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有诸多不便,宁晏又是第一次来西山,人情世故并不熟悉,很多事只得依托云卓去办,幸在云卓跟随燕翎多年,内廷的太监熟知不少,香炉炭火与饮食倒也很快分派下来。
到了行宫,秦氏一改在国公府的强势态度,一副出来游玩的架势,事事让人来问宁晏主意,晚膳碰着的时候,还阴阳怪气地说,
“亏这回有嫂嫂在,以往每年我要打点一家子吃穿,都忙得脱不开身,这回有了嫂嫂,还望嫂嫂疼弟妹,让我也跟着夫君好好玩一遭,总之将来这些事也都要交到嫂嫂手里的。”一句话把宁晏所有退路给赌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行宫,谁不乐意放风,就连一贯生人勿进的三少夫人王氏,这回也备了两身劲装打算去林子里狩猎。
宁晏不与她一般见识,“二弟妹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
将府上带来的婆子聚在一处,各人分领一项差事,秦氏在一旁暗自瞧着,怕她做的不好,连累自己不能跟着丈夫出去游玩,又怕她做得好,回了国公府,无她用武之地,后来见宁晏安排得井井有条,心中五味陈杂。
人生地不熟,总要出一点乱子,好在外有云卓,内有荣嬷嬷,这头一夜总算是无波无澜度过了。
宁晏已经两日不曾见到燕翎,今夜想必他是要回东配殿歇息的,她替他准备了热水衣裳,自个儿先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今日的情形她也看出来了,行宫这几日她是别想喘口气,人是窝在被褥里,却是叫来荣嬷嬷,吩咐她去摸清行宫的底细,该要预备什么提前预备着。
行宫不比燕国公府,饮食用度全部由内廷司礼监来调度。这是展现人脉关系的时候。
“明日我寻公主殿下讨要一名公公引以为援,如此去内廷领物资也熟稔一些。”
正说着听到廊庑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定是燕翎回来了。
宁晏连忙掀开被褥,裹着披袄起身,刚掀开珠帘,燕翎一身绛红武服裹着寒风迈了进来,
“世子爷,您用晚膳没有?”
燕翎抬头看了一眼妻子,“我在乾坤殿用过了,”
他身上有汗,便去解衣扣,宁晏转身吩咐嬷嬷,“去瞧瞧水是否热着。”一面迎上去帮着燕翎褪衫。
燕翎身上有汗味,怕熏着她,让开了一些,“我自己来。”转身先去了净房,
宁晏跟了进去,这里不比家里,东西放在那里都得告诉燕翎,进来时,浴室热气蒸腾,荣嬷嬷已经退下了,宁晏将干净的衣裳从箱柜里拿出来放在长几,又将布巾澡豆放在浴桶边上,转身去看他,燕翎脱得只剩中衣,看样子在等她出去,二人视线匆匆交错开,宁晏回身出来,随口道了一句,“您有事唤我。”
便先去内室准备热茶去了。
燕翎这厢给自己洗了个澡,怕头发有气味,又洗了一把头,只是待将身上的水擦干时,遇到了难处,寻常他洗了发,总要唤云卓进来帮他绞干,现在云卓不在,他得寻宁晏帮忙。
下意识开口要唤她,很快喉咙哽住了。
以往二人说话少,外人面前也是一口一个“宁氏”,她若在跟前,径直吩咐一句便好,如今她在外头,该怎么称呼倒成了个难题。
“宁氏....”他不轻不重唤了一声,
外头没有反应。
宁晏正在弯腰铺床,隐约听到浴室传来声音,却又没听清,莫非在叫她?
他唤得什么?
成婚这么久,他没唤过她一句“夫人”,她也没喊过他一声“夫君”。
打算去瞧一瞧,瞥见他裹着件中衣,头发湿漉漉的出来了,她目光登时一凝,
“爷,您快些坐下,我帮您绞发。”换做是她,天冷这般出来,还不知要生多大一场病,宁晏神色焦急,扬声让荣嬷嬷去搬炭盆来。
不一会,炭盆送了进来,燕翎坐在凳子上,宁晏立在他身后替他绞发,同时将炭盆搁在他身后取暖。
忙活一番,将他头发烘干了,又重新替他挽好。
燕翎见她累坏了,给自己倒茶时,主动替她斟一杯,
“歇一会儿....”
