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了四十多岁, 从没有见到过这种场面的刘成舟脑袋断片了好几十秒,才回过神来想对策。
不只是他,对讲机里也非常热闹, 大家都在讨论三只雪豹。
有人就开玩笑说, 雪豹都主动跳进碗里来了,咱们干脆油门一踩直接把三只拉回园里得了, 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啊。回去之后还能吹嘘一下, 说咱们园里条件好到雪豹都主动投奔。
这话大家听完笑笑也就完了, 没有人会真这么干。
是, 雪豹是不用捕捉自己就上车了, 但那车只是一个露天车斗而已, 高度对雪豹来说更是洒洒水, 谁能保证雪豹能一直乖乖的,顺利跟他们回到动物园呢?
中途跳车怎么办?
他们动物园虽然没在市中心,但周边也不是荒无人烟啊。人一多, 雪豹一亮相,不管对人还是对雪豹都是个伤害。要不了明天, 他们前脚回市里后脚就能上新闻, 然后出名,因无视公众安全被人喷满唾沫星子再罚款。
玩笑过, 众人都耐心等待着雪豹的下一步动作。
半个小时后,刘成舟降下车窗勾头看了看依旧趴卧在车斗里,没有挪窝意思的两只雪豹——幼崽太小了看不到——见它们颇为闲适, 没有任何躁动的表现后, 咬咬牙打开了车门。
“园长!”驾驶座的人拉住刘成舟:“小心, 雪豹现在看着无害, 万一见到人靠近就躁动呢?安全为上啊。”
“那你说怎么办?”
刘成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危险:“要是雪豹一直赖着不走呢?皮卡上的小于和老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车上不下车吧?咱们这一趟出来什么吃的都没准备,能熬多久?要是想上厕所呢?”
“如果圆圆它们敌视人类,见到我们不早就跑得远远的了?为什么要跳上咱们的车?”
一连串的发问让驾驶座的人哑口无言,他叹了口气,说:“可小于在皮卡上呢,谁来给圆圆它们上麻醉?”
言下之意是,你下去除了送菜也没啥用啊。
刘成舟憋闷,粗着嗓子说:“我这是身先士卒,身为园长就要战斗在第一线,给员工们做个榜样!”
他抓过对讲机,喊皮卡上的于唐:“小于,我打Www.52GGd21格格党m算下车试试看雪豹们有什么反应。如果没事的话,你拿上麻醉/枪绕后给两只大的都来一下。咱们声东击西,这一波搞好配合。”
于唐欢快地回复:“好的园长,我把麻醉/枪装好你再下。”
等再次传来回复,刘成舟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先探出半个身体试了一下后,整个人才下了车,正面对着两只成年雪豹。
即使隔着的距离还算是远,刘成舟也没敢掉以轻心,轻视成年雪豹的速度。他的手抓着车门,给自己留了后路没敢松开。
见两只雪豹的注意力不出所料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后,六目相对之时,刘成舟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他僵了一会儿,看到皮卡司机给自己打了个手势,他鼓起勇气抬起手像定格动画一样摆了摆,声音颤抖:“嗨……嗨?”
车上的人:“……”
对面的雪豹:“……”
大哥探头看看动作奇怪的人类,问:“他举手是想干什么啊?难不成是喊我们过去的意思?”
黎沅:“……你想多了,那是打招呼的意思。”
人类如果能听懂雪豹的话,下车的那个人应该会哭吧?
“打什么招呼啊。”大哥瞬间没了兴趣:“都在这儿等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怎么还不出发,难道是车坏了?”
“这应该和我们没关系吧,我们就是上了个车而已,啥都没干不至于把它弄坏啊。这也太脆弱了,人类真的能治好我和小崽子吗?”
小崽大着胆子扒住车斗往外看了一眼:“哥哥,那个人袖子上没有红圈圈呀,他们是好人吗?”
黎沅没有接话,隐晦地瞄了一眼大哥屁股后面的那个铁笼子,和笼子后面站着的,拿麻醉/枪试图瞄准他们的青年。
不错,动作挺快,看来这些人要把他们带回去了。
他带着大哥和小崽上车,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不需要言语,只用行动就能彻底赖上这伙人,而不是期望着直接把他们拉走。什么防护措施都不做,想想也不可能。
他以为双方还要再僵持一会儿才有个结果,没想到领头的人这么决绝。
“大哥,等会儿有人拿针扎你你千万别生气,那只是让我们睡觉用的而已。”
大哥愣住:“啥?”
