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黑着脸听着猫屋梭的叙述。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 他一把捞过了想跑一边去的挪威森林猫,把他……按到了身边,一起坐着听, 然后欣赏到两张比他还黑的脸。
外人面前,或者说除钰子小姐外, 青池涟央是绝对拒绝和他有什么亲密接触的。
比起排斥或难堪什么的, 太宰治更愿意称呼可爱一点的, 例如——害羞。
绝对不是什么私下是懒得,人多反抗是外力刺激忍无可忍。
不过,这样也很棒啊。
青池涟央在别人面前永远端的一副雷打不动清冷像,唯独在他面前是特殊的。
太宰治想着, 得意的瞥了眼身旁的森林猫。
然后在它眼瞳中看到了温柔、探究和小心翼翼的呵护。
不是给他的, 甚至他从未享受过。
太宰治莫名牙根发痒。
少年首领用舌尖抵了抵上牙膛, 脸上笑容不变, 只顺手将手从森林猫仰起的脑袋上抓了一把,恰好遮住那双熠熠的猫眼。
他的狗……猫……人,怎么能看别人……源鹿和怪病少年好像都只是青池涟央的异能。
管他呢,太宰治只知道自己不爽。
青池涟央:……
他动用猫的圆滑柔软,轻松从太宰治手下挣脱下来, 但经验之谈,森林猫并没跑远, 而是换了个方向优雅落座,同时回头瞥他一眼。
那一眼冷冷清清,好像初春的潭水, 却没有厌烦一类, 只是单纯的疑惑。
不厌其烦。
太宰治突然想到了这个词语。在待他时, 青池涟央总是展现出十二分的耐心和纵容。
他心情骤然愉悦起来, 唇角勾起一个刺眼的弧度。
正在支支吾吾的解释着的猫屋梭:……
本来就看太宰治不顺眼的源鹿:……
不管认不认识太宰治,两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想法。
——讨厌他。
只可惜,「保护太宰治」,似乎是刻在他们人设中的东西。
否则两人一定要冲上去给他个好看。
“……我讲完了。”
为了尽快结束这扎眼的一幕,在陌生人面前拘谨瑟缩的猫屋梭直接加快语速。
太宰治毫不客气的评价:“废物。”
自己玩脱了还得找主人收拾烂摊子,啧。
青池涟央在意的却是猫屋梭描述中的‘世界意识’。
他听过这个词汇,在源鹿口中。
她说:“和我们一起具现化的还有清和神女,不过她身为神祇,为世界意识所不容,将部分力量赠予我后便消失了。”
清和神女超模到,即便躲在源鹿的体内不言不语不作为,也必须消失不可。
而把世界闹成这样的猫屋梭,却只是在使用能力后,力量被逐步削弱。
那么,使用【永恒旧物】创造出它们的他,为什么还能为天地所容?
青池涟央突然想起梦醒后的那个声音。
他将其称为神明,但其实只是个孩子稚嫩清澈的声音罢了。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四年后他将必死无疑。”
——“救救他,或者把这当作是一场梦,我换其他人去救。”
——“我答应了。”
送他跨越世界的,就是所谓世界意识吗?
那么,容许他和造物将世界搞的乱七八糟的原因是……太宰治?
还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青池涟央没有孤儿院之前的记忆,异能是睁眼后,天经地义就知晓的本领。
……他突然对自己起了探究欲。
面对猫屋梭清亮的眼瞳,青池涟央张了张嘴。
“喵……”
屋里响起的小烟嗓的猫叫。
他戛然而止,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不能说话。
太宰治轻笑一声,坦然接茬。
“青池的意思是,如果修改手稿,你可能会消失。”
若要强制将《怪病》中的世界重启改成‘梦境’‘幻觉’一类,变数太大,后果不可预计。
青池涟央猫头一顿,点点头。
他确实想说这个,但是……
猫屋梭几乎脱口而出:“如果能帮主人……”
太宰治打断他:“但是,你的异能将青池也变成这般模样,你叫他如何修改书籍?”
拿两只毛绒绒的猫爪抱着笔么?
再说,青池涟央能在猫化状态下,以人性压倒兽性已经很不容易,目前状态,大概率承受不起【永恒旧物】的大量消耗。
对了……他还没吃饭!
