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过, 在林清淮的耐心教导下,初登基的陛下也逐渐学会了为君之道,学会了如何制衡朝堂。
林首辅的杖责一百以惩镇北候世子的提议, 也在那日午后的混乱的表明心意中被带了过去。
镇北候世代镇守北疆,按理说在陛下登基后就该返回北疆才对,只是陛下身侧还有虎狼环伺,卫策又怎甘心离去?
他功绩已足够, 这些年北疆在他的威慑下也还算安分, 让自己手下的副将去镇守北疆也足够了。
曾经发誓要戎马一生的卫策卫将军很快就安排了继任者,又生怕夜长梦多, 再确定了副将的能力足以胜任之后, 就乐颠颠地去请旨了。
绯袍玉冠的林首辅也正在御书房里汇报着事宜,闻言淡笑道:“镇北候府世代镇守北疆,若是徒然换了将,恐怕北疆的游牧不会安分了。”
卫策笑容一僵。
“毕竟说世子的副将随着世子征战数摘, 功绩能力不可指摘,可到底未曾掌印挂帅, 若一朝成了为将帅, 恐怕不太妥当。”
南乔闻言,心里亦有些顾虑。
北疆的游牧性情狂狷地很, 先帝在位时就三番五次地骚扰过大周北侧的一众城镇村落,屠杀了不少的平民百姓。
游牧擅骑射,来的快去得也快,在抢完小镇村落之后会迅速离去, 有时候防不胜防。
继镇北候之后, 卫策也成为了镇守北疆的一根定海神针, 北疆子民对于卫策的信任已经根直在心里, 若是徒然换人,北疆少不得会出现慌乱。
不仅游牧会暗自揣测,恐怕连北疆的子民恐怕也会都议论纷纷。
卫策扫了眼林清淮,道:“林首辅所言极是,臣也自有这番考量,到时臣亦会带着人返回北疆。”
他不是一个只会守城的将军,这几年也时常对游牧发出攻击,游牧在武器装备上比不得镇守北疆的守备军,几场激战下来,也显出了劣势。
“陛下登基不久,匈奴,南蛮,游牧等蠢蠢欲动,如今朝堂已稳,该是若杀鸡儆猴的时候了。”
杀鸡儆猴?
南乔神色微动,道:“你是说,攻打游牧?”
卫策颔首:“如今冬季,游牧的马匹缺少粮草,正是虚弱之际。”
游牧是令人头疼的民族,居无定所,时常骚扰大周边境的百姓。当冬季来临,草原缺少了牧草,马匹也就开始虚弱,游牧的脚步也逐渐停了下来。
南乔神色冷静,道:“可如今国库空虚……”
卫策又扫了眼林清淮,笑道:“托林首辅的福,臣已经找户部了解过了,国库这几日收回了一大笔银子,陛下赈济灾民之后还剩不少,足够臣打游牧了。”
这不仅仅是卫策不想一生镇守北疆的私心,还是大周登基不久的新帝向周遭立威的好时机。
卫策说完便不再说话,只立于下首,安静地等待着上首陛下的指令。
南乔眸光闪烁,看着下首的卫策,有些拿不定主意,良久,才开口道:
“卫策,你有把握吗?”
她知道他心里是有私心的,这几日她也看了不少卷宗,也知道战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若说旁的卫策恐怕没多少自信,可要论起行军打仗,他勾唇一笑,眉宇间俱是意气风发。
“陛下,臣有把握。”
这话让南乔心里定了定,可到底是一场战争,关系重大,她也不能立即下令,还需得召人商议一番才好做决定。
兵部,户部两部的人马很快就来到了御书房,两户的人在御书房里进行了激烈的交流,南乔第一次见这场面,看得有些稀奇。
林清淮卫策两人此时也依旧坐下,并没有去注意两部的官员的滔滔不绝,只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止不住地往陛下那里看去。
明黄龙袍衬地陛下肤如凝脂,红艳艳的唇角噙着笑,眸子黑亮地盯着御书房中一众唾沫纷飞的官员,那副好奇的模样让人看了禁不住会心一笑。
几人天南地北的遍寻名医名药,经过这段时日调养,冷白的脸庞也多了几分血色,粉白的唇瓣也红润了几分。
不仅身子康健了,就连清冷的性子也多了几分活泼,一双黑亮水润的眸子时常含着笑意,惑人地很。
大周上了年纪的文人以蓄须为美,南乔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平日里满身文人气息,一身沉稳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官员你来我往,说到激动的时候还忍不住揪着自己胡须,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干涩,南乔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正要将茶盏搁下,目光不经意扫向一侧,将两人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姿态尽收眼底。
御书房里还有这么多朝臣,怎么就做出这番痴态!