黎沅加快语速,简单科普:“咱们是猛兽,人类害怕我们,为了能顺利把我们运走他们会用药让我们睡一觉。没事,没有任何危害,那是为了保护我们,你安心睡。”
“还有小崽,等会我和叔叔倒下了你也别怕,到地方我们就醒了。路上可能会有很多人声,很吵,你千万不要害怕。”
小崽恹恹地点头。
大哥还在唠叨:“不是吧不是吧,我都这么自觉了他们为什么要扎我啊,我又不会咬他们……嘶!”
“我的屁股!”大哥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屁股上扎了个奇怪的长条物体,“这就是,是药?”
“嗯?我舌头,肿萌啦?窝,索话……唔……”
大哥歪倒,黎沅震惊。妈呀,这个麻醉药效果这么好的吗?
扭头看看小崽,见她好奇地伸爪子去拨大哥伸出来的舌头,黎沅又安慰了一下小崽,感觉到后半身一痛放心地睡了过去。
可惜了,没机会偷偷记下去救助站路线。
小崽见到哥哥也倒下了,同样用爪子推怎么都推不醒,心中的惧意渐渐上涌。眼泪积蓄到半截,又想起哥哥的叮嘱,她闭紧嘴巴把自己往哥哥的爪子下拱了拱。
刘成舟见于唐得手,松了口气重新坐回车里,耐心等一会儿见车斗里再没动静之后,招呼人下车干活。
“幼崽呢?”
“园长,那儿呢。”
刘成舟冲着人指的方向一看,只在圆圆的爪子旁边看见了一条长尾巴。
于唐放好麻醉/枪,只来得及抢到个笼子旁边的位置。这一看,他就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去,这只受伤的雪豹是公的啊,我还以为是圆圆的老婆呢。是公的,它们俩为什么结伴?难不成是兄弟?”
有人玩笑:“要不你问问圆圆?”
有人则是问:“园长,怎么装啊,咱们的笼子不够大,两只成年雪豹装进去肯定特别挤。”
刘成舟无奈:“再挤也得装一块儿啊,总不能把一只单独放在车斗里。”
来的时候谁也想不到这一次“收获”竟然这么大。而且笼子也不是特别小,装两只雪豹充其量只是让他们挨着,没地方转身了而已。
不过都麻醉了,没有活动空间不是什么大问题,最起码没摞着放。
“麻利点儿把圆圆它们装进笼子,咱们争取早点回去。对了,大家都戴好手套,圆圆爪子下面还藏着一个幼崽呢,小心点,千万别伤着了。”
拿手套的人自信道:“放心吧园长,这手套厚着呢我肯定会小心不受伤的。”
刘成舟呸他:“谁说你了,我是让你别伤到幼崽!要是幼崽不让抓也不要强制,慢慢来,千万要小心呵护。”
跟来的人都有好几年的工作经验了,这些细节不用刘成舟提醒也是深入骨髓的记忆,但他们都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情绪,抬雪豹的抓幼崽的,一个个仿佛是捧着什么传世古董一样。
有些人还会偷偷rua两把雪豹的脑壳,耳朵和毛茸茸的大尾巴。
刘成舟惋惜地把手里的尾巴塞进笼子里放好。
出乎意料的是,小幼崽全程配合,没有闪躲没有扒着圆圆不松爪也没有哼叫,除了身体有些发抖外,其余方面对人类的接触全程表现良好。
把幼崽放到笼子里两只雪豹的身上,刘成舟关门落锁,拉下笼子顶上的黑布把笼子门遮了个严实。
“好了,回去啦!”
动物园园长如同丰收的老农,兴高采烈地亲自开车,带着三只雪豹返程。
黎沅有意识的时候,人类正把他绑在台子上做检查。脑袋还有些昏沉,他索性眼睛也不争,继续闭目悄悄听人类说话,打探情报。
直到做完检查被送到一间带有铁栏杆的大房间,他也东拼西凑了解了一些事情。
这里是一家集野生动物救助繁育工作为一体的动物园,今天带人去找他的是动物园的院长,姓刘。园里好像不怎么差钱,他听医生说了好几次“幸好咱们有这个仪器,药”之类。
与之相关的,他知道了因为他外表看起来没有伤,所以是最后一个做检查的,但小崽情况复杂检查还没有结束,大哥则是在另一间里清理伤口。
再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恢复一些力气后,黎沅抬头打量房间。其实也没什么好打量的,这里除了顶天立地的铁栏杆外,只有地面上铺满的干草。倒是靠近门的地方有一个带轮子的大笼子,应该是方便运输动物用的。
此外,仔细听的话,外面的许多人声倒是显得热闹。
黎沅无心那些,一边恢复力气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希望有个人过来告诉他大哥和小崽的情况,再不成,把他们送过来或者让他找个机会越狱也行啊。
人类世界便利,可就是有急事的时候却没有自由这点太不好了。
瞅了眼结实的铁索,黎沅趴在地上自闭。
等啊等,等到能站起来行动自如后,黎沅终于等来了开门声。他猛地起身来到栏杆旁,眼睛盯着男人手里的笼子低低地吼了一声:“小崽!”
