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司露这话, 房间中的另外两人都没有十分惊讶的神色——显然也是对这个结果有了预料。
迪卢克微微点头:“你是在座和他最熟悉的人,可以说说你的看法。”
司露:……她能不能不接受这个“和散兵最熟悉”的头衔。
“首先,流浪者如果真的是愚人众的人——或者退一步来说, 流浪者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杀害晨曦酒庄的三位普通仆役吗?”
司露分析道:“派一个可能同时拥有两种元素力的顶级卧底过来,但最终目标只是伤害三位普通人, 显然不合理。”
“更何况,他连那三位普通人都没有杀死——就像刚刚温迪说的, 他留了活口。”
司露托腮:“如果是他那个级别的神之眼持有者,想要取三个普通人的性命,完全可以一击必杀,没理由留了三个活口, 等我们把他们救回来,作为自己行凶的目击证人。”
“最后,根据女仆和医师们所说,流浪者一开始很明显想支走他们——我们按照常理推断,一个人想要支开无关紧要的人,要么想要离开,要么想要在房间里动什么手脚。但是在被支走的两位女仆回到房间后,流浪者既没有离开, 也似乎没有在房间里做什么, 直接就动手伤害了他们……那他之前支走他们的意义在哪?”
她缓了缓, “如果他的目标真的是两名女仆和那位医师,完全可以直接对她们下手,然后再去寻找那个医师——他们三个都是普通人, 无论是躲藏还是还手, 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流浪者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绕这么一大圈。”
她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的破绽很多,只是一开始我先入为主了。”
迪卢克摇摇头:“说多很多,但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很容易就会怀疑上他。”
“不是熟悉他的人……吗?”温迪笑了笑,“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整件事恰恰是十分熟悉他的人所为呢?”
司露点点头,神色间凝重了几分,“这也是我想说的——这件事的策划者,多半是认识流浪者,或者是和他有旧怨的人。”
……按照散兵那个性格,想要陷害他甚至杀了他的人,大概能从风龙废墟排到稻妻列岛。
“那个人首先知道他住在晨曦酒庄,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来,最后……他知道流浪者‘或许可以使用雷元素力量’这一点。”
迪卢克微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知道流浪者要离开。”
司露颔首:“我也是这么判断的,最开始在房间里支走两名女仆的人确实是流浪者本人,他在支开她们后便离开了,之后便被那名凶手钻了空子,利用了这一切。”
她现在还没法判断当时支开女仆的是流浪者还是散兵,但显然他的这个举措,在幕后凶手的意料之中。
那个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了解流浪者与散兵。
说着司露看向迪卢克,“迪卢克老爷为什么离开晨曦酒庄?”
迪卢克微微一顿,“你的意思是……”他想了想,轻轻摇头,“如果按照我的判断,我不觉得这是调虎离山,因为我的离开是因为深渊。关于先前侵蚀风龙计划的调查有了眉目,而且事发点离晨曦酒庄不远,我便先去了一趟。”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那么及时地赶回酒庄。
“深渊……”司露思考了一下,“……深渊在陷害流浪者?”
……这确实有点说不通。
如果邪眼之事是真的,那流浪者——或者说散兵和愚人众关系匪浅,愚人众和深渊又是合作关系,深渊有什么必要陷害他?
如果他连愚人众都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稻妻浮浪人,所有行动目的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颗心的话……那怎么会和深渊扯上关系?
“还有一点。”
司露想到了什么,“幕后黑手会变装——或者可以篡改普通人的记忆。”
根据三名受害者的证词,他们在第二次回到房间后,看到的是流浪者亲自动手。
但那个时候真正的流浪者多半已经离开了。
“……深渊咏者拥有伪装成普通人的力量。”迪卢克沉了眉目。
司露有点想不明白:“总不能真是深渊吧……他们图什么呢?”
“嘿,想那么多干什么?直接去问问他不就好了?”温迪看他们的分析告了一个段落,轻笑道。
司露一怔。
温迪看向她,“你知道他在哪吧?”
这个“他”很明显不是指幕后黑手,是散兵本人。
司露很想说自己不知道——毕竟按照她之前的推断,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人在即将得到“心”的紧要关头,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等等,心?
