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兰真是难得, 还往这寄来了一件褂子。”
回家后的王翠芬,看着那件被剪成破窟窿的褂子,忍不住啧啧道。
让刘小娥把这件衣裳再给她寄回去。
那封信她也看了,信里惦记着这个闺女, 她真想当着她的面问问她, 小文和她还有啥关系, 已经过继了,还一口一个娘。
估计是听着啥信了, 知道小文考上大学了, 这才给做了一件破褂子,还来信嘘寒问暖。
那信里除了说她如何惦记小文外,还不忘卖苦, 卖可怜。
“娘, 这信里说我大哥得了失心疯。”
周老二看完了信,有些惊讶。
“不管是真得还是假的, 都和咱没关系。”
王翠芬的钱即使多的花不完,用来烧炉子,也不会拿出一个子给他看病。
更何况, 这是不是赵玉兰耍的妖,都不知道。
“娘,这都啥人啊,当初怀了老二,就把小文扔在乡下,不管不问五六年,那个时候, 她咋不寄衣裳, 连个布丝丝都没见过她的。
现在咱小文大了, 又考上了大学,这个时候,倒想起来自己是个娘了,呸。”
刘小娥已经不拿她当嫂子了,因为她不配。
“二妈,你别气了。”
周文没想到那个女人,还给她做衣裳,真是可笑的慌。
上辈子在榕城,她过的可是舒坦的日子。
这辈子在乡下,不用想也知道过的日子是啥样的。
当年赵玉兰的那五十块钱不是丢了,而是被她给拿走了。
周向北和赵玉兰的好日子,就像那被扔进炉子里的五十块钱一样,烧光,烧净了。
这一家子,就像臭老鼠一样,蜷缩在乡下,十四年了。
周文并不着急,想让一个人感到痛苦,很容易,但她不仅仅是要让她们感到痛苦这么简单,那太便宜她们了。
……
周老二给赵玉兰这个嫂子回了一封信,信上全是骂人的话,刘小娥口述的。
并且那件被退回去的衣裳,被刘小娥剪的一条一条的,缝都缝补不起来,里面还给包了一包的驴粪。
赵玉兰不是日子过的难吗,就把这些布条子拿着帮衣裳吧。
双水村的赵玉兰收到信和包袱,还有些激动,因为拎着沉甸甸的。
“娘,真被你说着了,榕城那边真给咱寄东西了,赶快打开看看寄的是啥,说不定还有钱哪,这么大一包。”
周卫丽见去公社拿包袱回来的娘,脸上有喜色,她就知道真给寄了。
她的目光热切的盯着她娘提着的那个大花包袱。
赵玉兰也挺意外的,这肯定是她背着王翠芬和刘小娥她们偷偷给她这个娘寄的。
没有让她们知道,她们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让她和她有往来的。
她就知道她心地软,当年用两句话哄好了,这次用一个褂子和一封信就让她往这个家寄东西了。
虽然,把她过继给了周老二和刘小娥,但她心里知道谁才是她亲娘,
知道和她亲就行,赵玉兰有些得意的解开了包袱。
“这怎么还有层油纸啊?”
也巴巴凑过来的周卫东对榕城寄回来的东西,很是期待,见到油纸还被扎起来了,他有些不解。
“那个丫头心还挺细,应该是怕东西掉出来。”
周向北坐在门槛上磨菜刀,抬头看了一眼她们。
赵玉兰迫不及待的解开了上面的绳子,周卫丽和周卫东纷纷围了过来。
还没看清是啥东西,就被涌出来的味道,熏的弯着腰,在堂屋里忍不住吐了起来。
“这啥味啊……好臭。”
赵玉兰胃里也是一个劲的往上翻涌,她捂着鼻子,用手拨开了油纸,那强烈的味道更浓郁了。
打她们家门口过的人,都闻的捂住了鼻子。
这是一坨经过发酵了好几天的屎……红褂子已经看不出啥颜色了,和驴粪化为了一体。
周卫东在院子里找出了一根棍子,把驴粪里的布条挑了出来。
“娘,这是你给她做的那件褂子。”
堂屋里臭的已经不能待人了。
这个时候,周向北突然放下菜刀冲了进来,抓着那一大包驴粪,在赵玉兰惊愕的眼神中,糊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快,让人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
“娘……”
周卫丽和周卫东俩人都傻眼了。
“啊……”
赵玉兰崩溃的尖叫了起来,后面没音了,因为驴粪进嘴里了。
她的头上,脸上挂着沾满驴粪的布条,头上还有一坨,整个人都是个粪人了。
周向北干完这件事后,又坐了回去继续磨菜刀,眼神直直的瞅着他们,瞅的周卫丽他们连敢说他都不敢。
赵玉兰满头是粪的站在院子里,闺女和儿子一桶接着一桶的往她头上泼水,冻的她一个劲的打颤。
“俺地娘啊,卫丽,恁娘是掉进粪坑里了吗?”
江槐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可是想想那五块钱还有一条大鱼,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三奶,你过来干啥?”
周卫丽见她来了,很不待见她。
“看你这娃说的是啥话,俺不干啥就不能来了吗?
