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材纤细, 留有金色短发,带着黑框眼镜的女性, 正站在BII CAMERA的门口, 举着手机打电话,手机那端是名老年男性的声音,操着地道的伦敦腔, 语调绅士, 但语气听起来有些责备的意思。
“茱蒂·斯泰琳!你跑到日本是想做什么?难道这边的事情你都不管了吗?”
茱蒂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很小语气却很坚定:“我是来日本找秀一的,没有找到他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我听说赤井他已经和你提出分手……”
“和这个没有关系。”茱蒂打断对方的话:“我并不是想要纠缠他, 我只是出于担心, 那天詹姆斯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秀一他失踪了是不是?”
“……”
“秀一他在日本人生地不熟,如果遇到危险的话连帮手都没有!”
“茱蒂。”詹姆斯的声音缓和下来,安抚道:“赤井他到日本是执行任务,他的任务确实危险, 现在暂时性的失联,并不就是说事态脱离了我们的掌控,这有可能只是赤井他计划的一部分。”
茱蒂咬住自己的嘴唇,脸上依旧是不甘心的神色。
电话两端的两个人沉默的僵持,最后还是詹姆斯先败下阵来, 他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半个月, 我最多只能帮你争取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后你必须从日本回来。”
茱蒂惊喜地睁大眼睛:“遵命!詹姆斯长官!”
“关于赤井失踪的资料……”
茱蒂狡黠地弯弯眼睛:“我已经从同事那里拿到了。”
“既然这样, 我就最后提醒你一件事。”詹姆斯的声音严肃起来:“那个组织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我知道你父亲的死和他们也有关系,但我希望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冷静的头脑,这样才不会害了赤井和你自己,明白了吗?”
“知道……”
茱蒂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詹姆斯心里生出些糟糕的预感:“茱蒂?茱蒂你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茱蒂的声音很快响起,压低的声音难耐激动:“我好像看到了那个和秀一最后接触的组织成员……还有那辆黑色的马自达!”
“我要跟上去看看,回头再联系你!”
“嘟——嘟——”
茱蒂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混在路过的行人中,逐渐靠近那个背对着她的卷发青年。
越靠近她也就越确定,这就是那名在医院的监控摄像中,最后把秀一带走的组织成员,代号——黑比诺。
他们手中并没有太多有关黑比诺的资料,这次能够确认医院监控中的人是黑比诺,还是从日本公安那边获得的答案,他们也为了这个答案支付了昂贵的代价。
所以有了这次前车之鉴,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下,他们并不想再次和日本公安合作,不然总有送上去被敲竹杠的嫌疑。
黑比诺身边还有个比他略高的男人,下巴上留着胡茬,蓝色的猫眼极具个人特色,目光凌厉的几次从茱蒂藏身的方向扫过。
他也是组织的成员吗?茱蒂低下头,避开对方的目光,暗自在心里记下男人的样貌。
越是接近这个组织,越是让她感到心惊,组织内部的代号成员狡诈棘手,而外围成员更是数不胜数,让人怀疑他们像是无孔不入的菌丝那样,在阴暗的地下爬行,渗透进了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
前面的两个人上了那辆黑色的马自达,茱蒂看着他们离开后,也伸手招来了一辆计程车,远远的跟在后面。
*
绿川景从后视镜里收回视线,看着松田阵平明显走神的表情,还是提醒道:“我们被跟踪了。”
那辆尾号2525的计程车一直尾随在他们车后,司机大约是没有经过什么正规的培训,跟踪他们的时候毫无技巧可言,即使是没有接受过侦察训练的普通人,也很容易发现跟在身后的计程车。
所以绿川景推测,真正跟踪他们的并不是这辆计程车的司机,而是计程车上的乘客,这次跟踪也是临时起意,所以才会随便的搭了一辆计程车,就冒失的跟了过来。
“麻烦。”
松田阵平猛转方向盘,从高架桥支路开了下去,脱离了车流之后,那辆跟在他们身后的计程车更加显眼。
松田阵平带着那辆车在街区上兜了好几个圈子,最后带着对方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在松田阵平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绿川景早已经架好了狙/击枪,把枪管支出窗外,一枪打爆了计程车的前轮胎。
计程车失控,车头擦着路边的围栏,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滑行了几十米的距离,才堪堪停住,金发女人从计程车上下来,有些不甘心的看着马自达加速离开。
