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一下。”
电话那边传来宋清河的声音, 周文等了一会,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往身后的邮局门口看去。
“新年好。”
男人穿着大衣, 脖子上围着灰色的围巾,手上戴着皮手套,就那样顶着一身风雪, 站在门口,声音清凌凌的, 眼神中带着细碎的光。
在邮局给远方的人寄信,打电话的人,都纷纷往门口看去。
“呦, 好体面的一个人。”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你怎么来了?”
周文挂断电话, 快步走了过去。
“因为想见你, 所以就来了。”
宋清河一边说,一边牵起了周文的手。
“同志,同志,打电话的钱还没找给你哪。”
邮局里年轻的女话务员拿着三毛钱,追了过来。
对方把钱给了周文,等她们走后, 她才把目光落在了宋清河的背影上。
“小田, 快过来。”
窗口后面有人喊她, 她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刚刚那个人叫周文, 她认识,她们还是同学,以前在学校里见过几面。
听孙静说, 她不是下乡去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边的那个是她对象吗?
田付芳忍不住好奇,她在榕城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雪中,宋清河手里撑着一把伞,挡住了外面的风雪,突然松开了周文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给我侄子发红包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你。”
这是周文第一次收到除了二爸她们以外的红包,她把红包接了过来,垂下了眼,把玩着手中的这个红封,
“给我的是最大的吗?”
“当然!”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宋清河突然把伞落了下来,隔绝了外面的目光,附身在周文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周文抬眼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踮起脚尖,拽着他的大衣,亲在了他的下巴上。
……
“清河来了怎么就又走了?”
周家,王翠芬念念叨叨的,早知道他过来,她就应该多准备点东西。
就这样,宋清河走的时候,双手提的都快拿不下了。
王翠芬把家里晒干的公鸡,切好,并且配好了料,嘱咐他回家放在砂锅里直接炖就行。
炖出来的鸡好吃的很,这是她的独家秘方。
还有切好的腊肉,腊肠,片的羊肉……以及放在锅里一蒸就能吃的四喜丸子,还有卤肥肠,卤鸡爪,卤鹅肝……
以及过年前炸的各种丸子。
能用油纸包的用油纸包,不能用油纸包的,用玻璃瓶。
在炉子旁烤火的周文脖子里还围着宋清河的那条围巾,穿着一件红棉袄,梳着两个麻花辫,插在衣兜里的手攒着那个红包。
他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就像是专门过来给她送新年红包的。
周文摸着摸着,突然在红包里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好像还很圆。
她拿出来打开一看,只见是一颗珠子,说的更准确点,这是一颗十分圆润的珍珠,在有些暗的堂屋里,散发着莹光。
这颗珍珠就和周文的拇指差不多大小,难得这么大颗,品相还如此的好。
“天啊,这是人家送你的?”
刘小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珍珠,百货大楼里也有卖珍珠的。
不过那里的珍珠,稍微圆的个头太小了,个头大的,倒不怎么圆,上面还有大大小小的瑕疵。
“啥珍珠?”
王翠芬听到儿媳妇的说话声,这才注意到孙女手里拿着一颗珠子。
这颗珍珠,在周家人手里轮流的传递着。
到了晚上,刘小娥在房里,一边往脸上抹雪花膏,一边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周向南,
“看人家清河多好,特意坐火车跑过来送小文一颗珍珠。”
“我也有东西送给你,原本是想等明天的。”
刘小娥一开口,周向南都听出了她话里的音,从枕头下面把前段时间就在金店买回阿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啥?”
刘小娥激动的也顾不上搽脸了,连忙跑了过来。
“打开看看。”
周向南把一个布包递给了刘小娥。
刘小娥打开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金镯子???”
“咱刚结婚那会,我就想送你个金镯子。”
周向南见她拿着金镯子这样的高兴,脸上忍不住带了笑。
“看,我戴上好看不……呃……”
刘小娥刚抬起手腕,想让周向南看,突然捂着嘴,弯着腰,呕吐了起来。
“你这是咋了?”
周向南敛了脸上的笑,连忙爬起来,帮她拍着背,
“是不是晚上吃的饭腻住了?
来,喝点水。”
刘小娥这股恶心感来势汹汹,推开了周向南递过来的水,连忙跑到了屋外水槽边吐了起来。
“这是咋了?”
