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保密项目的老领导已经退下来了, 他本来在家里泡脚，接到了姜成林的电话之后, 立即站了起来, 湿漉漉的脚踩着拖鞋。
“老宋。”他的妻子想要阻止自己的丈夫。
“项目组的人和事。”老领导对着妻子厉声说道，“具体你就别问了，别忘了纪律！”
妻子哭笑不得, 咕囔着说道：“我又不是想问。只是你白泡脚了。”
她只是想让丈夫擦干脚，免得寒气入侵, 只是她也知道丈夫要接电话更为很重要。
项目组的人都是为了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些人是纯粹的爱国者、奋斗者，他们隐姓埋名、砥砺前行, 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是不会给丈夫打电话的。
老领导很快就在保密室里接听了姜成林的电话。
老领导对姜成林很有印象, 毕竟姜成林的父亲和姜成林都过得很苦，但是在度过了那一段岁月之后，国家有需要, 他们还是投身了进来。
姜成林的文化程度是不如姜父的, 但是就像是姜父说的那样，姜成林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他是边学便做的。
姜成林有超高的智商和毅力, 利用前辈们从国外秘密带回来的数据, 姜成林和所有人一起努力攻克了难关, 让项目有了重大突破。
那个项目的代号叫做SA.0342（作者瞎编的）, 项目长达十年的时间，十年之后, 有五年的脱密期，就可以彻底过正常人的生活。
当然虽然过了脱密期, 做了什么还是严格禁止对外说的, 一直到真的成果出来了才可以。
项目有一个又一个编号, 有人再也干不动离开了，有人因为生病离开了，又不停地有新鲜血液进入到了新的项目之中。
不停有人进入项目，有人离开，来来去去，姜成林是当年那一批进入项目时间最长的人，他横跨了六个项目周期，做出了可以够得上上一级勋章的卓越贡献。
因为姜成林一直是截然一人，组织还想要给姜成林做媒，给他介绍对象。
但是姜成林拒绝了，之前姜成林只说心中只有项目，而现在的老领导终于知道了，原来姜成林心中一直不曾忘记过赵穗子。
姜成林坦言了他的心思，对着老领导说道：“我当年离开了荷花村，只有一个人我是最放心不下的，那个人叫做赵穗子。”
姜成林一开始情绪有些激动，他到底是主持了很多项目的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简单说了自己和赵穗子的事情，还说了赵穗子一辈子没有结婚。
多年的时间辗转过去，他不曾忘记她，她也是如此，不然不会起上一个穗穗平安的网名。
她就在陆云瑶的直播间里，姜成林希望在这个直播间里把一些可以说的事情说出来。
如果赵穗子愿意，他希望最后一小段时光可以和她一起度过。
赵穗子肉眼可见过得并不好，背后挂的是环卫工人的衣服，社区工作人员说她是帮扶对象。
他们两人年近七旬，余生的时间并不长，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并且耽搁了一辈子的人，他希望给她一份让人艳羡的殊荣。
他现在享有特殊津贴，项目已经全面解封了，他也知道国庆的时候，国家会给他无上的殊荣。
他想要把这份殊荣和她一起分享。
这样的话，别人提到了赵穗子，就会说道，“原来是她，她的丈夫我知道，是当年为了国家做贡献的。”
“他们两人耽误了是因为那个时代。”
姜成林的声音都有些哽咽，说道：“希望组织批准。如果可以，我想提前几天时间，就选择在今天。”
他在听到了赵穗子没有结婚的时候，就只想把握住当下的所有时间，那种激荡的心情随着血液奔涌，他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时候。
他只想要当着她的面，再询问一句，“还记得英文，我喜欢你怎么说吗？”
她刚开始说的不太标准，后来可以很标准地说出：“I LOVE YOU。”
老领导在姜成林说了赵穗子的事情，就在思索。
在高层里，陆云瑶的存在并不是个秘密，只是目前对这种奇异的力量，觉得权力应该约束在制度的笼子里，并不在其他的部门用这种权力，只是单纯地利用这个能力服务最广大的人民群众。
