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还真不知道许瑶清到世界新苑当售楼员了。
前段时间, 许瑶清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忙介绍工作,他拒绝了。
钟卉快生了, 他不想再因为许瑶清跟她吵架。
事到如今,江晟多少有些后悔。早知道钟卉这么介意许瑶清,他肯定不会借钱给她了。
……
清荔最近开放了房地产预售,王晖找关系把预售许可证给办下来了。世界新苑正式对外销售的日子定在了春节后。
商品房预售制在清荔也才刚刚开放, 其他开发商还在观望, 他倒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不过能这么快把预售许可证办下来, 王晖还是很得意的。这个证可不好办,光材料前前后后递了好几摞, 最关键还得有硬关系。
江晟一回来,便被王晖拉到办公室里聊后期电路施工工期的事儿。为了赶在春节后开盘,所有工程的工期都得再赶一赶。
王晖看上去心情不错:“年前你那个电路施工要全部结束!”
江晟笑了下:“我比你还急,我可不想老婆生孩子的时候, 还在加班加点地干。”
钟卉预产期是一月份, 他想把时间空出来。
听江晟提到老婆,王晖脸色有一瞬的僵硬,嗓音微沉:“老婆哄好了?不离婚了?”
江晟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离婚”两个字, 一想到这事,心里头就莫名烦躁。
他抬手弹了弹烟灰, 淡淡道:“先把孩子生下来, 后面事后面再说吧。”
这次从沪市回来,一路上江晟的感觉都很微妙。这几天钟卉在他身边,失眠不治而愈。他吃得好睡得沉, 特别踏实特别有底气。
有时候, 江晟觉得自己挺犯贱的。以前钟卉天天顺着他, 他不觉得什么。最近钟卉什么事都要跟他拧着来,他反而咂摸出点不一样的滋味了。
两人正聊着,王晖手底下负责销售的刘经理突然敲门进来:“王总,这次招聘8位售楼员的名单,您过目一下?”
现在清荔市面上根本招不到有经验的售楼员,人员确定下来,还得经过好几轮的培训才能正式上岗。
王晖“啧”地一声,不耐烦道:“都说了销售的事归你负责,几个售楼员也要来问我?”
话虽如此,名单已经递上来了,他还是接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指着其中一个问道:“不是说要招二十八岁以下的吗?这咋来了个三十二的?”
刘经理忙陪笑道:“这个是国棉厂的下岗工人。来咱们这应聘售楼员,我看条件不错,就留下了。”
王晖一听“国棉厂”便转头看向江晟:“你不就是国棉厂出来的么?看看,没准你认识。”
江晟拿过名单扫了一眼,目光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停顿了几秒钟,回道:“确实认识。”
刘经理一看这架势,忙道:“王总,今天所有售楼员都到岗了,您要不要看一眼?”
王晖靠在椅背上,眉头挑了挑:“人齐了,那就看一眼好了,顺便跟她们讲几句卖房的事儿。”
刘经理:“好,我去把人都喊过来。”
看刘经理出去了,江晟也起了身:“行了,我不耽误你了,还得去工地上看看。”他只管盖房子的事,房子卖出去了拿分成就好,销售的事他可不想插手。
王晖扫了他一眼:“一个厂的同事你不打个照面,叙个旧啊?”
江晟面无表情:“你都说一个厂的,我还是避开点好,万一你要是看不中,该辞退辞退,可别到时候说是看在我面子上才招进来的。”
跟王晖打交道久了,江晟多少有点摸清他的脾气。有时候说话越不客气,他反而越高看你一眼。
果然,王晖听他这么说,哈哈一笑,没再说什么。
从王晖办公室里出来,江晟便看到刘经理领着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高挑姑娘走过来。
刘经理一边跟江晟打招呼,一边跟售楼员们介绍:“这是我们合作的建筑公司的江老板。”
年轻女孩们都好奇地打量着江晟,倒没想到他这么年轻,瞅着三十岁左右,长得还挺英俊。
江晟扫了她们一眼,冲人群中的许瑶清略一点头便走开了。
女孩们立马察觉出不对劲,抓着许瑶清问个不停:“你认识江老板?”
