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池雅莹跌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央金刹时心绪起伏。
她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的她不擅长豪门的各种行事规矩。
初来乍到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池雅莹,被她连哭带演地要求池老夫人惩罚她跪地。
当时的央金百口辩解, 却又因为寄人篱下,被迫道歉。
而现在…
重来一世, 央金算是看明白了。
——对付池雅莹就得来硬的, 她才会乖乖闭嘴。
“我是扎扎的姐姐, 池亚鹃的大女儿——央金。”
央金边说边将土箭放下来。
没有笨重弓箭的遮挡,一张区别于城里女孩的野性脸庞完全露了出来,仿佛画龙点睛般地点亮了藏区少女的形象。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区别于身娇体柔的池依依, 央金是标准的草原女郎外形。
她有着充满力量感的高挑身材, 目光锐利的上挑凤眼,离的近了, 还会发现她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和手指尖上薄茧。
她看人, 如同野兽盯着猎物,泛着凶光。
池雅莹吓得咽了一下口水,心想这个池亚鹃是怎么生的, 怎么大女儿看起来那么不好惹。
寻常乡下人进城里,行事总会畏畏缩缩, 过分谨慎, 生怕在高不可攀的大城市里出糗。
可是重生第二世的央金不然。
她没有换城里的衣服,依旧穿着草原的传统服饰,她没有坐车子, 而是驱使着羊群慢慢悠悠…
简单来说,她压根没有尝试融入池家。
意识到这一点的池雅莹, 在发现央金没有欲望和弱点后, 对她有着本能的害怕。
可毕竟土箭擦肩而过没有受伤, 在短暂的惊讶后,池雅莹迅速恢复高高在上的贵妇姿态,冲着门外的央金厉声训斥:“你怎么能冲大人扔出这种东西,这是故意伤害知不知道!”
“故意伤害?”央金翻了一个华丽的白眼:“你刚刚对待女儿的样子,才叫做故意伤害。”
央金在说这话的时候,看也没看王杏琼一眼。
她和王杏琼是老熟人了,两人打打闹闹互相陷害了大半辈子,直到王杏琼嫁给某家公子,央金无意间撞见池雅莹掌抠已经是□□的王杏琼,这才对她有了第一个正面的印象。
那就是同情。
——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央金强迫自己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可当她回神看向王杏琼的时候,却从她眼中看出了“感激”、“感恩”等情绪。
…嗯?
怎么露出这种表情?
不懂就问:昔日宿敌感动看着自己,该怎么办!!
央金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话对王杏琼感触有多大。
——王杏琼的父亲在外面有三个小孩,长年累月地不管她,池雅莹的教育又不拘于棍棒,从小便扭曲地教育王杏琼,要当一个符合她标准的名门闺秀。
久而久之,王杏琼养成了处处听从池雅莹的性格。
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护住她。
可是央金作为初次见面的女孩,竟然高声呵责池雅莹的行为是故意伤害,把她救下来。这让王杏琼怎么不感动?
王杏琼看着央金,嘴唇微微颤动,最后吐出了一个“爸…”
央金:“…啊?”
什么宿敌啊,见人就喊爸?
看着面前神神叨叨的王杏琼,还有明显比上辈子更面目可憎的池雅莹,央金心疼起扎扎在这里的日子了——这两人明显比上辈子还疯,单纯又柔弱的小妹怎么可能打得过她们?
在央金的幻想里,扎扎可能会和她上辈子一样:因为形象老土,被拍照放到论坛里嘲笑;可能会被王杏琼捉弄,站在学校门口苦等几个小时;可能会因为过去从没接触过高中知识,第一次考试就垫底,被同学们嘲笑…
想着想着,央金的拳头紧握,愤怒直线上升。
“你…”
池雅莹刚想说一句话,就被央金怒吼回来:“干嘛!”
这音量。
吓死人了!
池雅莹被吓得一激灵。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家里的主人,有权利指使池家佣人们赶走央金。
“来人啊!把这个野丫头给我赶出去!”
池雅莹大声呼喊着。
可她高声的呼喊没有喊来人,反而在空气安静后,众人听到咩咩咩的羊叫声。
…
羊?
哪来的羊?
众人朝央金身后看去,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站在大门,他身边还围着一大群羊——池家所有人都跑到门口作支援了,只为挡住这群莫名其妙的羊。
“…什么东西?”
