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尧忠的口供被完整地呈了上来,他所犯之罪依律是死罪,跟着他的小喽喽也根据涉事轻重程度分别定了罪名。
刺客的事与大批细作是怎么输送进来的,在大燕内到此已经全部查明。至于外族的部分, 燕帝不说, 黎沅也不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不过燕帝并不是对突厥和柔然的所做所为置之不理。
知道了和风商行老板的名字后,他就让人给固河城的人送信, 让他们去查了。
一个月后, 随着密信一起回来,还有和风商行以及下属的几个小商队的人, 自从尧忠被抓后,再也没有踏入过固河城一步的消息。
这些人龟缩起来不奇怪, 燕帝稍稍看过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和风商行老板拉罕达的资料上。
拉罕达这个名字是真的,但突厥族里叫这个名字的一抓一大把,暗卫为了摸清他的底细颇费了一番功夫, 最终摸到一个大瓜。
拉罕达竟然是突厥族,地位仅次于突厥王的一位贤王。
能被分派任务拉拢细作, 地位高是肯定的, 但没想到突厥贤王居然亲自上阵了。由此可见,突厥柔然两族对暗杀燕帝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对安插细作这件事究竟有多重视。
只是再重视, 如今也失败了。
跟了燕帝这么久,看了那么多机密情报, 黎沅就算政治嗅觉为零也知道短时间内,这两族是翻不出什么浪花, 挑起战争了。
为了避开燕帝, 突厥和柔然两族的合作是私底下进行并且完全保密的, 而且为了万无一失,两族的合作应该只有高层知道,军官及以下的士兵民众们,完全不知情。
因此从表面上看,两族人之间除了少部分在固河城打过交道的,其余人全都是对对方两相看厌,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有时候两族边境上闹出什么摩擦,打起来的时候是真打,每次都得见血,死伤一部分。
靠着这份真实,他们确实骗过了燕帝很久,但同时他们两族中下层之间的仇恨也持续发酵,兵力更是有所减少。
两族十余年的筹划功亏一篑,这个闷亏他们只能往肚子里咽,根本不能发泄到大燕头上。
一是他们分开打,完全打不过大燕,二是合作吧,两族仇恨那么久了,甚至前两天才刚交过手,没有任何过度就说要握手和谈,任谁也没有办法接受。
他们的合作要想摆在明面上,需要经历一个相当长的过度,并且还得找一个两全其美的理由。
共同对付大燕?
大燕也不是吃素的啊,要是他们能打得过大燕,犯得着苟起来搞刺杀吗。现在两族合作打着“对付大燕”的旗号,敌人都要蹬鼻子上脸了,燕帝肯定会出手整治。
打起来,结局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胜了皆大欢喜,要是败了,两族的岁贡翻番不说,战后族内的各种事宜也是个大麻烦。
扪心自问,胜与败,哪个几率最大?
吹牛也得讲基本法,打仗也得考虑战败后的问题。现在两族的中下层族民通过与大燕贸易生活蒸蒸日上,要是他们的王没把握非要去挑衅大燕,将他们美好生活直接砸进泥坑里,族民们愿意?
种种考虑之下,突厥和柔然两族现在可谓是安静如鸡。
他们安静了,燕帝不会。
两族互相敌视才有利于大燕边境的稳定,他们暗中达成合作,短时间内无法摆出来,但早晚有一天会。
为了把这一天无限期往后推迟,燕帝写了个计划书,让镇狱司该派人派人,该送信送信去了。
黎沅看了几眼,总的来说上面字字句句写的都是“离间计”,暗搓搓地让人给两族中下层的族民宣传制造谣言,目的是为给两个外族王增加本族的麻烦。
麻烦虽小,但就像是每年外族搞得那些,烦不胜烦的试探小动作一样,无法忽视也不能放任不管。
谣是造好了,可要真正掀起一股小浪,还得需要多方叠加和时间慢慢推动才行。
燕帝不急,他向来有耐心。
黎沅更不会急。因为,夏天来了。
古代的夏天虽然没有那么热,但对一只长毛猫来说依旧是艰难的,再换毛,也依旧是裹着“羽绒服”。要是有办法能凉快一点儿,黎沅绝对二话不说秒变咸鱼,绝不给自己多添热意。
以前他有事没事就要往燕帝的腿上跳,和他一起批阅奏折,现在,婉拒。
抱抱摸摸,也婉拒。
没有人能把一只长毛小猫咪从冰盆旁边拉走,没有!