许瑶清收回目光,唇角弯了弯:“认识啊。以前一个厂的。”
何止是认识,还谈了好几年恋爱呢。第一回在工厂以外的工作环境看到江晟。如今的江晟从头到脚都是大老板的气度,谁能想到他当初不过是个整天灰头土脸的电工?
立马有嘴快的女孩问道:“他结婚了没有?”
许瑶清笑意淡了几分:“结了。孩子都上小学了。”
耳边响起一阵惋惜声:“这么早就结婚了?”
刘经理听到身后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头疼不已,转过头训道:“好了!别再说老板的闲话了!”
几个售楼员都噤了声。许瑶清低下头。
前段时间听说江晟在跟老婆闹离婚,后来又听亮子他们说没离成婚。
肯定是钟卉不想离。
如果她是钟卉,应该也不会答应离婚吧?
*
荔河花园。
钟家老两口接到女儿的电话,便赶了过来。本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没想到是女儿从沪市回来给他们买了东西,各种新衣服、新鞋子、吃的、用的堆了一沙发。
一家人聚在一起,像是过年一样。钟父婆娑着锃亮的老人头皮鞋,既高兴又忍不住埋怨女儿乱花钱:“这是在榆林路买的吧?车间老李也有一双,老贵了,听说要一个月的工资呢!”
老李那双是他在沪市工作的儿子买的,每天出门遛弯都要穿上,逢人必要显摆一番。
钟卉笑了:“爸,我这可不是在榆林路买的,是在浦桥友谊商场买的。”
老一辈人一听“友谊商场”便吓了一跳,那可是只对外国人开放的高档商场啊,卖的都是些贵得吓死人的洋货。
钟父将鞋子放下,拉着脸瞪着女儿:“多少钱啊?太贵了我可不要啊!”
钟妙知道真实价格,可不敢跟父亲讲,憋得小脸通红,却听姐姐在一旁回道:“爸,现在开放了,友谊商场人人都可以进。这鞋子不贵,你放心穿,穿破了,我给你买新的。”
钟父这才放下心来。钟母对女儿买的羊绒衫爱不释手,老纺织工人都是识货的,这么柔嫩软糯的羊绒衫国内的机器现在还做不出来。
钟母突然想起什么,一双眼睛狐疑地看着女儿:“这次江晟陪着一起去的?你们不会……”
钟卉看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忙道:“妈!我和江晟现在对对方都没那个意思,我们商量好了,孩子生下来上完户口就离婚。这次他想带禾禾去沪市玩,也多亏是他,不然我一个人还真拎不了那么多东西回来。”
这次对江晟这个工具人发挥的作用,钟卉还算满意。
被妈妈赶到房间写作业的禾禾,正贴着房门听妈妈和姥姥姥爷的对话。
听到妈妈提到“离婚”,她更是竖起耳朵。妈妈说的“对对方都没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前几天在沪市,看爸爸妈妈相处良好,没有吵架,禾禾一直沉浸在他们可能不会离婚的幻想中。
乍一听到妈妈说肚子里的宝宝生下来就离婚,禾禾那颗小心脏直往下坠。
钟母对女儿离婚这事多少有些纠结:“我听禾禾说,江晟现在天天晚上回家睡觉,也没去外地了。他非要在你们隔壁买房子,我和你爸越琢磨越觉得他这不是想要离婚的样子啊……”
钟卉一脸冷漠:“妈,咱们把自己日子过好就成,管他怎么想的。”
老两口看女儿这么坚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大自打从厂里出来,和老二一起开店做生意,赚钱买了房,底气也比以前足了。她性子一贯执拗,老两口也知道拗不过她。
钟母叹了口气:“你自个把日子理顺溜了,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我们年纪大了,总归你和妙妙两把日子过好了,我和你爸腰杆才硬。前阵子我和你爸去乡下老屋看了看。隔壁木根叔家翻盖房子,在厨房后面又加盖了一间,直接将咱们那个堂屋的光挡得死死的。”
听母亲说到钟木根,钟卉脸就黑了下来,脑中闪出很多不愉快的记忆。钟木根仗着自己三个儿子,一向霸道惯了,这么多年根本不把她们家放在眼里。
上辈子,因为钟木根家加盖房子这个事,两家也闹得不愉快。钟卉当时想着反正以后父母也不可能回乡下住,他们加盖就随他们好了。
结果钟木根变本加厉,把两家留的过道也给占了。很快乡下老家被纳到清荔的城镇化建设当中,房子一栋接一栋的拆迁,钟木根家因为扩建了房子,拿的拆迁款是她们家的好几倍。
说到这事,钟父也是一肚子火,冷道:“过几天我还要下去一趟,这事得找村长,哪有盖房子挡人家堂屋的!”
