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章
确定了怀孕后, 安华是隔三岔五就给儿子儿媳邮东西。
然后就是轮换着给钟湛和苏禾禾打电话。
她和苏禾禾的电话内容全是关心和爱护,满满全是温情。
到钟湛这里,则变了腔调, 三句话都离不开叫他好好照顾她儿媳和小豆子。有了孙辈, 儿子忽然就不香了。
更何况这个儿子都不如儿媳和她贴心。儿媳加上肚子里的孙辈,二比一, 钟湛在他妈这里就掉到了白菜价。
接受了儿子要帮媳妇干家务活后, 之后的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安华现在一点不觉着钟湛照顾孕期的苏禾禾有什么不该。
她能理解接受还有当初她自己的因素。若不是孕中她体虚还没人照顾, 接连几个孩子没保住, 只有钟湛这么一个独苗,她哪至于让他在家里横行霸道那么多年。
钟秉川和安华跟钟湛磨了那么多年, 只要钟湛肯要孩子, 他们已经对头胎生男生女没什么要求。时下还讲究多子多孙, 只要养得起, 谁家不是能生几个就生几个。
所以这次苏禾禾怀孕, 他们对肚里孩子的性别是随缘的。也怕苏禾禾不高兴, 喊孙子孙女都不好,安华和钟秉川虽觉着“小豆子”这个小名太随意了些, 也开始跟着喊起了“小豆子”。
而苏家和曹大姨这边, 天天听苏禾禾和钟湛“小豆子”如何的,也跟着慢慢喊顺口了。
没多久, 大院里都知道钟营长和苏禾禾的孩子还在肚子里就已经被叫开小名了。这俩也是促狭,天天都隔着肚子跟“小豆子”说话, 可太逗了。
——
在跟安华通电话时,钟湛才知道苏禾禾在燕城还被人送过手表。
更让他扼腕不及的是, 他连补救都没机会了。
他妈都不跟他通个气, 就自己给苏禾禾买了梅花表。
也是这件事让他自省, 他做丈夫做得有些粗心大意了。
苏禾禾从燕城回来手上多了块女士表,他当然看到了。
可他只忙着和苏禾禾亲热,竟一句也没顾上问。
他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所有的钱都交给了苏禾禾,钱都随着苏禾禾花,就是丈夫中的模范了。
结婚后,他也看到柜子里有块儿表,他还当苏禾禾是不习惯戴表。
可从燕城回来后,那块新买的梅花表她却天天戴在手腕上,如此明显的迹象了,钟湛还是没有多想。
觉着可能是苏禾禾嫌表盘太大,有了小坤表就愿意戴了。说好了钱都随她花,钟湛还觉着自己不问才是大方体贴。
听电话里安华说过后,他自觉特别没脸,特别无地自容。
一个火车上素味谋面的低劣男人,都能看出苏禾禾缺块表戴,他还是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竟能视而不见至今。
那天他是中午接到的他妈的电话,之后他就心情郁郁,闷烦又无可言说。
下午独立营里,大夏天的平地就卷起了冷冬寒风。钟湛所过之处,如被冰碴子刮过,哀嚎和惨呼声四起。
这样的情形有日子不见了,自钟营长结婚后,营里上下日子好过多了呀。
这是什么情况?他媳妇儿怀了小豆子,他日子不该是更美了吗?
还是家务干多了,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拜安华频繁来电所致,墙也不大隔音,所以独立营里上下现在全知道,营长他爱人怀孕后,营长在家什么都要干。
洗衣做饭,领粮食买煤球,就没有他不干的。偶尔还能见他小舅子在他忙时替班儿帮忙。她爱人只是下班时买点菜,已经是体贴他了。
这个女人是要上天吧?大院里就没听说有这种女人。
可他们营长乐意惯着,他们哪敢多嘴。
营里不敢说,有家属的难免回家跟媳妇儿感慨一下。
所以没多久,大院里又差不多都知道了。
之前钟湛陪着苏禾禾买菜拎菜,已经够让人不能信了。
现在再听到,还只怀孕初期,啥都不耽误干的时候,苏禾禾已经是比做月子还高的待遇了,这让人怎么想?
