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煮的沸腾了的水一瞬间又陷入凝固, 月见春也不明白那股突然弥漫在彼此之间的沉默是因为什么。
就很奇怪,从始至终,明明做决定的是他, 最后心生退意的也是他。
又或者,原本就没有那么坚定。
“月見前辈, 我在你对面。”
电话那头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下有些模糊不清, 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的一群人。
“幸村呢?”
他表情有些疑惑,昨晚在烤肉店聚餐的时候, 一直很活泼的切原赤也突然神神秘秘的过来,说是今天有特殊的庆祝项目。
月見春也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虽然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但他是想找机会跟幸村精市说点事的,结果现在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情况有点不大对劲。
不止是身为部长的幸村精市,就连副部长真田弦一郎和军师柳莲二都通通没了人影。
“喂喂喂, 哪有人出门还天天带着男朋友的, 我们可是冒了巨大的风险才决定通知月見前辈,不要在这时候说出这么吓人的话啊!”
说话的是一脸吊儿郎当的仁王雅治,月見春也看了他一眼, 然后毫无心理负担地摇头。
“你们自己去玩吧,我就不参与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更别说现在情况特殊。
“别啊!”
只是没想到话音刚落, 之前还看天看地置身事外的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突然冲上来,一左一右就把他给抱在了中间。
“你要是回去的话部长他们肯定就都知道了。”
声音之凄惨, 连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纷纷侧目的程度。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月見春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但还是适当安抚了一句。
实在不明白幸村那样温和的性格这些家伙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那也不行。”
切原赤也不依不饶, 一副我全都预料到了的模样。
“就算你不说, 消失了这么久部长也会问,然后柳学长肯定随随便便就猜出来了。”
“是啊是啊,一起去嘛,那个地方巨好玩的。”
既然这样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不是吗?
月見春也有些无奈,最后还是抵不过多方围攻地跟着去了。
……
他大概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否则也不至于偷偷摸摸的,只是到了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这帮人了。
一言难尽地接过性感女仆装服务员端过来的果酒,看了看右手边刚刚卸掉胡子的仁王雅治,又看了看左手边满脸兴奋、没见过世面一样到处张望的其他少年们,月見春也头疼地扶额。
他错了!
谁能说说,为什么在治安抓的如此之严的东京还会有一间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的“情趣”酒吧?
“看到了吧,这才是大人应该来的地方。”
仁王雅治打了个响指,顺手又灌了口酒,动作出乎意外的熟练。
不用怀疑,带头者就是他。
“啊啊啊,好厉害,竟然真的可以进来哎。”
切原赤也兴奋的大喊大叫,丸井文太也谜之脸红,惊叹声在震天的音响中几乎快被淹没。
“学长学长,我们去那边玩吧!”
“小声点,太丢人了啊喂?”
“……”
抿了口果酒,然后假装要去上厕所,等到稍微安静些的角落就直接拿出手机,决定在事情还没失控之前把某个能管事的叫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遥远的尖叫和喧哗声,电话拨通的瞬间,对面诡异的沉默了好久,半天才平静地询问出声。
“……在哪儿?”
月見春也也跟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就知道幸村精市一定是生气了。
他在心里为几个少年默哀几秒,然后毫不犹豫地报出位置。
“等我过去,在此之前不要跟别的男人说话知道吗?”
莫名危险的语气,仔细听又好像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月見春也诡异的沉默了片刻,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感觉面前有人影有过,本来只是随意地抬头,结果下一秒,眼睛整个震惊地睁大。
“啪!!”
手机掉到地上,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却彻底失去了反应能力,甚至顾不上电话那头焦急呼唤的男友。
“……”
恍然和期待交织,那个一直以来刻意逃避着的名字如此突然的出现,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只是呆呆看了好久好久,然后脚步不受控制地追了上去。
“叮~”
电梯门合上的声音,月見春也手指停在距离按键不过几厘米远的距离,颤抖着却始终无法再继续下一步。
他在犹豫,也感觉到了恐惧。
如果……如果都好好的话,为什么还要打破这一切呢?
