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外, 华夏境内。
数千道雷劫轰然劈下,一路火花带闪电。
绚烂的烟花特效劈开不周山,如同天女散花般美得不可胜收, 使得原本就缺了一角的山脉更加奇形怪状了。
宁栩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结界边缘, 旁边躺着呕血三升快要挂掉的李裘。
他们从归墟被劈到这里, 山下已经躺了一堆尸体。
李裘喘着气, 发抖地说:“主上,我好像看见我太奶奶了。”
宁栩的眼皮已经被血糊得抬不起来, 他挡下的雷劫最多,全靠一身千年修为才没被打得元神俱灭,昔日以美貌绝尘不周山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他咳了一口血, 喉咙沙哑:“我……没有太奶奶,倒是想起来, 以前救过的一个小孩……”
妖之将死, 记忆也如流年般回放。
他曾和小孩定下契约,不知道还能不能实现了。
李裘哭着说:“都怪许梓涵那厮, 要不是他背叛妖族……我们也不会落得这幅田地……主上, 还有一道雷,这九九八十一雷劫就结束了……如果有来生,我还是愿意当你的右使……咳咳……”
他想勉强撑着站起来, 却被一只纤细的手压了下去。
那只手骨骼细长肤色白皙,手背浮现出青色的血管,上面沾染着半干涸的血迹。这是一双曾经斩杀无数魔族, 也曾救死扶伤拯救苍生于水火的手。
即便它的主人已是强弩之末, 却仍有力压千钧之力。
宁栩淡淡道:“退下, 回归墟去。”
李裘猛然睁大眼睛:“主上!您不能……”
他话音未落, 便被宁栩拂袖一挥,铺天盖地的飓风袭来,眨眼间李裘已经消失在结界之内。
宁栩捂住胸口咳嗽,点点血迹浸染了一身雪白衣袍。
他往天边看去,最后那道雷劫正轰轰烈烈从天际而来。天道震怒,惩戒叛逃者,不死不休。
这是许梓涵即使灰飞烟灭也不能逃过的代价,亦是他飞升之际要历的劫,时也命也。
第八十一道雷劫嘶吼着劈下,霞光万丈照亮了整座山谷,足以将妖的元神焚烧的力量重重地落在宁栩身上。
剧痛猛烈袭来,他两眼一闭,彻底失去了意识。
十万公里外,霓虹闪耀,都市的街道上人来车往。
咔擦——
夜空中响起一道惊雷,行人纷纷奔跑着躲雨。
景文从学校后门出来,十分钟前,他抱着专业课老师大腿苦苦哀求,最终还是被打了平时分48分的成绩——这意味着他今年期末必定挂科。
操,他妈的,要不是为了糊弄养父养母,他根本不会来这该死的大学读该死的土木。
还要每天复习考试,挂太多科还不能毕业,真是一坨大便!
路过的学生撞到他,赶忙说了句对不起,却在看见他手臂时愣住了。
景文沉着脸将右手狰狞的纹身盖住,冷冷地问:“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
学生吓得忙不迭跑了。
这时天空一声闷雷,景文在伞下抬起头,眉头慢慢蹙起。
这雷声,不对。
不是寻常的雷,是有人在历劫。
他习惯性伸手掐了个诀,在掐到一半时想起了什么,又暴躁地废掉这个诀。
真他妈讨厌这幅身体,如果换了以前,他根本不用推演就能知道是谁在何处历劫,可现在连一个普通的诀咒都没有足够修为支撑。
罢了,毁灭吧世界。
是妖是魔都与他无关了,干脆把这人间整个掀翻好了。
景文一脸丧气地往公寓走去,因为抄近路选了条小路,刚进巷子口,就闻到一股焦香的烤肉味。
他动了动鼻子,视线搜寻。
巷口的垃圾桶旁边,躺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景文走过去,提着尾巴将那玩意儿拎起来,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原来是这小家伙在历劫,一只老鼠妖——哦不对,应该是“老家伙”,历雷劫起码得有百年以上的修行。
这东西看着怪倒霉,估计是遇上什么大妖飞升被一块儿劈了,内丹都碎了,只剩下小心脏在他手里有气无力地跳着。
一股焦糊味儿飘来,景文嫌弃地挥了挥手。
“算你倒霉,老子刚好想给胖虎找个玩具,就你了吧。”他冷酷一笑道。
胖虎是他捡的橘猫,被割蛋蛋后每天在公寓里寂寞哀嚎,正好拿这小玩意儿回去讨它欢心。
景文直接把老鼠带到了蓝花楹宠物店,宠物店小哥无语半晌。
“大晚上的,你让我给一只老鼠洗澡?”小哥一脸黑线,“而且它都快死了,赶紧拿走,不会有什么病吧!”