池雅莹人都傻了。
这是池家继牛、马后,迎来的第三波行走的食材。
原本用来遮荫看风景的后花园变成农场,各种动物在里面悠闲地走来走去。
估计整个家里,最迷糊的人,当属池家厨子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怎么还有这么接地气的豪门,想要吃什么食材直接走到后花园里捉,两小时后变成最新鲜的菜肴送到饭桌上。
关键是,这些饲养的食材都很顶级,完全不比进口的差。
忽然,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就有动作了。
只见他捏起两根手指,比出吹口哨的模样,刚刚还四下分散不好把控的羊群,就像听到口令的军羊一样,齐齐整整站在男人身后。
一个接一个。
比羊了个羊的槽位还要整齐。
男人带着羊群走进池家。
他有些懒散地将衣服拉到胸膛以下,露出小麦色的硬朗胸膛。
他正好站在正午的逆光里,强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侧面,光斑点缀着淡灰色的混血眼瞳。
池雅莹都看呆了。
她见过西装革履的下属紧跟在后的霸道总裁,也见过家族势力盘根错杂的少爷萧润宁,却还没见过羊群紧跟在后的铁血真汉子…还长得那么帅。
就连池雅莹的前夫,也只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和这种混血帅哥压根比不了。
看到人靠近,池雅莹下意识抚了一下头发,温柔地问:“你是谁啊?”
男人闻言礼貌笑了一下,回复:“我是你姐夫,丹巴。”
…
…
一秒下头不过如此。
池雅莹才燃起的心,立刻就熄灭了。
仿佛是命运故意打她的脸,这头池雅莹火热的心才刚刚熄灭,另一头池亚鹃就下楼了。
她看见丹巴后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在丹巴笑着张开双臂的时候,惊喜地朝他飞奔过去。
“亲爱的,你怎么来了?”
“家里拆迁了,我们拿完拆迁款就过来找你了。”
丹巴搂住池亚鹃,高大男人搂住了纤细女人,竟然美好和谐得如同一幅画。
这种美感无关男女体型差,而是池亚鹃在全身心地拥抱巴丹,而巴丹同样思念着对方。
他用手摸摸池亚鹃的脸和头发,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两人没有说过一句担心的话,行动上却处处都是思念。
看得池雅莹人都麻了。
这真的是结婚二十年的老夫老妻吗?新婚夫妻也不过如此吧。
…等等,她怎么感觉她羡慕了。
自从池亚鹃现身后,央金的视线惊愕地停留在她脸上,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回事?
池亚鹃的状态比她上辈子适应城里生活的模样还要好。
记忆中憔悴无聊的乡下妇女形象逐渐散去,取而代之是当下随性洒脱的模样。
池亚鹃就像住在草原一样,穿着宽松的麻布制衣服,长卷发斜斜地编成一个马尾辫,随意搭在右胸前,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露出一股游刃有余的感觉。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池亚鹃比起上一世,变化那么大?
“妈…”央金试图寻找出池亚鹃变化那么大的原因。
但不需要她多问什么,因为很快,她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池依依回来了。
几声引擎熄灭的声音落幕,数辆豪车停在池家门前,气势惊人。
司机率先下车,跑去打开后车门,先是一双修长白皙的腿落在地面,紧接着是精致华美的衣摆,心情舒畅、满脸红光的健康面容,还有因为吃好喝好所以绸缎般柔顺的头发
她那可怜弱小受欺负的妹妹,从…豪车上缓缓下来。
诶?
可怜?弱小?受欺负?这哪点沾得上边啊!
央金猜想:难道因为对象不同,所以池家也跟着改变虐待套路了?改成在外受尽宠爱,实际在家里搞冷暴力的类型?
池依依下车没多久,就一眼发现了巴丹和央金,惊喜大喊出了声。
“爸爸!”
“姐姐!”
她离得老远就开始招手。
这是属于原主的兴奋,她与家人重逢的第一反应,所以池依依毫不抵抗地让身体发挥出她本该有的反应,孩童般朝两人奔了过去。
池依依猛地抱住两人,眼睛笑成两道弯。
刚刚还觉得池依依幸福的央金,在看到池依依眷恋靠着自己的时候,心里立刻疼得不行。
小妹什么时候如此依赖过家人?
一定是在这里受欺负了!
想到这,央金在背过池依依的时候,悄悄冲着池雅莹挥了挥砂锅大的拳头,把这位时刻端着的贵妇吓得花容失色。
央金拉开池依依,严肃打量她,最后总结出一句:“瘦了。”
池依依:???
她看了看自己初具雏形的圆肚子,愣是没敢反驳央金。
不过池依依也不在乎胖瘦,她只在乎:“一会儿就有好吃的了!听说食材特别珍贵难得!”
话音刚落,央金冷笑。
果然,妹妹被戏耍还不自知了。
池家肯定和上辈子一样,见她们过来,准备了一些糊弄乡下人的菜式,看起来样式高档,实际上全是一些非常廉价、甚至不是从超级市场买回来的原材料。
经历两辈子,当了二十多年千金大小姐的央金,不再是一个不懂食材的土老帽了。
无论池家玩什么套路,她都能迎难而上,戳破虚幻假象。
“噢?什么珍贵料理啊?”
央金心怀愤怒,故意让池依依当着众人面复述池家的菜式,好打脸表里不一的池家人。
然而…
池依依掐着手指头细数:“咱们一会儿吃北海道龙虾,挪威的甜虾冰鱼,新西兰帝王鲑,加拿大象拔蚌,法国贝隆生蚝…”
央金:…
精神逐渐涣散。
咱们两辈子进的是同一个豪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