不,只是看一眼,就一眼。
终究没能抵挡住心中的渴望,月見春也缓缓按下了按钮。
约莫半分钟左右的时间,电梯门再一次打开,毫无疑问,里面的早就空了。
没怎么犹豫的按下三楼,有一点他至少想明白了,这家看似不起眼的酒吧幕后一定有人,而且地位不低。
通常来说,顶楼都是用来招待贵客的,以那个人的身份和性格,月見春也不认为他来这儿是为了单纯的放松。
如果猜错了,那就只能证明,上天也觉得他们不应该重逢。
“叮~”
门开的瞬间,一条长长的走道映入眼帘,金色的灯光和一路延伸的水晶吊灯很轻易就能给人以纸醉金迷的奢华感。
有一种某个阶层特有的高处不胜寒,又安静又空旷,即便远处声浪震天也没办法给它增添丝毫的活力。
沿着紧闭的房间门,月見春也一步一步往里走着。
无言的恐惧慢慢在心间蔓延,他后悔了。
“艹,你他妈走路不长眼睛的啊?”
脚后跟似乎撞到了什么人,男人语气不怎么友好,里面满满的戾气藏都藏不住。
月見春也刚要回头就被突然一下给推了出去,那力道大的惊人,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直直的就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倒没有多疼,就是感觉肩膀发麻。
皱着眉看向逆光而立的高大人影,一身虬结的腱子肉,裸露出来的胳膊上纹满了纹身,面目狰狞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抿了抿唇,月見春也没打算给自己找不痛快。
“抱歉。”
没什么诚意的说了句,然后就要爬起来离开,哪成想对方不依不饶。
“抱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嘿嘿一声怪笑,不知看到了什么,大汉突然眼露红光,蒲扇般的手直直就伸了过来。
月見春也表情一沉,心里知道自己冲动了,说来说去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理智两个字怎么写早就给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然而正思考着脱身办法,就见前方的人头突然变成了两个,他有些惊讶,再仔细一瞧,表情再次僵硬。
“……”
徒劳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是说过不要打扰的吗?”
虽然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并不严厉。
时间褪去了他身上少有的几分精明,渐渐转化成儒雅谦逊的模样。
可能是咒术师天生就比普通人要老的慢一些的原因,他状态很好,好到根本看不出已经步入了中年人的行列。
其实这样说也不对,仔细算算,他其实才刚满四十岁罢了。
“抱……抱歉,都是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面相凶恶的大汉突然就白了脸,额头上冷汗说冒就冒,甚至连声音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推开貌似外强中干的保安,没什么架子地在月見春也面前蹲下,黑色西装随着动作的弧度被弄出了不少褶子,他也不怎么在意,隔着薄薄的金丝眼镜,眼神始终温柔而关切。
“没事了,他们只是……看起来有点凶。”
视线在接触到那张脸时诡异地停顿了很久,很快又没事发生一样继续说了下去。
可惜这样的话语却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效果,近乎恍惚地看着即便到了现在依旧无比熟悉的面容,月見春也眨了眨眼睛,透明的水珠突然顺着脸颊滚落到了膝盖上。
这么多年下来,他从不敢深想,因为恐惧,也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
前世死的时候,月見春也处理好了一切,谁也不欠,除了一个人……
他的助理先生……
只当少年是被吓到了,小田相一从胸前口袋中拿出一张黑白格纹的手帕。
“下去吧。”
用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做出如此柔弱无害的表情,真的很能激发人心中的保护欲啊!
“你……您叫什么名字,我是说,我可以认识您吗?”
眼见对方即将起身离去,月見春也捏紧了手中柔软的布料,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他早就忘了什么不想跟咒术界扯上关系的决定,那又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不一样的!
“……”
沉默地回头,男人脸上笑意消失,眼神打量地上下扫视一圈,嘴角又重新勾了起来。
“抱歉。”
除了那张脸,没有任何一点地方是相似的呢!
莫名的脊背发寒,月見春也从地上站起来,第一次看着那道总是跟随在身侧的背影毫无留恋地远去。
指甲不知何时划破了掌心,细密的汗水浸入伤口,一路疼到脊髓似的。
……
有节奏的警笛突然声响起,把楼下的吵闹声都给掩盖了下去。
掀起眼皮看了看电梯中自己的倒影,很正常,正常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叮~”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钢化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下一秒,月見春也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又陡然不妙了起来。
有一段时间没见过的松田阵平正正好好挡在门外,而且和他仅仅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躲都没法躲。
“……”
“你怎么在这儿?”
明明才实习两个月不到,青年就已经一副标准的精英样了,穿着件干练的白衬衫,外面就套了个马甲,装备齐全,来的人也不少,显然接到了任务。
“你他妈的都敢来成人会所?”
根本不需要回答,松田阵平表情先是恍然,然后不可置信。
“算了,附近有炸弹,先离开听到没有,等我完事了再收拾你!”
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的,看得出已经处于即将爆发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