*
松田阵平和绿川景分开后,站在公寓的走廊里,并没有立马打开门去质问某个家伙,而是面对着门静静的站着。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斜斜的照在门口,让松田阵平想起了些以前的事情。
萩牺牲的那天,也是这样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他站在那栋居民楼下,拿着电话抬起头的时候,阳光刺眼,刺得人几乎要流下眼泪。
明明是天气凉爽的十一月,浓厚的硝烟味灌进嗓子里灼热的让人反胃,爆炸后的碎石从高空砸在皮肤上,划出了细小的伤口但却并不痛。
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萩那个家伙能平安的走下来,那对方之后无论做了多糟糕的事情,他都能原谅他。
只要他平安……不,只要他活着下来。
也是出于这个想法,现在的松田阵平总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心态纵容着萩原研二,即使知道对方或许做过很多,他甚至是法律都不容许的事情,但松田阵平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着这些问题。
不管是萩原警官还是Mead,本质上都是萩原研二。所以不管是发生什么事,松田阵平都不会放弃这个家伙。
电话通话中断手机关机的嘟嘟声,成为了松田阵平此后四年做梦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
每当半夜惊醒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松田阵平总是在回忆,萩临死前和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同事们描述的现场。
没有被穿上防护服,重新跳动计时的炸/弹,还有……那个被他拨出的,三分钟的通话。
【像那种炸/弹啊,只需要三分钟的时间,就很够了。】
但是那宝贵的三分钟,却放在了和他毫无意义的通话上。
【松田,这件事并不是你的责任,萩原他是在等着疏散群众,之后才能更安心的拆解,你们的通话也只有两分四十七秒,那枚炸/弹结构复杂,就算……也很难拆解。】
【啊我知道了,班长。当然不是我的责任,都是那个混蛋自己不穿防护衣的原因,再见面的时候肯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不,那种强度的爆破防护衣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两分四十七秒说不定就足够萩他发现问题了。
爆破发生后,他并没有被允许进入现场,被同事们拦在了楼下,后来又被赶来的班长送回了家,中间又发生了些什么他已经没有印象。
只记得最后他拿着钥匙站在门口,那天的斜阳也是这样,照在他的沾满灰尘的皮鞋上,照在两个人昨天吃剩下的便当盒上——昨天萩还说这家便当味道不错,今天可以尝尝其他口味。
最后却只有松田阵平他自己吃遍了所有味道的便当。
当时他有没有定那份便当,松田阵平已经记不清楚了,但他现在又翻开手机,把那串已经能记下来的订餐号码拨了出去,定了两份猪扒饭。
便当店距离他们租的公寓,只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距离,还温热的便当很快就送到了他手上,松田阵平这才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公寓的门。
客厅里静悄悄的,早上离开的时候留在桌面上的碗碟,还是原样堆在那里。
松田阵平推开桌面上的碗碟,才腾出了空处,来放手中的便当盒子。
萩原研二的卧室里传来清晰的咳嗽声,松田阵平拿着温水推开门,看到萩原研二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眼尾泛红声音低哑。
“是小阵平回来了啊,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
松田阵平把手中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探手想去摸萩原研二额头的温度,但却缩了回来——他在外面站的太久,手已经有些冻僵了。
松田阵平索性低下头,用额头贴着额头,滚烫的温度传递过来:“确实发烧了。”
松田阵平直起身,看到萩原研二因为发烧而显得雾蒙蒙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松田阵平突然也感到有些不自在,扭开脸把水杯塞到他手上。
“把这杯水喝了,来客厅我有话要问你。”
萩原研二马上做出无精打采的神色:“小阵平,hagi头好晕,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可以吗?”
松田阵平站在卧室门口回头看他,极其认真的说:“不可以,必须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
他必须要马上搞清楚所有的事情。
他不想再听到萩原研二嘴里说出的任何一句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