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四个人吃完午饭出来,李承福和张小乐两人一人喝了一瓶啤酒,打着酒嗝, 早已把早上挨耳朵的屈辱给抛之脑后了。
钟卉没说什么, 但打心底里佩服李承福。这年月做生意,没个强悍得像钢筋般的神经可真受不了。
姐妹俩一人吃了份盒饭, 填饱肚子便和李承福他们一起回寄存处。
一天一夜没合眼, 钟妙脸色憔悴。钟卉也好不到哪去,她累得恨不得立刻能躺下。
“等我们赚了钱来五羊进货, 不省住宿费了, 一定要歇一宿!”钟卉向妹妹保证道。
钟妙点点头:“这次时间太赶了,下回我还想去香港街那边逛逛。”
头一次进货,姐妹俩还是比较保守的。考虑到新世界现在的定位,如果农贸市场建好,来逛的大多也是些主妇。这次先进一些实用不贵,性价比高的衣服试试水, 价格工薪家庭都能承受得起。
香港街那头都些高档的进口洋货,后面等新世界发展起来了倒是可以去看看。
……
到了寄存处才知道, 老板可以帮忙送货进车, 一个包5块钱。
钟卉和妹妹商量了一下,决定不省这笔钱了。两个包掏了10块钱给扛包工人。李承福和张小乐总共有四个包, 付了20块工人费。
寄存处联系的进站口是邮政物流入口,没有拥堵的乘客,钟卉大大松了口气, 跟着扛包工人进入站台。
没过多久, 一阵响亮的汽笛声传了过来, 列车缓缓地驶入站台, 火车还没停稳,几个扛抱工人就驾轻就熟地将巨大的行李袋沿着列车窗口塞入车厢。
钟卉赶紧记下车厢号,和妹妹还有张小乐一起上车寻找行李包。李承福则直接去找列车员,商量旅费的事。虽说先前挨了耳光子,回程他仍然不想买火车票,能省一点是一点。
三个人好不容易将七只行李包就近集中到两个车厢的连接处。刚整理好准备坐下来,一个列车员经过,看了钟卉一眼,踢了几脚行李包,不耐烦道:“这是你们的吧?不能放在这!你们这个没超重吧?超重要征收行李费的!”
钟卉忙道:“列车员大哥,肯定没超重,东西轻着呢!我们马上找个地方放起来。”
回程的列车员都是五羊人,看她们的样子便知道是来这边打货的服装小贩,睁一只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没超重也不能塞在过道啊!赶紧找地方放好!”
钟卉只能去车厢里找那些行李少又好说话的乘客,看能不能塞到他们的座位底下。问了几个乘客都不愿意,一个满脸胡碴的中年男人趁机狮子大张口:“10块钱!你出10块,我就给你放!”
钟妙瞪着眼怒道:“10块!你还真敢要!我宁愿自己扛一夜!”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男人跟着哄笑起来。
钟卉一听便知道没戏了,拉着妹妹去另外一个车厢找找。刚走到车厢口,一个淳朴乡下大妈模样的中年妇女向她招了招手:“姑娘,我这还有空,你放到我座位底下吧。”
钟卉忙不迭道谢,大妈神色和蔼地摆手道:“不用谢我,你一个女人,大着肚子还在外头跑生意,真不容易。放我这吧,你要不放心就在我旁边看着。”
钟卉月份现在还不大,出门在外很少被人认出来。这位大妈是过来人,一看她那身形就知道她怀孕了。
钟卉十分感激:“大妈,谢谢您!”
行李安顿好了,姐妹俩都松了口气。张小乐那头也找了两个女学生模样的乘客,将行李塞好了。
李承福和列车员商量好旅费回来了。看他眉眼轻松的模样,钟卉猜测应该是省了不少钱。
不过她现在的心态,好奇心不像年轻时候那么盛。李承福没想到钟卉这么沉得住气,一句都没问自己打了什么货,倒是他忍不住问起钟卉:“你们俩进了啥货啊?”
钟妙刚要开口说,便听到姐姐笑道:“过两天开业,货摆出来就知道了。”
李承福一愣,笑道:“也是。”
回程路上,四个人和衣躺在空的行李袋上。这次采购,钟卉和妹妹兜里的钱都花得精光,钟卉腰包里还剩三十多块钱。兜里没啥钱,精神也放松下来。
开车没多久,钟卉便阖眼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钟卉努力撑开酸涩的眼皮,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在张小乐身上摸来摸去。
钟卉一下子醒了,当即大声喝斥道:“你干什么?!”
正在小乐身上摸索的小偷吓住了,转过头凶恶地瞪着她:“给老子闭嘴!不关你的闲事别管!”
钟卉坐起来,沉着脸大声道:“我们是一起的!你拿了什么东西?赶紧给我放下!”
