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上,黑雾越来越浓,逐渐凝聚城一团浓稠的带着幽蓝色的混沌之物,就好像在半空种下了一只硕大的眼睛。
眼睛深处是无尽的黑暗,四周的乡民逐渐陷入疯狂,然而诡异的是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离开。
风声、人声、虫兽鸣叫声都消匿其中。
站在最前面神婆摘下面具,五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诡异的扭曲着,她疯癫又痴狂的直视深渊:“无所不能的神啊,吾以血肉为祭,在此祈求您的伟岸的身影降临。”
他的身后,一个个黑衣大汉不由自主的向粘稠之处走去。
台下的乡民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一轮接着一轮向祭台叩拜下去,就连刚刚起了冲突的江林乡乡民也跪拜下去,献出自己的理智。
浓稠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汩汩流动,不过几息之间,一只巨大的、粘稠的触手扒住门,从那团粘稠之物中挣脱出来。
刚从浓稠中出生的触手看起来异常饥饿,迫不及待的卷起台上那群膀大腰圆的黑衣大汉吞噬起来。
神婆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清明,面对这种情况也毫不恐惧,反而浑身颤抖,激动得好像要抽过去:“河神显灵了、河神显灵了。”
神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见自己无意中得到的秘法果然召唤出了什么。心中惊异的同时也不禁狂喜。
身后,在神婆的指示,整个祭台上所有的黑衣人如同僵尸一样机械的前进。
人命算什么,只要能被带着一起成神,她可以献祭更多..更多的人。
在她心目中,神这样的存在根本是不可抵抗的,只有顺从祂、信仰祂,让祂满意,才能免除灾祸,获得永恒。
神婆再次叩首,低声颂念祭祀之语。
台下乡民随行。
然而等台下的人再抬头,就看到触手越涨越大,直到占据整个祭台上空,然后直至垂坠下来。
在神婆惊讶和恐惧中,将其碾压成一堆碎末。
连祭品都做不成就直接升天了,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永恒了。
而那团粘稠到极致浓雾中突然从中迸发出万道霞光。
霞光中,青衣道人手持长剑踏着无形台阶一步步走下来。
霞光在蔓延,浓雾在退缩。
陷入疯狂的乡民逐渐恢复理智,怔怔的看着台上的身影。
而那连吃了数十人的巨大触手,被道人从深渊之中拦腰截断。
两个恢复神志的小童也被这场面吓得瑟瑟发抖,想哭又不敢哭,只能呜咽着低声啜泣。
斩断触手之后,那团粘稠并未就此消散,而是重新蛄蛹着,仿佛在酝酿新的降临时机。
但简笙没给它那个机会,刚被那中西合璧的祷告词震得半天恍不过神来,又看到那熟悉的大门,简笙越想越气。
这不就是《缥缈仙录》后期那个莫名其妙弄出来的深渊之门吗?
呸,狗策划,自己来到这里和这个八成脱不了干系。
我现在不能进去揍你,还不能灭了你的门吗?
简笙冰冷的眸子看着半空,抬手挥出就是一剑。
自从前日喂了几把新抽出的武器后,青钢剑的剑气就变了颜色,吸收了晚霞的之后,连带着她整个人带着烂漫的霞光。
剑气如虹将深渊拦腰截断。
一阵呕哑噪杂的私语声之后,整个深渊通道爆裂开来,化作漫天的星子。
黑雾,彻底消失殆尽。
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原来黑雾笼罩之时,天色已经将亮。
在台下人还在目瞪口呆的时候,简笙往两个小孩背后一拍,拍出体内毒丹,又抱着两个小孩飞跃到台下,将其送到亲人身边。
孙老二顾不得许多,只知道自己的小孩子终于不用去死了,他带着老妻,两人红着接过孩子死死抱住。
“我的孩儿!”
“爹!”
“娘!”
