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如醉初醒, 触电般一把推开他站起来,又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明明是很温柔的轻吻,但唇上留下的气息却像火似的烧了起来, 连心脏仿佛都在发烫。
“贺沉你、你……”他惊慌又茫然,如一只林间迷路的小动物,“你亲我干什么?”
贺沉起身, 从容地朝他走过去:“我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你, 我把你当成什么了。”
林煜不由往后退,但很快清瘦的脊背撞上门板,退无可退。
“就当朋友之间可以牵手,可以拥抱,也可以一起睡觉。”贺沉缓步逼近他,用那把低沉磁性的嗓音循循善诱,“但亲吻呢, 也可以对朋友做吗?”
林煜下意识摇头, 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让他再继续靠近。
贺沉停下脚步,大手温柔地挑起尖尖的下颌:“讨厌我亲你吗?”
林煜抿紧双唇,润湿的长睫受惊般颤了颤,就是不肯掀开。
贺沉轻笑一声:“不说话,我就当你不讨厌了。”
林煜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口“讨厌”两个字。
因为面前这个人是贺沉,好像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 都没办法真正讨厌他。
“如果实在没办法确认的话……”幽沉的目光落在微翘的唇珠上, “那我再亲一次?”
话音刚落, 林煜飞快地抬手捂住双唇, 湿漉漉的眸子里写满无措, 像是生怕他就这么亲下来。
贺沉失笑,故意逗他:“捂住嘴,我就亲不到了吗?”
林煜靠着门板慢慢往下滑,滑到一定的高度时,以最快的速度拧开门把手,像条滑溜溜的鱼一样,从男人怀里逃了出去。
贺沉站在原地,倒也没追上去,只是捻了捻指腹,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而林煜一路跑回自己房间,关上门后躺倒在床上,心里仍像有一只小鹿在撒欢地狂奔。
好半晌后,他终于平复了凌乱的呼吸,情不自禁抬起手,指尖碰了碰唇瓣。
贺沉被那东西附身时,他们唇舌纠缠,接的两次吻一次比一次更激烈,但都没有今日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给他带来的震颤大。
他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会突然亲他?
贺沉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是他理解的那样吗……
“啊!不想了!”感情经历纯白如纸的林小少爷陷入一团乱麻,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干脆翻身将脸埋进被子里。
*
一直到吃午饭,林煜才从房间里出去。
贺沉已经坐在餐桌旁,正和林父低声说话,听见响动后,立即抬眸望向楼梯口。
两人遥遥相对,就在林煜移开视线的下一秒,低沉温柔的嗓音响起:“林煜,过来坐。”
贺沉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像是上午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林煜微微蹙了蹙眉,刻意选择餐桌的另一方,拉开椅子坐下。
贺沉看着他落座,目光始终没有挪开。
林正扬一门心思放在驱除邪祟上,没发现小年轻之间古怪的气氛,开口说道:“吃完饭后,你们随我一起去一趟宗祠。”
“什么?”林煜怔了怔,一脸惊讶,“您要带他去祠堂?”
林氏宗祠向来只有林家人能进,甚至是本家人才有资格正式踏入祠堂内,如今父亲却要带一个外人进祠堂?
“我与二长老商议过,祠堂是消灭那孽畜的最佳地点。”林正扬语气冷然,“任凭那畜牲是什么东西,到了林氏宗祠,必然叫他现出原形。”
林煜垂下眼睫,明白了父亲的打算。
林氏宗祠供奉着林氏先祖,他们可以借助先祖残留的灵力,符箓阵法的威力将会增强数倍。
林正扬问道:“小贺,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贺沉将口中食物吞咽下去,不急不慢地回道:“没有疑问,一切听从林叔叔的安排。”
微一停顿,他又温声补充道:“只要能帮到林煜,我愿意做任何事。”
林煜心尖一颤,握住筷子的手指紧了紧。
如果是以前,他并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深意,只会觉得贺沉对他很好。
但现下,他却不得不多想……
吃完午饭后,几人动身前往祠堂。
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因此林正扬没有带其他人,三人步行往后山方向走。
林父走在前面,林煜垂眸盯着眼前的路,一声不吭。
走着走着,贺沉忽然加快脚步,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林煜想假装没看见,但两人的手背越挨越近,越挨越近。
修长的手指探过来,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拇指。
指尖传来一股麻痹感,他条件反射缩回手,侧眸瞪了男人一眼。
贺沉似乎就在等他看自己,顺理成章地冲他弯起唇角。
林煜不好发作,只好将两只手都揣进兜里,心里却莫名升起一阵心虚。
就好像他们背着父亲,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好在贺沉就此安分下来,没再故意闹他。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距离林氏宗祠越来越近,身旁人的神色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到了。”不多时,林正扬停下脚步,“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他踏入祠堂内,取了三根点燃的香,回到正门外,绕着贺沉走了一圈。
烟雾缭绕中,贺沉眼皮半垂,神态是一反常态的肃穆。
“好了。”林正扬收回香,“进来吧。”
贺沉看向庄严的祠堂内部,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就在他踏入门槛的一霎那,体内的东西疯狂咆哮起来,像是要拼命挣脱牢牢捆缚它的枷锁,短短数秒后,又彻底销声匿迹。
仿佛这祠堂内,藏着什么令它极其畏惧的东西。
“贺沉?”林煜察觉身后脚步的停滞,回头望向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贺沉应声,若无其事地走进祠堂。
林煜仔细盯着他的脸:“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是正常的。”林正扬转过身,“你被那孽畜附过身,身上残余一丝祟气,进林氏宗祠自然会感到不适。”
闻言,林煜眼底浮现担忧之色:“父亲,这祟气会不会损伤他的身体?”