老领导没想到，居然有这样一天，这个人惠泽到了项目组的姜成林身上。
在第一个项目开始的时候，姜成林就接受了放射性的物质，对他的生殖细胞是有改变的，姜成林注定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而在上上个月，姜成林所经手的项目已经全面脱密了，只是国家尚未公布，会在国庆这一日对外公布。
而现在距离国庆也不过是寥寥数日。
现在要上直播间，那就是把对外公布的时间提前一小步。
老领导会担上风险，但是听到了姜成林的声音，他愿意承担风险，提前把属于他的殊荣透露出一小部分。“你继续看着直播，等着我。”
姜成林知道这是老领导同意了，他还有其他的关卡要去疏通，姜成林感谢老领导，含泪回到了位置上。
他期盼着直播间不要让赵穗子下线，她今晚上很高兴救了一个人，他还希望，赵穗子可以高兴地在线上和他重逢。
想到了重逢，他决定换上一身衣服，如此的特殊日子，总应该打扮一番，虽然时光在他身上刻了重重的痕迹。
没多久，他的特制手机响起来，让他可以穿上国庆大典的那套洁白礼服，佩带上那些荣誉勋章。
警卫员帮助姜教授佩带上绶带和奖章。
沉甸甸的徽章是姜教授过去几十年的荣誉，让警卫员在结束了佩带以后，对姜教授郑重行了军礼。
·
陆云瑶一直在拖时间，她拉着赵穗子老人说起她带着侄子的事情，还有带着侄孙的事情。
有一部分网友实在不适应这种家长里短，直播在线人数锐跌。
【对不起，我退散了，我对老太太的这些事情实在是没有兴趣。】
【不感兴趣+1，侄子和侄媳妇不给她养老，这个事从法律上来说没问题，毕竟之前的那些赠与金钱，大部分都没什么证据，现在社区也就逼迫人交一部分租金，老太太给了那么多钱，只是得到一点租金，现在一把年龄了还要扫大街，感觉真不爽。】
【以前看陆大师的直播间像是看爽剧，现在就很不爽了。我也打算退散了，不过我妈看的是津津有味，这一场直播是她最感兴趣的一场，而且她还非要拉着我爸看。】
【都是一些闲得发慌的老娘们在看直播吧。】
【人身攻击什么呢？我陪着我妈在看，要你多嘴。】
直播人数锐减到六百万。
抖抖这个平台几乎覆盖了全国范围内的网友，就算是现在这样舒缓的、并不太爽的节奏依然吸引了一些人来。
赵穗子老人当把这些年的经历都说完了，才觉得有些过于琐碎了。
赵穗子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我也不爱嚼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今儿浪费了主播那么多的时间。”
【没关系的，你也不容易，大姐，你是个好人，会有好报的。】
【刚刚那个社区的工作人员小武就挺不错的，我有个孙子和她年龄差不多，他是搞什么IT的，在企鹅上班，我家里是拆迁户，我就比较喜欢有编制的小姑娘，要不介绍一下好了。】
【奶奶，我不想努力了，不如看看我。】
太过于舒缓的节奏，让弹幕也是舒缓的，像是春风沉醉的夜晚，风吹得徐徐又温柔。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就不耽搁大仙儿做好人好事了。”赵穗子笑着说道，“我今天真的是很高兴，一来可以上主播的直播间，二来救了一个人，真好啊。”
陆云瑶终于等到了那个连线。
她对着赵穗子老人说道，“赵奶奶，你不急着下线，有一个故人想要见你，希望通过这个平台和你对话。”
故人？
赵穗子很快心脏极具跳动起来，陆云瑶的直播间总是展现出了种种神奇，让她瞬间意识到了对方说的是谁。
赵穗子想要挂断直播，很快又觉得不必挂断。
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他都曾经给她最美好的回忆，现在她的生命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见一见这个人也好。
这说不好也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赵穗子说道：“我去梳个头。”
房间很狭小，她就在后面梳了梳头。
·
