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
萧占兴并没有出席婚礼。
大院里举行婚礼, 至多是上一两级的直属上级给主持婚礼,他来要惊动的人就太多了。
萧钟两家的交情也不在这些虚处,而且都不是喜欢高调的人家。只古大姐陪着安华忙进忙出, 论的是两人的姐妹情, 别人也不好来凑这份热闹。
明正言顺的主婚人是钟湛的直接上级刘望山,可他不还是新娘子的姨父的。开始他还想避避嫌,想叫孔政委代替他。
结果苏禾禾就想让自家姨父给主持,原话是, “姨父, 你这男方上级,女方亲人的身份可是独一份儿, 才真真代表了男女双方, 多有意义。这样不偏不倚的才最好,可不能让。”
她这么一说,大家一想还真是。这样的机缘巧合还真是不多见,也是一桩美谈。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苏禾禾从没想到,没有鲜花铺就,没有音乐烘托气氛,更有有司仪暖场。甚至连新娘新郎的闪亮入场都没有,这场婚礼却更温馨更让她感动。
苏禾禾和钟湛是在来宾的善意笑声和问候中,大家一起入的场。
斑驳陈旧的长方桌, 长条凳。
只有看了桌上的喜烟喜糖和花生瓜子, 还有几处挂红彩和屏风上的大喜字,让人知道这是婚礼现场。
当然,还有新郎新娘和双方亲人胸前的花, 这也是不容错认的。
总之这是苏禾禾活了两辈子, 亲历的最简陋的婚礼, 还是她自己的婚礼。是她以前想像不能的。
不过这只是她的视角,在本世界的土著看来,这婚礼已是堪称豪华了。
婚事简办风气下,领个结婚证,饭都不请的婚礼比比皆是。
而就是办酒请客的,也都是自家做了请几桌就很体面了。
这里专门清出这么大地方,又特意布置了。
每桌光大燕门香烟就六盒,喜糖和瓜子花生随便拿随便吃,下去大半就有吴嫂和丛敏丽跟着补上。而糖竟还是奶糖占了一多半。
酒席都是只出钱交给食堂置办,这跟下馆子请席面一样,谁都要暗赞一声豪阔了。
别人不说,丁月英和苏芳芳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苏茂棠和苏立东对钟家的安排再无可挑剔。
婚礼开始,等看到是刘望山上前主婚致词时,就连刚还坐一处聊过半天的赵副军长几个都没能料到。
朱师长憋不住乐地冲前头喊开了,“老刘你这不是走错了吧?今天不该是老孔干这个活儿吗?”
孔仕杰也是促狭的,装模作样叹着气,“老朱,你可不知道,我这里连讲稿都准备好了。可眼巴巴地等到今天来坐席,都没等来老刘让给我。看来同志们的眼睛还是雪亮的,终于有人知道我被顶替了。”
轰堂大笑中,曾勤带头巴掌拍得山响,场中的气氛瞬间飙升。
刘望山却还是不慌不忙地,“老孔啊,这事儿还真不能交给你。一边是我外甥女,一边是钟湛,偏哪头你都不落好。想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还得我来。我这是替你着想,你咋就不知好呢?哎你个老孔,咱俩白玩了这么些年,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看着多年老搭档跟这里现场演反目,男女老少都笑疯了一样。
郭兰香笑捂着肚子,“阿秋啊,你家老刘还有这样的时候?可笑死我了。”
曹大姨也抿嘴笑,刘望山的这一面确实只有她能见到,家里三个儿子之前也从没见过。
是禾禾来家后,带动了家里整日都欢欢笑笑的,刘望山偶尔也会开几句玩笑了。第一次见时,小儿子刘少睿跟不认识他老子了似的。
之后刘望山开始一本正经的致词,对新郎新娘给予祝贺,并对他们的未来进行了展望和畅想。
本来很庄重认真的环节,可只要一想到他刚说的要对新娘新郎一碗水端平的话,再看着站在他边上的苏禾禾和钟湛,大家就忍不住发笑。
总之婚礼从他上台开始,就被带偏了,一直往欢乐逗趣的方向刹不住车了。
之前还没见谁的婚礼是这样的画风,可大家却觉着这样真好。让人发自内心的微笑祝福。
所以等婆婆安华上场代表男方说点什么时,下面人已经没有对燕城来的夫人的紧张感了。
“安同志,刚刘师长给主婚,你咋不反对呢?他说是要一碗水端平,可我们看他咋像是要偏着他外甥女呢?”