“不必过于忧虑。”林正扬微一抬手,“区区一丝祟气,不足为患。”
贺沉也安抚道:“放心,我没事。”
这时,林家二长老走出来,向家主点头招呼过,目光扫向那位陌生的年轻人:“进来吧。”
推开享堂的门,纵横交错的红绳映入眼帘,那道道红绳中间穿着古老的铜钱,一阵风拂过,红绳与铜钱却纹丝不动。
“小贺,你站到中间的空地去。”林正扬指挥道,“你被那孽畜上过身,二长老会将你身上的祟气驱出来,引那孽畜现身。”
“好。”贺沉穿过铜钱阵,走进留出的那块空地。
与此同时,林正扬开口道:“阿煜,拔几根头发给我。”
虽然不明所以,但林煜还是照做,从头上拔下几根略长的头发。
林正扬接过头发,往儿子身上洒下一把香灰,又将一道黄符贴在他胸口,嘱咐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声。”
“好。”林煜应声,忍不住问道,“贺沉会有危险吗?”
“小煜,你放心。”二长老走至摆满符纸和法器的案台前,“我和你父亲摆下的阵,定会让那邪祟有来无回!”
贺沉长身玉立,平静淡然地站在屋子中央。
林正扬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欣赏,如此有胆有识的年轻人,已不多见。
待墙上的时钟转向整点时,他朝二长老点头示意。
二长老点燃一根香,随后引燃黄符扔进杯中,那黄符眨眼间便烧成了灰烬,完全化在水里。
“喝下去。”二长老将黑乎乎的符水递过去。
贺沉接过杯子,面不改色地喝下符水。
不消片刻,从他身上冒出一丝黑气,径直飘向点燃的香。
二长老立即将林煜的头发凑近立香,口中念颂起复杂难懂的咒语。
林正扬手执法剑,神情凛然地盯着贺沉。
林煜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熟悉的阴寒气息凭空出现了。
瞳孔骤缩,他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下一秒,红绳无风抖动,无数枚铜钱哗啦作响,一道浓重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空地中。
二长老一把拽过贺沉推到案桌后,口中叽里咕噜的咒语越念越急。
那东西射出一道黑雾袭向二长老,却在碰到红绳的一瞬间消散开来。
那东西似乎被惹怒了,口中发出可怖的嘶吼声,周身又探出暴涨的黑雾,毒蛇般四处疯狂钻动,却被无处不在的铜钱阵打散。
林正扬见时机已到,袖中飞出数道黄符,穿过铜钱阵打在那东西身上。
不断扭曲变形的黑影猛地转过来,直直对上林煜所在的方向。
林煜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尽管看不清黑影的五官,但那道阴森偏执的视线却无孔不入,仿佛能钻进他的骨髓里。
林正扬眼神冷厉,迅疾将灵力注入法剑,狠狠刺入法阵关窍,大喝一声:“孽畜,还不快滚回你的十八层地狱去!”
话音落地,无数道红线骤然向中央收紧,古老的铜钱变得锃亮,散发出的光将黑影层层包围。
那东西痛苦地哀嚎起来,如万鬼齐哭令人毛骨悚然,门窗哐哐震动得像是要塌下来。
林煜屏住呼吸,亲眼目睹那东西一点一点消散在铜钱阵中。
室内恢复平静,他浑身力气一松,瘫倒在墙边。
结束了吗?
纠缠了他十几年的噩梦,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呵。”二长老嗤笑一声,“这东西也不过如此。”
林正扬也放下了心中最沉重的那块大石头,长舒一口气:“是啊,我还以为……”
后面几个字说得太轻,其他人都没听见。
林煜用手撑着墙面站起来,目光投向案桌后:“贺沉,你怎么样?”
“我没事。”贺沉冲他笑了笑,英俊的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林煜心头起火,嗓音不自觉大起来:“你就知道没事没事,看着可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
贺沉一愣,绕过铜钱阵走到他身边,用身体挡住身后的两道视线,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手。
见他没有避开,又勾了勾他的小指,低声哄道:“别担心,我不是纸做的,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那你的意思是——”林煜没好气地反问道,“我是纸做的?”
贺沉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煜意识到自己在无理取闹,默默拉开门,搀住他的胳膊:“走,回去再说。”
两道身影相互搀扶着往外走,一道清俊挺拔,一道高大颀长,看起来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和谐。
留下林家家主和二长老面面相觑,都不是很懂现在年轻人的相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