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月亮也悄然隐去身影，开封府的后堂里却灯火通明。
大堂高处的案几上堆满了近月来的大小卷宗，包拯翻着一卷宗卷心神不定，他揉了揉眉角，朝着旁边陪他一起熬夜的公孙策道：“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听到问话，公孙策这才从一堆堆的卷宗中回过神来，他已经陪包大人在这里翻看7个时辰了，就是铁打的身子都有些受不了。
从身前的一堆案卷中翻找半天，然后抽出一张册子递过去：“别的倒很正常，就是这里有点很奇怪，大人请看。”
包拯接过册子先是扫了一眼封面——《扬州盐铁记事》，封面灰扑扑的，也没有属上人名，和旁边别的卷宗比起来相当不起眼，笔记上的字飘逸俊朗，并不是官方通用的楷体书，想来应该是上一任那位同僚的办公记事。
他翻开小册子细细阅读了起来，果然没过一会儿就皱起了眉头。
这本平平无奇的小册子里竟然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三个月以来，扬州各大地方官盐的制作量、运输量和售卖量。
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扬州城的官盐售卖量引起了他的注意。假如少个一星半点，或许只是市场的正常盈亏，但是这售卖量竟然一天一天逐天减少，每月的售卖量更是节节下滑。
衣食住行，百姓可以少穿一副，粮食也有众多替代品，唯有盐，却是每一个人天天都要吃的，不吃就没有力气，就活不下去。
官盐售卖量的变化变相的相当于扬州人口的变化。而手上的这本册子，就相当于在说，在三个月内，扬州城的人口，在不知名原因下一直在减少，至于是正常的人口流动还是别的不得而知了。
公孙策上前道：“大人，昨日王朝马汉去盐场向当地的盐仓官证实过，确实如此，甚至那押运官盐的小吏也说，近几日押运官盐的次数也少了很多，据说是城内生意不太好做。”
官盐的生意不好做，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翻看完手上的册子，包拯沉思片刻，问道：“如今负责扬州城区的盐事销售的是哪一位？”
来到这里不过三日，公孙策早已把扬州官员摸了个遍，因此很快答道：“是方承然。”。
“他之前在傅宗书手下做过一段时间的转运使，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与其决裂，被贬到扬州盐场担任一介小吏，直到半年前正式上任支盐官一职。”
说着他像是早就知到包大人想什么，又从自己案几上的一堆卷宗中找到了方承然任支盐官期间的售卖账册。
这里记载的数字要更加准确可靠，包拯立马翻开快速查找到，瘦西湖外围几个盐商的售卖记录。
仅这一片每月官盐售卖量的下降波动就和那本小册子上的一模一样
“果然！”包拯合上账册，道：“扬州少的人，正是瘦西湖周围那一片的。”
也就是说，瘦西湖一事并非只是这一例，就有无数人开始失踪或者说消失。
可是为什么朝廷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甚至将三个月来竟未接到一起报案？
“难道是上任扬州知州隐瞒不报？”公孙策疑惑道。
“不，不是。”包拯摇了摇头，“如果这个册子是真实的话，扬州失踪如此大量的人口，和这册子的主人一样的有心人很快就能发现其中的猫腻，瞒，是根本无法瞒住的。”
想到这里，包拯起身走下堂来，围着大堂来回走动。
想起此行上任的目的，眉眼闪过一丝忧虑：“如果这次没有亲眼见到瘦西湖上的怪事事，我可能确实会尽可能往人祸之上想。”
“只是我前来之时，官家曾经特意交代过，说剑仙这几日很可能就到扬州，若到时候她过来，我这里却拿不出一个结果，只怕情况不妙啊...”
他倒不是害怕仙人发怒，皇城一战见识过剑仙实力的人根本就不会升起半点抵抗之心，更别说观这位人间剑仙所行所为，无不是在本着天下太平，人间和乐的目的去的。
只是这位剑仙的杀伤力太大了，扬州不比皇城，这里富庶繁荣的另一层意思是人多，人多密集度又大。
皇帝可以一言果断牺牲紫禁城，紫禁城毁了皇帝还有别的地方住，扬州城毁了扬州的百姓又要何去何从呢？
从某种程度上说简笙也算是人形自走灾害了。
就在包拯和公孙策还在思索接下来的对策时，堂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包拯和公孙策往堂前看去，王朝马汉正带着一队侍卫前来。
“大人，瘦西湖那边出事了。”王朝急匆匆跨过门槛上前，马汉跟在后面同样一脸焦急的模样。
两人仔仔细细将瘦西湖边发生事儿讲述一遍后，又硬着头皮描述了一番在场官兵见到的如仙如魔的一幕。
作为武人，王朝马汉向来是不太相信的，只是湖边把守的兄弟众口一词，都说自己见到了仙人，他也就只能按照这种情况进行汇报。
本来还以为这样说要被向来不信神鬼的包大人训斥一顿，可没想到包大人什么都没说，仿佛像默认了一般。
公孙策赶紧上前，拽着王朝问道：“那人呢？”
“人？”
“把白骨引上岸的道人。”
王朝第一次见公孙大人这么激动，有些懵然，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湖里的尸骨靠岸后那位就不见了，把守的兄弟们沿岸找了几圈没找到，后来河边一些住户赶来瞧热闹，他们忙着阻拦就没在寻找了。”
“走，带我们前去一观。”
包拯一锤定音，直接下了命令，很快，整个扬州府衙都沸腾了起来，接到消息的军巡院里的左右军训使连夜清点手下的府兵。
由无数火把组成的一条长龙，从府衙大门朝着瘦西湖迅速游动，很快来到瘦西湖边。
等到了瘦西湖的虹桥上，包拯这才发现事情比他想要的要严重得多。
整个瘦西湖岸边，无数白骨细细碎碎沉在岸边，陷入柔软的水草里，官兵们惨白着脸将其一一捡回，有侍卫捡到一具小孩的头骨，忍不住哽咽起来。
岸上，火光照耀之下，闻声而动的人们停止了吵闹，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幕，眼神悲戚，面露不忍。
更甚至有人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他或许，正是其中某一具白骨的丈夫、父亲或者孩子。
包拯一行人看着岸边的白骨，听着耳边的号哭，心里更不是滋味。
哀叹几句，他只能吩咐下去，将岸边尸骨收敛起来，然后张贴告示告知扬州百姓，让人认领。
不管怎么说，整整两百一十四具尸骨，能原原本本拼在一起也总比散成一片的骨架要好得多。
——
待安排好一切，回到府衙之时，天已经差不多大亮了。在百花楼下守了一夜的展昭也回到了府衙。
简笙到来的时候，展昭正在向包拯汇报百花楼里陆小凤的动态。
府衙大堂的走廊边，有一片翠绿的竹林，竹叶摇曳之间，发出哗啦的响声，简笙站在竹叶尖上，瞧着底下这一大一小的两人。
展昭踏过落下的碎叶，心有所感，不经意间向上方抬起了头。
晨光之下，青衣墨发，眉心剑痕的道人就这么入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