫还是青葱少年,而他们已经垂垂老矣,再过不久也要跟着爹娘而去,何必让小丫留在此地,一个个看着亲人先她离世呢。
幼年时,薄大丫和薄二丫跟她的关系不如两个哥哥,因为她们身为姐姐总是有做不完的家务事,那会儿薄大壮也开始务农,常带着薄筱芽更多的还是薄二牛。
但后来回来,薄二牛跟她之间也不如何亲近。
而小田小时候,薄筱芽也带过他,只是他年纪小对这个姐姐的记忆几近于无,还不如上边的兄姐。
至于薄小妹更是如此,薄筱芽对她而言只是活在传闻中的陌生人。
薄筱芽留下一枚传讯符给薄大壮:“以后有要事,便撕破这符箓,我会回来。”日后薄家,是薄大壮做主了。
他旁边,一名妇人讨好道:“小妹,你久没回来,要不要见见家里的孩子。”
万一又有个跟何冰鑫一样有仙缘的呢,她这做姑奶奶的不得留下几件法器。
何家那边,何冰鑫的亲曾祖母、生母两系的亲戚,都说她是何家的仙人,想把薄家撇开,也不想想她的仙缘是哪里来的。
薄筱芽拧眉,干脆安放了一个灵根测试器在院内:“等孩子长大些,你们自行测试就好。”
她也想跟兄弟姐妹嘱咐几句,但看着他们或殷切、或陌生、或茫然的神情,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想来他们几个也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吧。
薄筱芽起身道:“我会托人照顾你们,但你们行事也要稳重些,莫要骄奢淫逸、枉顾律法。”
见她要走,旁边何冰鑫终于忍不住。
因着是几代子嗣里,第二个有仙缘之辈,即使辈分小,她身份上总是不同,其他小辈留在外边,她却能进来听长辈谈话。
她扑倒薄筱芽面前:“姨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带上我好不好!”
难得有这样翻手就能抓出一整个溶洞的长辈,她要是不把握住机缘,以后还成什么事!
薄筱芽踌躇,梁国境内的小修士势力确实师资力量一般,这孩子资质本就寻常,这么下去恐怕会被耽误。
但是跟她去只收双灵根以上的天心派,似乎也不妥当。
她想了想道:“我送你去京都。”刚好去京都还有点别的事。
在薄家人的殷切目光下,薄筱芽带着何冰鑫乘船离开。
“姨奶奶,他们说你为什么不像之前一样留下宝贝呢。”何冰鑫撑着下巴往下看。
薄筱芽平淡道:“我又不欠他们。”
她也就是欠父母一点生养之恩,才给两人留下储物袋,但想来那两个储物袋已经落入薄家后辈手里,够他们用好几代了。
何冰鑫闭上嘴,心里偷偷的笑。
身受长辈喜爱的她,对亲人们自然感情很深,但有的时候,她多少会觉得有些亲人怪怪的。
薄筱芽带着何冰鑫前往京都,先发了一枚轻简出去,她寻的是谢仙长,等谢仙长那边回复,便带着何冰鑫直接进了京都仙府。
许久不见,谢仙长美貌依旧,身上还多了几分娴雅安静的气质。
“谢仙长。”薄筱芽介绍:“这位是我当初在京都仙府修行时的符道先生,谢仙长这是我大姐的亲孙女。”
何冰鑫乖巧的行礼,谢仙长给了她一块玉佩做见面礼。
片刻后,两人在一旁坐下,谢仙长问:“许久不见,你这次回来是?”
薄筱芽笑着道:“我在外偶然得了一机缘,如今入天心派门下。”
梁国其他势力不知道梁国之外,但谢仙长是梁国核心修士,自然对外界势力有所耳闻,叹道:“如此就好,你也能安安稳稳修行。”不必再躲藏了。
梁国上下及曲家皇室对待她也不必想之前那样,既不敢过分维护,又不能随意处置。
薄筱芽便说起这一路来的事:“梁国境外,有一连绵山脉,里边住了些妖族,再往前有一湖国,如今那湖国也是全民修行,全民皆兵。怎么我看近些年来梁国的修士增加的不多?”
她那人偶的法子是交给了刘蒹她们的,又没对梁国隐瞒,梁国比湖国更早实施修真普及,怎么在无灵根修行这方面进展的这么慢?
谢仙长冷笑:“如今京都世家的弟子倒是各个都踏入修行行列,不过梁国所有灵脉本就不多,若是人人都修行,他们能用的灵气不就少了么。”他们培育有灵根的百姓,是各地妖孽和边疆守卫需要用到修士。
所以,那人偶修行的法子,只惠及了上层么。
薄筱芽无奈:“我以为曲太.祖并非常人,没想到还是要受这些人牵制。”
谢仙长没接话,到底是受牵制,还是曲家皇室是同样的看法,谁知道呢。
薄筱芽道:“我此次来,是想托仙长一件事,我这小辈在外跟同门起了争执,她再回去也是尴尬,便想着让入京都仙府。”
谢仙长道:“那可好,我欠你一个那么大的人情,就等着要还呢,这事交给我了。”
薄筱芽又道:“还有一事,我日后只怕不太能回来,薄家还请梁国看顾一番。”
她拿出一枚符箓:“天心派收徒只要天品的双灵根和单灵根,若梁国有意,倒是可以把合适的弟子送去天心派。”
谢仙长大喜:“这般,岂不是又欠你更多。”
能跟天心派联系上自然更好,若梁国的弟子能在天心派站稳脚跟,日后也不必有点什么东西都优先奉送到曲家去。
如此,便算处理好琐事,薄筱芽走前把当初那柄被阴神嫌弃的伞中剑送给何冰鑫:“你还能用上些时日。”便在她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离开。
何冰鑫嘀咕着:“也不知道姨奶奶身旁的修士是什么身份。”
身后谢仙长喊她:“既是小丫……安玄的后人,应当也有些符道天赋。如此,我就跟当初教导你姨奶奶一般,从头开始好好教导你,你放心,我一身本事定会毫无保留全部交给你。”
这是她对于薄筱芽给出符道传承的回报。
等等!何冰鑫觉得,事情发展可能有些不对,她之前学斗器的呀!
薄筱芽达成战舰,没再往上,而是直接朝南崖去。
她在铜镜里给无忧发信息:“我那件影响道途的事,过了。”
若是没见到父母最后一面,她确实可能遗憾,甚至影响心境,但应该不至于道途毁灭吧。
薄筱芽问无忧:“卜算峰的言辞是不是过于夸大了,还是我感知错误,其实他们算出来的事还没到时间、并没有应验?”
片刻后无忧回复:“卜算峰说你的事过了,这周易之说嘛,都是说不准的……”
薄筱芽无奈:“……回去跟傅师兄确认下南崖事务,我就要启程去新大陆。”
无忧艳羡:“但凡底下有一个得用的师弟,我都要过去。”偏偏师傅闭关,师弟们还没长起来。
就封禹对无忧的态度,怎么可能放任小弟子们长起来跟他这大弟子争权。
薄筱芽暗自腹诽一番:“我会多多准备些留影石,倒是带回来让你看看新大陆的风景。”所以待会她提申请要的东西,师侄最好痛快点给过。
回去的时候不必绕圈,全力赶路下没多久便抵达南崖。
薄筱芽跟傅鸿掰掰扯扯了一段,把南崖事务理清,又关在房内准备了许多得用的符箓,符图也画了不少,补充好图鉴上的内容。
等无忧派人送来的资源到位,薄筱芽带着允之跟黎川准备上路,靳萧自然一直跟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