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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肉片浇锅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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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在蜀郡种植的再生水稻亩数并不多, 但他规范了水稻种植流程,兴修了许多灌溉水里, 解决了几次病虫害, 再加上水稻比粟更高产,蜀郡今年也没有遇上洪水,所以这次蜀郡获得了往年三倍的粮食丰收。

蜀郡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 但朱襄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只扶额苦笑。

嬴小政贴在苦笑的舅父手臂上, 老气横秋地拍了拍舅父, 无声地安慰舅父。

嬴小政已经发现,自家舅父在一些事上莫名要求很高。

蜀郡光是田税增加都有三倍,粮食增产至少增加至三倍,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奇迹, 但舅父显然不但不满意, 还觉得有些难过。

这好像是舅父见过更好的光景, 认为他应该做到更多的事, 所以对现在的情况很不满。

舅父常常会露出这一副无力的表情。

明明舅父已经引发了很多奇迹了, 但舅父仍旧认为他什么都没做到。

嬴小政曾经想劝慰舅父,但他发现舅父就会自我调节,恢复成乐观的模样,然后攥紧拳头微笑着说“已经尽力了”“有进步就好”。

所以舅父是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也做出了成就,没有认知错误, 不需要别人去劝慰他。

这时候,自己只要静静地陪着舅父, 等舅父自我调节就好。

朱襄确实又如嬴小政所了解的那样, 短暂陷入了无力感中。

他已经很努力了。

身为农学教授, 他就算是放眼众多穿越者,也算是比较有能耐的一位。

他有系统,能拿出良种;他有始皇崽这个外甥,有子楚这个至交好友,受到秦王的看重和信任,能做到的事很多;蜀郡郡守李冰也是他的好友,甚至将郡守关于农耕的事全权交给他,他的措施能畅通无阻地在蜀郡施行。

农人非常勤奋,今年还是风调雨顺。

无论是他自身,还是外部环境,他都已经做到了极致。但他带着两千年后的知识,以及连普通穿越者都无法复刻的优越条件,也不过是让两千年前的土地增产三倍而已。

仅仅如此。

这三倍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奇迹,但对于“历史长河”,恐怕并不会有多大影响。这就是他现在的极限。

朱襄也很快如嬴小政所想的那样很快自我调节回来,恢复乐观的模样。

虽然目前的粮食增加至三倍,拉长到整个历史长河是个微不足道的事,但对于现在的人,可能就免于了一次饥荒。

他虽然身为一个有金手指的穿越者,对自己努力到极致也只能获得这么点成就,而感到无力和挫败,但他确确实实帮到了许多人。

他眼前有许多人免于饥饿,这就够了。

朱襄提醒自己,不要把自己放在一个有金手指的穿越者、拯救者的位置上,他只要将自己定位成这个时代一个普通人,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事就足以让他骄傲自豪。

等他所带来的良种能培育出更多的种子,再结合现在的种子培育出适合现在、不会太过劣化的种子,粮食产量还会提高。

四倍?五倍?只要能提升到没有化肥农药前,比如明清时期,如今民众的生活就会好过许多。

再之后,就只能指望后人了。

虽然可能下一次粮食产量提升仍旧需要两千年,但若把这两千年的时光都定格在封建时代能做到的极致,受益的人一定不少。

朱襄深吸一口气,笑着揉了揉嬴小政的脑袋:“丰收了,真好。等你李冰伯父的分水堤坝修好,成都平原还会有更大的丰收。”

嬴小政点头,道:“今天不吃面,要吃米。”

朱襄挽起衣袖:“好,舅父给你做稻米宴。”

嬴小政从椅子上跳下来:“要吃甜的!”

朱襄道:“少吃甜食,你快换牙了。唉,你怎么还不换牙?”

嬴小政立刻抿起嘴,不悦地瞪视舅父。

我不想换牙!

