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周芳芳想上去撵, 可腿僵的压根走不动道。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爹她兄弟走了,这下他们是真的不管她了,周芳芳慌的不行, 都急哭了。
“蛋儿, 甭可怜她。”
王翠芬把用褥子做的车帘子放了下来,见大闺女站在雪茫茫里,她一点都不可怜她。
刘小娥用毛巾擦着板子上大姑姐留下的水,也觉得她这个大姑姐活该。
“这种人, 就是对她再好, 你把心掏给她,她该咋没良心, 还是咋没良心。”
王翠芬的这个大闺女没良心是看人的。
只对自个的爹娘没良心, 对自个的男人还有自己的娃那可是有良心的很,宁愿自己饿着,也要把粮食省给她们吃。
……
雨水越下越大,找到没人的地方,周老抠直接把两辆板车上的东西都合到一辆板车上,然后两辆板车用绳子绑紧,前面板车拉着粮食和被褥。
后面那辆板车上坐着人,试了试,毛驴能拉动, 就这样在大雨中赶着路。
路上逃难的人, 看到这一幕,都快酸死了。
他们在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挑着扁担, 还要忍受着寒风和大雨……
和坐在板车上风雨都隔绝在外面的周老二他们, 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刘蛮山年轻的时候,也赶过驴,中间去前面把周老抠给换了下来。
“咱再往前面走走,就歇歇吧。”
周老二怕把驴给累坏了。
走到前面的时候,他们挂起了油布,人都躲在了油布下。
周老抠也不心疼粮食了,端过来一盆子的窝窝头让这头能干的毛驴吃。
“好毛驴,多吃点。”
蹲在地上,一直观察毛驴的刘蛮山,忍不住出了声,
“老哥,这驴真是一头好驴啊,你看这驴腿多粗,一看就有劲,这蹄子比俺们队那头驴的大一圈。”
猫蛋她们也凑了过来。
“这头驴长的确实比寻常驴要大点,之前还没看出来。”
周老二经常往县城跑,见过的驴啊,牛啊,不在少数,驴的身形一般要比这个小。
“这该不会是母驴和骡子生的吧?”
周老抠以前听人说过,说这毛驴和骡子也能生,生出来的叫驴骡。
驴骡有的时候像驴子一些,有的时候更像骡子一些。
“我看八成是,要不然咋能拉动这么多东西。”
一车的粮食和被褥,还有一车的大人和娃,寻常的驴子拉起来够呛。
“真让咱捡到一个好宝儿!!!
老婆子,把煮鸡蛋拿出来一个,给它吃,让它吃的饱饱的,咱好赶路。”
周老抠现在伺候它,比伺候自己还上心哪。
这头驴骡胃口也大的很,吃了一盆子的窝窝头,还喝了半盆子的热水,吃了俩鸡蛋。
“爷,把油布也给毛驴裹裹吧,外面雨下那么大,毛驴别病了。”
周老抠想想,觉得孙女说的有道理,畜生和人一样,也怕雨淋,怕冻,要是在半路上有个啥好歹,这可咋整。
王翠芬和小蛾娘还有孙香兰把板车上的被褥破了一床,围着驴骡,把它的身子给包了起来,并且用针线给缝住了,又在上面缝了一层的油布。
猫蛋和刘小娥站在旁边看,帮忙递个东西干啥的。
毛驴低着头,用头蹭猫蛋……
路上,一只额前扎着小辫,像人一样穿着衣裳,披着油布,头上还带着油布帽子的驴,拉着两个连在一块的板车,在雨中奔跑。
“你说你,人家是一头公驴,还给人家扎小辫。”
板车上的王翠芬用手点了一下怀里孙女的头,语气里遮不住的溺爱。
这下他们都不用再走路了,挤在板车上,虽然挤点,但暖和,也有心思说笑了,之前走路走的腿都是肿的。
还有脚,脚疼的不是法……
现在终于能好好歇歇了。
外面的狂风吹的车顶上的油布哗哗的响,还有那雨声……车里的人无比的安心,想睡觉就睡觉,想说话就说话,板车里放的有吃的,有喝的。
突然松懈下来,浑身的疲惫劲才猛地袭来,这些天,雨中,雪中走了好多天,晚上睡不好,还歇不好的……
等终于走出下雨的地儿,已经是三天后了,他们在一片雪地里停了下来,这儿没有雨没有风,雪也停了。
周老二把车上的木柴抱了下来,用脚踢了踢地面上的雪,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片已经结成厚冰的湖面上。
使劲用脚踹了踹冰面,见冰面还是老样子,周老二才松了一口气,在冰面上直接烧起了火堆,做起了饭。
啥肉包子,芝麻大饼,白面馍馍,糟鸭蛋,霉豆腐,坛肉……全整上。
王翠芬还用车上的玉米糁子打了一锅糊糊,她们喝一半,毛驴喝一半。
大伙敞开了吃,这是逃难来,吃的最滋润的一次……
毛驴一个劲的往周老抠和猫蛋身边凑,想啃她们手里的包子,周老抠把自己的包子掰下来一半塞到了它嘴里。
猫蛋见它吃的欢,把鸭蛋青放到手心里,毛驴立马凑过驴嘴,用舌头卷走了。
“咱这次能恁快走出来,多亏了这头好毛驴啊!!!”