景文满不在乎地说:“没有病,死不了。好好给它洗干净,给你五倍价钱。”
小哥震怒:“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不是我不想洗,是我怕它有传染病,我这里这么多猫猫狗狗,万一传染上了怎么办?”
“二十倍。”景文说。
“好嘞,您坐在这里稍等。”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小哥抱着老鼠进去洗澡,景文无聊地在外面逗弄猫狗。
十分钟后,小哥抱着一个不明物体出来了。
景文呆住:“这是什么?”
“这是你的老鼠啊。”小哥回答。
他手里拿着一坨粉红色的玩意儿,像新生儿还没褪掉胞胎的模样,看着叫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关键是那表皮上面还布着坑坑洼洼的伤口,有些血肉都翻了出来。
景文脸颊抽搐着评价:“好难看。”
小哥用毛巾包住它:“是不太好看,但我刚才剃毛的时候发现,这只老鼠是个银鼠。”
“淫鼠?”景文眨眨眼睛。
小哥:“……银色的银,它以后长出毛发来会是银白色的,应该很好看。就是这浑身的伤……你确定不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我担心它哪里骨折,要是就这么带回去会活不下去。”
景文接过银鼠,摆了摆手说:“不用,钱转给你了,拜拜。”
“慢走。”小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景文把银鼠带回公寓后,没有立马扔给胖虎,虽然是玩具,但也得活着才行。
他洗了个澡,回到房间燃起续命符,放在那团布包的旁边。
看着缓缓燃烧的符纸,景文再次摇头叹息,曾经天宗门派万人抢夺、五十万一张都要排队买的续命符,现在居然沦落到给一只老鼠续命了。
他卷起遮住手臂的袖口,小臂上露出一片张牙舞爪的残缺穷奇纹身。
这是每个天宗派弟子都会有的,据说是上古祖先留下的契约,但他的纹身并不完全,只有在遇到命定之人时,才会完全显现。自从他修为尽失后,纹身也变得黯淡无光。
每个宗派弟子的纹身图案都不相同,师父曾说过,他的纹身是大凶之相,遇到那人之时,也是他的劫难开始之时。
景文刚想着要不要今年再回一次天宗,下跪认个错什么的。
手机嗡地一震,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校教务处:同学你好,请尽快登录校园系统填写选课信息,本学期的期末成绩将由短信形式发到每位家长手上……】
景文骂了句“操”,摔了手机洗澡去了。
宁栩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白茫茫,他周身都变得无比敏感,刺拉拉的布料划破他柔嫩的皮肤,听觉和嗅觉也成百上千倍提升,鼻端闻到呛人的味道,耳边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他呆了好几秒,心想我这是飞升了,还是下地府了?
直到他动了动手,发现手脚全都变成了爪子,这才意识到他被打回原形了!
宁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光秃秃的爪子,他已经快有三`四百年没这么腌臜过了,自打化形后很少会恢复原型,他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身确实会让皮肤、视听都变得非常敏锐。
他闻到了续命符的味道,心里顿时一松,看来他被救了。
然而也是这续命符把他呛得难受至极,一闻就是劣质符纸和红颜料笔画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山野道士,连朱砂都舍不得用,简直呛死鼠了。
咳咳咳。
他耳朵动了动,听到有人走过来。
这人步伐轻快迅速,听着应该是个身高接近一米九、体型较为匀称的成年男人。
男人?
还真是个道士?
宁栩警惕地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发觉不对,为什么没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吧嗒,水珠滴在了地板上。
与此同时,他头顶的布料被哗啦掀开,宁栩看见了震撼鼠鼠这辈子的一幕。
——一个裸`体美男站在他面前,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头发短而黑,湿哒哒地贴着英俊的脸,肩宽腰细肌肉匀称,从胸肌到腹肌、人鱼肌,无一不吸人眼球。两条大长腿大喇喇地分开,露出中间宏伟之物,如同雕塑般震撼人心。
因为角度问题,宁栩的脸刚好正对着那物,甚至能闻到上面浅淡的沐浴露味道,以及男性气息。
……很大,比他整个鼠身都大。
宁栩:“……”
他是清修妖,和道人一样辟谷、禁欲,寡了1035年,连母鼠的爪子都没碰过,当然公鼠的也没有。
对于清修来说,没有性别之差,肉`欲本身就是不被接受的,就像双修可以男女、男男,也可以女女一样,清修者男女都不能碰。
他生来位高权重,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长大,凡是族类见了他都要三跪九叩,普通人甚至不远千万里一路拜跪到他的宫殿。
他是不周山之主,是万妖之王。
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袒`胸`露`乳,更别提如此不敬地拿这等龌龊之物对着他的脸!
宁栩除了震惊,同时也快气疯了。
下流!不要脸!
他张开嘴正欲念咒把那东西折断,突然被倒提着鼠尾巴拎了起来。
景文拎着他脑袋朝下晃悠,随手捏了捏他的屁股:“哟,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