安华也被影响的端不起来了,人生头一次当众开气了玩笑,“偏不偏的也没差,反正我们钟湛回家也是要被禾禾领导的,这个心我可不操。”
哇!婆婆都当众承认了媳妇的地位。再看钟湛在边上笑着一点没有反对的意思,众人才真正对苏禾禾的家庭地位有了深刻直观的认识。
这也太……真的是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
所以等到苏茂棠上来时就成了,“苏同志,安同志看来是要偏着儿媳妇了,那你这个老岳父得给女婿撑腰了……”
没成想苏茂棠更直接,“我和禾禾她哥也都是归禾禾领导,所以这事儿就成不了。”
愣过后是更狂乱地疯笑,曾勤和几个年青人扎堆的一桌,更是拍大腿捶桌子的,笑闹得前仰后合的。
再之后,新郎新娘感言也是笑点频出。
这场婚礼真是别开生面,太好玩了。
仪式环节过后,热腾腾的菜就开始被端上桌。
每桌十个人,八道菜,全是大盘子码老高的硬菜,小鸡炖蘑菇,酱烧鸭块儿,清蒸鲤鱼,红烧肉,回锅腊肉,海米烧豆腐,蒜苔炒蛋,蒜蓉青菜,绝对是诚意十足,让你吃个过瘾的席面儿。
这场婚礼从气氛到待客排场全是无可挑剔。
甚至多少年后,都一直有人津津乐道。因为在那样的时期,给人以开怀舒意的大笑,是那么让人发自内心地记忆深刻,想起来就不由微笑。
很美好,很隽永。
——
婚礼是在军区这边的机关部门食堂举办的。
部门机关大部分都是有职级的军官,基本都成家立业了,所以礼拜天来食堂打饭吃饭的人很稀疏。
这个食堂离家属区这边最近,所以出入来这里打饭的人最杂。特别是住单身宿舍的,礼拜天都图近,爱到这里打饭。
而今天来食堂的人比平时还要多不少,还有很多不常来的生面孔。
来了打了饭也不急着吃,反而总往那边屏风后的婚礼现场望。
就知道都是冲着婚礼来的。不过也没人见怪,毕竟大院第一人钟湛和二婚的苏禾禾的婚礼谁不想看呢?
没什么相干的人都想看,更何况是失意男女呢。
比如谢清瑜,霍宁,韩晓燕。哦……还有孟新生和他的好同伴。
这里孟新生是隐蔽的最好的。他和苏禾禾相亲的事,只是刘家附近见到的小范围的人知道,姜大姐怕得罪曹大姨也没和别人说。
所以他这里,就不像霍宁和韩晓燕两个人被打量得最多。
其次就是谢清瑜,因为她在和钟湛相亲前后,在外一直表现得都很淡定无求的,都当她只是被安排相亲的。这边食堂她礼拜天是常来的,所以还真没人多想她。
却不知想法最多,做得最多,最不可接受的就是她。
她没想到在自己那样找上曹大姨说过后,苏禾禾同钟湛竟马上就结婚登记了。
根本就没容她反应,还没等她做第二步,两个人就领了结婚证,并高调宣传得人尽皆知了。
这让她的所有打算和计划都落了空。
这几天她多次躲在暗处看苏禾禾同钟湛出双入对,搬进新房。
几次她差点不能自控地跑去质问苏禾禾,她一个离婚的凭什么就敢嫁钟湛。
知道安华来了时,她也曾寄望于钟家能给苏禾禾多吃些教训,让苏禾禾就是嫁了钟湛也没好日子过。
可事实又和她的愿望背道而驰,安华非但没难为苏禾禾,反而是一心要做好婆婆的样子。
所有的,她所希望的,一个都不如意,都让谢清瑜频临崩溃,整个心态都不对了。
还是姜大姐看在昔日老首长相托的情分上,拉着她好好提点了一番。叫她可不要钻了牛角尖,钟湛再好,人家也结婚了。
叫她也不要只盯着拔尖的。其实现在局势没那么紧张了,她只要嫁个军官,一对儿军人夫妻,双重的稳妥,就足以保她无碍。
谢清瑜才惊觉自己差点耽误了大事。
不过姜大姐的话她只是听进了一部分,她还是想找家里有一定身份的人家。
一来是她要万无一失。二一个,她也想利用这样的家庭背景,想和父母联系上。至今她只知道他们人在哪里,却连信都没能互相通上一封。
而人选,她已经有了。
所以今天来看婚礼,谢清瑜不甘心想看一眼外,也是想观察下她的新目标。这次她要有备而来,出手必成。
孟新生和他的同伴就坐在离谢清瑜不远的坐位上。
苏禾禾同钟湛结婚的事,孟新生现在就是隔着屏风面对婚礼,都觉不可想像。
也更痛悔自己没抓住机会,他没想到苏禾禾竟有那么护着她,还有钱的娘家。
整整五千块的嫁妆,每月不上班就有四十五块,最近又当了音乐代课老师,还有二十五。加起是七十块钱,只比他少十块钱。要是娶了苏禾禾,那得是什么样的好日子?