太宰治幽怨的看了眼被遗忘在床头柜上的‘美食’,对眼前两人愈发觉得碍眼。
猫屋梭脸上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所以……”
“是哦。”太宰治微笑着敲打他,语气阴森的像是地狱使者:“你闯大祸了。”
前不久才听他信誓旦旦的和坂口安吾说“我什么时候出过错?说有办法解决就肯定是有办法”的青池涟央用爪子把腮边的毛捋顺。
《怪病》的手稿他记得就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
除了会导致全世界一起裸//奔这点不大雅观,的确没什么大碍。
不过外头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那些猫,就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
谁知道它们是谁的母亲,谁的儿子呢。
其实这也还行。
只不过……这样恐怕事情会闹大,各国的异能组织都要彻查。
猫屋梭快哭了。
无论是善良温顺的阿梭,还是仇视人类的阿娑,本质上都只是个处事不深的猫妖精,见过最大的场面就是人类灭绝,世界末日,很轻易就被太宰治吓出了眼泪,若丧考妣。
这样,就是他害了主人……
源鹿觉得事情很糟糕,所以她看了眼青池涟央。
即便嫉妒的发狂,她也没有像钰子小姐那样便利的与主人心意相通,只能自主揣摩。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
主人这么冷静,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源鹿淡定了。
而太宰治这边——
显然没有让全人类裸//奔,欧洲各国发难的打算。
他兴致冲冲的欣赏了一会猫屋梭的绝望,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白的本子来。
那本子里夹了张米白色的稿纸,露出两个边角。
猫屋梭立刻认出,那是他的寄托体。
也就是《怪病》手稿其中的一张。
太宰治持笔书写起来。
一道白光从他手中的红白本子弥散开。
俊美的少年坐在欧式四柱床边,华丽的帷幔掉下半落,他面上是漫不经心,两条修长的腿叠在一起,手中红白的本子衬的他指节白皙。
如同希腊神话中的弗露伊亚女神的爱宠,挪威森林猫高傲的卧在他身边,洁白无瑕的长毛是星河瀑布般铺洒垂落,青绿的眼瞳冷清纯澈。
这是猫屋梭最后见到的场景。
因为很快,他便觉得身体仿佛破了个口子,力量源源不断的被外物抽离出体内,软弱无力涌上四肢,十几秒后便力竭昏厥了过去。
*
“首领,我们在十七楼发现了一个可疑人员。”
身着板正的黑色西装的黑手党成员双手背在身后,一双冷酷的墨镜修饰出万分凶恶。
“他穿着组织的制服,对组织内的事务和职位也都对答如流,但绝不可能是我们的成员。”
太宰治抿了一口杯中的黑咖啡,那杯液体的颜色让他身后的青池涟央瞳色深了半分。
那东西难喝的要死。
比起这种让人能一口面见撒旦的意式浓缩,他更喜欢摩卡和拿铁,或者红茶。
配一点蛋糕?不需要太甜的话,饼干也可以……
青池涟央之所以现在会想那么多,是因为他暂时不想思考和太宰治有关的一切东西。
在那个小说家压根不想思考的红色书本将世界重启后,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过去,包括记忆、所处位置、姿态,只有他……不仅什么都没变,而且还没衣服穿。
好在变回来的时候人在床上,有被子。
青池涟央完全不想记得,太宰治放下那本书,看着茫然的愣在床上的他是什么眼神。
什么“果然没有腹肌啊”,“其实也不是很小”,“原来你也会慌张啊”,“青池你缩在被子里这样子好像个……”诸如此类的乱七八糟话,他更是不想回忆。
“……”
太宰治并不知道在自己身后撑场面的少年在想什么,或者知道也不在意。
他维持着首领的做派,面带微笑,双手交叠在一起,拖着下巴,这是个相当放松的姿势,同时,也是个能在谈判桌上让对手压力倍增的姿势。
“所以,让身为我最信赖的护卫队队长的你上报此事的原因是什么?”
这位首领直属护卫队的队长先生面露奇怪的色彩。
“那个人说自己是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而且说自己有一句话,首领您一定会见他。”
太宰治来了兴趣。
“什么话?”
江户川乱步会出现在黑手党事务所的原因他大概猜到了。
那么……一定要见他的理由是?
太宰治鸢色的眸子中晦涩不清。
护卫队队长说:“猫。”
普通闯进港口黑手党的胆大包天之辈,他们抓到就杀了,可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要是擅自动了他,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止是一个小小的侦探社。
这点眼力见队长还是有的,于是就承担了传话的任务。
“带他来见我。”
也就是说,江户川乱步也是和青池涟央一样的,保持人类理性的猫。
所以在世界重启时得到了优待吗?
那么,以他的本事,在作为猫在黑手党游历时,还有从猫变成人类的过程中,知道了多少黑手党的机密?还有……绝密呢?
太宰治唇角勾起一个冷硬的弧度,瞳中甚至闪过一抹杀意。
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之后,他又闲聊似的向护卫队队长询问了下中岛敦的情况,才摆摆手。
护卫队队长应下命令,退了出去。
太宰治回过头,脸上的假笑逐渐变得真切。
“青池。”
听见呼唤,青池涟央抬眼看他。
太宰治眼神瞬间变得楚楚可怜,还带着浓重的失望。
“青池,你现在连朝我‘嗯’一声都不愿意了吗?”
“……嗯。”
太宰治满意了,他惬意的靠在椅背上。
“你对江户川乱步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吗?”
他果然知道他见过这个人。
青池涟央也没太大惊讶,平静的回答:“过于聪明的麻烦。”
太宰治轻笑一声:“确实是这样,不过他这人还好……他不会多管闲事。”
只要是不会损害到他和他所在乎的人,江户川乱步就不会随意给别人和自己添麻烦。
青池涟央侧目:“您要亲自见他?”
“当然不是。”太宰治摇摇头,脸上是得意:“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见我吗?”
开玩笑,以江户川乱步的能力,直接和他见面,和直接情报拱手相送有什么区别。
甚至连首领室都不能放他进来。
“所以——”
太宰治突然起身凑近站着的青池涟央,如愿以偿的看见那坛平静的水被搅浑。少年如躲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下意识后退,然后才反应过来立住身体,他眸色渐深,嗓音轻哑。
“我需要你,青池。”
能让一向冷静的青池涟央被他一个起身吓成这样。
刚刚逗弄的太过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