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如今这个模样有多疯魔。
杀疯了的红眼、阴郁魔怔的表情, 不断举起又放重复机械的动作,像上了发条的恐怖玩偶,不知疲倦, 也没有感情。
乙骨忧太在击退了真人之后,匆匆赶到你所在的位置, 入目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既心疼又担忧, 开口叫着你的名字,试图将你唤回神来。
“里香…”
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的表情愣了半瞬, 手上的动作也顿住, 沾满了鲜血的匕首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色泽,插在那一团白花花如同浆糊一般的玩意上。
没了这团该死的大脑,絹索所支配的身体已经完全废掉…
那些帮助你缠住对方的鬼影,还有趴在你肩头的直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一切都只是你的幻觉。
可面前这具尸体的惨状又是如此的真实。
你亲手杀死了絹索。
得到这个认知的你却一反常态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要知道,你从小到大连小动物都没有杀害过一只,却在今天亲手杀了一个人,一个诅咒师。
前一秒他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下一秒却在你面前停止了呼吸。
乙骨忧太很担忧你的精神状态, 正欲靠近你, 你却叫停了他。
“骗子。”
你神色冷漠地抽出插在絹索大脑中的匕首, 小声嘀咕:
“忧太是大骗子。”
忧太的脚步停住, 站在你不远处,眼神仍旧充满了担忧。
这一刻, 你觉得你自己已经超脱了‘祈本里香’这个有形的躯壳, 脱离了原来的人设桎梏。
你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唯一所求也就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所以你从有印象开始就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 你的可爱和漂亮就是你最大的武器,不仅可以放松那些讨厌你的人的警惕,还有轻而易举地推动一些事情让事情走向你所预期的方向。
你失去父母,祖母、管家冷落你,但没关系,你有乙骨忧太。
只要你想,你甚至可以交到更多的朋友。
直子是你的朋友。
但你害死了你的朋友。
你眼睁睁地看着直子因你而死在你面前那一刻,你就知道‘直子因你而死’这个噩梦会一辈子如影随形地跟着你。
如果没有你,直子本该有个快乐完整的人生,她会考上高中、或许努努力还能考上大学,找到个不错的男朋友和不错的工作,生儿育女,幸福而又平静地度过这一生。
然而、你破坏了这一切。
就算亲手杀了絹索为直子报了仇,但你也永远没有办法原谅你自己。
--不,里香,不是你的错。
又是直子的声音。
她那虚无缥缈的身影又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里香理所当然就应该是要被保护着的…你看他,这个人口口声声说会保护你,但是关键时刻,他离开了你。所以你才会被絹索趁虚而入,所以我才会死掉…里香,全都是乙骨忧太的错,他本来应该要在你身边的。
她的声音就像是一个虚幻、甜美的陷阱,在诱惑着你踩进去,你明知道那是个陷阱,可是她描绘出来的梦境实在是太过美好。
就像流浪很久、饥寒交迫的流浪者终于找到了一个散发着暖黄灯光的小木屋,里面有温柔燃烧着的木材,在方正的壁炉里发出令人安心的噼啪声响,有柔软舒适的米色沙发以供栖息,还有满桌子丰盛的菜肴,散发着让人食欲大增的香气…
于是、你毫无悬念、心甘情愿地踩了进去。
--都是乙骨忧太的错,他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是我的错,都是因为乙骨忧太没有保护好好我。
--直子,谢谢你。
面前的直子似乎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变得熟悉而又陌生。
你看着她的面容逐渐扭曲、模糊,最后又重组成另一张你更为熟悉的脸,笑着对你说:“傻瓜,你现在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那张脸郝然就是你自己。
你瞬间懂了,哪有什么直子的声音,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的心声。
因为你祈本里香就是一个这样自私的家伙,只要将直子的死和你遭遇的一切全都赖在别人的头上,你才可以毫无负担、甚至快乐幸福地继续活下去。
这才是你的生活法则。
所以你转过身来看向乙骨忧太,手里仍然紧紧握着那把给你无限勇气的匕首。
现在、唯一可以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都是忧太的错!骗子!”
你忽然变得歇斯底里,大喊道:“你说过会保护我的…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乙骨忧太的神色染上了慌张,“里香,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边说着,他朝前走了几步,想要过来安抚你。
“不准过来。”
你挥刀,将锋利的刀锋对准了乙骨忧太,
“骗子!里香最讨厌骗子了!以后绝对不准你再靠近里香!”
