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灵莺正在做什么？
她正在看直播。
她没听那个主播罗里吧嗦, 她的视线一直跟着刑警大队那边，当室内昏黄的灯光亮起, 她一眼就看到了姐姐邱雨燕。
邱雨燕抱着黄音, 她看着刑警队长，就好像看着刑警大队的执法记录仪，也看进了邱灵莺的心中。
那双大眼睛让邱灵莺想到了许多。所有的记忆跌跌撞撞行入到她的脑海之中。
她从小就不喜欢邱雨燕, 村子里总是有人把自己和邱雨燕做比较，说她不如姐姐聪明，她真的腻味透了。
等到她大了一点, 村子里后来谁这样说, 她就和谁打架, 父母这样说，她就和父母发疯一样地发脾气, 村子里偶尔还有嘴贱的人，但是家里人终于不说这个话了。
但是邱灵莺对姐姐的讨厌持续了下来，她讨厌邱雨燕，邱雨燕那种气定神闲，万事都有规划的神色，她看着就不爽！
她邱灵莺不如姐姐会读书，但是不代表她的日子过得比姐姐差！
邱灵莺去打工，在打工的时候遇到了现在的老公, 坠入到了爱河, 她和父母分享了自己的喜悦, 结果隔天姐姐打电话提醒她, 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 不能弄出孩子来。
明明是最高兴的时候, 她找到了自己的情侣, 却被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凉。
邱灵莺觉得自己被父母背叛了，也觉得姐姐的提醒真龌龊，只是谈恋爱怎么会弄出孩子？
结果邱灵莺真的拒绝不了男友，他们进行了男女之欢，为了让男友增加快乐，也没用上措施，她怀孕了。
因为彩礼的事情，她发脾气说要打掉孩子，父母劝她再想想，而姐姐说，要是男方这个态度，代表一开始就不重视女方，不结也罢。
打掉了孩子之后，男方跪在她的面前说她心狠，她隐隐也觉得自己心狠，毕竟那个孩子当时已经萌出了胎心胎芽，而且她也还是喜欢男友的。
父母劝她留下孩子，但是姐姐当时让她打掉孩子，所以都是邱雨燕的错！
邱灵莺和男友结婚了，但是邱雨燕从头到尾不看好自己和丈夫的婚姻，邱灵莺的心中就憋了一口气，自己偏偏要过得好给姐姐看！
结果当然是日子并不好。丈夫就是个软怂的妈宝男，家里什么事情都是泼辣的婆婆做主，因为打掉了第一个孩子，婆婆看不顺眼自己。
而邱雨燕呢？她大学毕业了，她参加了工作，工作能力挺不错的，在外企当上了中层，年薪差不多20万。
邱雨燕和父母说，想要考研究生，而邱灵莺在心中是嗤笑过姐姐的，都已经这个年龄了，在村子里早就应该嫁人了，她工作也还不错，这个时候说考什么研究生？岂不是搞笑？
结果在奔丧的那天，邱灵莺知道了一件事，邱雨燕真的考上了研究生，父母知道，邱雨燕自己知道，但是没人告诉自己。
邱雨燕利落地把两个老人的积蓄一分，就准备离开了，因为她在学校那边没请太久的假期。
邱灵莺觉得要是姐姐大骂自己一顿，或许姐妹两人会更亲密一些，但是邱雨燕见到了自己，只是冷冷淡淡的，好像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邱灵莺把人拉住，“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邱雨燕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你别想那么多，你还怀着孕，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邱灵莺自己内心深处是愧对父母的，疼爱自己的父母被自己害死了，她的娘家只有邱雨燕了。
但是这个姐姐压根就瞧不起自己吧，居然可以这样冷静地面对自己，还假惺惺地关心她的身体。
“你这么假惺惺做什么？你还说什么关心的话，恨不得我这个孩子死了的好吧，又或者是我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和这个孩子一起没了！”
邱雨燕说道：“我不想和你吵架，爸妈都已经没了，我们也没有其他的亲戚，你就一定要和我划清楚界限吗？”
邱灵莺：“你了不起，你清高，你装模作样的厉害，明明你恨我对不对？因为爸妈是为了去见我出车祸的，装什么装，就算是全天下的人死光了，我也不想和你联系，你好好读你的研究生，你走的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邱灵莺离开了，后来就是河西大学给她打电话，询问为什么邱雨燕没有返校。