朱襄被嬴小政幽怨的小表情逗得捧腹大笑,被他家终于把肉肉养回来的胖外甥在小腿上踹了一脚。

嬴小政的表情和动作都很恶狠狠,不愧他未来暴君之名。不过他踢的力度总是很轻,越长大就越收着力气。

小时候他还会真的一个蛮牛冲撞把朱襄腰子撞疼,长大后就再也没有打疼过朱襄。

李冰虽然人没过来,但运了许多新谷子来给朱襄和嬴小政解馋,其中大部分是朱襄带去的水稻收获的谷子。

显然,朱襄所种下的新水稻不仅产量更好,口感也更好。

要推广水稻,改良脱壳工具至关重要。

水稻要舂出米来,现在都是人手握石杵去舂。舂米是一个极其累人且伤人的工作,若是一天不停地舂米,很快手臂就会废掉。若没有及时治疗,舂米女甚至会因此死掉。所以在秦汉时,女子最重的苦役之一就是罚去舂米。

不过很快后世就对舂米工具进行了改良,比如经过杠杆原理,利用脚踩来带动杠杆来舂米。

正像是石磨之于小麦一样,有了更简便省力气的舂米工具,稻米后来才能成为南方主食。

虽然后世已经用上了机器,但在一些山村通电扶贫之前,仍旧用了这些古老的工具。朱襄见过不少,自己做不出来,但可以将大致模样画下来让工匠去研究。

这些工具很简单,只是现在的人暂时没有往哪方面想。当朱襄画出图纸,说明原理后,工匠迅速就将新的舂米工具做出来。

为了今天吃到新米,嬴小政亲自担任舂米的童子。

他坐在高度合适的椅子上,双脚踩着杠杆一头,呼哧呼哧踩了十几下,然后累得瘫倒,被朱襄举起来高喊“政儿太棒了”。

从云梦泽跑来鄂邑蹭饭的张若,忍不住嘴角不断抽搐。

蒙武把上衣脱掉,系在腰间:“政儿起了个好头,接下来看蒙伯父!”

嬴小政蹬了蹬酸软的双腿,给蒙武打气:“蒙伯父,努力!”

李牧吹了一下茶杯里浮起的茶叶,抿了一口茶,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非要现舂米?这顿饭他什么时候才能吃到?

不过朱襄也就是玩闹一下,蒙武弄出一点新米后,朱襄就带着那些新米,以及早就舂出来的米去做饭了。

嬴小政被朱襄转移到了李牧怀里,因为蒙武一身汗味。

张若看着非常自然地扶着李牧的双臂,把长辈的怀里当椅子坐的公子政,欲言又止。

嬴小政板着脸道:“张卿有何事与朕说?”

张若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嬴小政在朱襄离开后的变脸绝活,但仍旧非常不习惯。

他是不是不该被蒙武拉着来蹭饭?

“无、无事。”张若不敢说,他觉得公子政被溺爱得有点过了。

不过教导公子政的人都觉得没问题,他也不好说。

嬴小政微微颔首:“无事便好。”

李牧放下茶杯,失笑:“政儿,别吓唬张公。”

嬴小政立刻否认:“我没有,老师胡说。”

李牧道:“你有。”

嬴小政皱眉:“我没有,不是吓唬,是开玩笑。”

张若:“?”

蒙武咕噜咕噜灌茶,擦了擦嘴道:“政儿,你有没有发现,你所谓的开玩笑,没有人能发现?”

嬴小政想了想,摇头:“不会啊,舅父每次都能发现。”

张若:“??”

蒙武道:“好吧,除了你舅父之外,没人发现你在开玩笑。”

嬴小政道:“那是你们笨。”

蒙武问道:“政儿,你现在是在开玩笑吗?”

嬴小政摇头:“不是,我是在实话实说。”

张若满头雾水,不知道面前这番对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开玩笑?公子政什么时候和自己开玩笑?

李牧为张若解惑:“政儿故意板着脸回答张公,还称呼张公张卿,是在与你开玩笑。”

张若:“……”这谁看得出来啊!

嬴小政笑眼弯弯:“张翁,失礼了!”