能扛,但没必要呀。
因为炎热,黎沅以前调整过来的作息又颠倒了,再次成为了夜猫子,每天和百兽园的猫们去御花园的池塘里抓鱼玩。
除了真的好玩儿外,池塘边上也会更凉快一些。
池塘里有一条特别大,比黎沅还长的锦鲤被猫们叫做鱼王,抓鱼时,猫们都以能用爪子拍到鱼王为傲。
俗话说,乐极生悲,在此项游戏里乐此不疲的黎沅,有一天夜里,在为自己能踩到鱼王的脑袋上洋洋得意时,不妨被鱼王的子孙偷袭,一尾巴扇进了池塘。
泥人还有三分性子,鱼王整日里被一群猫调戏,自然也是有怨气的。这不,它今天就把平日里最积极的白猫给弄进了池塘,尾巴一甩,带着胜利的喜悦沉入水中没了影踪。
黎沅掉进池塘还没闭气做好游泳的姿势呢,就被人一把捞了出来。
原来是燕帝知道他晚上老是在池塘边玩,怕他不小心掉进水里,就专门派了一个暗卫远远的跟着他,随时做好营救准备。
不巧的是,今天值班的是暗五。
这个话痨,拎着猫的后脖颈晃晃,感受了一下打湿后更重了的猫体重,没心没肺地说大实话:“哎呀,让我看看,是哪只猫不小心变成落汤猫了?原来是我们小胖梨啊。”
“阿梨是想把自己洗白白,让陛下吃干净的梨吗?”
黎沅一眯眼,不顾被捏着的后脖颈,用力往暗五怀里一跃,把身上的水珠在他怀里蹭了个干净。
暗五:“……”
“小坏猫。”
阿梨湿了还能洗洗澡,他衣服湿了只能捂着,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回到镇狱司才能换。
幸好现在是夏天,湿衣服捂在身上不算太难受。
暗五无奈地把湿哒哒的猫抱进怀中,去清泉殿给小祖宗洗澡。
之后黎沅就没有再出去,只是第二天午后醒来吃饭的时候,他发现他今天的午餐,是一条超级超级大的清蒸鱼。
虽然去了鳞,但黎沅多眼熟鱼王啊,这长度绝对是它没错。
燕帝正在午睡,黎沅压下感恩的心没跳去床上把燕帝给一屁股压醒,埋头吃了一小半再也吃不下了后,黎沅去外面喊人把鱼打包,端去了百兽园和猫猫们一起分享,顺便讨论了一下该怎么给燕帝回个谢礼。
于是等燕帝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一扭头,就见平日里一直乖巧听话的阿梨蹲在床铺前,它脚边,则是有半只猫那么高,底座和汤碗一样大的一堆知了。
他眼尖,还看到有些没死透的在蹬腿。
燕帝捂着心口,重新把眼睛闭上了。
这一定是个错觉。
“喵?”
黎沅不解地跳到枕头旁,用爪子去扒拉燕帝的眼皮。他刚才看到燕帝睁眼了啊,怎么又闭上了,高兴傻了?
“喵啊?”
燕帝睁开眼,挤出来一个笑摸摸猫头夸道:“地上那些是阿梨抓来的?真厉害。”
黎沅点头:“喵!”
为了让你睡个好觉,我把外面梨树上的知了全都抓下来啦,怎么样,猫棒不棒?这个礼物好不好?
燕帝无奈一笑,抱着猫下床:“谢谢阿梨。只是知了无用,放久了还会发臭,朕让人把它们弄走?”
黎沅:“喵~”
弄走弄走,我就是为了让你看看猫有多辛苦才堆着的,不然留着这玩意儿干嘛。
唤了人进来服侍更衣洗漱,燕帝收拾完自己,看了眼支着的窗户,哭笑不得把让人顺便把那堆死知了弄走了。
黎沅也想走,可被燕帝强行抓住,仔细刷了牙,又擦了爪爪才放走。只是走之前,他偷偷拿爪子沾了茶水往燕帝的衣摆处按了好几个小梅花报复。
别以为他不知道燕帝为什么给他刷牙。他是那么不爱干净的猫吗?所有知了他都是用爪子摁死了用牙齿叼着翅膀带回来的。
而且,他也偷偷在燕帝的茶杯里洗过嘴巴了!