陛下有些恼羞怒了,水眸微睁,不着痕迹地瞪了某两人一眼。
随着在朝堂上的权力愈重,陛下身上独属于帝皇的威仪逐渐加重,可这种女儿家的活泼娇态最近也逐渐显现。
林清淮对于这种变化乐见其成,他的陛下很是聪慧,将他教的东西学地很好,正一步步朝着卓越称职的帝皇所迈去。
在将皇帝这个位置坐好的同时,又保留着乐观的性子,在他看来,这样很好。
兵部,户部两部的官员吵了一上午,终于吵出了结论。
大周正是需要立威之时,因着收拢了一笔白银,国库也丰了不少,户部要给出一笔军费亦不是难事。
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战可打!
对于这个结论,卫策心里是高兴地,待几位官员离开,他起身立于下首,笑道:“陛下请放心,游牧不足为惧。”
南乔被他信誓旦旦的模样逗笑了,抿着笑,道:“那朕就等世子凯旋了。”
正是午时,合该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南乔看了看两个依旧立于自己跟前,没有半分出宫的意思的两人,失笑道:“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不知两位爱卿…可愿意陪朕用一顿午膳?”
本想赖在宫里,再同陛下再待几刻而已,没想到就得了个和陛下用午膳的机会,卫策眉飞色舞,就连素来冷静自持的林清淮嘴角也勾起了笑意……
*
打游牧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待卫策处理好北疆的一切事宜准备凯旋,已经是来年的春天了。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皇都内莺飞燕舞,热闹欢腾,镇北候世子带着亲兵入了皇都。
临轩楼临湖而建,正好可以看到皇都的主道,雅间里,南乔掖开朱窗,居高临下看着下首热闹的街道,神色略带怀念。
林清淮坐于她对面,见此,道:“陛下可是想起了初入皇都时的景象?”
南乔闻言抬眸看他,轻笑道:“都道林首辅最会揣摩他人心思,莫不是真是有读心之术不成?”
林清淮笑着摇头,见陛下已经饮了一杯茶,将案上的茶盏移开,奉上了上好的瓜果。
临轩楼里的茶自是好茶,只是性凉,陛下还是不宜多吃。
“自是没有那等逆天之能,臣只是想起,第一次见到陛下时的情行……”他将目光移到陛下身上,:“……一样热闹的街道,一样的临轩楼,一样的雅间。”
“旁人当时都在看入都献礼的属国使臣,而臣却注意到了远处马车上撩帘细看的女子。”
南乔微怔,接着有些惊讶:“原来当时你就在临轩楼里?”
林清淮颔首,墨色眸子里带着浅淡笑意:“那时臣就在想,是谁家的闺秀,竟生地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让臣看了就惦记起来了。”
林首辅还是那副如琢如磨的温雅模样,只是经常说出的话都能轻易让南乔脸热!
面上升起红晕,南乔迅速转了目光,只看向下首的街道,不再理会他。
这副娇气的模样让林清淮眼底笑意更深,正在继续说些话来缓解陛下的羞意,雅间的门徒然响了起来。
陛下此次是微服私访,鲜少人知道……林清淮心里涌现了不良的预感,开了门,果然就见一锦袍缎带的男子立于门外。
秦易之笑道:“林首辅安好。”
没有在意眼前林清淮略沉的神色,秦易之侧了侧身子,看向雅间里,待看到那抹临窗的身影,脸上笑容更热烈了。
南乔同样了看到了对方,道:“秦易之?你不是在楚庭吗?”
秦易之扫了眼如门神一般守着的男人,道:“前几日就已经回来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去给…您请安。”
林清淮旋身回到桌案旁坐下,看着秦易之自来熟地进了雅间,仗着去的地方多,天南海北的同他的陛下聊了起来。
在寒云寺长大,回宫后就甚少出过皇都,对于皇都外的地方还是抱有好奇的。卫策和林清淮一个以前一直镇守北疆,一个除了外放外一直居于庙堂,去过的地方自然比不上秦易之一个四处跑商的商贾。
“楚庭没有皇都冷,四季如春……”
“楚庭所产瓜果很多,此次草民也带了一些回来,到时草民带进宫里,让陛下尝尝,若是陛下喜欢,草民叫收底下的商队多买些……”
“楚庭有种叫荔枝的果子,听说滋味酸甜甘美,只可惜只在暑期成熟……”
秦易之滔滔不绝,自是勾起了南乔的向往。
同陛下独处的时候插入了其他人,林清淮自是心有郁气,可这股子郁气,在看到他的陛下玉□□致的脸上的向往与渴望时,就徒然一熄。
林清淮突然意识到。
他的陛下被皇位所困了。
以后也许大半辈子都得待在皇宫里。
陛下对于皇都外的地方,也该是向往的……
“陛下,若是愿意,届时亦可举行南巡,可以去皇都以外的地界看看。”
这话让南乔有些心喜,只是作为帝皇还是有诸多顾虑的:“会不会太过劳民伤财……”
“不会,陛下是大周的陛下,总是要去大周其他地方看看的,看看自己的子民过得如何。”
毕竟先帝时也是有过南巡的先例的。
林清淮以前从未提起,那是因为陛下体弱,经不起舟车劳顿。
如今陛下身子日渐康健,他的陛下并非他们豢养在皇都里的雀鸟,而是翱翔于九天的金凤,皇宫不该困住陛下,陛下想要去何处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