张若:“……没有没有。”

李牧轻轻捏了捏怀中弟子的小胖脸。

嬴小政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开玩笑”的兴趣。但除了朱襄,谁也看不出来嬴小政那突然变得威严和生疏的脸是不是在与别人开玩笑。

李牧有时候也怀疑,嬴小政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单纯练习国君的阴晴不定高深莫测,不让别人窥视他的内心。

不过无论真相是什么,嬴小政将来会坐在秦王的位置上,所以这种“玩笑”对他并没有害处。

嬴小政逗了逗一直在悄悄观察他的张若,然后缠着李牧给他讲兵法。

蒙武拿着棋子也掺和起来,充当李牧的对手。

张若按捺不住,也参与其中,与蒙武联合起来与李牧对战。

嬴小政就在李牧怀里扭来扭去,胡乱指挥。

李牧还真听嬴小政的胡乱指挥,最后导致惨败,把嬴小政气得嗷嗷直叫。

朱襄中途端出一盘米酿饼来给他们垫肚子,见状不断笑话嬴小政。

“政儿,你以后当国君之后可千万别从咸阳千里迢迢给前线的将领支招,哈哈哈哈,你这臭棋,会遗臭万年的。”

“舅父闭嘴!”

“哈哈哈,政儿恼羞成怒了!”

“闭嘴闭嘴!”

朱襄高兴地飘移回了厨房,留下嬴小政气鼓鼓地啃米酿饼。

然后嬴小政感觉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米酿饼上全是血。

李牧大惊失色:“政儿?怎么了?朱襄,朱襄!政儿吐血了!”

蒙武吓得赶紧起身跑过来,这么短的距离居然摔了一跤:“政儿?难道是有人投毒!”

张若慌张地打翻了茶杯:“刺客?哪里有刺客?”

嬴小政捂着嘴,低头看着满手的血,不敢置信:“我的……我的……”

李牧:“朱襄!!”

蒙武:“政儿!!”

张若:“刺客!!”

护卫家丁乱作一团,朱襄听到喊声后急匆匆跑出来。

嬴小政:“我的……我的……”

嬴小政:“我的牙!呜哇!!!”

乱作一团的众人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动作和声音都戛然而止。

浑身吓得僵硬的李牧这才注意到,嬴小政另一只手拿着的带血米酿饼上,黏着一颗小小的牙齿。

蒙武:“什么?”

张若:“刺……刺客?”

“张嘴让我看看。”最关心嬴小政的朱襄,此刻居然最为冷静。

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单手捂嘴,泪眼汪汪的小外甥:“乖,张嘴。”

嬴小政捂着嘴使劲摇头。

朱襄拿起嬴小政手中的半张黏糊糊的米酿饼,把小乳牙取下来:“好久没看到你哭得这么厉害了,我一定要写信给君上……”

嬴小政:“不可以!呜哇!我的牙!”

嬴小政忍不住张开嘴“哇哇大哭”,露出了豁口的门牙。

就算是始皇崽,掉牙顺序和平常孩童也差不多,先掉的是最显眼的门牙。

看着嬴小政嘴里豁出的大口子,听着嬴小政漏风的哭声,蒙武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插在头发里:“吓死我了。”

张若也瘫软在椅子上:“不是刺客啊。”

李牧半晌没说出话来,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嬴小政掉了第一颗牙,把人吓得够呛。

“好了,先去漱口换衣服。你一嘴血,真吓人。”朱襄收好嬴小政的牙齿,“上牙要丢哪里,牙齿才长得好来着?算了,寄去咸阳,让夏同去想。”

嬴小政眼泪汪汪:“为什么,为什么要寄给阿父?”

朱襄道:“让你阿父见证你的成长啊。”

嬴小政瘪嘴:“不要。”

朱襄笑道:“政儿换牙就等于开始长大,从小孩成长成丰神俊朗的小少年,以后就更加厉害。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给你阿父和你舅母分享?”

