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脑中“嗡”地一声：“……你是说……花花？”
她想到了什么, 直接“唰”一下坐了起来，顶着满目的眩晕抓住木鱼的手问：“那她现在怎么样？”
木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怎么样？撕卡换身份了呗，好像换去稻妻的神社了……新身份叫什么来着？”
司露现在耳鸣地厉害, 只听到了“换身份”三个字，但足以让她放心, 脱力般重新躺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木鱼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还在她病床边说些什么, 但她满耳朵“嗡嗡”的耳鸣，听不太清, 只能想到花花的事。
花花撕卡了……虽然人还在，只是换了个身份，但从木鱼的经历来看, 撕卡的群友会清除上一个身份所有的记忆——也就是说，包括花花当初发现的“存在内鬼”的一些线索。
新月轩远在璃月内港, 四周的房屋庙宇都完好无损, 却偏偏只有他们一幢楼塌了，又偏偏那么巧压到了在楼里的花花, 再偏偏整个新月轩上下那么多人, 侍女、厨子、工人, 甚至还有些许进来避难的民众……但只有花花一个人出了事。
司露不相信这当中没有系统的手笔。
——不是内鬼, 是系统。
很简单的道理, 哪怕群友中真的出了“内鬼”，内鬼也做不到这件事。
听木鱼的意思，当时天花板的房梁是因地动骤然坍塌, 坍塌前没有任何征兆，且几乎是众目睽睽之下压了下来, 四周没有任何人。
又恰巧在新月轩的街道外还有管控的千岩军, 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接近新月轩。
当时的情况下, 木鱼在绝云间，司露和默菈在群玉阁，秃秃还在撕卡重连断线中，而嘉波远在千里之外的稻妻。
——没有群友有时间和机会去对花花做手脚。
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一切的，只有系统。
“……你还好吧？”大概是察觉到了司露的恍惚，木鱼停下了叭叭的嘴，有些忧心地看着她。
司露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些虚……”
木鱼叹了口气：“我听钟离和那几个仙人的意思，是你一下被强化了太多，身体承受不住那么强大的力量，差点爆体。”
“嘶……听上去好疼。”司露抖了抖。
虽然好像还真是这样——当时默菈不知道给她加了多少buff，但是能和身为魔神的奥赛尔“对等”地签订契约，至少也算是拥有了接近魔神的力量。
但她这个身份的肉|体是实打实的人类，强行升级之下，受不住倒也正常。
听上去如果没有钟离那些仙人，自己应该当下就被撑爆了。
“我们替你梳理了一些力量，你现在虽然不至于爆体了，但是身体虚弱是正常的……”
司露又开始耳鸣了，听不清木鱼说的什么，但思考了一下，大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简单来讲就是，她身为一台连显示器都还是后凸球面型的老旧电脑，一下子升级成了最新版本的运行设备，软件硬件没能匹配上，宕机了。
哪怕现在重启了，也后遗症明显得狠，估计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过来。
事实证明司露没有预估错误，她在昏迷了十天后，又花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渐渐适应这种力量与肉|身不兼容的情况。
最开始她连地都下不了，和一株植物一样杵在床上，每天被人浇水施肥，偶尔翻翻身做做复健，除了能睁眼说话以外，确实和植物人没区别了。
但在瑶瑶的耐心照料下，植物人司露还是坚强地站了起来。
不再出现脑子控制不了四肢的情况，也不再出现稍微动一动就头晕耳鸣反胃恶心，算是回归到了正常的健康状态。
躺在床上光合作用的这段时间里她只能靠在群里疯狂水群解闷，也知道了花花和秃秃现在的身份。
如木鱼所说，花花现在是稻妻鸣神大社的一名巫女，身负狐族血脉，对于狐族的年龄来说才刚刚成年，如今据说职级还挺高的——只不过司露忘了她那个职位叫啥。
但没关系，反正他们主线下一站就是稻妻。
至于秃秃……
[群聊]你胡说我没秃：谢邀，人在层岩，刚下矿车，正在阴暗地爬行。
[群聊]电子木鱼：……感觉你这辈子都没法重见天日了。
从渊下宫到层岩巨渊，都是黑黢黢阴暗暗的场景，仿佛这辈子都没见过太阳。
[群聊]你胡说我没秃：嘛，问题不大，反正上一轮我已经没记忆了，就算也是闷在地底下我也不记得了。
秃秃一向心很大，倒是优点。
