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泥突然在身旁涌动,包裹在其中的笔记本被触手拿出,最后放在我的桌上。
丘比看向笔记本。
【立香酱关于夜斗还有想要记录的事情吗?】
当时在夜斗离开后,丘比亲眼目睹我把和夜斗的对话记录在这本放在小安处的笔记上。
【不是,现在是复习。】
人类无法令洪水倒流,但是修建尽可能坚固的堤坝还是能办到的。
总之我想说的是,只要多查阅记录,还是能把洪水般涌走的记忆捞回一些——以文字或图像的形式。
比如夜斗的容貌我总是会忘记,所以干脆找他拍了合照,最后贴在笔记本第一页上。
不过文字与图像毕竟不能取代记忆,为了不出差错,我把和夜斗的对话,甚至连他的神情与我的心理活动都记录了下来。
丘比看着已经不算薄的笔记,接着对我说道,【随着记录越来越多,回顾所消耗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总有一天立香酱会无法撑下去。】
【我知道。】
我无法像梅林那样令他人梦境充满绮丽的花海,无法像丘比那样拥有无尽的资源库。
飞鸟可以纵横天空,游鱼可以征服海洋——我既没有羽翼,也没有鱼鳍,只能在我可行的范围内做出最大的努力。
【但是至少坚持五年没有问题。】
丘比微微歪头,【成为神明信徒就能记住神明,所以只要成为夜斗的信徒,立香酱就能简单地直接记住夜斗。】
丘比提出的这个提议我自然知道,不过现实不可能像它说的那么简单。
【问题在于——我对神明并没有所求。】
可能是经常碰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我看来神明和人类好像没有太大区别。他们同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同样各自的烦恼。
【我哥和小安会操心我的事情,所以就不用再麻烦苦恼的神明大人了。】
丘比没有继续发问,于是我继续安静地回顾我的笔记。
而当我把笔记全部翻完时,我发现我所回顾的内容我都记得。也就是说,我这次没有忘记关于夜斗的任何事情。
【果然只有这样,立香酱才会露出少见的诧异表情。】
丘比这时跳下我的肩膀,用毛绒绒的蓬松尾巴将我放在桌上的友人帐翻到其中的一页上——
夜斗的名字显露在我的面前。
我微微睁大眼眸。
晚风似乎带来了浅棕色短发少年的声音,连带送来下午他送别我时的回忆——
“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夏目露出腼腆的笑容,仿佛冬日的暖阳,不炙热但绝对温和。他指向我手中的友人帐,“只是希望立香能拥有美好的邂逅,而那些相遇所联结的缘分能长久延续——就像祖母和妖怪的故事那样。”
仿佛奇迹降临,我和夏目的缘所诞生的友人帐,这本我以为普普通通的友人帐,最终将我和夜斗的缘分缠绕。
我再也不会忘记夜斗了。
我快乐地合上我的友人帐,接着将笔记本放进抽屉——这本笔记本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任务。
【你努力这么久都没有办到的事情,夏目却能一下子将其彻底解决。立香酱为什么不会感到不甘心?】
【没有谁是万能的,我理所当然有办不到的事情,】我发现丘比明明没有感情,但经常会询问一些情绪方面的问题,【而且如果我没有用笔记本把夜斗的存在记录下来,今天夜斗就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我窗口,最后把他的痕迹留在我的友人帐上。】
我一直坚信,有因才能诞生果。
丘比显然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高兴,总之我从那刻起存在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我又来到丘比构建的梦境也没有下降半分。
——数以万计的冰蓝色块状数据漂浮在空中,相互联结。而下方是无尽到几乎能造成精神污染的丘比群。
已经对此开始娴熟的我抱起其中一只丘比,接着将它高举过头顶。
在与它四目相视后,丘比开始出声,“是友人帐的原因吗?”
“嗯?”
我没懂丘比在问什么,不过它随后便开始解释,“立香酱比上次更快地找到了我。”
“我觉得这很正常。”
“嗯?”现在换成丘比不理解了,它微微歪头看向我。
我指向丘比的脖子,它顺着我的手指低头,然后终于发现它脖子上的御守。
丘比眨眨眼。
在虚构梦境的成千上万丘比中,唯独这一只戴着御守——同时它也是离我最近的那一只。
梦境里的装束其实可以自己设定,我没有想到丘比可以写实到这种地步,不过或许它还不知道怎么改变服饰。
难得碰到可以教别人的时候,我现在燃起极大的教学热情,“我可以教丘比怎么快速隐去脖子上的御守。”
结果丘比无机质的眼眸从御守上转向了我,“我会的哦~无论是隐去还是添加御守,在梦境中都是极其简单的操作。”
一般人在这样说完后,总会给别人演示一番,我便等着丘比向我表演。但我等了好久,它脖子上的御守仍然存在,而其他丘比的脖子上依然没有御守。
我觉得手举得有点酸,就把丘比放了下来,结果它又跳到我的肩膀上。
遥遥望去,远处的丘比群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我想起昨天的梦境,丘比或许很希望别人能从丘比群中发现它。
“现在无论是谁都能把你和其他同族相区别,丘比在普通人看来也完全是独一无二的丘比了呢。”
“哦。”
明明应该是丘比想要的话题,但是它却兴致缺缺,反而问我,“立香酱想要驯服我吗?”
“我当时也说过,那只是开玩笑,”我眨眨眼,“你不觉得逗我哥非常有趣吗?”
丘比显然不理解我的恶趣味,它只想和我哥互相伤害——其实也挺恶趣味的。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驯服丘比,评价丘比为“恶”到底贴不贴切是一方面,说到底“驯服”这个词汇其实本身就挺有问题。
但是丘比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想了想,指向它的脖子,“丘比现在觉得我给你的这个御守,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
丘比赤红的眼眸里面闪过机械般的光泽,它回答了一个完全出乎我预料的答案——
“是缘。”
但是我很喜欢这个答案。
而第二天醒来时,我发现桌上正摆着一张鬼面具,上面还有着醇香的酒味。
晨间的轻风顺着不知何时打开的窗户进来,抚上桌上的友人帐,最后翻转到其中一页上——
“带上妾身赠予的面具,没有任何顾虑地去参加百鬼夜行吧~”
最后是妩媚而狂妄的署名。
“——酒吞童子”
命运的齿轮不断转动。
在现在的缘联结之后,过去的缘又开始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