嬴小政的嘴瘪得更厉害:“那、那好吧,给舅母,不给阿父。”

朱襄拿出帕子帮嬴小政擦嘴唇上的血迹:“好。”但寄回了咸阳,你阿父肯定能看到。

朱襄带着嬴小政离开后,李牧才把吓得一直没呼出的气呼出来。

“政儿换牙了啊,终于长大了。”蒙武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我儿换牙时怎么没有……”

他顿了顿,表情古怪道:“我儿换牙的时候,好像更闹腾。他哭着到处乱跑说自己要死了,家丁追都追不上,把他阿母吓背过气,还向君上求了御医。”

李牧愕然,然后扶额大笑:“是吗?看来我的孩子换牙之前,我要好好教导他了。”

张若想着自己家的晚辈换牙的情形,发现想不出来。

他早早在外征战,家中子嗣出生和成长的时候,他大多没有陪伴在身边。

以前他没有觉得如何,现在一想,心中生出些遗憾。

他是不是该给秦王写信请求致仕,回家多陪陪家人?

不过想到现在李牧和朱襄正做的事,张若又按住了致仕的心。

他能看出来,朱襄和李牧一定能做出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他很想跟着他们一起做出这一番壮举。

现在黔中郡生活不错,或许他可以把家人接到身边?

朱襄牵着嬴小政漱口换衣服,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消肿止痒的草药,装进用开水烫过的棉纱中,给嬴小政做成磨牙的药包。

“换牙的时候牙龈会很痒,不要咬硬的东西,如果不舒服就咬药包。”朱襄道,“我每天给你换新药包。”

嬴小政蔫哒哒地点头。

他看着铜镜中豁牙的自己,默默将嘴闭紧。

换完牙前,他都不想说话了。

看着嬴小政这模样,朱襄又想笑了。

自家外甥从小就重脸面,豁牙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不能老笑话他。

“政儿,舅父和你说过,换牙代表你长大了,就像是猛兽换掉咬不动骨头的乳牙,换上了一口漂亮威猛的獠牙一样。”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脑袋,“这是一件大喜事,不需要隐藏和害羞。如果谁笑话你,你就很惊讶地问他,难道他没换过牙,还是一口婴幼儿的乳牙吗?”

朱襄做出了十分夸张的惊讶表情:“哎呀,居然你还是乳牙,连牙都没换吗?”

嬴小政“扑哧”笑出声。

他捂着嘴使劲点头:“记住了。”

朱襄笑道:“以后你还会变声,就是喉咙发育,声音从小孩子的声音变得和你舅父一样威严……”

嬴小政打断朱襄道:“舅父,你的声音一点都不威严。”

朱襄压低声音道:“这样?”

嬴小政再次捂着嘴笑着点头:“威严。”

朱襄轻笑:“对吧?大概等十岁,你的声音就会改变。那时候你的声音会变得沙哑,嗓子也会变得容易疼痛。就像是你现在换牙一样,遇到一段短暂的尴尬时期。”

朱襄将双手比作两个翅膀,扑腾扑腾:“就像是毛毛虫变成蝴蝶之前,先要变成难看的茧。这时候谁嘲笑你,你就反过来嘲笑他们,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成长吗?声音都没变过吗?”

嬴小政再次点头。

朱襄伸出手:“走,回去了。”

嬴小政握住朱襄的手,另一只手不再捂着嘴。

李牧等人已经收拾好现场,看到嬴小政回来,没有再提嬴小政换牙的事,更没有嘲笑嬴小政豁口的门牙。

嬴小政坐回了李牧怀里,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遮掩嘴就开口道:“舅父,饿了。”

朱襄道:“好,我现在就去做饭。”

朱襄离开后,嬴小政看着桌上没吃完的米酿饼,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米酿饼。

李牧忍不住道:“你不担心又粘掉一颗牙齿?”

嬴小政道:“换完牙才能长大,早点掉完早点长出来。”

李牧失笑:“也不能太急切了,慢慢来。不过朱襄没说不能吃,应该可以继续吃?”

“我也尝一个。李牧,你说我如果牙齿被粘掉,还能再长吗?”蒙武问道。

李牧道:“估计不能了。”

蒙武郁闷:“那我不是永远缺一颗牙?”