[群聊]司露：所以你上一轮发生什么了？怎么好像失联了两三天？当初木鱼撕卡重连花了那么久吗？
[群聊]电子木鱼：我怎么知道，不应该是你们知道吗？
[群聊]摩拉单推人：我们也不知道啊，你当时撕卡前说要去做个重要的任务，然后从做任务就开始失联了，我们连你啥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群聊]电子木鱼：那秃秃这次好像也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她啥时候死的。
[群聊]你胡说我没秃：……我没有记忆，但是好像有点印象，就是，迷迷糊糊的，我总觉得我好像是碰到了很棘手的事……然后系统救了我。
[群聊]司露：？？？？
[群聊]咸豆腐花天下第一：对对对，我好像也是系统救了我，或者说帮了我，它还让我挑身份呢！我挑了个看上去最好看的。
[群聊]司露：？？？？
[群聊]你胡说我没秃：？老六怎么了？
[群聊]司露：……等会儿，你们……额，碰到系统了？
[群聊]电子木鱼：再等会儿，你们说的系统……是我们现在用的这个系统？？
[群聊]摩拉单推人：这个系统……居然是能沟通的！？人工智能？？
司露脑子已经有点宕机了——自从她“不兼容”后，她感觉自己连脑内思考的速度都有点慢了下来。
系统……现身了？
不不，系统一直是能现身的。
但是关键是，它还救了花花和秃秃？
……什么鬼？？
她前一秒还在怀疑是系统对花花下了手，后一秒花花和秃秃说是系统救了她们？
不，不对，只有秃秃说系统“救”了她，花花只是说，系统对她还不错，让她选身份。
但是……为什么？
[群聊]嘉波：肯定是能沟通的吧，不然老六怎么从系统那里获得的聊天权限？
[群聊]咸豆腐花天下第一：不愧是你，好大一个华点摆在眼前啊……之前大家居然没想到吗？
[群聊]电子木鱼：没有……那可是老六啊！
[群聊]摩拉单推人：没有……那可是老六啊！
[群聊]咸豆腐花天下第一：笑死，这就是你们和嘉波的区别。
[群聊]电子木鱼：你也没想到！
[群聊]咸豆腐花天下第一：但我不记得了。
……
司露看着群里絮絮叨叨的聊天，昏沉的头脑觉得违和感十分严重，但想了想还是没开麦，默默关掉了屏幕。
花花不记得自己曾经怀疑过有内鬼，更不记得自己的怀疑对象就是嘉波。
两人间恢复了原先的其乐融融。
这应该是好事，但司露总觉得……太违和了。
一个人被洗去了记忆，还是曾经的自己吗？
群友们撕卡的情况或许还没那么严重——毕竟他们只是失去了穿越来后“扮演”的那个身份时的记忆，从小到大二十几年的记忆完好地保存着，不至于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但即使这样……
司露叹了口气，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考虑其他的事——不然连脑子都动不起来，更别提思考什么哲学问题了。
十天后，勉强半血复活的司露下地后第一件事，就是下山去新月轩。
“你要不要再休息两天？”木鱼有些担心。
“没事，用传送锚点而已，不吃力的……而且我也好久没走走了。”
木鱼不太明白，花花都已经撕卡了，司露还有什么理由去新月轩跑一趟。
对此司露只是回答她还有点东西在新月轩的客房里，如今换了老板，还是去取回来比较好。
木鱼点点头。
司露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赶去了新月轩，门口的守卫还是认识她这位前任老板的朋友的，恭敬地放她进去。
新月轩的新任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圆滚滚的姿态一看就与“经商”两字十分契合。
新老板没有为难她——现在整个璃月大概都没有人敢为难司露这个“绑架”过魔神的勇士。
他早就将司露的东西从客房中收拾出来，似乎就在等她来取。
司露有些不悦别人擅自动了自己的东西，但既然新月轩已经易主，她也没什么身份开口发难，只是皱了皱眉，开口道。
“闲老板生前有个贴身的保镖，是一位高高壮壮的大个子，闲老板叫他摩托，请问还在你们这里吗？”
新老板面露喜色：“哎呦司露小姐可算是问对人了……那位摩托壮士还在呢，我们得知他是前任老板的朋友，也绝无亏待，本想着让他继续留下做工，待遇一切从优，但这位壮士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
新老板叹了口气：“司露小姐若是和他相识的话，还是自己去看看吧，他现在就住在闲老板之前的房间里，一直不肯挪地儿。”
司露去了花花之前的房间，一推门就看到一座山一样的人影坐在桌前，桌上泡着滚滚热茶，放了两盏茶杯，布置得恰到好处，似乎还在等对面那个空空如也的座位重新坐上人，品一口他泡的茶。
