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幢普通的商场高楼, 明明正处于营业时间,但是内部却几乎无人,极其冷清。只有顶楼中有人正在戴着手套处理着什么, 而他的四周正围着一群穿着防护服全副武装的警察。
嘀嗒声消失。
定时炸弹停止, 危险解除。
已完成拆弹的萩原研二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注意力的高度集中的最终结果必然是身体的疲倦,他刚准备拿出一根烟缓缓,结果余光瞥见警卫队盾牌的严实防护后面, 露出了几分若隐若无的橙色。
那是什么?
他走过去仔细一看,发现竟是一位橙发少女。
“小妹妹,你怎么还在这里?”
照理说警方通知到位,已经及时疏散人群,不应该有人还留在现场。
而可能是太专注于炸弹, 原本早该发现她并驱逐她的警卫队成员这时才注意到她,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
橙发少女眨眨眼:“我刚去了一趟洗手间,可能去得比较久,出来后发现商场里的人几乎全部不见, 也没有找到我哥。我手机没电又刚好看到你们,于是想找人借一下手机给他打个电话。”
她目光微微漂移, 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炸弹,接着又平静地转向他。
萩原研二洞察力极高, 这细微的动作自然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很少有人在看到定时炸弹时还能保持冷静,就算是看到已经停止的定时炸弹也同样如此。
他此时开始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少女。他不清楚这位少女到底是脱线还是真的不畏惧炸弹, 如果是后者那情况便变得有些危险。极大一部分的爆/破犯具有非常强烈的表现欲——这也是他们选择使用炸弹的理由。因此这类人做出回到现场查看情况的举动毫不稀奇。
团队合作的爆/破案也常有,抓住一位犯人不代表事件便能完全解决, 而已获犯人的证词不能保证全部正确且毫无隐瞒。他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少女到底是否是其中的一员, 又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手机铃声响起, 萩原研二瞥了一眼是松田阵平,他并没有接听,而是在挂掉后发了一句“稍后联系”的短信。
虽然内心思绪万千,但是萩原研二面上却滴水不漏。他柔和地微笑着:“小妹妹,手机给你。”
在递手机的过程中,他观察到她的手心处有薄茧。这不是学生因日常写字而产生的正常现象,而是时常使用枪/械和刀具之人的特征。
正当他眼神瞬间凌冽,正准备行动时——
嘀嗒声又开始楼层中响起。
他瞳孔收缩,回头向出声的地方望去。
定时炸弹重新启动。
只剩下最后六秒的时间。
“快逃!”
所有人此刻向外奔去,但是橙发的少女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地注视作响的定时炸弹。
萩原研二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或许她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死。
他憎恶带走他人生命的罪犯,但是——
就算是死亡,也应该由法律来制裁。
时间完全来不及,他直接抱住仿佛放弃生命的少女,整个人背对定时炸弹又紧紧地护住她,企图减少即将波及到她身上的爆/炸。
此时少女的金眸里微光闪动,似乎有些诧异。而不知从哪里而来的黑泥此时倾泻而出,一部分把他拉开,另一部分构成手上的兽爪。少女终于有了动作,她像是切豆腐一般一爪直接撕下定时炸弹,然后砸向窗外。
玻璃瞬间被砸碎,零星的碎片混在定时炸弹周围,一齐飞上天际,而在在倒计时清零的那一秒,伴随着隆的巨响,绚丽的花火在空中直接炸开。
萩原研二注视着这一场景,微微睁大眼眸。他转向藤丸立香——
兽爪重新化为黑泥,一点点从她的指尖落上地面,最后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泥从她的脚下消失。
他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这个世界上拥有特殊能力之人有很多,萩原研二并不属于其一,但是他也知晓这类人的强大。有些他无法办到的事情,他们却能轻易做到。
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射入顶层,吻上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而那双金眸此时璀璨得如同夜幕中的繁星。
仿佛来自奇迹的少女朝他伸出手,想要把他从地面上拉起。
但在两手相触之时,他发现她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他想起自己之前初次拆弹后所感受到的劫后余生,想起自己从犯人手上终于拯救下人质时的雀跃。
——她在撕下炸弹的时候是否也会担心那颗炸弹在她的手中引爆?或是没有达到正确的幅度于是掉落在地,最终导致失败?
——就像我害怕没有成功救助到别人那般,她也在同样害怕这种事情的出现吗?
萩原研二微微握紧她的手,于是温热的温度顺着手传递到她的身上。
明明是被人拉起的那一位,他却反而更像是给予他人力量的那一位。
那时的我最希望别人对我说什么?
窗外的阳光同样眷顾着他,于是将它的炙热温度赠予他,再允许他再次赠予他人。
他微微扬起嘴角——
“谢谢!”
“你办到了!做得很好!”
藤丸立香注视露出温柔笑容的男性,恍惚间似乎回到当年被假设的那两条船上——
她想要修的那艘破了洞的船,此刻似乎终于被她修好。
少女的手终于不再颤抖。
如今已经雨过天晴。
而我的睡眠质量也雨过天晴。
告别梅林又再次戴上手镯后,我的睡眠质量直线提升,一觉就是天明。
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呼叫小安。
【小安小安小安!】
【在的哦。】
昨天他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怎么样,我突然就联系不上他,而现在他的回复却极其迅速。
【对了,有件事我刚想起来——之前和立香提过的故障福袋,其实很早之前就被我用掉了。】
【这样啊……】我其实很想玩一玩,但是既然被用掉那就也不强求,我指向笼子,【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告诉小安——这是我新养的七天限定绿植。】
小安似乎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他才出声:【……喂喂喂,我没有看错吧……且不说你怎么找到它的,说真的我在它身上真的找不到一点绿的元素。】
【还有为什么是七天限定?你还想让巴巴托斯七天后进化吗?】
小安也和我哥一样极其准确地叫出了它的学名,我现在觉得可能这种绿植或许并不是那么少见,只是我读书少不知道。
我为此惭愧了一秒,之后又把我觉得重点的地方挑出——
它、它竟然除了变大还能进化?!