张若捋了捋胡须,道:“虽然不能再长,但可以用贝壳和金、铜做成假牙。”

蒙武惊讶:“张公好像很有经验。”

张若微笑道:“毕竟我是老人了。”

嬴小政见大人们十分自然地提起牙齿掉落的事,双手捧着米酿饼,窸窸窣窣小口啃着,嘴角微微上弯,肉乎乎的脸颊露出了浅浅的酒窝窝。

聪慧如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在场的长辈们都是见他刚才因为换牙而尴尬大哭,现在故意制造轻松气氛让自己开心。

他时刻感受着周围人对他的关爱,而这关爱并非源自于他秦国公子的身份。

出现了一段小小的换牙小插曲,不会阻拦朱襄拿出一桌稻米大餐。

朱襄做了炒饭、米粥、米线、米饼,还炕了圆圆的锅巴做了锅巴肉片。

在铁锅锅底炕好锅巴,把锅巴放到盘子里,再把勾了芡的酸甜口的肉片浇下去。锅巴立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热气升腾,美味扑面而来。

朱襄拿着勺子,把锅巴压碎,让肉汁浸入锅巴中。

这时候将锅巴放入嘴中,锅巴表面绵软,吸足了肉汁,内芯却十分脆,充满着焦香。

嬴小政忘记了掉牙的尴尬,嘎吱嘎吱啃掉了好几块锅巴后才吃肉。

“这是……面条?”蒙武挑起米线,“还是米?”

朱襄道:“是米粉,又叫米线,做法和面条有点不一样。具体做法我写给你。吃法和面条差不多。”

蒙武唆了一口米粉:“比面条口感清爽弹牙,味道不错。”

张若看着这一桌都包含着稻米的美食,感叹道:“没想到米的吃法这么多。”

朱襄道:“米和面一样,能吸收其他食材的味道,自然就能做出许许多多味道不同的美食,什么都能往里面加。水稻的生长周期最适合南方季风天气,产量也不错,有壳谷类也更好储藏,所以迟早会代替粟成为南方主要的粮食。”

张若道:“既然朱襄这么说了,看来黔中郡这边要多上心改种水稻了。”

朱襄道:“种水稻对灌溉和工具要求比较高,不要盲目推广。我在蜀郡培育了新种子,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替换。同时小麦、粟、菽等也可以间种,农人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用鼓励的方式让他们优化种植作物更合适。”

张若笑道:“我知道。朱襄的意思是不要害民,我会注意。”

蒙武道:“秦国官吏更喜欢直接下命令,这样效果更快。不过关系粮食,确实不能急,急出了饥荒可就不美了。不过什么叫季风?”

朱襄道:“夏季多雨,冬季干旱。简单来说,就是夏季的时候海平面富含水汽……”

蒙武立刻阻止:“停停停,别说了,我头疼。你要讲学,去咸阳学宫讲!”

朱襄挫败地闭上嘴。蒙武你个学渣!学学你博学多才的儿子们!

李牧道:“新开垦的土地可以以种水稻为主。我等十月雨少些后就会往江水下游征战,让江水南岸尽归秦国所有。那里应该有很多适合种水稻的土地。”

蒙武道:“你还真的要和楚国划江而治?”

李牧微笑:“为何不可?”

张若笑着叹息道:“你若真的和楚国划江而治,就吞下了楚国约两成的地。楚国人不会善罢甘休。”

李牧道:“我就等他们不善罢甘休。都是战功。”

朱襄道:“这可不仅仅是两成地的问题。”

朱襄将吃光了的碟子推开,将一根筷子放在桌面上:“李牧现在已经组建了一支如今最大的水军……舟师,舟师的船只要稍稍更改,加一根巨木抵御海上风浪,就能沿着海岸线去任何地方运兵和战斗。”

朱襄指着长江出海口:“之后秦国再攻打中原,就不是从函谷关出兵,经由上党高地和太行山脉层层阻拦,而是……”

他手指画了一圈:“海边都是平原。”

李牧点了点筷子的一端:“对,我要占据江水以南,便有这个意图。以后江水以南都是秦国的土地,粮食和兵卒都可以从江水入海口出发。经过舟师运送,直接北上。”

李牧点了点朱襄画过的地方:“从海上进攻,粮道畅通无阻;兵卒登陆后没有高山阻挡,进攻也是畅通无阻。”

蒙武眼睛一亮:“这之后,秦国要攻打六国,都能两面夹击?”