当然,因为茶水是剩下的,太监们进门时已经倒掉换了杯新的,然而,新的也被黎沅给祸祸了。
燕帝看着猫跑远的背影笑骂了一声“淘气”,殊不知就是因为淘气,他才能免去用猫完漱口,沾了知了味儿的杯子。
夏季在蝉鸣中很快走过,或许是因为天气热,白天也长了的原因,整个夏天燕帝的工作量能看出来少了许多,午休的时间被拉长,空闲时间也多了。
往日燕帝没什么事会去行宫消暑,今年多了只猫,他就去不成行宫啦,反而隔三差五就要往宫外跑。
天气热,燕帝也不想多走动,但猫喜欢呐。
没办法,燕帝只好傍晚带着猫出去溜达一圈。
随着出宫的时间增多,去的范围增大,黎沅陆陆续续在宫外把宫里的六位娘娘全都偶遇了一遍,甚至还偶遇了一次大皇子。
皇子出宫不奇怪,皇帝出宫就很惊讶了。黎沅此后每每想起大皇子看见燕帝的眼神,就忍不住想笑。
夏季结束,秋冬来临又到了黎沅的主场。
冬天一来,新年代表新年也要到来了。第一次见识皇宫里是怎么过新年的黎沅,那段时间最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张大嘴巴惊叹。
身为皇帝的御猫,他过年还领到了燕帝给他发的压岁钱。
他一只猫,又不能单独出宫要什么压岁钱啊,就算那是一个胖乎乎的金元宝,他除了眼馋,拿着也只能当玩具,根本没什么用,还不如给他准备些山珍海味。
燕帝看看视金钱如粪土的猫,拿起它面前的金元宝,搁在猫的两只耳朵中间,见猫顶着一动不动后,笑着把金元宝拿回。
“既然阿梨拿着无处花,那就放在朕这里吧。”
黎沅睨他:这和过年说把压岁钱给孩子攒着的父母有什么区别?
“这些钱,正好可以为阿梨在朕的陵寝中多打出一个小隔间,让阿梨以后还能陪着朕,可好?”
黎沅,黎沅已经宕机了。
猫的寿命平均在十五岁左右,相比起今年四十多的燕帝,如无意外的话肯定是他先走。但他想,猫嘛,就算燕帝再喜欢他,死后能给他埋梨园里就不错了,没想到燕帝竟然有把他葬在陵寝里的打算。
而且看样子,还打算单独给他整个小隔间?按照古人的墓室装潢要求,小隔间里肯定会塞满他的东西。
帝王陵寝的防盗设施做的都很不错,要是燕帝的墓能保存个几千年,科技树也攀上了,随着地质变化,天灾什么的陵寝逐渐暴露,那么后人抢救性挖掘的时候,进去一看,嗨,这儿怎么还有一只猫的专属墓室呢?
多稀罕,多有意思啊。
稍微一报道,那么后世所有人就都知道燕帝是个猫奴啦。
不过话说回来,记录历史的史官,或者给皇帝写起居注的,会不会早已经把他给写进去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黎沅就想乐。
他回过神,拍拍燕帝的手眼中充满了狡黠。
好啊,有什么不好。横竖都是我赚,你无所谓,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燕帝摸摸手背上的猫爪,欣慰一笑,反手就把猫爪压在掌下,黎沅自然不依,迅速把爪子抽走压了回去。燕帝闲着无事,就和猫玩起了“猫爪在上”的游戏。
他是带着点闲趣玩儿的,黎沅不是,他超认真。
因为猫爪必须在上!