【还能进化?】
【我也不知道那种算不算进化。组装……?对,应该接近组装。具体原理我不太清楚,不过把总共七十二个和它差不多的东西合起来就行。】
怪不得这种绿植被称为“巴巴托斯”,和传说中的魔神柱一样也和七十二有关——很讲究。
【所以七天限定又是怎么回事?】小安又问了一次。
【我答应我哥七天后把它放生,现在准确来说还剩六天半。】
【那没事了,】小安的声音又变得轻快,【别喂它魔力就没有问题。】
我点点头。
虽然我很好奇,但是我不想吃胡萝卜丝。
我非常遗憾地看着笼子中的巴巴托斯,现在依然一贫如洗的它,永远不知道它自己曾经可能拥有什么。
我打开笼子,把它捞了出来,怜爱地拍拍它的小脑袋。
它被我拍得有点懵,最后那些原本乱转的眼睛又开始一齐盯着我。
由于昨晚睡得太早又太好,今天我难得早醒,现在离原本的起床时间竟还有近三小时——
我决定继续教巴巴托斯文字。
它的记忆力惊人,我让它又默了一次昨天学过的内容,发现昨天学会的平假名它今天竟然没有半分遗忘。
我看看纸上满分的成绩,再看看乖巧放下笔的巴巴托斯——
没想到我的记忆力竟然比不上一盆绿植。
不过可能它就是比较厉害吧,我感慨着巴巴托斯强大的记忆力,接着和昨天一样夸夸它,再给它写完的纸上贴一张可爱小贴纸。
巴巴托斯仿佛液体一般蠕动着向前,最后它的下半身大概算是脚的地方踏在小贴纸上,然后努力弯曲身躯,凑近盯着小贴纸看。
它似乎很喜欢这款小贴纸。我想了想,从柜子里又翻出一个小盒子,把之前给它纸上贴的小贴纸都剪下来,放进盒子里关好,最后推给它。
巴巴托斯就像小猫翻滚毛线团那样,把小盒子拍过去,再翻过来,最后蠕动着身躯把小盒子盖在身下,仿佛泥沼般直接将其吞噬。
最后它转向了我。
今天我开始教它片假名。
不知道为什么,巴巴托斯学习动力非常足,它学得飞快,仿佛坐火箭那般一下子便到达了终点。
我给它读完两遍后,它竟然就能办到听写全对。
五分钟精通片假名。
我现在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它的学习天赋极高,而第二件事便是它昨天肯定没有用心学习。
“很好,学完五十音的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巴巴托斯了,”我非常严肃地看着它,“现在你要学会自己看书。”
我特别恶趣味地从书包里拿出我的课本递给它,接着看着它捣腾。
但是不久后我又觉得无聊,于是趴在桌上出神。
书页翻动,突然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巴巴托斯看向地面,那是一叠空白试卷,左上角标注着几个字——
“周末作业”。
它接着瞥向我,而这时我已经不幸睡着。于是它又盯着试卷,鲜红又凸出的复数眼中似乎有液体不断游走。
最后它跳下去把这些试卷全部卷起。
等我醒来时,便看到我的周末试卷被放在我的身旁。我这才想起我光顾着其他事情,把要写的作业彻底抛在了脑后。
我赶紧起身,拿起笔准备赶作业。
结果我发现试卷已经被全部写完,甚至连笔迹都是我自己的。
——是我在梦里写的吗?还是我忘记自己其实写过了?
这时旁边正在涂鸦的巴巴托斯蠕动着过来,敲敲我的手臂,把小盒子重新拿出,最后推到我的旁边。
“谢谢,”我揉揉它的脑袋,“不过这是我的作业,如果不是我自己完成就没有意义。我会再问老师要一份空白卷。”
“我很高兴,所以除了小贴纸还想送你一些东西。巴巴托斯还有什么想要的事物吗?”
红白相间的生物似乎还没有认真思考过这样的问题,看着这样的它,我就想到曾经的我。
真是怀念。
我感觉看着它就会产生一种注视小孩一点点成大的欣慰感。
它没有回答,似乎遇到了困难。
我觉得它纠结到把自己拧巴的样子实在有趣,等了一会儿我才又剪了几张小贴纸放进小盒子里:“慢慢来吧,等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于是它重新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快乐地把小盒子又吞回去,显然放弃了思考。
丘比此时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我身上,而看向刚刚被巴巴托斯留在桌上的涂鸦画。
——巴巴托斯真的没有想要的事物吗?
丘比瞥向不远处的巴巴托斯,它猩红的眼眸此时闪过无机质的光,最后它腹部的嘴张开,直接将这张纸吞入其中,什么都不再剩下。
那是巴巴托斯在帮藤丸立香写完周末作业后,发现她还未醒,于是在空白纸上随意乱画的产物。而在那些无比混乱的涂鸦里,混入了唯一一行字迹端正的文字——
【藤丸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