宁晏怕起夜,夜里不喝茶,摇头失笑,往床榻边上走,“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睡吧。”
话落,两个人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又不约而同往床榻看了一眼,同时垂下了眸。
宁晏脸色躁得通红,她其实也没别的意思,这会儿也不好先上床,便尴尬站在那里。
这模样儿落在燕翎眼里,便是在催他。
燕翎将茶杯往桌上一搁,落下一字,“好。”起身往床榻走去。
走到床沿,一眼看到了整整齐齐摆在床榻上的两床被子。
燕翎盯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
宁晏余光瞥见他已上了塌,暗松了一口气,便将桌上的灯盏给吹灭,只留角落里一盏小玻璃灯,才不紧不慢往床榻走。
东配殿的床不比家里拔步床大。
她备了两床被褥,一薄一厚,她问过云卓,燕翎不喜厚被褥,而偏偏她怕冷。依着规矩,丈夫睡里,她睡外侧,方面夜里伺候。燕翎也自然而然躺在了里头。
他想是累了,已闭目躺下,呼吸平稳,整个人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宁晏自然也就坦然多了,将帘帐搁下,悄声上了塌,轻轻钻入被褥里。
二人各盖一床被子,燕翎平躺着,宁晏侧身背对着他,床榻不大,细微的动作都能影响对方,宁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卧得一动不动。
黑暗里,燕翎睁开了眼。
头一回跟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还是这么狭小的空间,她的呼吸纤毫可辩。
忍不住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她整个人窝在被褥里,像起伏的山峦。
身上燥热,便将被子踢开一脚。
宁晏并没有睡,幽幽的眼平静地睁着,她有些冷。
行宫比京城冷多了,她经验不足,只将寻常家用的被褥拿来,不想还是薄了些,她自然还有多余的被褥,只是此时此刻她不敢下去拿,怕吵着燕翎。
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头一夜,夫妻二人只字未言,同床异梦度过了。
次日凌晨,燕翎照常醒来,撑着床榻要起身,就把宁晏给吵醒了,她转个身,惺忪的睡眼怔怔望着燕翎,对上燕翎平静幽深的视线,一个激灵醒了。
“世子爷,您醒啦。”
一骨碌从被褥里爬起,中衣衣领从肩头滑了下来,露出一片雪白莹润的肌肤,以及若隐若现的红色兜肚。
燕翎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挪开。
一股冷意扑在肌肤上,宁晏下意识将衣服拢好,俏脸胀得通红,哪里敢再看他,连忙掀开床帘抓起案头的外衫给匆匆裹上,转身,燕翎已下床来,目不斜视去了净房。
趁着他洗刷的空档,宁晏赶紧将衣裳穿戴好,匆匆挽了发髻,跟了进去。
待他洗漱完毕,便伺候他穿戴,
“世子爷,听闻今日有骑射比试,您是着武服吗?”
燕翎摇了摇头,“我不参加。”这些骑猎比试对于他来说,如同儿戏,自年少失手不小心伤过一人后,他的矛头不再指向自己人。
将脸上湿漉漉的水珠擦干,往长几上看了一眼,“穿常服。”
宁晏顺手拿了一件天青色绣竹纹的锦袍。
燕翎皱了下眉,淡声阻止,“换深色的。”长几上还有件湛色和月白的袍子,宁晏只得换了那件墨湛色的。
燕翎又瞥了一眼那天青色和月白色的袍子,他惯爱着深色衣裳,宁晏给他做的衣裳一半贴着他喜好,另一半却是浅色的,莫非她喜欢他穿浅色的?
他平日最不喜那些穿得花里胡哨的五陵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招摇过市哄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