司露走过去，没有坐上花花从前的座位，而是从旁边搬了一把椅子，坐到摩托对面。
她其实也就几天时间没见摩托，但大个子仿佛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依然高大的身躯上，却依稀可见瘦弱的骨架。
高大与瘦弱两种形容，竟同时出现在了这大个子身上。
她轻声开口：“听说你这几天都不让人进来？”
摩托抬了抬眼，还是那副断断续续的、带着谜之口音的语调：“他们，要拆掉。”
“不是拆掉……只是，新月轩已经换了主人，自然要将主卧重新布置一番。”
摩托低下头，壮实的手指戳了戳眼前的茶杯，却没有喝，嘟囔了一句：“发发的。”
——花花的东西，不能让他们拆掉。
“那你为什么让我进来？”司露又问。
按照新老板的说法，这大个子每天一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就锁紧房门，任由他们怎么敲都不开门，又不方便强拆，只能作罢。
“脚步声，熟悉，发发的，朋友。”
怎么说也是曾经在愚人众里混过的人，多少能听到点脚步声的不同。
司露叹了口气：“那你这几天都吃的什么？”
他不让人进来，自己也不出去，花花房间里大约是备了点零食，但是也经不住他这体型的消耗啊。
摩托不说话。
大个子不会骗人，不说话就是没吃——或者没怎么吃了。
司露本来是想问摩托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如今世上还存有当时记忆的，只有他一人。
但现在看他这样子，似乎也不太方便让他回忆起当初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反倒是摩托自己开口了。
“发发让我，告诉你。”
他似乎在思考花花说的话，但是他传达不了太长的话，思考了一会儿后，慢吞吞迸出四个字。
“四、四神来了？”
司露愣了愣：“……谁来了？”
摩托想了想，像是在确定当初花花是不是这么说的，半晌后，认真点点头，确定道：“四神。”
司露：……四神？是说七神之中的四神吗？七神之中的四个神明都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如果是在花花出事的那天，那不可能啊。
别说游戏的剧情没有推到后面，作为游戏玩家连之后几个国家的神灵都没见过，哪怕见过，在那一天的当下，也不可能有“四神”同时出现在新月轩。
温迪在沉睡，雷神在自闭，奥赛尔袭击的当天钟离在绝云间待了一整天——这是都已经确定了的。
难道说除了这三个神灵，其他四个都来了？
那么问题回到最初，花花怎么知道那些人是“七神”的？
司露想了想，问道：“来了四个人？”
摩托摇摇头：“来了，好多人。”
司露：？
他继续道：“避难的。”
司露：“……不是那些进来避难的，我是说，在花花……额，出事前，除了那些避难的平民以外，是不是有四个看上去很厉害的人来过？来找她？”
摩托又摇头：“没有，除了避难的，没有人来。”
“那你为什么说‘四神’来了？”司露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发发说的。”
司露试图解析摩托的话，“花花告诉你，来了四个神灵？”
摩托再度摇头：“发发说，她碰到，四神来了。”
无论司露怎么引导，大个子翻来覆去都只有这一句话，司露一下子问不出其他信息，便暂时先换了个话题。
“花花有没有给你留什么东西？比如……一本本子？”
她想到之前花花私聊自己，说她将事情记录在本子上，如果她出了事，就让自己去找摩托。
当时司露还问她，如果她都出事了，怎么能保证摩托没事。
结果没想到摩托真没事。
摩托听到了“本子”两个字，灰蒙蒙的眼里似乎终于有了点光，“你叫，什么？”
司露愣了愣：“……司露啊。”
摩托眼中暗了下来，又摇头：“那没有。”
司露：？？
她脑中一个激灵：“老六！老六！她叫我老六！”
摩托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一样，匹配成功，眼中再度一亮，终于点了头：“有。”
司露：……怎么还带对暗号的。
摩托走到房间的梳妆台旁边，在上面鼓捣了一番，“啪嗒”一声，一个暗扣跳了出来。
他从里面取出了几本“书”，在封面上看了看，最后递给司露一本：“这个，给老六。”
司露接过那本书，看到封面上写着“老六”两个字。
另外几本她没看清封面，但摩托的话有些奇怪，她想了想：“这本是给我的，那其他几本……难道还要给其他人？”
摩托点点头，看着封面，一字一句念了出来：“这个，摩拉，这个，摸鱼。”
司露自动翻译了摩托的口齿不清，意识到什么后愣了一下：“……还有给默菈和木鱼的？”
她想到了什么，看向摩托：“我能看看吗？”
摩托点点头：“老六，可以。”
司露渐渐已经能明白摩托的脑回路，她翻译到：“你是说，我可以看其他两本，但如果是其他两人来，他们不能看我的？”