邱雨燕说自己有考研究生的计划，最后她考上了研究生，邱雨燕还说过自己要出国，邱灵莺酸溜溜地想，她说不定就出国了。
所以邱灵莺编造了一个谎话，对学校说姐姐遇到了富二代，手拉手出国了。
再后来老家的人也有人问自己姐姐去哪儿了，她都是这个说辞。
说的多了，邱灵莺自己也是这样想的，邱雨燕肯定已经出国了，过着幸福的生活。
邱灵莺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一直到昨天公安机关来找自己。
自我洗脑的次数多了，邱灵莺自己都相信自己编造的谎言了，她怎么会愿意连线邱雨燕？难道去看姐姐过得有多好？
邱灵莺没想到自己的儿子非要去，婆婆也同意了，邱灵莺今天干活漫不经心的，最后还是决定打开手机，观看这一场直播。
在地下室的时候，邱灵莺是有些可怜这个姐姐的，被关了长达十年的时间，整个时代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还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邱灵莺甚至想着，她可以帮着这个姐姐重新融入社会。
但是没想到的是，接下来邱雨燕展现出了她的特制，她敏锐又聪明，所有弹幕都在夸奖她，还疯狂地喊主播连线自己。
弹幕里还出现了河西大学的账号，当年邱雨燕本来就没有注销学籍，现在既然是出了事，而不是其他原因退学，如果邱雨燕愿意的话，可以修养好身体后继续回来读书。
邱灵莺觉得自己的噩梦在复苏，明明自己长得比姐姐还好看一些，但是所有人都会夸姐姐，觉得是她愚笨。
失去了十年的时光，对邱雨燕没什么影响，她还是光明璀璨的大学生，邱雨燕肯定会飞快地适应现在的社会。
邱灵莺的表情越发冷漠，邱雨燕肯定也不想有自己这个妹妹，自己何必上杆子帮助她呢？
弹幕里很多人在骂自己，就像是当年村子里戳人的话。
当年邱灵莺可以喷他们，她现在就想喷网友。
邱灵莺看着弹幕喊自己连线，她就直接申请了连线，她本来就问心无愧！又不是她拐卖了姐姐，她又没违法犯罪，连线就连线！
·
陆云瑶发肩piaji坐下了一个玉质小人，它抱着她的头发，像是一个玉质的小人挂件。
陆云瑶用手碰了碰它，侧过头对着崔晓晓说道：“可以连线邱灵莺吗？她有意向想要连线。”
弹幕清一色的要求连线陆云瑶可以忽略不计，关键是这个邱灵莺真的有想要连线的意思。
崔晓晓说道：“等一下，我需要去和领导汇报。”
【哇，邱灵莺的胆子好大，当年是她害得姐姐这样吧，现在还有脸申请连线？】
【领导们一定要同意啊。】
【没错！我想看看邱灵莺的嘴脸，她把自己的亲姐姐害成这样。】
【领导们看看群众的呼声吧。】
【邱雨燕不方便连线非常理解，但是让我们看看邱灵莺吧，孩子求求了。】
王小虎那边，王小虎早已经觉得连线很无聊了，他一度想看动画片，结果他的电话手表里，小小的班级群里炸了，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他，让王小虎也不肯离开，就守在公安局里。
很多字不会打，小朋友们都相互发语音。
[哇，小虎，你居然上了瑶光仙子的直播间，我妈妈刚看直播，我偷偷跟着看，虽然满屏的马赛克，但是你的声音我听出来了。]
[小虎你要是拿到了瑶光仙子的签名，可以给我们看吗？]
王小虎就嚷嚷着发语音：[对对对，就是我，我现在就在公安局里。我奶奶陪着我。]
王小虎：[签名我会带到学校的！给你们看。]
……
小朋友们聊的火热，尤其是班上学习好的女孩子也在问自己情况，让王小虎胸膛火热，恨不得早点上学，可以吹嘘今天的经历。
[我妈妈说要是小虎妈妈可以上直播就精彩了。]
[小虎妈妈不可能愿意上直播的。]
王小虎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他想让妈妈上直播！
而王小虎的奶奶听到了主播连线自己的儿媳妇，连忙说道：“没必要了吧。这事她确实有点不对，不应该和学校方面乱说，但是其实她也没什么绝对的错误，毕竟她也不知道这个欧大力的事情啊。”
【这个老太太说的也对。】
【屁嘞，邱灵莺怎么就没错了？河西大学那边本来会报警的，但是邱灵莺这样瞎说，就是有问题的。要不然早十年，这地窖里面的人都被救出来了。王彤也没有斯德哥尔摩症。】
