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一碗白粥, 为了防止太宰治再搞什么幺蛾子,青池涟央两句话并做一句话, 干脆利落的将梦中之事组织好语言, 除了与‘书’的交易之外,大体都说了。
太宰治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发出清脆的扣响。
“和我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嗯, 因为我也做了和过去与未来有关的梦呢。”
尽管青池涟央没有表现出好奇, 但太宰治还是把自己也做了梦的事情说了。
他笑笑,鸳色的瞳子中透露出一丝凉气,似乎那梦境并不是什么值得缅怀的东西。
虽然的确如此。
想起自己清醒后,两股记忆交融, 几乎要将灵魂撕裂成两半的极端痛苦, 青池涟央脸色微微苍白了一瞬, 看太宰治的目光多了点感同身受的温和。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因为我觉得, 应该和青池你坦彻一些……好吧, 理性来讲,我们处于一条战线上,且你知道的比我要详细,说出来于我而言不仅没损失还可以增进感情, 感性来讲,我想多和你说一会话。”
太宰治眨眨眼, 满是纯良,人渣的坦坦荡荡。
“虽然平时青池理由你和我的交谈也不算少, 但是还不够, 我还想占用你更多一点。”
刚有点感动的青池涟央默默把心底的动容藏了回去。
但不得不说, 太宰治这种自己把动机分析清楚的行为,比玩弯弯绕绕让人……舒服点?
真是疯了。
青池涟央将视线投在碗沿上,白粥炖的很烂,在碗边覆上了一阵晶莹的粥油。
他掩下心里异样,进入正题。
“陀思,您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恢复记忆后,青池涟央想起了一切。
他清晰的记得,福地樱痴第一次向天人五衰的其他成员介绍给他时,费奥多尔的眼神。
震惊,错愕,还有悲凉。
他好像在一瞬间想了许多。也对,【永恒旧物】这种能力,认谁知晓,都会有世界观被颠覆的恐惧吧。就算同样是天之骄子的人,也会对其这样生来便在罗马巅峰神明般的能力产生质疑。
对自身的。
那个小丑果戈里倒是笑嘻嘻的跑来朝他打招呼,不过眼中杀意重到无需掩盖。
而从青池涟央在福地樱痴的授意下行动后,费奥多尔便再没参与天人五衰的活动,不过他一直待在福地樱痴准备的临时基地,离得很远看青池涟央写作。
果戈里说,费奥多尔在研究平行世界的事,他似乎不是很能接受自己所生活的世界竟然是一片虚无。
最后,他自杀了。
那时,青池涟央对世间万物都不感兴趣,听见动静连头都懒得回,不过现在一想……
“我和您说了吧,首领,他最后自杀了,从武装侦探社的四楼跳了下去。”
那个高度是很难摔死人的。
那么,他的结局是在血泊中看着天空,忍受着骨骼断裂缓缓死去吗?
“我认为他是在……赎罪。”
青池涟央讲到最后,竟然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作为毁灭世界的元凶,他比费奥多尔更能体会到那种负罪和绝望。应该赎罪的人是他才对。
空气沉寂了一会,太宰治并没有做答,他好奇,抬头去看,却见黑发的少年正沉默不语的盯着他。
那双漂亮的鸳色瞳子中的情绪极其复杂,反正青池涟央看不懂。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太宰治突然露出个轻快的笑容,他用抱怨的语气开口。
“什么嘛,青池,我在和你调情,你竟然和我讲别的男人,而且啊!”太宰治故意提高语气,摆出很夸张的架势,脸上的幽怨不似作假:“你管他叫什么?”
什么叫调情?
青池涟央困惑,但下意识给出回答:“陀思?”
费奥多尔太绕口,他便跟着果戈里一起叫了。总不能用‘那个人’来概括吧。
“你看!”太宰治咬牙切齿:“你叫他费佳,叫我首领?还用敬语?”
他就那么不值得一个亲切昵称吗!
青池涟央:……
太宰治做一副西子捧心的动作,痛心疾首。
“你还无语!你连‘太宰’都不愿意叫。”
“太宰。”
“晚了。”
太宰治一拍桌子,身体前倾,眯着眼睛看青池涟央。
这眼神盯的小说家发毛,一时间,他忘了纠结费奥多尔最后选择的事情。
“青池。”太宰治阴恻恻的叫了一声。
“……在。”
“叫我阿治。”
“……”
“干嘛,不会罗马音吗?我教你,「o」「sa」「mu」。”
青池涟央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叫嘛。”太宰治幽幽道:“没让你叫阿娜……”
在他吐出最后一个音节之前,青池涟央堵住了他的嘴。
“阿治,可以了吗?”