听到动静的王翠芬披上衣服,出来看。
“可能……是我晚上驴打滚……吃多了……呕……”
晚上那一盘子,周文她们就吃了一两块,剩下的都被刘小娥给扫进了肚子里。
蘸着在铁锅里炒熟的黄豆磨成的黄粉,一口接一个,里面还包着红豆沙馅。
这驴打滚是用黄米面做的,吃着不容易消化。
她吃完大半盘驴打滚,又吃了个馍馍,半碗鸡肉丸子,半条酸辣鱼,两个羊肉馅的饼子,一个菜包子。
这还没完,最后又吃了烫锅子,喝了一碗羊肉汤。
就连王翠芬都被吓着了,这胃口也太好了点。
“你就是个没出息的,大晚上的吃这么多干啥?”
王翠芬数落完她,转身就要回屋给这个不争气的找山楂丸子吃。
“奶,二妈是不是怀孕了?”
周文也从屋里出来了。
“啊?”
王翠芬还有周向南,以及刘小娥都傻了。
“傻蛾……你……你这个月……身上来了没有?”
王翠芬结巴的话都不会说了。
周向南也紧张的看向她。
“好像没来,不会吧……怎么可能?”
刘小娥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觉得这事不可能。
“八九不离十了,二妈这是怀上了。”
周文以前听医院里的人说过怀孕的特征,和她二妈是一样的。
“怀上了?怀上了。”
王翠芬毛了脚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刚结婚那两年,她喝了多少药,吃了多少偏方都没怀上。
这三四十岁,突然怀上,铁树开花了。
她也真是傻,只知道她这些天很能吃,就是没有往这方面上想。
第二天一大早,周向南就带着她去医院检查去了。
检查结果,果然是怀上了!!!
王翠芬和周老抠一夜都没咋睡好,提心吊胆的,没想到真怀上了。
他们都这个年纪,还能抱上孙子,或者孙女,都激动的不知道咋好了。
周文也高兴的不行,她一直都想让二爸二妈有个孩子。
等她以后工作结婚了,这个孩子也能在家陪陪他们。
“蛋儿,以后奶最疼的人还是你……”
王翠芬把孙女拉进了屋里,俩人坐在炕上,她怕孙女心里不舒服。
因为家里以前只有她一个,现在又要多一个。
“奶,你说什么哪。
二爸二妈对我这样好,他们能生个孩子,我很为他们开心。
这个孩子,将来也是我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周文抱着她奶的胳膊,把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
“奶可不管这么多,反正在奶心里,你都是最要紧的,排在第一的。”
王翠芬就是偏心,在她心里,谁都比不上她的猫蛋蛋。
周文没有再说话,用手揪着她奶的衣裳。
双水村,
“娘,娘,二姐给咱寄东西了……”
周卫东和周卫丽去邮局回来,怀里抱着他们二姐寄回来的包裹,一脸的喜色。
站在门口外面的那片空地上的赵玉兰,见他们俩拿回来东西了,眼中染上了笑。
今年二闺女人没回来过年,前几天已经往家里寄了二十块钱,这大年刚过,家里又收到了她的包裹。
“这赵玉兰咋恁有本事,愣是给她那个二闺女找了个城里的工作,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干的啥工作。
这才去了两三个月,就往家里寄东西了。”
江槐花站在自家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周卫丽和周卫东怀里抱着的包裹。
刚刚这俩人从她面前过,也叫声三奶都不叫,真是不懂事。
“看玉兰嫂子她们的高兴劲。”
江槐花的儿媳妇徐寡妇揣着手,穿着收腰的花棉袄,妖妖娆娆的,脸上还擦的红彤彤的。
她往赵玉兰家门口瞅着,见她们母子仨人乐的嘴都合不拢了,直到她们进了家门,她和婆婆江槐花才收回目光。
“娘,要不你去她家看看,看看卫红那个丫头,给她们寄啥了。”
徐寡妇嘴馋了,唆使着婆婆江槐花再去讹她们一次。
江槐花也正好有这个想法,往手上啐了两口唾沫,抹了抹杂乱的头发。
头发沾了口水,确实比刚刚瞧着更顺眼些了。
徐寡妇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她婆婆油乎乎的头发,眼底闪过一抹嫌弃。
“玉兰啊,开门,给三婶开开门,卫丽,卫东……”
江槐花在赵玉兰家的大门口拍着门,刚刚她推了好几下愣是没推开,这大白天的还在里面插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