【河西大学也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如果要是河西大学有心收拾一下东西，就会发现邱雨燕的房产证就在行李里，压根没人去管这些东西，不然早就发现不对了。】
【对，河西大学还想让腾文妍闭麦，不让腾文妍上线。】
【不要说河西大学的事情了，今后还要让邱雨燕读书，别太为难别人了，咱们专心邱灵莺的事情。】
【不过这老太太不让邱灵莺上麦啊。】
王小虎跑到了麦克风前，“奶奶，让妈妈连线，让妈妈连线。”
“别闹。”
王小虎非要说道，“我们班的同学都说了，妈妈愿意连线的，让她连线吧，妈妈肯定也有话要说。现在全部都是别人说，也要给妈妈反驳的机会啊，妈妈又没有囚禁大姨。”
王小虎的奶奶本来就拗不过孙子，听到了孙子的话，觉得也有道理，儿媳妇那个时候就是和自家姐姐置气而已，现在邱雨燕成了这样子，和儿媳妇的关系也不大。
她说道：“那先等会，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妈要是真的愿意，那就连线，不愿意就算了啊。”
王小虎奶奶给儿媳妇打了电话，邱灵莺说道：“妈，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那些网友一直骂我，我是把我姐怎么样了？我杀了她？我囚禁了她？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骂我。”
王小虎的奶奶眼角一抽，儿媳妇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这个语气……
“你姐姐也遭了那么大的罪，你等会要连线的话，你别这个态度，当时你们肯定吵架了，你就说你们吵架了，然后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丧心病狂，替自己解释一下就好了，语气软一点，别这样硬邦邦的。”
“不用你教我做事！”邱灵莺的语气冰冷，“别的事情我听你的，我和我姐姐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
行吧。
老太太听着儿媳妇满腔的愤懑，猜想是不是两人有什么过不去的血海深仇，所以当时儿媳妇才会对学校方面那样说，儿媳妇要是把这些话说出来，也算是自我洗白了。
老太太同意了、京都市公安局同意了，甚至还有人给和邱雨燕所坐警车的女刑警打电话。
虽然陆云瑶告诉邱雨燕她需要休息，但是邱雨燕自己身上的那根弦还是紧紧绷着，忍不住和女刑警询问了陆云瑶的相关信息。
女刑警已经差不多把陆云瑶的本事，拐卖专场等信息告诉了邱雨燕，在接到了领导电话后，对着邱雨燕说道：“陆小姐每次直播会抽其他人进入连线，因为你妹妹当年对外的说辞，让你的失踪无人过问，有很多不太好得了留言，你妹妹似乎是准备辩驳这些留言，所以想要连线陆小姐。”
妹妹？
邱雨燕忍不住想到了那个小她五岁，总是一脸愤怒表情的妹妹。
在刚被囚禁起来的时候，邱雨燕多少次做梦，梦到妹妹报了警，警察把她们给解救了。
被囚禁在地下室，邱雨燕大部分是和另外两个人打交道。
王彤和黄音两人家里都重男轻女，丢失已经有段时间了，并没有家人来找，邱雨燕不指望她们两人的家人报警来好人，她就想着学校肯定会发现的，只要联系她的妹妹，就会发现不对。
却没想到妹妹对外是那样的说辞，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国外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学校分配宿舍，把那件宿舍分给了腾文妍，她或许还要在地窖里不知道待多少年。
又或者一直到死，她都只能够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个阴暗的地窖里。
想到了会死在那个地下室里，邱雨燕打了一个寒噤。
女刑警猜到了邱雨燕是怎么想的，她一丁点也不嫌弃邱雨燕脏，温柔地抱住了她，隔着警车的玻璃指着外面，“你看，你已经出来了，安安全全的，刚刚领导还说了一个事，你的学业也可以继续。以后日子就好起来了。”
邱雨燕看着外面鲜活的景色，应了一声，“我没事，我想知道妹妹是怎么想的。”
这个念头在她的心中快速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邱雨燕知道和妹妹的关系不好，但是她们两人也是血脉相连的所在，妹妹为什么不报警？