只要想到这些,他晚上睡觉都要悔不当初的醒来。
经过这一次,他是深深的体会到了城里媳妇儿和农村媳妇的巨大差距。
就算没有苏禾禾那样的嫁妆,只娶个有工资的城里姑娘,这日子就要好很多。
所以当家里听说他这边和人相亲没成,又跟他提原来那个生产队长家的姑娘还没找,还想和他结亲的事。
孟新生这次坚决的给回了,说自己只想找城里姑娘,让家里别替他费心了。
可城里姑娘岂是那么好找的?条件好的,人家也根本看不上农村出身的,你就是连长人也不乐意。
而条件不好的,前有苏禾禾对比着,孟新生觉着姑娘再次也得有份儿好工作。这点都不成,他也不乐意。
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他还是停滞不前。
来也是给自己添堵,今天孟新生倒没想来看婚礼。
是同伴,非说想见识下那么多首长来参加的婚礼,就外头听听动静也好,就把他给拉了来。
远远的看到苏家父子,那样的体面气派,孟新生心里的酸涩失意就可想而知了。
——
婚礼圆满结束,男女双方家人一起把客人都送出来。还剩的喜糖花生瓜子,也都给客人分了带走。
已经两点钟了,苏家父子也准备到小两口的新房稍坐坐喝点茶醒醒酒,等下就回去。
和安华先告了别,看着她和古大姐回了萧家。
一行子家人就都去了家属楼,苏禾禾带着钟湛端茶后,又切了西瓜,好让都醒酒去暑。
就说到新娘子回门的事情。平日都要上班,特别是钟湛这里不好总请假。三天的回门就改成了下礼拜天。
这边苏禾禾啃完西瓜去卫生间洗手出来,却看到正杵门口等她的苏芳芳。
没好气地,“干嘛?”
苏芳芳别扭地,“我有事想问你,能不能说会话?”
“咱俩没有说会儿话的交情吧?”
“求你,我真的无人可问。”
苏禾禾想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听听吧。
带着人去了被布置成书房的最小房间,关了门。
“说说看?”
“我想和栾红波退婚,你有什么法子想?”
“你要退婚关我毛事?还有不是你自己急着要和人成的吗?这会儿又要退,和你妈商量吧。”
苏禾禾才不要管,转头就要走。
被苏芳芳一下扑过来拦住去路,“我妈肯定不同意,她觉着栾家好着呢。可我不想了,栾红波他不正经,是我以前被猪油蒙了心,这样的人也不嫌。可现在我真不想了,我只想找个年貌相当的。家里一般,自己能干的我也愿意。”
虚荣的苏芳芳怎么突然转了性了?苏禾禾还挺好奇。
“你怎么突然想明白了?还是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样?”
再忍不住,苏芳芳呜呜呜地竟哭开了,“在你和你哥面前,我能玩儿什么花样?呜……我是想明白了……在你们俩面前,呜呜……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苏禾禾被她这样眼泪鼻涕一抹,竟咋还觉着遇到自己,丁月英和苏芳芳还挺可怜的即视感。
确实,想什么都是白想,确实挺糟心的啊!
这让她有了那么一丢丢同情,“那你看你表现,我倒不是不可以考虑。”
“你不好骗我,我这回保证好好的。”苏芳芳掏手绢醒着鼻涕,表着决心。