李牧点头:“甚至不需要两面夹击,只需要从东部出兵,他们无险可守。”

朱襄道:“还是两面夹击吧,只凭一端,他们若合力,秦国兵线压力太大。”

张若这才跟上他们天马行空的节奏:“我本以为李将军只是想对楚国两面夹击,但依托强大的舟师,的确对中原其他几国也是两面夹击了,妙,真是妙!”

“唯一的问题是,楚国人会不会坐视我们拿下江水南岸。”朱襄道,“我想楚国人应该不想被秦国夹击。”

李牧淡然道:“这和他们想不想有什么关系?打仗又并非对方宣布应战,我们才能进攻。”

众人失笑。

嬴小政牙龈有点痒了,他把药包塞进嘴里咬着,脑海里仔细回想着中原的地图。

老师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如果老师真的这么顺利,阿父的身体也变好了,我还能成为秦始皇吗?

嬴小政突然感到了人生最大的危机来临。

更可怕的是,这个危机他就算再聪明也无法应对。

而且,他也不想这个已经与他熟悉起来的亲生父亲早逝。

嬴小政晚上难得失眠了。

朱襄担忧道:“政儿,牙很疼很痒吗?”

嬴小政蔫哒哒摇头。他总不能对舅父说,你家政儿不想当秦二世吧?

他决定,一定不能告诉阿父“秦始皇”这个称呼,更不能让阿父想出“二世、三世”的称号。

他自己当秦始皇的时候很不错,但秦二世秦三世……他现在才发现,真的不好听啊。

如果自己当不了秦始皇,就让阿父像其他秦王一样随便取个谥号,等自己登基之后再改吧。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腮帮子道:“真的不痒?那你为什么皱着眉头?”

嬴小政把眉头按平:“没有皱眉头。”

朱襄失笑:“好吧,没皱。不痒就赶紧睡。”

嬴小政把脸埋在枕头上:“嗯……”

他又想阿父能长寿,又不想当秦二世,好烦啊。

……

十月之后,李牧开始调兵遣将,驾驶着更加强大的舟师沿着长江往东驶去。

他在楚国给予他的休整时间中,打造了更多大船和兵器,训练了更多能在大船上战斗的兵卒。

现在张若来鄂邑驻守,李牧为主将,蒙武为副将,浩浩荡荡的秦国舟师再次启程。

楚国慌乱无比。

楚王立刻将兵力集结在都城以南,防备李牧登陆后直捣都城。

李牧完全没有理睬长江以北集结的重兵。在长江以北楚兵惊惶不安的视线中,李牧迅速攻占了多个长江以南渡口城池。

楚国人并非庸才,他们立刻意识到了李牧的意图——李牧居然狂妄无比,想凭借秦国的舟师控制长江,将楚国的国土从长江切断!

他们立刻派船前往长江以南支援。李牧早有准备,在长江边上增加建造了好几个码头和瞭望塔,日夜不停地监视楚国,随时都能派出舟师应战。

李牧驻防的船只并不多,但因为船只上配备了大量远程武器,又占据了防守的优势,所以楚国舟师很难南渡。

何况楚国的舟师比起秦国的舟师,也多不到哪里去。他们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船能靠岸,但靠岸后也没有太大用处,顶多骚扰一下秦国的驻兵。

