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着是来散心的, 但肩负着整个组织兴衰的太宰治肯定不能如他愿的清闲。
刚斗完嘴,他电话就响了。
正谋划着先去银座吃寿司还是先去涩谷吃牛排的太宰治脸垮了下去,他嘟囔着, 像个得知期待了很久的春游延迟的小学生一样幽怨。
“如果这是中也打来的, 我就马上把手机摔掉……”
好在最终不是中原中也,而是某个汇报任务的预备干部。
不过也是, 干部是在组织内拥有独立做主的权利, 无需随时请示顶楼。
太宰治预测被发现的时间可是三天。
没有任何事情能逃脱他的预测。
“合作方要毁约, 这个不要紧,因为我早就预测到了,解决方案都提前写好让人送到你办公室去了……难道井下先生这么多天都没回过组织吗?”
“啊,的确是这样吗,那您的副官还真是失职,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您通知一声。”
太宰治尽情的阴阳怪气,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顺带敲打警告一下这名连自己办公室多出了什么都不清楚的预备干部。
青池涟央安静的站着, 听太宰治用轻松的语气说着可怕的话。
电话那边的预备干部百分百已经被吓的一身冷汗,对着电话疯狂鞠躬道歉了。
毕竟是组织首领亲口说的‘先生’‘您’等尊称和‘失职’的评价啊。
大概是为了转移没来由的心烦感。
青池涟央突然开始想自己之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太宰治为了港口黑手党的发展,几乎动用自己的头脑为部下预测好了一切, 甚至过分透支自己的休息时间,任劳任怨,俨然是一位将组织视为生命的首领。
可从他平时的表现来看,这人分明是懒散随性的性格。青池涟央从太宰治眼中找不到对任何东西的欲望和爱,包括最基础的生欲。
青池涟央知道太宰治四年后会自杀。
这一点无论从穿越时神明的肯定,还是从源家兄妹的预言中都能得到印证。
他在见到太宰治的第一面就知道, 眼前的男人打心底厌恶着存活这件事。即便后期相处平和了, 他也能不时从笑着的太宰治眼中看见某种独特的疲倦和厌烦。
青池涟央在‘医生’的建议下追寻了十几年活人的课题。
只在默默的寻找隐秘角落自杀的人眼中见过和太宰治稍微类似的情绪。他就像个急于返回地狱的恶魔, 却在人间被绊住了脚。
这样的男人, 怎么会成为一位野心勃勃的掌权者?
他的本性和行为之间充斥着矛盾。
大概也只有被某个很重要的人托付了遗愿,才能迫使一个真诚的想要死去的人拼命的去发展一个他并不在乎的组织吧。
可太宰治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似乎是篡位。
没有人给他托付遗愿,请求他一定要将港口黑手党发展成掌控关东的组织。
如果是人类活着一定要有意义的话……
引导他去思考意义的太宰治,自己拥有意义吗?
想必是没有的吧。
太宰治和电话那头的预备干部费完口舌,一抬头就看见青池涟央在看他。
不是熟悉的欣赏艺术品的目光,也不是无焦距的发呆,而是完全陌生的探究。
他有朝一日竟然能从青池涟央眼中看到好奇这种情绪。
太宰治表示有被吓到。
最重要的是,这种目光冒犯到他了。
“青池。”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消失,他警告道:“别把你的好奇心用在我身上。”
他声音冷冰的可怕,尽管只是一个目光引起的事件,裸露在外的鸢色眼瞳中跳动的火焰,却比上次青池涟央擅作违背命令主张为中岛敦解开心结的怒火更甚。
太宰治知道青池涟央现在处于对生存意义懵懵懂懂的探索阶段。
也知道他会下意识探寻他人的意义来对比自己。
因为这都是他引导的。
所以青池涟央探究其他人,太宰治万分支持,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把思绪引到他身上。
突然被叫,青池涟央懵了一两秒,等他反应过来太宰治的意思,马上开口。
“我只是好奇……”
太宰治打断他:“不行。”
他态度明确,眼睛里是满满的警告。
想起青池涟央在某些地方的特有叛逆,太宰治害怕他重蹈覆辙,特意补充了一句。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青池。”
拿这个威胁他吗?
太宰治这种语气……
就像在强调‘交易’的主动权在他手中,如果青池涟央不听话,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就会被太宰治单方面断掉一样。
青池涟央莫名很不舒服。
他也说不清那别扭的感觉从何而来,因为他应该很清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场交易的完成度都应该是百分之百,不可能有‘毁约’等意外发生。
太宰治这话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
因为那句威胁完全是脱口而出,不经思考。
仅仅是青池涟央无意间,不带任何主观的想要走近他而已。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在……害怕什么吗?
