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必须直面抓羊这件事, 并且没有办法逃避时,黎沅才觉得捕羊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危险。
属于雪豹的力量与速度,还有对猎物的渴望与压制全都被刻在了骨子里, 只要黎沅想用, 哪怕他是一只假野生动物, 依然可以随时调动。
本来他是想借着与大哥的约定逼自己一把,成功后炫耀给豹爷爷看的,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那么一些。
黎沅为此难过,可是却不会像刚回来时那样陷入愧疚了。
他只有变得越来越好, 越来越强大,等以后寿终就寝时去到雪豹星, 才可以挺胸抬头光明磊落地和豹爷爷说起自他离开后的一切。他希望那些事情全都是可以让豹爷爷为他骄傲的, 而不是自责因为自己的决定让一只雪豹终生郁郁寡欢。
和大哥分食了一头羊后, 黎沅目送大哥离开。
大哥因为食物短缺跑去人类世界,回来后自然要重新寻找最合适的领地标记。只是目前最终领地还没有确定, 谁也不知道到底在那个方向。
大哥是知道黎沅的领地位置, 但你没办法指望一头生活习性是独居的雪豹,会突然变成喜欢串门, 喜欢和别的豹共住的性格。
雪山这么大, 自此一别,两只雪豹的下一次见面可能全凭缘分。
缘分什么时候到来?也许不会太迟。毕竟这里唯二的两只里面,有一个绞尽脑汁也要多次重归人类世界的黎沅在。
关于怎么才能做到能在救助站进出自如,黎沅脑海里第一时间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带着“礼物”上门。
普通礼物不行, 但当“礼物”特指身体有疾病的雪豹呢?
动物世界和人类世界中有着两套全然不同的生存体系与法则。
物竞天择, 适者生存。
弱肉强食的野生动物世界里, 天生有疾病或者体能弱, 被认为无法独立生存的幼崽会被母亲抛弃。健康的那部分动物等到成年后独立生存,如果意外受伤后只能期望于身体的自愈能力,扛过去就活,抗不过去就死。
动物们的脑袋里可没有去某个地方治病疗伤的概念。
而且因为两方生存区域与习性的问题,野生动物们和人类又是天然对立的,在自己生活的地盘上见到人类去看一看那叫好奇,主动闯入人类生活的地盘去看一看,那叫作死。
即使身为牢底坐穿兽,当你在人类的地盘威胁到了人类的安全,那么死的也不会是人类。
扯远了。说了这么多,其实黎沅的目的很简单——他想收拢那些注定被野外残酷生存环境淘汰的雪豹,然后把他们打包送给人类养。
这个念头早在他知道自己穿越成一只被救助过的雪豹时就有了。
之后和豹爷爷的相遇,让他想把这个想法完善,等遇到小崽后,他就必须把这个想法拿出来,并且实施。
他信誓旦旦地对小崽说自己会去动物园看他,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黎沅倒是想顺带救助其它动物,奈何雪豹这个身份实在是有点威风,除了不会动的那些,别的动物见到他都是撒丫子狂逃,所以他目前只能把目光放在雪豹身上。
遇到豹爷爷和小崽是意外,黎沅想要达成目的,不可能蹲在自己的领地里守株待兔。
他先是完成了和大哥的承诺,之后又去高海拔地区装了一满瓶子雪水,履行了和夏夏的约定。
黎沅本来装的是雪,但他一只雪豹没有保温设备,那个瓶子又实在是太小,装满雪,雪化之后只剩下了一点点水。
反正等最后拿到夏夏面前的只可能是雪水,一瓶底和一满瓶,黎沅当然是选择看起来更有诚意,不像是糊弄的后者。
装完雪水,黎沅按照计划想立刻动身满雪山捡豹豹,但随即有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只成年雄性雪豹,发情了。
知道这件事后,黎沅蹲在山洞里一脸烦躁地抬爪子挠墙。
上辈子知道自己变成一只公公猫的时候,他还时常仰天长叹怀念自己可怜的蛋蛋,可后来有趣的事情太多,当初痛的也不是他,他很快就把变成公公的惨剧彻底抛出了自己的脑海。
浪了一辈子没有感受过发情期的苦,现在猛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儿后,黎沅惊惧地发现,他脑海里下意识出现的念头竟然是——还是当个公公好。
妈诶,他一个正常男性居然想要当公公,居然想要一切永逸!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当了十多年猫而已,竟然就被洗脑成如此模样了吗?而且洗脑他的,还是他自己……
真的很悲伤。
黎沅痛苦地在山洞里磨指甲,抵御想要往外面跑的本能反应。
跑是不可能跑的,找也是不可能找的,他一个拥有正直人类灵魂的假动物,注孤生才是他的归途。
只是本能反应真的很磨人,黎沅难受地整天整天休息不好,无奈之下,除了投入更多的精力抓捕猎物外,他只能重新捡起老本行。
没事干的时候只要烦躁的感觉一上涌,他就撒爪子蹲在崖边吼各种网络神曲,还抛弃了羞耻心,回忆第一世看到过的所有舞蹈,用雪豹的身躯模仿跳出不成套的舞步。
边唱边舞,还真消耗了不少剩余的精力。见方法有用,黎沅更起劲了,直接放飞自己,不求形象只求畅快。
这个症状放在两条腿直立的人类身上都是非常可怕的,更何况是四条腿的雪豹?