高亢的嗓音瞬间将李承福和小乐吵醒,小偷见势不妙赶紧溜了。
小乐被吓醒了,站起来检查口袋。这一站不要紧,整条裤子直接掉地上,露出里头的花内裤。
小偷刚才把他的裤腰带给解了,上半身衣服扣子解得也只剩下靠近脖子的那颗。
附近乘客看着半裸的毛头小子笑成一团,几个女乘客羞得撇开了脸。钟卉和钟妙两人也忍不住抿唇笑了。
钟卉转过头:“你赶紧查查有没有少东西。”
张小乐脸涨得通红,满不在乎道:“放心!进完货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不怕贼惦记!”
说罢他拉起裤子系好,又扣好上衣扣子,整理好衣服,一摸手腕,脸色变了:“我操他妈的!竟然把老子的手表给顺了!”
一旁的李承福忍不住皱起眉头:“下回出门不要太高调了!你这是一上车就被贼给盯上了!”
张小乐满脸怒容:“我要去找列车长!我就不信车上偷东西没人管了!”
李承福睨了他一眼:“这车上光扒手小偷就有两伙,每一伙十几个人,列车长管得过来么?”
张小乐耷着脑袋,垂头丧气:“真倒霉!”
李承福:“要不是小钟提醒,你身上这件韩国衫都被人扒了去,你就光着身子回家吧!”
张小乐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松了口气:“谢谢钟姐!这衣服要是被扒了,我爹肯定要把我吊起来抽!”
钟卉被他逗乐:“不用谢!下回出门注意点!”
剩下几个小时大家只好轮流放风睡觉,折腾到凌晨五点钟总算到了清荔火车站。
离家两天两夜,四个人都折腾得像逃难的难民一样。
钟卉和钟妙两人头发乱得像鸡窝,灰头土脸,眼眶乌青一片。李承福身上的衣服被蹂—躏得像咸菜一样,原本干净的下颌长出密密的胡茬。
张小乐掸了掸那条早已看不清颜色的太子裤,叹了口气:“下回我穿破衣服出门。”
四个人坐在车站等去新世界批发市场的公交车。
这趟跑下来,李承福看钟家两姐妹既实诚又伶俐,印象好了不少。看钟卉大着肚子,便和小乐一起帮着她们一起把行李包扛上扛下,一直送到她们在市场的档口里。
粉刷一新的档口,两个装满衣服的行李包,全新的开店生活即将开启。
姐妹俩靠墙坐着休息,虽然累,两人胸口却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之感。
*
江晟站在阳台上眺望荔江,从这个阳台望过去,比钟卉那边的景色还要漂亮。这几天烦闷的心情总算畅快了些。
“江哥,房子的钥匙和合同都在这了。”李大头将手里的包递着江晟。
事到如今李大头还有种飘在天上晕乎乎的感觉。前两天江晟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想买下钟卉隔壁那套面积111平的三室两厅,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哥,那套房子是我装修的没错。这才装修好,人家屋主等着搬进去呢。”
江晟在电话那头道:“他那套房含装修一起多少钱?我在这基础上再加一万,你去问下屋主卖不卖。”
李大头唬了一跳:“江哥,你,你这是干啥子?有这钱在荔河花园啥房子买不到啊?为啥非要买那一套?”
虽然隐隐约约知道江晟这么做八成是因为钟卉,但人家两口子的事他也不太想掺和。加价一万没必要吧?上哪买不是买啊,住同一个小区也不耽误啊。
江晟:“我老婆肚子里怀二胎呢,她买的那个房子,房间小得像笼子一样,咋住?我在隔壁买一套,以后两户可以打通,不就宽敞了?”
一想到钟卉肚子里可能是个儿子,最小的房间才八九个平方,窄得只能放下一张床,江晟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前是没条件,现在赚了钱,还不能让家里人住宽敞些吗?
李大头听江晟这么一说便明白,当即一拍大腿:“江哥,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嫂子当时买房子可能手头紧,挑的是面积最小的三居室,装修满打满才花了5000千块。她连墙都是自己粉刷的,不是我说,嫂子这人过日子挺有成算的……”
李大头滔滔不绝地说着,殊不知电话那头江晟的脸色愈发阴沉。
“我买房这事,你先不要跟钟卉讲。”江晟打断他,想了想又道:“这事办成了,我给你1000块钱辛苦费。”
1000块?!听到这个数字,李大头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了。
挂上电话,他捂了捂胸口,自言自语道:“对不起,钟姐。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人家屋主听到加价一万块买房的冤大头,赶紧让出来,去同小区买了另一套,不费一分力气,净赚一万块钱。简直美滋滋。
……
李大头把东西交给江晟便离开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堆在角落的三个编织袋,到底还是没放到钟卉买的那套房子里。这一趟回来,他有点捉摸不透钟卉的心思了……
为了买这套房子,他又在清荔多待了两天。眼下他还得赶回琼海,把那边项目结束了,再回来干上河门农贸市场那个项目。
农贸市场就在新世界隔壁,到时候她一个孕妇,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她就是气性再大,生之前也该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