过了年,黎沅发现燕帝不再每逢双月检查大皇子的功课了,他直接把大皇子带在了身边教导,当然,这只限于他批完奏折的空闲时间。
这在外人眼中,是个燕帝终于要立太子的大讯号,但黎沅最清楚,燕帝现在根本没有立太子的想法。
在大皇子去燕帝那里报到的第一天,燕帝就明明白白对他说:“朕立太子,只看真才实学。”
“无论你母家有什么势力,在朝中又拉拢了多少官员,这些朕统统不会考虑。如果有官员用自己要挟,朕只会直接罢了他的官,外面有的是人等着上位。”
大皇子今年十五,三个小的,只要年岁到了十五,燕帝都会把他们接到身边教导。最后谁能胜出,全看个人的天分了。
黎沅觉得这是个相对比较公平的选拔方式,可有时候这种理想化的方式,往往会出一些意外,比如陷害毒杀什么的。
但他忘了,燕帝这个人,从他本人到后宫全都是一股奇葩的清流。
六位娘娘看着佛系,实际上也没什么野心,教导孩子完全不会明里暗里洗脑他们必须当上皇帝。
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和谐,有事没事就互相串门聊天,因此皇子公主们小时候都是一块玩起来的,对彼此的感情也很真挚。
皇子们想当皇帝,想挣一挣很正常,可也有不喜欢当的。
燕帝一视同仁,只要皇子们年满十六岁就把人全都派去边城,让他们跟着守城的将士们生活一段时间,还不准多带仆从。
就算不想当皇帝的,也得去。多去生活一段时间也好磨一磨隐藏的,名叫骄奢淫逸的歪骨头。
黎沅默默为燕帝补上了几个字:体验生活。
知行合一嘛,不亲眼去看一看外族人的生活环境,体验一下将士们的不易,就算燕帝说再多他们老燕家是怎么一步步当上皇帝,打退外族的人,皇子们都不会有太多的真实感。
而且黎沅到这时,才明白燕帝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借和风商行的名义,收拾突厥柔然两族了。
燕帝这几年把两族中下层的矛盾挑拨的极为紧张,两族高层的合作谈崩了没有他不知道,也不用知道了。这块现成的磨刀石,当然是用来磨砺一下四位皇子这几把初出茅庐的小刀呀。
磨砺三年,大皇子率先回了京。
燕帝见他想当皇帝的心没被浇灭,顺手又把人分派到了六部实习。没给实权,也无权干涉六部的决定,只是旁观,想先去哪个部所,一天内串遍所有的门都可以。
只有一条,每一个月要给他交一篇记录某个部所优缺点的文章,并且站在皇帝的视角,给出点评或者改进方法。
大皇子一听这话差点就要跪下表忠心,燕帝阻止了他。
“你既然想当皇帝,那就一定要会这些,不然你坐上了这个位置要当个睁眼瞎,或者朝中官员的傀儡吗?”
大皇子听得羞愧万分,同时心中也对燕帝的崇敬又添了几分。
后面到了年纪去边城历练的三位皇子,只有三皇子有心想挣一下帝位,燕帝同样安排他去了六部实习。
另外两个皇子都有自己的追求,对皇位根本不感兴趣,去了边城一趟也只是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因此回京后,燕帝给他们两个封了王,让他们搬去宫外住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暗暗较劲,但每个月交报告的时候,三皇子听着燕帝给两人的评价,伤心的退出了赛场。
因为他,心眼有点直。
在边城和将军一起生活时,这个小缺点根本不明显,甚至他还觉得自己和将军挺有话题,简直一见如故。可回了京城,进了六部,直面一大堆的老狐狸时,他那点缺点就全都暴露出来了。
三皇子一开始还想着学习,燕帝也认真开了小灶,但性格这东西真不是短时间就能改正或者学会的。
又一次被老狐狸骗了后,三皇子哭唧唧地说自己不干了。
是真的哭了,黎沅看着三皇子那么俊一个小伙默默流泪,整只猫都乐地不行。
“别的我都会学,我都能学,但是缺心眼怎么补啊。”三皇子真的很伤心:“要是我当了皇帝,那不得被人骗死。要是大燕在我手里完了,我哪里有脸下去见曾祖父啊,老燕家的祖坟我都不敢进。”
大皇子哭笑不得。
燕帝有些无语,也有些欣慰。最起码这孩子还知道要以大燕为重。
在三皇子的请求下,燕帝给他封了王。大皇子,也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太子。
成为太子后,大皇子就开始跟在燕帝身边学习怎么处理政务。国事,人际,情感,为人,黎沅就这么看着,燕帝一步步把大皇子给教成了第二个工作狂。