连线接通，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干瘦头发已经全白的老人。
他穿着的是洁白的礼服，礼服上的边线是镶嵌着金线，胸前绶带飘飘，上面赫然挂着七枚大大小小不同的勋章。
这位老人旁边还站着一个警卫员，警卫员穿上了自己的制服，他带着白手套，对着网友们行礼。
【哇，老爷子看上去是大人物。感觉还挺精神的老头，条件应该不错。】
【没想到老妹儿还认识这样的人物，能不能替老妹儿讨回公道啊，看上去像是个大官。】
【教训一下老姐姐的侄子和侄媳妇，现在的一些年轻人真不像话，都不知道遵循我国的传统文化。】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难道就我一个人开始嗑CP了吗？明显这就是一个爱情故事啊，前面不是提到了赵奶奶终身未嫁吗？她的CP来了啊！】
【我就知道主播这里肯定是有惊喜的，现在重头戏来了，我去喊我哥。】
【我！就！知！道！主播的直播间一定会有惊喜，就不能随便离开，我看到了一个非常显眼的勋章，带上这个勋章的人，往年会参加国庆大典！这个老爷子我完全认不出来，但是肯定非常非常牛逼！】
【卧槽，真的是这个勋章，我哥哥是记者，我把他喊过来了，他准备跟踪报道，这个肯定是头条新闻！】
在姜成林入镜的时候，在线人数飞快攀升，很快就到了一千万大关。
赵穗子看着姜成林，觉得他有些陌生了。
随即又想到，当年的姜平安是需要下地干活的，常年吃不饱饭，瘦不伶仃的，而现在的姜平安看上去也是消瘦，却不是缺吃少穿的消瘦，大抵是老年瘦的那种消瘦。
他看上去有点老，赵穗子自己已经比同龄人老了，没想到姜平安也是如此，时光仿佛使劲儿在他身上砥砺，留下了操劳的痕迹。
他操劳什么呢？那个年代的高材生，他的智商也很高，应该很享福才对。
“平安哥，你和我想的不同。”
她也从没有想过姜成林身上会挂一堆的勋章。
“这些章还挺好看的。”赵穗子笑着说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赵穗子看着他的时候，姜成林的记忆更多地复苏。
他略微浑浊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推了推眼睛说道。“很好很充实。原谅我当年的不告而别，我写过一封信告诉你我移情别恋，其实是你骗你的，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结婚，我是忙着工作的。”
姜成林握着手，他的手心里有些汗水，比向大领导汇报自己的工作更为紧张。
【哟，原来老年人表白这么直球啊。】
【老爷子明显是害羞了，我看到他的耳朵通红。居然有点纯情……老狗子的感觉。】
【纯情老狗子是什么鬼？不过仔细一看又有点贴切，真的好像我家老狗儿撒娇。看来姜老爷子当年是奶狗，现在是老狗！】
【老年人谈恋爱真的很直球，强烈推荐一个东北的相亲节目，看里面大爷大妈相亲，笑死，像是谈生意一样，很多很神奇的事情发生，有人说因为随时有可能嗝屁，所以说话不如直白一点。】
“原来信的内容是这样。”赵穗子说道，“我没看到，我妈临死的时候告诉我，她怕你把我拐着私奔，信都没有拆开，直接烧了，这样来看，当年她其实不用烧信的，我看了你的信，可能就直接相亲嫁人了。”
赵穗子听到了对方提到了没有结婚，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尴尬，都已经一把年龄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赵穗子快速说道：“你不用同情我，我现在日子过得不太好，但是没必要搭伙过日子，我当时也不完全是为了等着你。我这次答应连线，只是想看看故人，毕竟咱们谈过恋爱，其实你对我也挺好的，咱们有过那样美好的回忆，我是想着死之前能够见一见故人挺好的，咱们都这么大年龄了……”
她只是在相亲的时候下意识地把人和姜平安进行对比，结果发现谁都比不上姜平安。
姜成林本来心情是火热的，听到了赵穗子的话，宛若是热碳遇到了凉水。
他甚至觉得自己特地穿着这样一身衣服都好笑了，凭什么觉得对方是因为等自己而耽搁到现在的呢？