“我可能……确实知道他在哪。”
*
司露踏足龙脊雪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连夕阳都只剩下清冷的余辉,暖意不再。
她之前从没来过五百年后的雪山,但这座冰封的高山似乎与五百年前没有两样。
连时间都仿佛被冰雪冻结在这座山峰上。
“为、为什么又要来这里……”菜菜缩在她口袋里,冻得瑟瑟发抖。
她在上雪山前绕了个路,把菜菜接了回来——毕竟雪山这地方不太平。
“寻找某个走失的熊孩子。”
司露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她思来想去,能让散兵在得到心前做出离开的决定的,也只有雪山上这颗杜林之心了。
或许是她早晨提到的“心”让他联想到了这里,又或许是……他在五百年前的布局,恰好在如今到了收割的时候。
但至少她有很大的把握,会在龙脊雪山上找到散兵。
只是龙脊雪山这么大,她也不可能翻遍整座山坡。
她决定先去眠龙谷看看,那里是离杜林尸骨最近的地方。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把以及一些驱寒之物,又裹紧了迪卢克给她准备的冬衣,哆哆嗦嗦地朝眠龙谷走去。
“你是……荣誉骑士司露小姐?”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司露微微一怔,回眸间心中一跳,不祥的预感攀升在心头。
——在身后的人开口前,她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透过蒙蒙的飘雪,司露看到了那个叫住自己的人。
年轻的炼金术师没有带任何防雪护具,浅金色的发顶已经被白雪盖了一大片,仿佛在风雪中跋涉了很久。
“阿贝多先生?”司露认出了他。
“是我。”
阿贝多走上前来,边顺手拂去了头上的风雪,“远远看过来还没有确定,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你,你来雪山是有什么事吗?”
在漫天风雪与黑夜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应该是件令人安心的事,司露缓缓靠了过去。
“我上雪山找个人,没想到碰到了阿贝多先生,你是来做研究的吗?”
阿贝多笑了笑,“我的研究营地之一就在雪山,这次是想到有份资料在雪山的营地没有拿回来,就过来了。”
“很重要的资料吗?”司露好奇道,“现在风雪这么大……”
“还好吧,”阿贝多瞥了一眼逐渐飘大的雪花,“我已经习惯了。”
司露又靠近了一点,“我背包中还有伞,阿贝多先生需要吗?”
“雪山上风雪很大,打伞几乎没什么用,”阿贝多好心地向她解释道,“像你身上披的斗篷才更合适这样的天气。”
说道这里他耸耸肩,“至于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不会生病。”
司露借着风雪的遮掩,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边笑道,“阿贝多先生常居实验室,也天天锻炼健身吗?”
他点点头:“算是吧,保重自己的身体也是为了实验进度着想——我经常这么和砂糖说,但她鲜少听得进去。”
司露突然笑出了声,“这就是当年阿贝多先生得出的课题结论吗?”
阿贝多顿了一下,“什么?”
“当年阿贝多先生答应我的事情——尽一切可能完成关于‘死亡’的课题,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阿贝多沉默了一瞬,“并非如此,”他叹了口气,“这是个十分复杂的话题,司露小姐和我回营地吧,在夜晚的大雪中赶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司露看了看漆黑的夜色,像是思索了一下,随后点点头:“那好吧。”
阿贝多于是在前头引路,司露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好几次脚下滑了一下,都被阿贝多伸手扶住。
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营地前的那个悬崖终于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中。
越靠近这深阒的峡谷,风雪的呼啸愈加如刀削般割在脸上。
“阿贝多先生。”司露看着深不见底的雪谷,突然幽幽开了口。
“嗯?”走在前面的阿贝多微微侧头。
“我有点冷,可以把你的外套脱给我吗?”
阿贝多顿了一下,随即伸手开始解扣子。
或许是大雪的缘故,他将外套扣得十分严实,紧紧扣到了上面的第一颗扣子,裹住了所有的脖颈。
司露的目光看着底下的峡谷,似乎没有在关注他的动作。
阿贝多慢慢将扣子解开,将外套脱了下来,伸手递了过来。
司露的视线这才转回来:“谢谢。”
她伸手,接过了那件外套,语调平缓道:“但我要恩将仇报了。”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刻,一直藏在她口袋中的菜菜突然探出了脑袋,“阿贝多”只觉得脑中一个恍惚,行动慢了一步,下一瞬便被自己的外套糊了满脸。
脑内混沌、视线受阻让他在顷刻间落入了下风,司露毫不手软,在糊住他的视线后伸脚一踹,狠狠将这人踹下了悬崖。
菜菜躲在她口袋中向下看去,“你是怎么认出他不是‘阿贝多’的?……我看上去完全是同一个人诶!”
司露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他的发量太厚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