成为太子的第三年,燕帝开始为大皇子讲解暗卫和镇狱司的关系,以及整个体系。
燕帝说的很详细,黎沅只记住了一点,那就是太子登上皇位后,暗一这一届的暗卫会继续跟着新皇,直到新一届的暗卫选拔/出来,他们才会退休,彻底进入镇狱司工作。
当然,进入镇狱司并不强求,如果有暗卫想要娶妻生子,或者想要去天下游历,镇狱司就会给对方一大笔钱,让对方离开。
一旦离开,就不能再回来了。
黎沅有些惋惜,他还是很喜欢暗一他们的。要是等新皇登基,燕帝肯定不会住皇宫的,那他就见不到他们了。
不过谁让这是硬性规定呢,他不能因为喜欢暗一他们就把新皇置于危险之中。
如果说镇狱司的人竟然全都是历届暗卫,华云商行是燕帝组建搜集情报用的,这两件事让大皇子非常吃惊的话,那么后面的,皇宫无职位的宫女太监里有很多细作,并且以后也会有很多细作的事,就让大皇子吓傻了。
黎沅觉得,回过神来的大皇子看燕帝的眼神,就像是一个狂热粉丝在看自己的偶像。
啧,儿子仰慕父亲这种事放在皇家就已经很稀罕了,怎么现在还搞上崇拜了。但不管怎么说,大皇子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太子,以后也极有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皇帝。
在大皇子成为太子的第七年,燕帝退位。
这一年黎沅已经十三岁,是一只名副其实的老猫了。
燕帝退位后拒绝了新帝的挽留,带着六位嫔妃隐居在了京城不远处一个富饶的村子里。
没错,就是六位,新帝他亲娘,如今的太后早就不耐烦皇宫的方寸之地,任由大皇子怎么说,都不为所动,直接打包好自己的东西跟着燕帝离开。
六位嫔妃一起住了一段时间,等新帝的登基仪式举行完,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各自的心腹走了。
去哪里?燕帝不过问,也不会去寻找。
于是乎,诺大的宅子,除了下人外只剩下燕帝和黎沅一起住。
哦,还有常公公,他孤家寡人,自然是燕帝走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只是如今年纪大了,他只能做一些端茶递水的活。不让做,他还不乐意。
燕帝成为太上皇的第三年,黎沅十六岁,也永远停在了十六岁。
黎沅除了有点舍不得外,其实还挺高兴的。他上辈子做梦都想变成猫,现在实现了愿望,还在皇宫里荣华富贵的生活了一辈子,他很知足啦。
而且,他还给燕帝留下了一个惊喜。
嗯,但愿是惊喜吧,希望不会把燕帝吓得后脚就跟着他来了。
*
午后坐在院子的躺椅里乘凉的燕帝,抱住跳进自己怀里的猫抚摸,猫黑漆漆的右爪子他就是想装作看不见都难。掏出手帕沾了茶水把猫爪子擦干净,他笑了笑,重新抱着猫闭上眼睛。
他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眼假寐。
他也庆幸自己没有睡着,因为他的阿梨,在他膝上慢慢没有了呼吸。
猫活了十六年,已经是个很长的数字了,燕帝这两年一直都做好了迎接这一刻的准备。他摸摸猫脑袋,和再也不会躲开他手指的猫耳朵,轻笑了一下。
“下辈子当一只威武的大猫吧,做一只没了我,靠着体型也不会让别人欺负的大猫。”
沉默了一会儿,燕帝突然想起阿梨来找他时漆黑的爪子,他心中一动,抱着猫去了书房。
只见他原本收拾干净的桌面上现在已经狼藉一片,桌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宣纸,上面用粗粗的笔画,七扭八拐地写了三个缺胳膊少腿的字——火化我。
三个字还被燕帝再熟悉不过的小梅花脚印,花边一样包围了一圈。
燕帝先是愣,再然后他突然放声大笑,泪也落了下来。
“阿梨……”
他们的感情,从不是一厢情愿。
火化那天,暗一至暗二十全都来了,新帝也来了。他们看着燕帝亲手架好木柴,又将它亲手点燃,把骨灰收进一个纯白色的瓷罐。
然后,又由暗卫护送,收拾了两大箱阿梨用过的东西,带着瓷罐亲自前往建好的陵寝将东西一一搁置,摆放整齐。
墓门落下,一只名为“阿梨”的异瞳狮子猫故事,也就此到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