刘蛮山夸着驴,吃完饭后,又给毛驴吃了一个生鸡蛋。
在他们队里的时候,养驴的刘老头,就是隔一天在驴吃的草料里磕上一个生鸡蛋,人都吃不上鸡蛋,但驴必须要吃,啥都要先紧着驴。
驴吃不好,那可是会生病的,一旦病倒了,就容易死。
“咱明天早上估摸着就能到地方了。”
周老抠拴着板车上的绳子,语气里说不出的激动,等到了地方,就能安顿下来了。
“是啊,可算是到了!!!”
王翠芬她们收拾着东西,把板凳,锅,碗都往板车上放,准备继续赶路。
火堆下的冰块,只听咔嚓一声,惊动了周老二,周老二脸色一变,连忙大声喊着,快跑。
周老抠他们也顾不上板车了,牵着毛驴就朝前面跑,猫蛋被周老二抄腰抱起,等跑到十米开外,才停了下来,只见冰面上安静的很。
大瓜二瓜捡着地上的土坷垃朝那个火堆旁砸了过去,也没啥动静。
……
周老二和刘旺壮着胆子下去拉板车,等走到火堆旁边的时候,扒拉开上面的木柴灰,只见下面的冰块已经融化的有一掌那么厚了,趴在下面,竟然还能看到冰层下面在游动的鱼。
俩人连忙跑到车上找棍子,用菜刀削尖头,一个劲的捣着这个冰窝窝,没捣几下,剩下的冰块就破了。
下面的鱼都涌了过来……俩人都高兴傻了。
岸边上的王翠芬她们也赶快跑了过来,只见这俩人趴在冰面上,用手去抓着下面的鱼,没一会儿就抓了两三条。
刘小娥去板车上把蚊帐子拿了出来,刘蛮山和周老抠就地做了一个网兜子,等他们离开这的时候,板车上装了三袋子的大青鱼,有的还在袋子里蹦跶着。
晚上的时候,因为不太黑,又有煤油灯,晚上也赶着路,终于是在第二天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到了榕城,此时这个点还没有人起来哪。
城里静悄悄的,屋顶,地面都是白晃晃的,等架着车来到一处胡同里停下,往里走了走,第五家,周老二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周老抠牵着驴,这胡同狭小的很,两辆板车在里面不好进租的院子里,就把板车拆开了。
等板车还有人都进了院子后,周老二连忙把大门从里面给搭上了。
猫蛋打量着这个小院子,停下两辆板车后,院子里就没多大的地方了,有三间房,周家一间,刘家一间,剩下那间是灶房,这是他们两家共同租的地方。
屋里存放着他们之前运来的酱菜坛子,还有粮食啥的。
再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这个屋对于王翠芬她们来说,东西都占一大半了,也只有一张床,连个隔间都没有,往后咋睡?
来不及收拾,就先这样对付一晚上,这个地方压根塞不下两家人,周老二准备天一亮就出去找房子。
刘旺也是这样想的,第二天推辞一番,周老抠说啥要把这个地方让给他们,他们再出去租。
因为难民还没涌进来,城里的房子价格还算不上贵。
周老二出去找房子,刘旺也帮着一块找,上午就在北城找到了一个和这个小院子差不多的房子,一个月租金两块五,价格也算公道。
半夜的时候,周老二一家人就搬了家。
为啥半夜搬,他们的东西太多,太打眼,那成袋成袋的粮食,还有散发着腥味的鱼,以及锅碗瓢盆啥的,白天太招摇了。
毛驴也跟着周老抠来了,他家的院子比刘蛮山家的大点,给驴盖个草棚不成问题。
搬到了新地方,等他们从里到外的收拾好,天都大亮了。
吃完王翠芬蒸的几块红薯,他们把大门从里面锁上,就躺进软和的棉被里,倒头睡去,睡了一天一夜,才稍微解了乏,浑身就像车碾的一样,酸痛的格外不是味。
但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小院子虽然是租的,但往后这就是他们的家了,不用再东奔西跑,终于能踏实下来了。
城里没有炕,是木床,租房子的时候,屋里正好有三张木床,除此之外,啥也没有,这个院子比刘蛮山的那个还好一点,好在堂屋有东西两间。
王翠芬和周老抠住在东间,猫蛋住在西间,周老二和刘小蛾住在偏房,对面是灶房。
他们租的这个院子,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灶房是没有铁锅,王翠芬她们一路带来的铁锅正好用上了。
这是搬到新家的第一顿,之前那顿不算,王翠芬手脚麻利的蒸了一锅葱花花卷。
把三斤多重的青鱼用剪刀去鳞,去内脏烧了一条,烧的麻辣鲜香,香味飘的整个巷子都是嘞。
猫蛋一口气吃了俩花卷,一碗鱼肉,两碗鱼汤。
这鱼是野生的,鱼肉鲜嫩的很,鱼汤炖的奶白奶白的,喝一口滋味醇厚的很。
吃完饭后,猫蛋帮着王翠芬和刘小娥在家关着门处理袋子里的鱼,这鱼一时半会吃不完,必须要用盐腌起来。
周老二和周老抠去外面打听煤场,推着板车买煤去了,这个地方周老二来好几趟了,黑市也打听出来在哪了,当时绸缪未雨的提前用钱买了几张煤球票,这不就用上了。
城里一般都是烧蜂窝煤,几乎不怎么烧柴。
猫蛋不知道,此时的双水村已经被洪水淹没在了里面,逃难的路上,人多的很,那里的雨还在一个劲的下,就像瓢泼的一样。
越来越多的人朝榕城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