秦国在城中的驻兵,可不会被这小股的楚兵攻破城池。

李牧现在所执行的战略,其实和白起当年差不多,都是“闪电战突袭”。只是白起是靠着急行军,李牧靠着是奔腾而下的长江水和如今还未出现的风帆。

哪怕是逆流而行,有风帆在,只要找准了每日行进的时间,李牧的舟师支援的速度仍旧非常快。

就这样,李牧的舟师击破了一个又一个的长江南岸渡口和城池,在楚国的支援还未到的时候,就迅速来到了下一处。

楚国南渡本来就困难,李牧的舟师又占了速度优势,他们面对李牧的攻势捉襟见肘,眼睁睁地看着长江南岸的城池一个个被秦国插上了旗帜。

更让楚王无力的是,因为楚国将都城搬迁到了陈(河南淮阳),楚国大贵族的土地也基本在长江以北、淮水以南的区域。

长江南岸原本是吴越之地,楚国虽开发了许多年,但仍旧有大量吴越遗族存在,所以是后起之秀的小贵族封地。

这些小贵族自己兵力并不充足,需要楚国的支援。

但看到了秦国强大的舟师之后,楚国大贵族并不是很想出兵啃李牧这块硬骨头。

这很容易理解。他们不出兵,自己的封地没有损失;他们出兵,就算把长江以南的地封给他们,他们也很难进行管理,不能迅速提升自己的实力,甚至要分兵驻守,降低原本封地的力量。

他们出兵对楚国有利,但对自己没有任何益处,还可能威胁他们自身的安全。看到这一点,楚国大贵族怎么可能愿意出兵?除非楚王能够让渡足够多的利益。

但楚王本来就因为继承人的事和楚国大贵族产生了间隙,他对国内的大贵族十分防备,不可能给对方太大的利益。

楚王如果派出自己的直属军队,会面临同样的困难。

如果他的直属军队被李牧打残,哪怕最后他守住了南边的土地,他自身的力量也衰退了,不一定守得住陈都。

他的儿子还没有长大,他不能冒这个险。

现在长江以南对于楚王而言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于是楚国虽然不断出兵,但出兵的数量和实力都不怎么样。兵卒和将领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打仗的时候都在划水。反正是在长江边打仗,划水怎么了?

于是,李牧几乎没有面临多少压力,很容易就将船开到了长江入海口。

他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露出了畅快的微笑。

短时间内就取得了这样大的功绩,想来将来秦国武安君的称号,不会落在除了他之外的人头上了。

朱襄向秦王推举他的时候曾预言,他留在赵国将是赵国的武安君,去了秦国也将继承白起成为秦国的武安君。

他会实现这句话。

……

咸阳宫,老秦王和老太子相对坐着,双手撑在下巴上,表情如出一辙。无论谁看了,都会感叹他们果然是亲父子。

秦王:“大柱啊。”

太子柱:“君父……”

秦王:“这个楚国怎么变得如此弱了?”

太子柱:“可能不是楚国太弱,是李牧太强?”

秦王:“李牧就算再强,楚国也太弱了。”

太子柱哭笑不得。

咸阳接到李牧出兵的请求的时候,秦王立刻命他清点粮仓,准备支援。

当他准备妥当,准备派人运送支援的时候,又接到李牧的战报,说已经快结束了。

距离上一封战报,不过才一月而已。

一个月而已!

李牧究竟是怎么打的仗,这一个月时间还要包含赶路呢!就算是坐船顺着江水而下,总还需要赶路的时间。

秦王和太子柱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李牧怎么会这么快。

两人思来想去,实在是搞不懂,于是等不及第二日召白起入宫,坐马车去朱襄的别庄找略感风寒养病的白起求教。

白起得知此事后,也先是愕然。

他摊开地图,又根据李牧给予的舟师数据和江水流速算了一下舟师行进的速度,心中猜到了大致原因。

“舟师速度极快,上一座城池被攻占,下一座城池可能还没有得到消息。这是其一。”

李牧走水路。他攻打的城池若要传递消息,则需要骑马走陆路。而江水南岸多丘陵多湖泊,骑马不仅要绕远路,李牧也会拦截送信人。

所以李牧打完一处城池,下一座城池很难在李牧到达之前得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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