钟卉思忖片刻,冷声道:“房子盖都盖了,找村长有啥用!他们盖新房子,咱们也盖。他盖三层,咱就盖四层。他盖四层,咱就盖五层……”
钟父看着女儿:“这盖房子可不是一笔小钱啊!钟木根这次盖新房,听说花了三万块钱。一个儿子掏了一万块。”
钟卉一脸坚定之色:“爸,乡下盖房子再贵,跟城里买房子相比,也是小钱,况且这房子盖好咱不亏。这事我来找人办,你们不用操心。”
说罢钟卉又道:“我和妙妙你们俩就不用担心了。妙妙想在新世界附近买房子,她自己攒了些钱,到时候要是不够,我再帮她凑点。”
老两口看着大女儿有些恍神。这辈子生了两个女儿,多少人在背后说老钟家是“绝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女儿已经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了。
江晟回来的时候,钟家老两口已经回去了。
禾禾看爸爸回来了,吵着要去他那看电视。钟卉看她已经写完作业,只好随她去,叮嘱道:“八点钟之前必须回来啊。”
禾禾要看《蓝皮鼠和大脸猫》,江晟眯着眼睛躺在沙发上。
看到一半,禾禾突然想起妈妈今天说的话,好奇道:“爸爸,妈妈今天和姥姥姥爷说,你和她互相对对方都没那个意思了,是什么意思啊?”
江晟原本阖着眼睛倏地睁开,腾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黑着脸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咬牙道:“别听你妈瞎说!”
禾禾也生气了,红着眼睛道:“你们大人别以为我不懂!妈妈就是觉得你不爱她,才要跟你离婚的!”
如果爸爸让那个许阿姨当她后妈,她以后都不要理他了!
江晟被女儿气得哽住,眼底黑云翻涌,坐在那儿半晌没说话。
钟卉不知道女儿跟江晟说了什么,回清荔一堆事等着她。她要赶紧将房子的尾款三万块付了,然后去房管局办理房产证。
之前在童装店买过衣服的顾客,丁文悦,刚刚在医院产个一个六斤半的女儿,打电话来说还要买几件和尚服。
钟卉听她在电话里情绪有些不大好,便想着买点东西去看她。
一大早她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收拾了一番,准备先去医院看看丁文悦,出门便碰上了江晟。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江晟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嘴唇上,忍不住问道:“去哪?”
钟卉:“去医院。”
江晟突然想到自己还没陪她去医院产检过,他挠了挠头,“我送你吧。”
钟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拒绝道:“不用。我不是去产检。去医院看个朋友。”
江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艰难组织起语言:“那个,有个事跟你说一下,许瑶清到世界新苑当售楼小姐了,是她自个应聘的。我也是才知道……”
这下轮到钟卉诧异了,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断他:“你和许瑶清的事不用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