然后你胡乱擦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光,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乙骨忧太本想去追,被后来的夏油杰拦住了。
“那小妹妹精神受了刺激,我劝你先不要追上去,让她先冷静下…不然你再贴上去,恐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回想起少女方才癫狂的神态、激动的语气还有胡乱飞舞的匕首,乙骨忧太神色一暗,但又担心起她的安全,“那两个咒灵跑了,万一他们追上里香…”
“今日一战,他们吃力不讨好,还受了伤,应该不会再自寻死路去找小妹妹的麻烦…我刚派遣了【化身玉藻前】一路跟着那小妹妹,不会出事的…倒是你身上的伤…”
夏油杰看了一眼对方因战斗而被弄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深的见骨的伤口随处可见,
“快回去高专找硝子治疗伤口吧。”
乙骨忧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只是暗暗催动咒力,利用反转术式将自己身上的伤口通通治愈了。
见状,夏油杰眼中闪过惊讶,很快这种惊讶又转化成了了然,感叹道:“难怪悟那家伙执意要收你做学生…原来你就是他的秘密武器啊……”
乙骨忧太还是没有接话。
*
离开了森林之后,你来到了一条公路边,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一辆愿意停下来载你的车。
你一上车就将刀压在自己裙底,没有让司机看见。
虽然你身上没有任何的现金和手机,但司机人很好,见你一个女孩衣衫凌乱,神色慌张,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热情地表示愿意顺路载你回市区,问你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
你不想回家,可一时半会问你要去哪里…你想起了中也。
此刻他成为了你最后可以依靠的人。
你报出了中也的公司所在的地址,司机正好也是要去市中心,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但是快要到达的时候,前方却发生了意外事件造成了路况拥堵,好心司机也不得不停下来,他是地道的横滨人,对这里发生的事情都相当了解,一看前面的阵仗便了然,
“小姑娘,前面是港口Mafia的人…估计都是和别的组织在争夺地盘之类的斗争,估计前面的路走不了…”
你一愣,也顺着司机看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看见一班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手持枪支等武器,浩浩荡荡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去,而你所要寻找的中原中也则是在众人的最前方,身上穿着的也是和后面的港口Mafia成员如出一辙的黑风衣、黑礼帽…
在场的不仅有他,还有太宰治。
两人在一栋建筑物面前一碰面,就在讲话。
显然两人是旧识,并且是约好在这里的。
你顿时觉得自己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只好哽咽着开口:“叔叔,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司机叔叔似乎察觉到你情绪的不对劲,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地递给了你,“当然可以!”
你颤抖着手拨通了中原中也的电话,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他。
他走到一边接起了你的电话。
“喂?谁啊?”他的语气有些急躁和不耐。
你:“...是我。”
他愣了一下,显然是认出了你的声音。
“怎么换了手机号码...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消失了快两天,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听出是你的声音后,他的语气变得一如既往地温柔。
你吞了下口水,试图湿润一下你干涩发酸的喉咙,镇定地开口:“嗯,去同学家玩手机没电了,借用了一下电话。中也,你在哪里呀?”
对方换了一边来听你的电话,眼睛却是时不时地看向太宰治,一副在赶时间又不得不先听你的电话的模样。
“我吗?我在公司上班呀…”
你:“是吗?那我来你公司找你玩吧,我今天好无聊…”
对方的语气瞬间变得慌张起来,“不行!不…我是说,今天公司事情太多了,我有点忙不过来,等会还要跟客户开会…不如你明天再过来?”
“是吗…那好吧…”
你故意拉长了音调,又再次开口:
“中也,你不会骗我的吧…”
他没有察觉你陡然变得危险的语气。
“当然啦,我…”
你打断了他的话,“没关系的,中也快去忙吧!”
你笑着说道,然后不等他的回复便挂断了电话。
“啊啊啊啊啊啊——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全都是骗子!”
你疯狂地锤着自己的大腿,随后都忽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司机被你忽如其来的歇斯底里吓到了,好半天才敢说话,“小姑娘,你还好吗…”
你用力地握着刀柄,握到手背的青筋尽现,又陡然放松,恢复了冷静。
“抱歉,叔叔,我…我情绪不太好,真的非常谢谢你…”
司机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你手里的刀,随后强迫自己别开视线,咽了咽口水,
“不…不用谢。”
但你还是看见了他眼中的害怕之意。
他在怕你。
但你还是故作轻松地开口:“谢谢叔叔你带我来这里,我想…我在这里下车就好了…再次感谢你。”
说着,你打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