邱雨燕想知道妹妹是怎么想的。
“她要是愿意连线就再好不过了。”邱雨燕说道。“能不能借我手机让我观看。我想知道她会说什么。”
“好。”女刑警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邱雨燕也同意了，邱灵莺申请上线，陆云瑶接通了连线。
·
邱灵莺上来就很不客气，她带着愤怒的语气，对着众人开炮：“我看到弹幕有人骂我了，骂我做什么？我和我姐关系本来就不好，她连上研究生我都不知道，她被关起来不见了，我以为她出国不是很正常吗？”
“太搞笑了，你们怎么不喷欧大力，还有那个奇葩的王彤？明明是被欧大力关起来的，结果自诩是欧大力的妻子，还给欧大力弄了个三宫六院出来，她奇葩的要命，还袭警怎么没人说她？我从头到尾做了什么？就欺负我这样的乡下人对不对？”
“她失踪不是我弄的，她被囚禁也和我没关系，你们说让我报警？拜托，她是一个成年人，想去哪儿去哪儿，我报警干什么？万一她要是出国了，我还不是报假警了？”
邱雨燕想过妹妹有可能是什么语气，没想到是这样的话。
她还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歉意，又或者说是用这种愤怒来掩饰内心深处的心虚。
当年父母亡故，因为邱灵莺怀孕，她不想多说什么，免得妹妹身子不好，出了什么事。
结果现在……
女刑警看着邱雨燕的脸，开口说道：“你这个妹妹可能被宠坏了。”
“恩。”邱雨燕说道，“看来她的婚后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好，我原本以为她那个婆婆是个不好想与的，看来对她不算坏。”
王小虎的奶奶眼皮子直跳，她才和儿媳妇交代了说话要婉转一点，这就像是吃了火药一样，说半天也没说到底当初两人为什么不和。
王小虎的奶奶急得原地转了一个圈，最后还是要求把她这边的话筒打开，好和邱灵莺说话。
“你这么不喜欢你那个姐姐，是不是以前有什么仇？而且当时亲家公、亲家母都没了，你们还吵架，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邱灵莺就开始说小时候的事情，絮絮叨叨当年的那些事。
老太太停了之后，就觉得坏了菜。
这还不如不说，听来听去就觉得其实邱雨燕也没做什么，除了劝说打胎这件事，有些人可能会站邱灵莺。
但是就算是打胎，还是很多人觉得老太太错了，老太太也知道，这件事当时也有她自己的不对，毕竟仗着女方怀孕了，想要少给彩礼。
说到了最后，邱灵莺说道：“刚刚我看直播，看她在地下室还怪可怜的，想着帮帮她，现在来看，哪儿需要我帮，那个房子就足够她养老了！她还是研究生呢！她肯定也恨着我，我不需要她原谅我，她发达了我也不沾她的光！不稀罕！”
如果要是邱雨燕过得不好，她还愿意伸手帮助邱雨燕回归社会，但是一旦得知邱雨燕会有各方帮助，邱雨燕等到调养好了身体以后就还是研究生，她还有一个房子，那个房子价值已经升值到了五倍，当年买的时候是开发区，现在已经是成熟的商圈了，邱灵莺就不愿意了。
从小开始积累的，延绵不断的委屈成了针对邱雨燕的恶意。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邱灵莺就差直说邱雨燕活该了。
女刑警担心邱雨燕受不了，邱雨燕反而释然了，妹妹的事情就像是身体有一个大大的脓疖，现在戳破了，把那些坏水挤得干干净净，一开始或许疼，但是反而轻松了起来。
“没事，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当年久久没有警察来救她，她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妹妹的态度，只是不敢去碰，现在妹妹主动挑明，也是好事。
这个陆云瑶小姐，真的是人间行走的神明吧。邱雨燕这样想着。
邱雨燕靠着窗户，刚刚红绿灯，车辆停在阴影处，现在这里有太阳了。
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驱散了邱灵莺连绵不绝的恶意。
就像是邱灵莺说的那样，她是幸运的，得到了陆云瑶小姐的帮助，广大网友的监督让河西大学重新对她展开怀抱，她还有个房子。
她要比王彤、黄音两人幸运得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