太宰治不满意:“好敷衍,惩罚你叫十声。”
“……”
见他没动静,太宰治不愿意了,他从对面的沙发蹦到青池涟央旁边,让本就不大的单人沙发的空间雪上加霜。
太宰治没有一点侵占了别人空间的自觉性,他从侧边揽住小说家,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像个大型犬,语气拖长,像是撒娇的语气,吐出的热气打在少年耳边。
“叫嘛,青池,我想听。”
青池涟央被他这套搞懵了,他思考了事情起末前后的所有细节,也没想明白太宰治的用意。
现在不该讨论作战的事情吗?
“你想问为什么?”太宰治趴在他肩膀上说话:“当然是死刑犯的遗愿啦。”
青池涟央缓缓扣出一个问号,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太宰治昨天说过一句话:“死刑犯行刑前好歹都要吃顿丰富的断头饭,不留遗憾呢。”
所以,这里的死刑犯……
“嗯,就是这个意思。”太宰治语气里带着笑意,脑袋向前凑了凑,轻轻咬住青池涟央的耳垂:“虽然答应你回履行约定,但我们的交易并没有时间限制,对吧。”
他自动忽略了源和能预知未来,还给了青池涟央准确时间的事情。
从被‘书’威胁过后,太宰治就想通了。
与其纠结有得没得,不如让自己当下愉悦。是逗青池涟央不好玩吗?还是青池涟央不好玩?
如果未来可以被改变,那就这么按部就班的活下去。
如果未来不可能被改变,宿命必定生效……
……他可是太宰治啊。
青池涟央被他咬的又疼又痒,耳根发热,但不想落了面子再被嘲笑,于是僵着不动。
“嗯,怎么了。”
“说了嘛,遗愿。”察觉到自己好似摆烂躺平的想法,太宰治轻笑一声,放过了他可怜的耳垂:“都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看自己没看过的景色,过自己没过过的生活,我啊,从来没谈过恋爱哦?”
他蹭了蹭少年柔软的发丝,语气缠绵。
“青池,让我在你身上多留点东西嘛,反正你也不在意,我一死你就会把我忘的干干净净了,对吧,所以让我留点痕迹,就像,嗯,到此一游?我来人间一趟……”
太宰治被自己逗笑了,按着小说家笑的花枝乱颤。
青池涟央被他的到此一游搞沉默了。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
“随便你。”
太宰治不依不饶:“随便谁?”
他好像很不满,但前提是忽略他眸中的狡黠。
现在这情况,完全是太宰治的得寸进尺局。
心理防线突破大成功!
“随便……太宰治。”
“成交。”
太宰治愉快的一拍手。
青池涟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哦对,你刚才问我什么问题来着,青池?”
青池涟央回神。
“陀思……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刚才,是不是在和最后自杀的费奥多尔共情?
结果被太宰治一打岔,什么低落情绪都该烟消云散了。
这家伙,故意的吗?
青池涟央凝神看向身边的太宰治。
太宰治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得到满意的回答,他也没回到自己位置上,把紧巴巴的空间让出来的想法,就这么靠在沙发扶手上,拽着青池涟央的披风衣角玩。
“第一印象的话,很讨厌的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让人看见的第一眼就心生不爽,想一脚踩死。”
“深思熟虑,就是很聪明的人,但很阴险,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是操控人性的大师,最擅长挑起人心中最脆弱的线,然后摧毁一个本该光芒万丈的人。”
青池涟央总觉得这段描述带点私人恩怨。
他印象中的费奥多尔,就是个清瘦儒雅的青年,总安安静静的坐在边角,手中捧着一本圣经旧约,却不看书,只静静的看着他发呆,写作疲惫时,抬眼就能看到。
虽然在天人五衰中待过,还占据了核心地位,但因为青池涟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他对包括福地樱痴在内的成员其实都不了解。
太宰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险恶用心被看破,继续说着。
“费奥多尔其人,狂妄至极又卑微至致,罪孽深重又自诩神的代言人,嗯,与其说他信神,倒不如说他信自己,他的理想是建立一个没有异能者的世界,因为异能者的存在是他心中的罪孽源头……”
“吱啦——”
太宰治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电音,就像有什么人不同意他的演讲,粗暴的打断一样。
太宰治挑起眉,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哎呀呀,真不得了。”
只见不大的手机屏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暗紫色的卡通图案。那图案由几个圆圈组成,寥寥几笔,栩栩如生,是一只大笑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