刚开始唱的时候,他住的周围还有乌鸦时不时飞过,留下蹲守他一只彻底“疯”了的雪豹想要捡漏,但是往后几天,就再也看不到乌鸦的身影了。
很明显,聒噪的鸦群也嫌烦。
以前黎沅总是苦恼该怎么吓退乌鸦,现在,他无师自通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办法,得偿所愿。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开始唱跳后,他在领地里每次出去抓捕猎物所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动物也越来越不好找。
这和冬季食物匮乏有关吗?不,这需要细品。
难捱的冬末终于随着时间流逝,在恢复正常后,黎沅夸张地松了口气,去给夏夏换了瓶新的雪水,就迫不及待的踏上满雪山捡雪豹的路程了。
出发时他还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但是根据雪豹的行为习惯,这次发情期后,很可能会有因为雄豹要和带崽雌雪豹交/配,而被雄豹赶离或咬伤幼崽能捡。
就算这次捡不到,等三个多月后雌性雪豹生产,又是一次新的机遇。
只要有心,肯定会捡到,可黎沅还是希望他的脸能够再白一点,欧一点,他不想等那么长的时间。
俗话说努力就有回报,二十多天后,时间踩在黎沅的心理底线上,真的让他遇到了一只。
黎沅循着味道来到山坡下,隔了五米的距离看向地上躺着的那只,受伤的未成年雪豹。
不知名的未成年雄性雪豹只有一岁左右,身形看着大概只有黎沅的一半那么大,那么高。正处在成长期的他,外表已经开始从小幼崽的模样,逐渐朝着成年雪豹的身形变化。
只是他目前年龄还小没有完全长成,还是个少年而已。尤其是对上那双眼睛时,让黎沅直接幻视人类学校里那些,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这是个和小崽截然不同的,被抛弃的雪豹。或者说,这样的性格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黎沅悠然地蹲坐在地上,依旧和未成年相距五米,远远地喊话:“需要帮忙吗?这里是非官方人类委托的雪豹救护中心。”
他真的只是因为这名未成年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两只之间的氛围也太紧张,所以一时兴起想要皮一下,缓解气氛而已。
“需要帮忙吗?”黎沅重复,“你看起来很不好。”
未成年侧躺在地上,四肢看起来角度正常,目测没有骨折。他的体表有着许多流血的伤痕,最严重的一道在脖颈上,皮肉外翻看起来相当恐怖,好在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对面的雪豹张了张嘴,身体原因声音也微不可闻。
即便如此,身为听力敏感的雪豹,黎沅还是听清了未成年说的什么,一个“滚”字。
未成年雪豹一岁,如果他够优秀的话,再过半年左右就要离开母亲独立生存。但现在,他却身受重伤出现在了这里。
原因无外乎两种,这种情况下,有警惕心与排斥成年雪豹才是正确做法,这点骂人的话,对黎沅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他并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想了想,黎沅转头离去,不一会儿,他叼了只兔子回来一步步接近未成年雪豹。
未成年雪豹很惊讶,也很想逃走。
他挪了挪身体,除了能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各种疼痛外,他依旧好好地待在原地,没有往外挪出哪怕一厘米的距离。
他咬咬牙,闻着不远处传来的香甜的血腥味,徒劳地抵抗空荡的腹内诚实传来的阵阵饥饿感觉。在过去的七天里,他无时无刻不在体会这种折磨。
以前他只能徒劳地看着成群的羊和飞奔的野兔流口水,现在呢,他只要往外面爬一步,就能咬到已经被剥好皮的食物。未成年雪豹动了动嘴,少许的唾液滋润干涸的喉管,却无法滋润干瘪的肚子。
他们同族,除了母亲和兄弟姐妹外,会有一只陌生雪豹好心救他吗?
未成年雪豹嗤笑。虽然他习惯同族的冷漠,但是,这么戏弄一只濒死的雪豹的,这只还是头一个!
太令豹讨厌了!
“给,吃吧。”
未成年雪豹下意识张嘴,把嘴边撕好的肉条咬到齿间后,突然就僵住了。
他看向旁边神态自若语气随意的成年雪豹,再感受一下嘴里的香甜,整只雪豹一年来受到的所有教导和看过的真实案例,在这一刻全都被推翻,变成了巨大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