“我没有同情你，我是……”姜成林嘴唇动了动，那些感情在他的胸膛之中涌动，从未停歇过，只是那些话藏在心中有四五十年了，说也说不出口。
他把人撇下，现在又希望能续上缘分，他凭什么把事情想得这么美好呢？
咳嗽了一声，赵穗子尴尬地说道，“你呀，真的不要说什么了，咱们都一把年龄了，怪别扭的，我其实也遇到过相亲对象，但是我总是忍不住把人和你对比，你是知青，是懂很多的人，我很崇拜你，我又只有小学文化，后来相亲的时候我就眼高手低了，阴差阳错耽搁了，你呀，忙着自己的工作就很好，千万不用愧疚，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陆云瑶说道：“先等一下，有一个申请连线要接进来。”
【两个人说的好好的，为啥又喊人进来。】
【哪儿好了，明显是感情要BE了，主播在请外援，可能是这个关键性的人物要起到撮合的作用。】
新的连线接入进来，这人就是老领导。
姜成林尚未站在明面上，只有这次的国庆大典才会出现在人前，而老领导则是不同，他是上过新闻的，在老领导出现了以后，直播间的流量继续攀升。
【我、我没看错吧，居然是他，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发出了尖叫声！我只是看个八卦节目而已啊，居然可以看到他！妈妈呀！】
【尖叫，尖叫，我老公是军工爱好者，他抱着我一起尖叫，凡是爱好国防科技的，都会知道他啊。】
【怎么神神秘秘的，不能说名字吗？】
【你自己去搜一下，他是某项目的领导人，获得了国家级别的功勋章。显然这个是姜教授的领导，特地来替自己的组员解释的。】
【卧槽，牛逼了！所以主播的直播间还是很爽的，一个被家人推来推去的老奶奶，居然是大科学家的初恋，而且彼此都心中有对方，要是老奶奶的侄子侄媳妇知道了，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赵女士，我是不请自来的，想要替姜教授解释一下当年的事情。”老领导说道。
“当年姜教授并没有返城，我作为带队的领导找到了姜教授谈话，希望他进入核动能相关的项目进行研究。这个项目是保密项目，具体的新闻报道会在国庆期间对外发布，姜教授就是当年的项目推动人之一。”
“特殊的年代，其实我国的军工业发展是有很大的桎梏，国外的反动势力一直有在我国潜伏，姜教授要加入到这个秘密项目里，姜平安这个身份不能保留，他询问过结婚的事情，姜平安自己的身份简单，在世的亲戚只有一个父亲老姜教授，如果娶妻，妻子和妻子那边的社会关系需要全部隐瞒住，姜平安的身份实际上会是一个假身份，他本质上是个没有身份证的人。”
老领导看着赵穗子，温声说道：“后来是我国过度平稳，没有再有特殊年代的事情发生了，他当时远离的初衷是为了保护你。”
“姜教授为了我国的军工发展奉献了终身，早些年条件不够的时候，他的身体还经受过放射，我作为姜教授的老领导，特别希望我手中项目组的成员都有一个很好的归属。我们项目之中，确实有组员抱憾终身，越是因为如此，越希望剩下的组员可以尽力在余生之中弥补遗憾。”
老领导对着不知所措的赵穗子说道，“赵穗子同志，请给姜教授一个机会可以吗？他……”
【我想到了曾经看过的特殊年代的爱情故事，假身份结婚，平时还好，在关键时候就会掉链子的。难怪姜教授这样选择。】
【现在很明显了，姜教授不要姜平安这个身份，选择了为国家做贡献。】
【我懂了，老爷子隐姓埋名几十年时间，也抛弃了自己的爱情，就是为了我国做贡献，我的眼睛不争气，想哭了。】
姜成林总不会让表白的话还由老领导说出口，特殊年代，很多人都学过俄文，对大熊国充满了特殊的感情。
姜成林首先教会赵穗子的外语就是俄文，他用了第一次叫赵穗子的俄文表白，Ялюблютебя。（我爱你）
当时他教会了赵穗子这句话，得到了少女的一个吻，反而是姜成林不好意思，用手推了推眼镜，耳朵红了起来。
他通红的耳朵让赵穗子笑了起来，捏了捏对方的耳垂，她不甚标准地也说了Ялюблютебя。
姜成林说道：“我想把我所有的荣誉都与你分享。”
姜成林身上有一枚分量最重的勋章，他取了下来，捧在了手心之中，递到了镜头前。
这是一枚金红色的勋章，上面有国旗国徽在闪烁，代表了华国最高荣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