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深夜。
作为临港城市,横滨的经济相当发达,尤其是租界附近。各国风格的建筑齐聚一堂,这里是繁华的富人区,即便在夜晚,也是灯火酒绿,热闹非凡。
“最近生意怎么样啊,藤井先生?”
“刚和kk商会谈下了一笔运输生意呢,等忙完了,我再请你喝酒啊。”
“诶呀,那可不得了,看来以后都要仰仗您了。”
“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的新包,好看吧。”
“这可不便宜吧,真羡慕你啊,八子太太。”
“哪有多贵,就是小孩子的孝心啦。”
男男女女,侃侃而谈,攘往熙来,表面一片祥和,暗地却酝酿着无数魑魅魍魉。
普通人看不见的角落,一团黑雾正扭曲着成型,不可名状的不详物之间,睁开三四颗带着血丝的眼睛,它蠕动着虚茫的身体,声音嘶哑破碎。
“……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诅咒你……穷困潦倒……家破人亡……”
它像下水道的污垢一样堆砌在繁华街道背后的无人小巷的边缘,身体与青苔墙灰亲密接触。在整条商业街所有佩戴着笑脸面具的精英男女的滋养下,愈发庞大。
‘哒哒’
这大概是个醉酒的女人,竭力维持着光鲜的外表,奈何胃里实在翻涌支撑不住,只得勉强笑着告辞,跌跌撞撞的寻找可以发泄的拐角。
她穿了一身米白色的风衣,几颗扣子严严实实的从领口向下扣,衣摆长至脚踝,里面应该还穿了几件衣服,看上去有些臃肿,但却难掩丽质。
女人狼狈的捂着胸口跑进小巷的举动吸引了不速之客。
毕竟在这繁华销金窟不远处,就是被称为贫民窟的擂钵街。有不少不法的老鼠要仰仗着富人区的垃圾讨生活。
几个络腮胡的大汉对视一眼,不怀好意的坏笑几声,跟了上去。
就算是跟着有钱人讨生活的女人,身上没什么带值钱的东西,光皮囊和一身器官血液也能买个好价钱了。
*
一只考究的手工制皮鞋踏上满是血污的土地,大少爷哇哦了一声,透过墨镜打量着一巷狼藉。
“这咒灵还挺有品味的,是吧,杰。”
走的稍慢一点的卫衣少年理了理方才和挚友打闹被风吹的凌乱的丸子头,最后干脆把头发都散下来重新挽,他扫了一眼小巷里的惨状,嘴角抽了抽。
“品味这词,是该这么用的吗?”
这是一家高星级酒店处理垃圾的后巷,墙边就是下水道。酒店有些菜谱食材要求新鲜,后厨就会将牲畜牵到这来宰杀。清水冲不干净的石缝里,残留着甲片和沾血的彩色羽毛。
这些都是背景,最吸睛的是青石板上被摆放成一个篝火堆的形状的三具尸体。
他们背靠背堆堆在一起,支撑着彼此的重量。每个人的皮肤上都布满了阵脚细密的缝合线,连脸上都不例外,他们惊恐的五官被拆解下来,在头骨上重新缝出顺眼的排序。
“杰,你不觉得比起这三个,这边这个才像无脑咒灵的杰作吗?”
五条悟用两只手比了个拍照的方框,将这幅画面框了起来,然后向右平移,四根手指组成的画框,又圈进来一个倒地的女人。
她上半身非常凌乱,就像被人推搡□□过,米色风衣褪到肩膀,里面竟然是一件医生穿的白大褂。白大褂材质很旧,还沾着陈旧的血斑。
下半身不知被什么怪物拦腰截断了,血淋淋的拖着半截身体。怪异的是,她的两只手都搭叠在左肩上,好像在抓上面的什么东西。
五条悟饶有兴趣:“看来在我们没赶到之前,这发生了不少故事嘛,和小说一样。”
夏油杰没反驳他,因为这巷子里发生的故事,的确有些过于丰富多彩。
最不起眼的角落,有团残缺不全的咒灵骸骨抽搐着。它身上的黑雾已经没了大半,漏出肉色的疙瘩躯体,身体上密密麻麻的扎满了针,像一只刺猬,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这条巷子……至少来了四波人。
女人、流浪汉、二级咒灵、造成这一切的特级咒灵。
哦,加他们俩是五波。
五条悟和夏油杰是一所名为东京咒术高专的学校的在读生。
角落那只‘刺猬’是在富人区的阿谀奉承和嫉妒中诞生的二级咒灵,也是他们来横滨的目标。
“从咒力残留和遗留线索来看。”
五条悟收回了相框手势,像侦探一样开始推理。
“这三个男人是附近的流浪汉,他们到这条巷子里来翻垃圾,然后被这个女人——她是一名诅咒师,被她发现了,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凌虐后,角落的咒灵看不下去了,然后他们打了起来,又跳出来一个路过的咒灵……”
“推理稍微靠谱一点吧,悟,这故事太牵强了。”
夏油杰毫不留情的吐槽。
五条悟睁大眼,露出墨镜下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将双手放在心口处,一脸受伤。
“我是咒术师,又不是侦探,能把真相还原到这种程度已经超级了不起了欸!”