俺今个过来是有大喜事。”
江槐花比着十几年前,脸上的褶子显得更多了,她和周红眼两口子,刚逃难回来那两年,靠着嫁闺女着实过了两三年好日子。
可闺女再多,也搁不住嫁啊。
连最小的周妮子前年就被嫁了出去。
当初贪图远地方的条件好,给的粮食和钱多,都把闺女们嫁的远远的,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娶了寡妇的儿子。
逃难跟着一块走的徐寡妇,又吃回头草了,在周红眼家,说一不二。
就连江槐花和周红眼都要看她的脸色,想分家,更不可能,每天家里的吃的都紧着这俩人。
她们老两口,当牛做马的伺候这俩人,还不能说,敢说一句,她们的儿子就打人。
有次,一脚把江槐花这个亲娘踹到了地上,就因为江槐花趁他不在家,欺负了那个徐寡妇。
她儿子回来不愿她的意,把他娘打的,逼着她给他媳妇赔礼道歉。
自那以后,江槐花就更怕这个儿子和那个徐寡妇了。
这把年纪了,还要去地里和壮劳力一样挣工分,农闲的时候,她就给人说媒,能赚一点是一点。
“玉兰啊,向北啊,你们听了俺这个喜事,保准你们俩乐的找不到北。”
江槐花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目光先从周家这个卫东身上划了过去,然后落在赵玉兰脸上……磨刀的周向北身上。
“俺要是记得不错的话,恁家的卫东,今年有十八了吧,都成大小伙子了,也算男人了,这搁到以前,这个年纪都能娶媳妇了。”
冲掉了脸上的驴粪,赵玉兰也能说话了,她见她来,像是为她家卫东来的,
“三婶,有啥事你就说吧。”
“是这样,有人想招个上门女婿,人家呀,看上你家卫东了……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喜事。”
江槐花满脸堆笑的说道。
她打量着赵玉兰生的这个儿子,虽然他穿的破破烂烂的,但长的还差不多,就是有点太瘦了,不过这个没事。
等当了上门女婿,在人家家里养养,这瘦巴巴的身子架就壮实起来了。
个头也有这么高,比着村子里的那些歪瓜裂枣强多了。
周卫东一听让他去当上门女婿,他的脸顿时烧了起来,是愤怒的。
只有最没出息的男的,才会去当上门女婿,生的娃,也要跟着女方的姓。
村子里就有一个上门女婿,被那家人呼来喝去的,没有一点尊严可讲。
旁人都说,这哪是招上门女婿啊,明明就是招了一个只用管饭就成的长工,家里的啥活都要干,听说吃饭还不让上桌。
江槐花让周卫东去当上门女婿的举动,就是在羞辱他,羞辱赵玉兰。
江槐花看出了这娘俩的脸色不对劲,尤其是周卫东的,
“玉兰啊,你可别犯傻,人家不嫌弃你们,你们就该烧高香了。”
还不乐意,真是拎不清,不知道自己家里啥样子吗?
江槐花忍不住撇了撇嘴。
“三婶,你说这话啥意思?”
赵玉兰就周卫东这一个儿子,周老二也没有孩子,将来周老二和她公婆在城里攒下的家底,都是卫东的。
这个江槐花竟然过来这样糟践她的儿子,糟践她。
“你瞅瞅,玉兰,俺这个三婶可是为你好,为你儿子好,要不是看在咱这么亲的份上,俺才不这样照顾恁嘞。”
当时人家来这找上门女婿,江槐花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赵玉兰和周向北的儿子周卫东。
“你也别嫌俺说话难听,俺说的是实话,你家这样穷,谁家姑娘愿意跟卫东到这个穷家来遭罪啊。
没有俺,他这辈子就等着打光棍吧,还有,卫东的二姐,卫红那丫头,手脚不干净,这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事。”
江槐花说着,又看了一眼磨刀的周向北,说话委婉了点,
“卫东的爹,又是个不问事,不操心的人,人家招上门女婿的人,不嫌弃你们家,你们还有啥不乐意的?”
真是不识好歹。
赵玉兰见她这样贬低自己的儿子,气的有点想晕。
“卫东啊,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娃,你家里情况这样差劲,你是顶梁柱,说啥也要帮帮家里,让你爹娘日子好过一点。
只要你点头,人家愿意给你家三百块钱,三百块钱哪,这可不少了,你这个穷小子,能被人家张屠夫看上,走了狗屎运了。”
江槐花伸出三根老树皮似的手指,唏嘘的不行,在乡下娶个黄花大姑娘,才一百多块的彩礼钱。
“你放心,人家张屠夫一家都是厚道人,不会亏待你的,他闺女俺替你瞅了,人长的好啊,一看就带着旺夫相,好生养。
人还勤快能干,多好的姑娘啊,还是你有福气,她家里可不缺吃的,你到了她家,也能吃上好饭,穿上好衣裳了。”
“她家这样好,你咋不让你儿子去当这个上门女婿?”
周卫东瞪着江槐花,眼睛像是要喷火似的,紧紧的攒着拳头。
“俺儿子不是有媳妇了吗,人家看上了你,你要是想再多要点彩礼钱,也成,三奶去和人家说。
不过人家可说了,当了他家的上门女婿,就不能再回这个家了,进了人家的家们,要听话,会看眼色……”
江槐花话还没说完,就被再也忍不下去的周卫东一拳头给干翻在地了。
压水井旁边的赵玉兰,胸口憋着一股子气,出不来,见儿子揍她,也不拦,也不劝。
这个江槐花也太会恶心人了,她家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可她儿子说啥也没到要去给人当上门女婿的地步。
“打人了……天老爷啊……俺可是一心为了恁好啊……哎呦,俺的老腰,你个小鳖孙……”
江槐花被打的叫唤了起来。
当天就躺在周家的院子不走了,周红眼和他那个无赖儿子,儿媳也闻讯赶了过来。
“没有二百块钱,别想让俺饶过恁。
看在这样亲的份上,没朝你们多要,看把俺娘打成啥样了。”
江槐花的儿子狮子大开口,讹着赵玉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