摩托表示肯定。
司露接过那两本“书”，快速翻阅比对了一下后，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这三本书里，都是花花做新月轩老板娘的时候的记忆，但自己这本，和其他两本有明显区别。
自己这本里事无巨细地记录着一切，其他两本却只有寥寥几语——记录的都并非日常，只有一小段。
“写给默菈/木鱼，也写给撕卡换身份后的自己：群友们里有内鬼，目的不明，小心为上。”
之后便是一些她自己的猜测和分析，与当初她和司露说的没有区别，只是最后没有点名她怀疑内鬼是嘉波。
——花花没有单独怀疑嘉波，她平等地怀疑着每一个人，除了当初远在几千年前渊下宫的秃秃和司露本人。
这两份“记忆”就是试探。
她大概是事先分别私聊了默菈、木鱼和司露三个人，都和他们说了自己将记忆记了下来，如果自己出了事，就去找大个子取。
然后又将书分成三份，只有司露那份是正儿八经的“记忆”，给默菈和木鱼的，只有关于“她怀疑有内鬼，但没有确认是谁”的内容。
如果这两人心里有鬼，那这份“记忆”最终到不了现在的花花手里。
花花在通过这个方法，试探木鱼和默菈有没有问题。
……可以，这很符合花花有点被迫害妄想症的多疑个性。
方法是个好方法，就是这实施者……
她看向面前的大个子，有些无语道：“……如果来问你要东西的人是其他两个人，你也把三本书直接拿出来，当着他们的面挑吗？”
默菈和木鱼都不傻，如果看到这傻大个这么做，基本也能猜出来花花的用意了。
摩托摇摇头：“发发说，第一个一定要见你。”
司露一愣。
“我不见，其他人。”他有些费力地比划着，“第一个，只有你。”
她突然意识到，之前新老板他们说摩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除了真的不想见人以外，也是个最笨，但最有效的方法——除了司露以外，他谁也不见。
哪怕是默菈木鱼他们来了，也不会产生什么怀疑，只会觉得他真的在伤心，只有司露来了再开门，也是因为司露和花花平日里关系还不错。
但不对啊……如果他们都知道自己和花花关系好，那肯定也会疑惑，为什么她不给司露“托孤”，反而找他俩“托孤”啊？
除非……
她再度量子波速读那两本“记忆”，终于在字里行间的小空行里，看到了一个“6”字。
——花花暗示了他们，她怀疑的是司露。
从而反向打消他们“为什么不找司露而找他们”的怀疑。
司露叹了口气，不得不感叹花花的缜密。
司露将那两本“记忆”还给摩托，叮嘱道：“你就按照花花和你说的做，记住，他们来了，就只拿他们那本给他们，不要让他们看到另外一本。”
摩托点点头。
“还有，如果他们问你，你有没有给我类似的东西，你怎么回答？”
“没有。”
司露点点头——这大个子平日里看上去有点呆，但关键时刻倒不掉链子。
打从心底来讲，司露其实并不怀疑默菈和木鱼，但既然这是花花之前的安排，那自己尊重她，让她看到个结果安下心也好。
处理完花花的“后事”，她看向摩托：“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等发发。”
司露：“……啊？”
花花不是……死了吗？
在本土的npc眼中，新月轩老板“闲花”这个身份已经死了啊。
摩托重复道：“等发发，发发说，会回来。”
司露咂摸了一下：“……花花告诉你，她没死，让你等她？”
摩托像是有些茫然，“不知道，但是，会回来。”
……不知道花花死没死，但是花花说会回来，他就等她？
司露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花花在“死”之前安抚了摩托，说她还会回来，让他等她。
而对于摩托来说，看上去他的心智还不太理解“死亡”的概念，所以哪怕花花暴露了“死而复生”的事，他不会，也没能力、没渠道泄露出去。
想到这里，司露伸手拍了拍摩托的……肚子——她本来想拍肩膀的，但是够不着。
“那你跟着我吧，我带你去找花花。”
前半句的时候摩托好像还没什么反应，但听到后半句，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哗”一下站了起来，重重点头：“好。”
就这样，在新老板送走一尊瘟神的激动眼神下，司露带着摩托离开了新月轩，想着先把他带回绝云间住两天，等稻妻主线开了，就带他去稻妻找花花。
还没出璃月港的城门，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对手小姐！……咦，旁边这大个子，有点眼熟。”
达达利亚向司露打着招呼，顺带看向了旁边的摩托，而后想起了什么，“你是……罗莎琳手下先遣队的莫洛托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