一向维持清明和井井有条的大脑突然空白了一瞬,然后又像车祸现场一样杂乱无章起来。
该不会是……
不可能!
太宰治突然毫无征兆的转过身,朝着二楼走去。
虽然步伐从容,黑色大衣飘动的也算优雅,却能从中看出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青池涟央站在原地,目送那个身影离开。
良久,他垂下眸,抬手将脑袋上的兜帽摘下,柔软的白发失去布料的禁锢,零散顺着胸前两股麻花辫一同落下,平白有些被抛弃似的落魄。
少年揉揉太阳穴,他心中烦躁愈发浓厚,苍蝇似的挥之不去。
他到底是怎么了?
虽然哪种迷茫都无法解开,但出于自保的本能,青池涟央只能强行压下心里对太宰治话语的怪异,他又理不清心烦的本源,只能重新寻找新的情绪转移点。
奈何这里不是首领室,没有文件处理,新书……
没有头绪,反正也不着急,不想写。
人实在是奇妙的生物,在没有外力鞭策,或者没被逼到一定境界时,仅凭一个‘不想’,就能否决大部分事物,宁愿躺着无所事事,也不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俗称——拖延症,或者倦怠期。
青池涟央想,他的烦躁该不会是倦怠期所导致吧?
因为一下子写出了三本书,导致没有危机感也没有目标?
‘嗡嗡’
尽管小楼内部没有任何声音,但那股烦躁却被具现出了实质,苍蝇一般从大脑内部钻出来,几乎要将青池涟央逼疯。
各种乱七八糟,在大脑内都无法聚焦定点的信息、想法乱麻似的缠成一团。
好在猫屋梭的即时归来解救了青池涟央。
他强行将注意力转到猫屋梭身上。
看上去像从恐怖民谣中钻出来的红猫变换成穿着不合身风衣,惹人怜爱的瘦弱少年的模样。他皮肤比之前看着要苍白许多,因为太宰治主导的世界重启蛮横的吸走了他大部分力量。
少年理了理头发,开始了汇报。
钰子小姐要守护小洋楼,雄一外形又太惹眼,青池涟央只能叫还在休养生息的猫屋梭去。毕竟那地方有人对太宰治散发杀意,他必须了解情况。
太宰治绝对不能被其他人杀死。
“那院子里是个女人,反正我没见过,穿着一件……”
猫屋梭在和青池涟央讲话时,眼睛熠熠的闪着光,愉悦几乎要跃出眼眶。
他是【永恒旧物】的造物中最单纯的那个,甚至不是人类,所以喜爱也更不加掩饰。
大体讲完后,他毛遂自荐。
“要解决掉吗?我可以解决的。”
青池涟央否决了这个提案。
猫屋梭以为他是在担心怪病再次传播的事情,拍着胸脯保证道。
“放心啦主人,只要小心一点把尸体烧掉就好了!再说……那家伙不是能使用世界重启吗?”
提起太宰治的时候,猫屋梭语气怪异,显然很不喜欢他。
这也是自然,除了非人感最强的钰子小姐,造物们都不喜欢太宰治这个霸占了小说家,还被写进原稿的家伙。包括心智最成熟的源和,他甚至都没去见过太宰治。
“不行。”
“好吧……”
虽然心中还是不情愿,但小说家的命令对造物而言是绝对的,猫屋梭只好蔫蔫的答应了。
他满头柔软的小卷发都软哒哒的垂了下来,失去了光泽。
青池涟央看他这副样子,神色软了半分。
猫屋梭和钰子小姐、源鹿都不一样。他身上没有融入青池涟央认识的人的元素,而是直接融入了他本身的‘避世’’惧人‘元素,还有中岛敦身上的一点‘温顺’’怯懦‘。
顺带,青池涟央抱着有趣的心态,为猫屋梭的人设增添了’理想中的社恐‘。
这一点来自他第一次来到港口黑手党,太宰治片面的将他误解成社恐,给予了错误的打压和下马威的经历。
大概是这个原因,他很喜欢猫屋梭。
于是,小说家开口解释道。
“如果怪病不小心传播出去,世界再次重启,你可能会消失。”
《怪病》中,世界重启消耗的是猫屋梭对人类的恨意所形成的第二人格阿娑,因为那一次次怪病的传播,本身也是猫屋梭为了消除恨意准备的游戏。
但在现实具现化后,无论是所谓世界意识的打压,还是怪病的散播和世界重启所需的能力,都是直接从猫屋梭本身上抽取的。
换句话来说,他相当于一件消耗型武器。
猫屋梭一愣,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青池涟央的意思,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
……主人,是在担心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