见到失而复得的孩子,两家人皆哭做一团。
待情绪稳定,孙老汉和另一家人携妻带子,向简笙叩拜下去,真心实意道:“多谢仙人活命之恩。”
说着连忙摁着身下孩子:“娃儿,快,快谢谢救命恩人呐。”
两个孩子虽然懵懂,但也知道是这人救了自己,跟着父母认认真真道谢。
“多谢仙人!”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旁边的乡民着才像被惊醒的一般,一个个匆匆忙忙的跪下感谢仙人救命之恩,显然在这些人眼中,身披霞光,斩除邪魔的简笙无疑更符合他们对神仙的想象。
更何况,神婆召唤出来的所谓河神都死在这人手里,这人不是神仙也更甚神仙了。
简笙抬手,五行中托起所有人,想到他们之前疯狂的样子,不由得皱眉:“尔等应当知道,神婆已死,那上面的,根本不是什么河神。”
见乡民门眼睛凹陷、瘦骨嶙峋,也知道他们确实是无路可走,才会让歪门邪道有机可乘,又忍不住再劝解一番。
“下次,莫再信了这些邪魔外道,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众人回想起方才不受控制的诡异一幕,又打了个哆嗦,后怕不已,连声应是。
半晌,江林乡的乡民站出来:“仙人容禀,实在是,实在是这再没有水,没有事物,咱们就活不下去了啊!”
说到伤心处,不由得嚎哭起来。
“仙人发发慈悲吧,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呀。”
见到仙人并未动怒,乡民们胆子这才变大一点,又念及自家情况,委屈像是有了申诉之处,乡民们纷纷垂泪。
“俺家二娃子,就为那么一口饭,就死在山里,他还没娶媳妇呢。”
“俺媳妇为了俺爹妈,生生把自己饿死了,俺对不起她。”
“还有俺,俺家二柱子,实在受不了饿,就把自己给卖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简笙望着周围殷殷切切的目光,沉默片刻:“会好的。”
“至少我来了,会好的。”
如今的长安城冷清了很多,店门紧锁,大街上没有了人来人往的行人,没有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街头巷尾多了很多乞丐。
从昨晚到现在,简笙沉默了很久。
像察觉到主人情绪不高,小花菱从袖口中飞出来抱住手贴贴安慰。
冰凉湿润的触感从手心传来,简笙将它放在肩头。
小花菱的红斗篷一闪一闪,充满着生机和活力,艳丽的颜色和周围的萧条格格不入。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小花菱倾诉:“其实……我有时候在想……是因为我带着游戏来了,才把深渊一同带过来还是因为深渊过来了,我才会被拉进来。”
“青云客栈的时候我一直刻意忽略这个问题,我想着游戏嘛,玩玩就好,不用太认真。但是……”
“但是刚刚那一刻,看着那些百姓的眼睛,我是好像是有些愧疚。”
愧疚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的游戏职业是奶妈,穿到这里又只会打架,我也没降过雨,也不确定我这次是不是能顺利解决问题。”
换言之,简笙她,焦虑了。
因为在乎,所以焦虑。
狂风呼啸,远处的云层越压越暗,不过一瞬功夫,天色骤变,风雨欲来。
然而,地下渴了很久的人们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而是眼神麻木的注视着天上凝聚的黑云。
一双双眼睛看着天空,期盼龙王爷收掉这可怕的玩笑。
他们再次失望了。
寒风能轻易穿透身子却带不来一丁点儿雨水。天地间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巨幕,兜住所有洒向大地的生机。
而在大明宫的东侧,长安城最高的楼宇摘星台还在一点点增高,那是凡人渴望触及天空的探索。
雨从天边倾盆而下,却一滴也落不到地下。
天地在此刻被悄然划分为上下两个世界,上届一片朦胧,下界一片荒凉。
希望近在眼前却又可望而不可即,这无疑是最大的残忍。
然后,意识到被抛弃之后,就是彻底的绝望与疯狂。
长街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