“……你管这叫真相?”
夏油杰扶额,满脸无语。
“那有什么,她身上咒力这么杂,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女人看着漂亮,但在能看见咒力流向的五条悟眼里,不比那边流浪汉的尸体干净多少。形容一下,就是……腐烂的鱼皮和臭了的猪皮,还有诸多恶臭物缝合在一起的味道。
五条悟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他蹲到女人的尸体边上,将女人上身的米色上衣揭开,露出里面的白大褂。女人衣领下还压了一条挂牌,将其抽出来后,发现是一张工作牌。
「心理科医生小林怡子」
夏油杰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他开口:“悟,你扯开她的衣领。”
五条悟:???
他用‘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夏油杰’的表情看着挚友,墨镜下,漂亮的蓝瞳表层飘着一层不赞同,深层是’不愧是你‘。
夏油杰:……
他实在没忍住,一脚把五条悟踹到一边去,自己伸手拽住女人米色风衣里的那层白大褂。
拽不动。那层衣服像是和女人皮肤长在了一起,或者说……那件白大褂,就是她的皮肤。
两人这才发现,小林怡子被咬断的下半身流出来的器官和血肉,竟然都变成了布制品。
“靠,这玩意刚才还是真的吧。”
五条悟被震惊到了,他抓起女人掉出来的胃,方才还血淋淋的东西,现在变成Q版布制品后,竟然还有点可爱。
他用六眼仔细看了又看,发现无论是嗅觉、触觉、还是咒力,都彰显着这只是个普通的棉花填充的布制品。
“这世上不存在任何能瞒过六眼的东西,除非,等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杰……”
「赫」
五条悟神色凝重起来,他指尖升起一团小的黑洞,随后甩像那靠在一起的三具缝合好的尸体。
那三具尸体被‘赫’的斥力炸的四分五裂,残骸朝两边飞起,然后待灰尘散尽,篝火堆一样背靠背的三具尸体,还完好无损的摆在那里。
夏油杰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唤出咒灵来,向那个角落被扎成刺猬的二级咒灵发动了攻击。和五条悟一样,那咒灵被撕碎后,又若无其事出现在了原地。
那团黑雾稀疏的肉球上银针轻微颤动,就像在嘲笑不自量力的两人。
在它身后,小巷高大的墙壁不知何时消失了,变成了一栋镶嵌在墙里的二层别墅。
“创造这三具尸体和刺猬的,是未登记在案的特级咒灵吗?”
从咒术师到咒灵总共分为五级,由弱到强分别是四到一级、特级。
区分一级和特级的重要特征叫做领域。非常简单粗暴,能展开领域的是特级,不能的,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一级。
眼前这栋散发着浓浓恶意和诡异的别墅,很明显是某个特级的领域。
“进去看看吗,杰?”