这让大院里好些女人,特别是同样有工作的女人,觉着自己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都是女人,人家苏禾禾怀孕了,啥活都不沾手。怀孕后还是那么好看,一点孕妇的邋遢都没有。
更不能比的是,她婆家没意见不说,还天天盯着儿子,怕他伺候不好儿媳妇。这在之前谁敢想?
可人家苏禾禾就是做到了。
有些家庭开始闹起了革命,被闹革命的男同志苦不堪言,真想找钟湛说说,“钟营长别干活了行不?”
可真见到钟湛本人,只被他淡淡地瞥过来一眼。得嘞!还是想想怎么说,再下次吧。
——
钟湛憋闷了一个礼拜,又是一个礼拜六的傍晚,两人准备去苏家时,苏禾禾开柜子找衣服换的时候,钟湛若无其事地凑过来。
“苏禾禾,柜子里的那块表一直没见你戴,有什么说法没?”
他不提,苏禾禾都块忘了那块表了。
她打开抽屉在最里面摸出来,拿在手里掂了两下,对钟湛说道,“是以前梁家给我买的,我再戴不是脑壳有病吗?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苏禾禾的直接无伪,安慰到了钟湛。
也是因为从头至尾苏禾禾对梁家和梁景文都是避之不及的,钟湛也快忘了她和梁家有过瓜葛。
他现在嫌弃死了自己的不走心,人没瓜葛了,可还有东西搁这里呢。
他和苏禾禾的家,他竟能由着这些在家里放了这么久。
表是一个。还有好些衣服,总不见苏禾禾穿,他还问过她挺好看的衣服怎么不穿?
他是棒槌来着吧?苏禾禾明明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嫌弃了。这样粗心的丈夫,他都替她糟心。
就像上次贺锦坤送的布料做的衣服吧?扔肯定不行。送人?跟苏禾禾来往的朱巧玲和谢清瑜都不是会穿人旧衣服的人,所以至今还在角落里塞着。
而满柜子的衣服想必让苏禾禾碍眼了很久,他不帮她处理掉,还问她怎么不穿?
知道了自己的不做为,钟湛终于不再回避。
“苏禾禾,这表和这些衣服你是不是都不想留了?是当初梁家时候的?”
虽然奇怪钟湛今天怎么突然就留意到了,苏禾禾也没掩饰回避,“是呀,可这么多,还都是好衣服,扔了有罪恶感,又没人可送。不行拆了给小豆子当尿布?”
“苏禾禾绝对不行,咱小豆子可不用别人家的东西。”
“那怎么办呐?我也想给清出去呀。衣柜都快没地方了。”苏禾禾真烦这些。
布料紧缺的时期,看着满柜子的衣服不能穿,天天就那么几身换着,她很糟心好嘛!
看着钟湛温柔怜爱的眼神,苏禾禾知道钟湛可能是自做多情了。
她不想要衣服,可不是因为怕钟湛误会呀。
苏禾禾是只为她自己。
纯粹是她不想总穿别人穿过的衣服。更何况还是跟奇葩前婆婆和前夫哥有关联的。特别是离婚后那母子俩的行为,导致她一看到这些衣服物品,都要生理性厌恶。
不过这些真实的想法她当然不会跟钟湛说,这样的误会,既然能让钟湛那么受用,她才不解释呢。
“我看你这阵子跟你继母继姐关系缓和了很多,要不送给她们?”
钟湛说完后,觉着这真是个好主意。
衣服清出去了,还顺便恶心了梁家那两母子,两全其美。
苏家和梁家一排住着,可说低头不见抬头见。看到苏禾禾把衣服都送给了曾经最讨厌的人,就问他们会是什么滋味儿?