小崽也激动起来,扒在笼子门上一个劲儿的喊哥哥。
刘成舟把笼子挨着栏杆放在雪豹面前,让一大一小能面对面后,语气自然地开口解释:“圆圆啊,幼崽你看一眼,好好的没有受一点伤,连毛都没有掉一根。”
黎沅:圆圆是谁?不会是我吧?为什么要给雪豹起这么挫的名字?
黎沅:“嗷——”抗议!
刘成舟美滋滋地应了一声:“诶!圆圆是在感谢我吗?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我们救助中心该做的。”
“分内之事。”
“就是吧,幼崽的身体情况有点不好,不能和你住在一起,它得治病。再说了,你看看幼崽只有这么点大,栏杆和它一样宽,这放进去和没放根本没差嘛。要是以后开门的时候,幼崽不小心跑出去咋办?”
检查出幼崽有心脏病后,刘成舟等人都可惜心痛的不行,但幸好心脏病并不是非常严重的那种类型,慢慢养着治着,总会比放任着要好很多。
今天只是做了基础的检查,后面几天还得再详细查一回,到时候难免要频繁地把幼崽送去医疗室。如果把幼崽和圆圆合笼,往后再想把幼崽摸到手里就难了,总不能每次都上麻醉吧。
“我看了你的检查,很健康,随时能把你重新放归野外。幼崽就不行了,它得留下来。”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捡到的这只崽,还对它那么好完全打破了我对雪豹的刻板印象,但是圆圆,你如果是抱着想把幼崽送来让我们治病的念头的话,只能把幼崽留下来。”
可能是怕雪豹听不懂,刘成舟说了好几遍留下来。
黎沅沉默了,这些事他当然清楚,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也有自己的计划啊。
不管动物园的人愿不愿意,反正这几天是别想把他赶走了。而且把小崽送到了他的面前,除非麻醉谁也别想让他放手!
雪豹的两只大爪子,隔着栏杆悄无声息地抱住了不大的笼子,顺便还把指甲伸出来扣进了笼子里。小崽也非常上道地隔着自己的笼子,伸爪子抱住了一根栏杆。
刘成舟还在看着雪豹的眼睛认真讲道理,没在意这些细节:“圆圆啊,你和幼崽必须要分开了,你们提前适应适应,千万别着急。我用自己长康野生动物园园长的身份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幼崽!”
自觉说了很多,和圆圆有了充分沟通的刘成舟满意地做完总结,伸手想把笼子给提走。可往下一摸,摸到的不是笼子光滑的外壳,而是毛茸茸热乎乎的触感。
刘成舟心里咯噔一声,僵硬地低头一看,他的手正放在雪豹的爪背上!
“哈哈哈,哈哈哈。”刘成舟机器卡壳似的抬眼看看面无表情的雪豹,尬笑两声火烧一样收回自己的爪子,“哈哈哈,误会,都是误会。”
他小心翼翼地指指笼子:“那个,圆圆啊,你爪子下面的那个笼子,是我的。”
黎沅呲牙:“嗷!”
放屁,笼子里的崽明明是我的!
刘成舟讲道理:“咱们明明说好了啊,幼崽要被我带走去治病,我知道你担心它但是咱们不能无理取闹。男人不能说话不算话,男豹也不行。”
黎沅:“嗷嗷!”
谁答应你了啊,你去问问动物园的所有员工包括动物,看看有谁听到了?
刘成舟却“咦”了一声:“圆圆,你在和我对话?”
他是把动物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的,但没敢奢求动物真能听懂人话。可刚才他和圆圆的那几句,完全就是标准的一问一答,不是吼叫威吓的那种声音,就是在回答他问题的感觉。
黎沅继续:“嗷!”
暴露智商就暴露智商,这点程度算什么再多来点他没在怕的。反正全都是面前这个男人自己的脑补,他只是嗷了两声而已关他什么事。
没想到刘成舟一脸惊喜,激动道:“果然,咱老祖宗的话是正确的!万物有灵啊,古时候有猫能读懂皇帝的心意,今天,有我老刘能听懂雪豹的心意!”
“圆圆,今天,我厚脸皮当一回燕帝,你委屈委屈当一回狮子猫阿梨,咱们来一场跨越物种的沟通,好不好?”
“如果你愿意,就点点头!”
黎沅:“……”
他很想对小崽说,要不然咱还是换个救助站治病吧,他觉得这个刘园长的脑袋有点问题。
这个动物园,该不会也有点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