五条悟突然回头看向夏油杰。
夏油杰一挑眉:“你疯了?悟。”
能对付领域的只有另一个领域。他和五条悟还只是不能展开领域的一级咒术师呢。
夏油杰知道五条悟是如今咒术界公认的未来最强咒术师,他自己也是罕见的成长型术式「咒灵操术」的拥有者,但也不狂妄到认为他们能越级打特级。
“这里是生得领域。”夏油杰提醒他:“在领域里,领域主人可是能绝对命中的。”
他们现在都只是一级咒术师,打不过特级。
“不完全领域而已,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特级咒灵已经走了。”
五条悟舔舔上颚,露出一个肆意的邪笑。
“别告诉我你怕了,杰,我们可是最强的。”
夏油杰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无奈笑容,说出的话却让人瞠目结舌。
“走了吗,那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说完,他率先朝着那栋别墅走去。
能参观无主的生得领域,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毕竟现在的咒术界,能展开领域的特级咒术师,可是一个都没有。
*
虽然没从青池涟央口中问出他要如何找到「母亲」的真身,但太宰治也没狗到打算让青池涟央用两条腿走遍横滨。
“更衣室的椅子上有个盒子,里面有张卡……”
青池涟央打断他。
“我没拿。”
“……卡里有……什么?”太宰治语气很不可置信:“没拿?”
“没有。
白发的少年给出确切答案,他看着已经趋于平静的河面,蓝绿的瞳倒映着盈盈水波。
“等等……我好像还不够了解你……青池,你没有搜寻现场的习惯吗?”
太宰治思考着把青池涟央带回来那一日的情报。
在破案方面那么有建树,他应该是个洞察力极强的人,怎么会无视那么明显的盒子?
青池涟央看着月光下被风打碎又重组的水中的自己,眼眸弯了弯,回答还是毫无波澜的平静。
“有,但我不会去动不属于我的东西。”
更何况是在还没得到信任的情况下,他更不该乱翻。
简单来说,是太宰治的错。
他应该把钱和卡和窃听器一样塞到青池涟央的兜帽里。
“……”
太宰治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但转念一想,青池涟央好像,大概,也许,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毕竟他没钱,低碳环保出行,两条腿走遍横滨城的他自己。
太宰治琢磨着,拨通了在对岸打扫现场的部下的电话,给青池涟央搞了一辆车。
得知他这个安排的青池涟央声音还是很清冷,发言前的停顿却暴露了他内心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抱歉,首领,我不会开车。”
太宰治想起青池涟央的过去,心里莫名升起一点愧疚。
“给你安排司机?”
“我不想……”
青池涟央拒绝。
太宰治仔细想想也是,一是青池涟央虽然不怕人,但也肯定潜意识不喜接触人,二是他肩膀上的「母亲」娃娃,不好让太多底层人员知道。
刚想到这,青池涟央就开口了,他复述了太宰治心中所想的担忧,言语间全是对太宰治计划不利的担忧,懂事的让人良心疼。
“出行的事情,是我计划有误……我支给你一个小队吧。”
说完这话,太宰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本来就打算分给青池涟央一个小队来调查此事,但为什么……是他开口给的?
他原本的计划不是让青池涟央忙的应接不暇然后开口求他吗?
“多谢。”青池涟央礼貌道谢:“您早些休息。”
少年首领摘下耳麦,揉揉太阳穴,鸢色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他放下笔,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两日没有休息了。
要不然怎么能被青池涟央摆了一道呢。
*
「母亲死了。
警察在雄一卧室的床下找到了她的尸体,她双手被一只粗麻绳捆在胸前,从腰部像是被大型绞肉机撕咬过一样,残缺不全的肠组织散落一地。
雄一看着跑出去呕吐的警察,面无表情。
他本能觉得恶心害怕,但不知为何头脑冷静的可怕。就好像有人将他感知恐惧的前额叶皮层摘除了一样。
有个年轻警察发现了他的异常。
“你不害怕?”那人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虽然不准确,但在尸体面前镇定自若的人,有很大几率是凶手。
雄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和母亲的关系说不上好,毕竟她总一个人坐在墙边看窗外,和透明人似的,但毕竟是亲生母子。而且他在之前的十几年都只是普通的学生,也没见过这种血腥场景,不害怕确实说不过去 ……
一旁一个满脸横肉的胖警察警告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雄一的表情变的温柔:“被吓坏了吧,你父亲嘱咐过了,一定要照顾你的情绪……要去洗个热水澡吗?”
父亲要照顾他的情绪?可明明他放学后毫不知情的冲上来的时候,父亲就站在楼梯口,为什么不直接拦下他呢……
父亲,想让他看见母亲的尸体吗?
古怪的念头突然自雄一脑海中升起。这是平日最孺慕父亲的他绝不会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