不然他们不定以为苏禾禾还留着那些衣服自己穿呢。
苏禾禾也想到了这层,送给丁月英母女最合适。而且她们只有高兴,不会嫌弃。
离婚回到苏家后,她和苏芳芳一个屋住着,看了多少次,苏芳芳对着她的衣柜看了又看,还总趁她不注意时拿出来往身上比划着。
“枝枝啊,你这个建议可太得我心了,就这么办,今天都给拉走。”
“看吧,还得我来。苏禾禾你下次再有什么难办的事,得和你男人说知道吗?还得靠我给你分忧解愁。那块表也拿上,别人家的东西一件也不能留。”
旧衣服装好箱,看到空了多半的衣柜,钟湛更自责了。媳妇没什么衣服穿,他咋就看不到呢?
“苏禾禾明天你就做衣服,柜子装不下,咱就再打一个。表我妈给你买了,我上次给你的存折,你就全买衣服吧?”
苏禾禾这才明白钟湛此番为何,原来是火车男送表的事叫他知道了。
“枝枝,你当我是我舍不得多做吗?那你可误会大了。你家苏禾禾是那样亏待自己的人吗?做衣服买衣服都得有布票,懂?这一柜子添满,得需要时候啊。”
“那你等着,回头我给你弄布票。”弄清了原委,钟湛终于有了笑模样。
——
等傍晚赶到苏家时,看到钟湛提着两个大行李箱进屋,苏家上下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苏茂棠甚至以为女儿这是又闹离婚呢,心跳都慢了好几拍儿。
等看到女儿女婿还是往日的恩爱无间,他才拍着胸口恢复了。
苏立东和朱巧玲刚下班进屋,看到这情形,两人倒没想歪。
钟湛在苏禾禾怀孕后的表现,苏立东都叹服。对妹夫,他真没什么挑剔的。
“苏禾禾,你这是家里住烦了,想到娘家散散心?”苏立东玩笑道。
“苏禾禾在家里好着呢,大哥你可别拐带她。”虽然干活很累,可钟湛痛并快乐着,甚至快乐更多,所以媳妇要留身边不动摇。
苏禾禾指着箱子,对从楼上下来的苏芳芳说道,“芳芳,两箱都是我以前在梁家穿的衣服,你要不嫌弃就拿去穿。要是嫌弃,就让丁姨拆了,看着给用了吧。”
说完又从包里拿出那块表,“还有这块表,男女都能带,立辉不是没表吗,看他要不要戴?”
丁月英和苏芳芳都知道她当初那一柜子衣服可全是好东西,苏禾禾竟然都不要了?
不过再看钟湛,想到钟家,还有钟家对苏禾禾,那是什么都可着她来啊。
人家有的是新衣服穿,这些梁家给的还留着,钟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不用苏芳芳说,丁月英满脸笑地替她回道,“芳芳喜欢还来不及呢,哪会嫌弃。表就给立辉戴,他前阵子还跟我商量想要块表呢。立辉,快谢你姐。”
苏芳芳和苏立辉都分别道了谢。
苏芳芳现在也没那么无脑了,“我要穿着这些出去,旁边唐姨又要难受了。前阵子我还听她跟人说,她对媳妇有多好,当初给禾禾买了那么多好东西,说你肯定都留着呢。我明天就穿,还要跟人说是你塞箱子里忘了,才想起拿给我的,看她还拿啥说。”
没想到唐砚岚还真拿这些说事儿了,苏禾禾这会儿都要夸钟湛今天提的太及时了。
看着钟湛小声道,“回家奖励你!”
钟湛心领神会,那个眉梢飞扬的,要加个尾巴,怕要摇得飞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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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子是个急性子,他没有等到预产期的准日子,在四月九日,提前了四天出生了。
那天真是兵慌马乱的一天,除了他妈,他是把所有人都折腾地人仰马翻。
特别是对他爸,小豆子是一点没什么父子情。对心急火燎赶回来要迎接他出生的老父亲,赶路已够辛苦憔悴了,还被他无情对待。
那样一个英俊矜傲的爷一样的人,大院里曾经多少姑娘倾慕的钟团长,等苏禾禾累极后一觉醒来时,差点没认出这个人是自家的老公。
明明从产房出来时,他还不这样的?
这样灰头土脸的钟枝枝,她从未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